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旭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說,“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庇悬c像我當(dāng)下的情狀。退下公職后投靠兒子遷居嶺南,每天周旋于柴米油鹽醬醋茶,成為百分百的“閭里小知者”,閑時將“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訴諸紙筆。如此“君子弗為”的“小道”,未“必有可觀者”,不敢指望它能“致遠(yuǎn)”,甚至不如“芻蕘狂夫之議”,但對我自己,卻是一種心靈的安頓。
《沒有故鄉(xiāng)》的開篇,是發(fā)表在《北京文學(xué)》的《空的記憶》,繼而是《花·時間》《歡笑夏侯》。一晃幾年過去,積累了若干篇什。年前在微信上與文友交談,認(rèn)為文學(xué)有三個品級:一等闡釋哲理;二等開掘人性;三等描摹世相。三等最為低級。我的寫作,最多忝列三等。我唯一能努力的是盡可能描摹得給人多少留一些印象。
將這些篇什連綴,副題為《建國街史記》,是對太史公的拙劣模仿,有其名而無其實。最根本的區(qū)別是其中描摹的都是市井街巷的小人物,不登“列傳”大雅之堂。世人的趣味多在帝王將相、富豪巨賈、英雄豪杰、才子佳人,草芥小民則多被忽略。去年應(yīng)編輯約稿,把《沒有故鄉(xiāng)》中我頗為錐心的兩篇交付發(fā)表,出刊時排在全刊末尾,顯然是勉為其難。我甚難過。在意的并不是排序,而是覺得這樣的待遇,當(dāng)然有對寫作意圖不同理解的緣故,但似乎也不能排除有小說人物社會地位太低、身份太賤,難以吸引讀者眼球的考慮。
曾經(jīng)喜歡過繪畫,尤喜逸筆草草的速寫,有個大致輪廓,多少傳神,留白處供人想象。足矣。后來知道當(dāng)不成畫家,改寫小說,喜好猶在。《沒有故鄉(xiāng)》,純?yōu)榘酌?。這既適應(yīng)了我輕描淡寫的喜好,也適應(yīng)了我的膚淺、難以深刻的習(xí)性。
《北京文學(xué)》用稿大度包容,給寫作者提供了任性發(fā)揮的充分空間,這是我要特別感謝的。
2017年1月24日
責(zé)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