王文明

(湖北第二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武漢 430205)

恩施土家民歌《六口茶》的英譯及其理據(jù)

王文明

(湖北第二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武漢 430205)

恩施土家民歌《六口茶》不僅弦律優(yōu)美，渾然天成，聽之沁人心脾，而且歌詞活潑俏皮，可謂上乘的民間文學(xué)作品。文章揭示了作者在英譯《六口茶》的過程中，為保留民歌風格，都有哪些考慮或理據(jù)，但愿能對民歌英譯有些啟示。

《六口茶》；民歌翻譯；理據(jù)

一、緣起

去恩施旅游，你的感覺會很“滿”：武陵山區(qū)的獨特風光，土家兒女的多情山歌，讓你滿眼滿耳都是享受。這些山歌，也不分歌場不歌場，歌節(jié)不歌節(jié)，甚至也不一定是熟悉的人之間“對歌”，一時興起，又何時不能興起，撒得滿山滿野都是，讓人滿心喜歡。

今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給了美國歌手鮑波·迪倫(Bob Dylan)，說他的歌詞是“美國精神的詩意表達”(poetic expression of American spirit)。如果諾獎評委的“十八個老頭子”(拿其中唯一懂中文的Goran Malmqvist，中文名叫馬悅?cè)坏脑捳f)都懂中文，都聽一聽恩施土家民歌，他們又會下怎樣的贊詞呢？

如果只是音樂好聽，鮑波·迪倫應(yīng)該拿音樂獎。要給文學(xué)獎，就必得說歌詞。恩施土家民歌，道理也一樣；除了音樂好聽，俏皮靈動的歌詞，本身就是最好的文學(xué)樣本，《龍船調(diào)》是這樣，《六口茶》也是這樣。早就想把它譯成英文，又怕留住了它的文字軀殼，留不住它的“魂”。美國詩人Robert Frost曾言，“Poetry is what is lost in translation.”翻譯中弄丟了的那部分才是詩。反過來說也對：真正的詩(意)是難以翻過來/去的。這不光是說譯詩(歌)難，也是對原文文學(xué)性的最高贊美：那是一個美麗完整的生態(tài)，要移植，難免水土不服。

可是美的東西，天然就是分享的對象；讓更多的人欣賞美的事物，是文化傳播的要義，翻譯的意義也在于此。還拿“移植”作譬。要保證一棵大樹成活，園林工人有一些辦法：多帶點原土；記住它原來樹枝的方位，原樣入坑；水、土保證。

所以我試著譯《六口茶》，也只看“手藝”：什么理由，什么根據(jù)，只說“理據(jù)”(motivation，為什么這樣做的根據(jù))。

二、《六口茶》中文及筆者英文試譯

六口茶

“喝你一口茶呀，

問你一句話：

你的那個爹媽噻，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爹媽噻

已經(jīng)八十八?！?/p>

“喝你二口茶呀，

問你二句話：

你的那個歌嫂噻，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歌嫂噻，

已經(jīng)分了家。”

“喝你三口茶呀

問你三句話：

你的那個姐姐噻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姐姐噻，

已經(jīng)出了嫁?！?/p>

“喝你四口茶呀

問你四句話：

你的那個妹妹噻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妹妹噻，

已經(jīng)上學(xué)噠?！?/p>

“喝你五口茶呀

問你五句話：

你的那個弟弟噻，

在家不在家？”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我的那個弟弟噻，

還是個奶娃娃！”

“喝你六口茶呀

問你六句話：

眼前這個妹子噻

今年有多大？”

“你喝茶就喝茶呀，

哪來這多話？

眼前那個妹子噻，

今年一十八！”

Six Sips of Tea

“Over first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At or not at home?”

“Drinking tea，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They’re already eighty-eight!”

“Over second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At or not at home？”

“Drinking tea，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They’ve made their own home.”

“Over third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At or not at home？”

“Drinking tea，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She’s already married away.”

“Over fourth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At or not at home？”

“Drinking tea，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She’s still at school now.”

“Over fifth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At or not at home？”

“Drinking tae，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He’s still a suckler baby！”

“Over sixth sip of your tea，

I have a question to ask thee：

This dear sister before my eyes，

May I guess her pretty age？”

“Drinking tea，just drinking tea，

Why the fuss asking me？

This dear sister before your eyes，

She’s really flower-pretty！”

Notes:

②sei：噻，a tonal auxiliary typical in parts of Hubei Province.

③Ge-Sao：哥嫂，brother and sister-in-law.

三、《六口茶》英譯的理據(jù)

《六口茶》語言簡潔歡快，節(jié)奏感強，循環(huán)詠嘆，一韻到底。這些“有意味的形式”，如果英譯不反映出來，就失味遠矣！

中國民歌，多為三或四頓。歌是詩的初級形式，中國古詩，也一向如此。四言五言則三頓，七言則四頓。如：

關(guān)關(guān)/睢/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By river/side are/cooing

A pair/of turtle/doves.

A good/young man/is wooing

A fair/maiden/he loves.[1]3

登鸛雀樓

王之渙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The sun/along the mountain/bows；

The Yellow River/seawards/flows.

You will/enjoy a/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greater height.[2]25

清 明

杜牧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向/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A drizzling rain/falls like tears/on the mourning/day;

The mourner’s heart/is going/to break/on his way.

here can/a wine-shop/be found to/drown his sad hours?

A cowherd/points to/a cot’mid/apricot flowers.[2]123

《六口茶》是每行三頓，“喝你/一口/茶呀，問你/一句/話?！边@在英譯中，就是over/first sip/of your tea, I have/a question/to ask thee. 用ask thee不用ask you，既是為了thee與tea壓韻，也因為thee雖為古英語，有些方言也還在用。中文方言中，也多有古語。

至于極具地方風味的語氣詞“噻”“噠”，更是“有意味的形式”，是應(yīng)該保留的。所以“噻”就用了漢語拼音?！皣}”的情況有點不同，它還有時間意味 ，相當于“了”，說“已經(jīng)上學(xué)噠”很好，其實也可以保留，he’s gone to school da；不過“已經(jīng)上學(xué)噠”更可能指“這會兒在學(xué)?！保缱ghe’s still at school，“噠”(“了”的意思)就插不進了。這也是漢英兩種語言時間概念寬窄不一的地方：漢語的“已經(jīng)”既可是狀態(tài)，也可是動作，既可是完成，也可是過去具體動作(“四點鐘已經(jīng)吃過晚飯?！笨梢哉f；“I have had supper at four,”就不能說。)

“你的那個爹媽”中的“那個”，與其說是指示代詞(相當于that)，不如說是民歌中的“襯字”，墊出一個節(jié)奏而已，絕不能譯為that；否則that brother，that sister，真不成話了。因此也就給出一個音而已，寫ng不寫nag，就是說它是個“襯音”，不是單詞nag(糾纏)。

“爹媽”“哥嫂”，保留稱謂，顯得親切。這也是常規(guī)辦法了，只是在第一次出現(xiàn)時加個注釋就行了?！暗鶍尅?，英語也有音近的Dad、Mom，沒必要再蛇足成Die-Ma，Die也易誤會。

有人說，“爹媽已經(jīng)八十八，怎么弟弟還是個奶娃娃？這不合邏輯呀。”你這是不解風情，而風情(有時是夸張的語氣或故意的矛盾)是民歌的靈魂。這首民歌的風情，就是調(diào)情，青年男女健健康康的調(diào)情，一不留神就成就了一種特有的情調(diào)。借喝茶(一定是富硒茶)搭腔，問東問西，真正的興趣只是“眼前這個妹子”；愛慕的眼神愛慕的腔調(diào)，是對“眼前這個妹子”的美的贊頌。

“妹娃子”當然懂，她當然就有了欲拒還迎的應(yīng)對：爹媽老眼昏花，哥嫂另立門戶，姐姐已嫁，妹妹上學(xué)，弟弟少不更事，你喝茶就喝茶，哪有那多話？責備中立馬透露了春消息。可是這不正是青春之美嗎？哪個少男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所以最后，為了把仰慕之情“含”著(不那么直白)，“眼前這個妹子噻/今年有多大？”就譯成了“This dear sister before my eyes/May I guess her pretty age？”而妹子的回答，“眼前這個妹子噻/今年一十八！”就含蓄了一點：“This dear sister before your eyes，/She’s really flower-pretty!”你不能直接地告訴他今年十八，他仰慕你貌美如花，你答他如花年華，沒答也是答呀，這也更符合英語不直接問女孩年齡的習(xí)慣。

四、結(jié)語

其實翻譯是寫作，寫作即文章。既是文章，“得失寸心知?！逼缴顓捒吹模欠g的“論文”：洋理論一套一套，洋術(shù)語一串一串，可是歸結(jié)到句到文章，就不敢恭維。問題在哪里？“得失寸心知”，是說你得有一顆“文心”，雕龍雕蟲無所謂，無文心啥都雕不成，“有理可據(jù)”，順理可以成章。

注釋：

《六口茶》初譯于2016年6月26日，適值英國阿伯丁大學(xué)(Aberdeen University)孔子學(xué)院外方院長Williams Douglas 先生訪問合作方武漢大學(xué)，得一因緣，當面求教，兩人曾敲桌為節(jié)，作者蒙其鼓勵頗多。特此致謝。

[1]許淵沖. 許譯中國經(jīng)典詩·詩經(jīng)選[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

[2]袁行霈主編，許淵沖英譯. 漢英對照新編千家詩[M]，北京：中華書局，2000.

責任編輯：陳君丹

Translation ofSixSipsofTeaand the Motivation

WANG Wen-m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bei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Wuhan 430205, China)

SixSipsofTea, a Tujia folksong from Hubei’s Enshi Tujia and Miao Prefecture, is melodiously beautiful and literarily attractive. Translation of the song into English can be very instructive, considering American singer and songwriter Bob Dylan winning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for his song writing. And the author’s considerations, or motivation, in trying to keep the song’s folk style in translation，should help folksong translation.

SixSipsofTea; folksong translation; motivation

2016-05-13

王文明(1965-)，男，湖北隨州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漢語言比較與翻譯。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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