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從各方法治理念中提取出最具有共性的“權威性”與“正確性”兩點理念,將法律方法比對濃縮為法律論證與法律解釋兩種最主要的方法。通過考察法律論證與法治權威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論證與法治正確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解釋與法治權威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解釋與法治正確性之間的關系這四種關系,來明確法律方法與法治之間的主線關系。從而確定:法律方法對于法治而言,總體都是一種促進關系,即便是有可能減損法治權威性與正確性的地方,法律方法或受到重重限制,或有較為清楚的達到法治最大化的標準。繼而得出結(jié)論:法律方法促進且追求最大化的法治,法治理念反過來也不斷完善著法律方法。
關鍵詞 法律方法 法治 法律論證 法律解釋
作者簡介:王心想,北京化工大學法學專業(yè)本科生在讀,研究方向:法律方法。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3.001
一、對法治與法律方法概念的探究
欲探究法律方法與法治的關系,首先就要明確“法治”與“法律方法”這兩個概念的定義。
對于法治,法學家們的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鑒于此,本文只欲找出各方法治理念中共性的、都認可的法治理念。亞里士多德對法治的定義為“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服從的法律有應該本身是制訂得良好的法律。”從這一表述中可以提取出兩個理念,即“權威性”和“正確性”。權威性指法律要獲得普遍服從,這種權威又分為兩類:一是對于普通公民的權威,即指普通公民有預測到具體法律決定的可能,具有穩(wěn)定性;二是對于法官及政府機關的權威,即指法官及政府成員必須按照事先規(guī)定的法律司法與執(zhí)法,不能隨意裁量。這兩方面也有密切聯(lián)系,約束政府機關的自由裁量權也是為了提升普通公民對于法律決定的可預測性。從這一層面來說,權威性也可以等于“安定性”、“合法性”、“可預測性”。正確性指法律要是良法,追求一種實質(zhì)意義上的正確。筆者認為,這是法治概念中包含的較為公認的理念,當然,不同的學者肯定會有更多的關于法治理念的闡述,但是他們的闡述也并不否認法治需要權威性與正確性。例如,富勒指出了法律的八項道德,即公開性、明晰性、穩(wěn)定性、普遍性、禁止溯及既往、不得自相矛盾、不得超出公民能力要求、官方行為與公布規(guī)則之間一致。可以看出,普遍性、公開性、明晰性、穩(wěn)定性、官方行為與公布的規(guī)則之間的一致性,是對法治權威性的要求,而禁止溯及既往、不得自相矛盾、不得超出公民能力要求,則是對法治正確性的要求。拉德布魯赫將法的理念概括為三個:法的安定性、正義與公共福祉。其中也提到了權威性和正確性。所以,可以認為,法治理念中權威性和正確性是較為共性的東西。
對于法律方法而言,一般是指司法過程中的法律方法。主要有:法律適用、法律推理、法律論證、法律解釋、法律續(xù)造。這幾種方法并不是并列關系,而是有層級關系的。法律適用又被稱為司法,可以說是司法的同義詞,此種法律方法是最基礎的法律方法,司法過程也可以認為是一個法律適用的過程;法律推理與法律論證是法律適用的下一級方法,是貫穿于法律適用過程的必備方法。法律推理與法律論證是同一個思維過程的兩個不同側(cè)面。兩者反映的本質(zhì)理念是類似的;法律解釋和法律續(xù)造是法律推理或法律論證的下一級方法,在法律推理或法律論證過程中,時常需要進行法律解釋或法律續(xù)造。這是一種針對法律不圓滿的解決辦法,如果法律明確完備,理論上是不需要用到法律解釋或法律續(xù)造的。然而限于立法者的理性、語言表達的局限性等原因,制定法做到完全的圓滿完備是不可能的,此時就會用上法律解釋或法律續(xù)造這樣的法律方法。法律解釋是指對法律的內(nèi)容和含義所做的說明。法律續(xù)造是指當法律存在漏洞而不能為案件提供裁判依據(jù)時,或雖然有依據(jù)但可能導致裁判結(jié)果不公正時,法官可針對該案件進行法律性考量并構造出新的法律規(guī)則的司法活動。可見,法律續(xù)造存在于意義較為寬泛的法律解釋之中,在很多情況下,人們對之并不加以區(qū)別,統(tǒng)稱為法律解釋。
綜上,法律適用又稱為司法,這種法律方法太過于寬泛,不利于進行細致考察;法律推理與法律論證的本質(zhì)理念是相似的,屬于一枚硬幣的正反面,可以合為一種方法進行考察,下文就稱為法律論證來進行考察,得出的結(jié)論也基本可以適用法律推理;法律續(xù)造可以被廣義的法律解釋所涵蓋,所以下文將直接針對法律解釋進行考察,不再單獨將法律續(xù)造拿出來。
二、法律方法與法治關系的主線探究
根據(jù)上文,從不同學說中,提取出了法治較為有共性的兩種理念,即權威性和正確性。在對幾種法律方法進行比對濃縮后,提取出了法律論證和法律解釋兩種最具有代表性的法律方法。所以,欲考察法律方法與法治之間的關系,就是考察下列四種關系,即法律論證與法治權威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論證與法治正確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解釋與法治權威性之間的關系、法律解釋與法治正確性之間的關系。把握住了這四種關系,也就把握住了法律方法與法治之間的主線關系。
(一)法律論證與法治的權威性和正確性
1.法律論證與法治的權威性:
法律論證從形式與實質(zhì)上可以分為兩種。形式上的論證即一種形式上的權威的理由,它不涉及實質(zhì)內(nèi)容,最典型的就是佐證出法律命題的來源。法律淵源是最重要的權威理由。其基于法律的權威性而不是內(nèi)容的正確性;實質(zhì)上的論證即一種通過內(nèi)容來支持某個法律命題的理由。它的支持力來源于內(nèi)容正當而不是其他。可以看出,法律論證中訴諸于法律淵源的形式論證,對于法治的權威性或是安定性的影響是很小的,事實上,權威理由在法律論證占的比重也是最大的。這種訴諸法律淵源的法律論證方法對于法治的權威性是有促進作用的。而另一種訴諸于實質(zhì)內(nèi)容的論證方法,則對法治權威性的影響要大于訴諸于法律淵源的論證方法。由于實質(zhì)理由中關于道德、經(jīng)濟等方面的判斷,不同人會有不同看法,且這種判斷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改變,具有相對性。那么,對于普通民眾而言,這種相對性會一定程度損害他們的可預測性,但是,實質(zhì)理由數(shù)量越多,越完備,民眾就越有可能與法官做出相同的判斷,從而提高民眾的可預測性,達到最大限度的法治權威性。
2.法律論證與法治的正確性:
首先需要明確一點,法律論證的正確性不同于法治的正確性。法律論證所追求的正確性,不涉及絕對的正確性,而是將現(xiàn)行有效的法律秩序框架內(nèi)的規(guī)定認為是正確的,這在進行形式上的法律論證是體現(xiàn)的尤為明顯。而法治追求的正確性,是實質(zhì)意義上的正確。
所以,對于訴諸于法律淵源的法律論證,在實質(zhì)上的正確性,需要考慮其所引用法條的實質(zhì)正確程度是否足夠。如果法條實質(zhì)正確程度也足夠,那么基于法源的法律論證,對于法治的正確性是有一定促進作用的;如果法條實質(zhì)正確的程度不夠,那么基于法源的法律論證,對于法治的實質(zhì)正確性是有一定損害的。對于訴諸于具體內(nèi)容正當?shù)姆烧撟C,在法治正確性上,要根據(jù)給出的道德、經(jīng)濟等實質(zhì)理由的完備程度來進行判斷,越是完備,正確性越高。
綜上而言,法律論證分為基于法源權威的論證和基于內(nèi)容正當?shù)恼撟C。對于基于法源權威的論證,對法治權威性是有促進作用的,對法治正確性的作用則要考慮引用法源的實質(zhì)正確程度;對于基于內(nèi)容正當?shù)恼撟C,對法治權威性和法治正確性的作用要考慮給出內(nèi)容正當?shù)睦碛傻臄?shù)量和完備程度。
(二)法律解釋與法治的權威性和正確性
1.法律解釋與法治的權威性:
當法律文本的含義并不清晰時,法官就需要進行法律解釋。由于法律解釋必定會涉及到道德推理,而道德又是具有相對性的,所以進行法律解釋在一定程度上會損害到法治的權威性。但是,這個程度問題,是可以進行具體考察的,在一些情況下,這個損害程度會降到最低,從而達到最大化的法治權威性。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法律解釋并不是在一個完全開放的領域,憑空解釋的。法律解釋一樣會遵循一定的規(guī)則、方法和程序。當所有法律解釋的規(guī)則、方法和程序都進行良好的時候,其就已經(jīng)最大化地維護了法治的權威性。
第一,法律解釋涉及到的道德判斷并不是完全無章可循的。其一,有一些道德判斷,是不可能作為法律解釋的來源的,比如奴隸制度和種族優(yōu)越論。其二,有一些道德判斷,是必然可以預測得到的,具有共識的。比如保護人權和追求法治。其三,在大量的情況中,道德判斷并不存在彼此沖突的情形,它們都有可能被預測到,是一種理性的分歧。無論法官選擇哪一種解釋觀點,都可以認為是理性的。顯然,對于有共識的道德判斷,可以讓民眾將有共識的道德判斷預測出來,從而一定程度地保護了法治權威性。
第二,法律解釋是要受到先前判例和學術通說制約的。其一,在大陸法國家,在先判例雖然并不具有法源作用,但是會有一定指導作用,最高法院每年也會發(fā)布指導性案例,法官判決可以背離先前判決,但是徹底推翻先前判例的情況是少見的。其二,在法學學術領域,對許多法律制度已經(jīng)形成了完備的體系結(jié)構,法官在進行法律解釋時,涉及的一些概念,已經(jīng)牢牢受到了學術通說的約束,這就壓縮了法官進行解釋的空間。
第三,法律解釋也需要遵循特定的方法。法律解釋分為語義解釋、意圖解釋、體系解釋和目的解釋。這四種解釋方法,都具有一定的可預測性。對于語義解釋,民眾可以通過清晰的文字來知曉規(guī)則的內(nèi)容,明確自身權利義務,即使在模糊不清的領域,也可以知道什么是法律沒有涵蓋,較為模糊的;對于意圖解釋,法官探究立法者意圖的資料,在民主社會,民眾同樣是可以獲得的,這就具有了可預測的色彩;對于體系解釋,那些和同一體系法律規(guī)范價值相沖突的解釋,肯定不會被采用;對于目的解釋,所解釋法律的目的價值,是由同一法律體系中其他發(fā)條相互補充而構成的,也不可能隨意解釋。所以,法律解釋方法的特定性,也確保了法治權威性。
2.法律解釋與法治的正確性:
正是因為法律規(guī)定的不圓滿,與實質(zhì)正確有所偏差,才需要進行法律解釋,來對不圓滿做出修正,所以,法律解釋天然是追求法治正確性的。同時,上文提到的五種對法律解釋的限制,也為這種追求給出了較為理性的道路。
綜上而言,法律解釋對于法治權威性的作用,要受到達成共識的道德判斷、先前判例和學術通說、法律解釋特有的方法、憲法價值和法律條文文義的多重限制,在這些限制下,法律解釋可以達到最大化的法治權威性。對于法治正確性,法律解釋修補現(xiàn)有制定法缺漏的特性,決定了其對法治正確性有促進作用。
三、總結(jié)
從之前的論述可以看出,無論是法律論證還是法律解釋,對于法治而言,總體都是一種促進關系,即便是有可能減損法治權威性與正確性的地方,或受到重重限制,或有較為清楚的達到法治最大化的標準。所以,法律方法并不是一種價值中立的工具,其從誕生之初,就緊緊與法哲學聯(lián)系在了一起。許多學者擔心法律方法既可以服務于法治,也可以用于破壞法治,這是因為他們將法律方法當作一種價值中立的工具,只是一種單純的技術或操作步驟。
但是,實際上,我們可以看出,法律方法是可以促進法治的,它從來都是一種有著強烈價值取向的工具,它的價值取向就是盡可能追求最大化的法治。法律方法在具體實施的環(huán)節(jié),用一種精確的、可操作的方式,來逐步實現(xiàn)著法治。
所以,總體來說,法律方法與法治的關系為:法律方法促進且追求最大化的法治,法治理念反過來也不斷完善著法律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