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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溪流憶之一

      2017-05-19 08:15:17阿瑩
      延河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張老冊頁

      大師風范

      那年我跟油畫家諶北新去看望過啟功先生。

      他家在北京西二環(huán)外北師大的家屬院里,那是一片20世紀六七十年代蓋的老房子,灰墻灰瓦,四五層高,一排接一排,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只是大院里雜亂生長著一些花草,與晾曬的衣服花花綠綠地攪和一起,述說著無情歲月的滄桑。街坊深處有幢毫無二致的灰樓橫臥到面前,待我們走進那灰灰的門洞,灰灰的走廊,像倏然回到我昔日在老廠住過的那棟筒子樓,沒想到這位聲名顯赫的書法大師會住在這樣一個普通的角落。他絕不應(yīng)該缺錢的,那時他的字已賣到上萬元一幅了。

      先生家在一層,諶北新的父親與先生是故交,趨前敲門就順利開了。有人引我們到了一間小屋里,里邊居然簡陋非常,墻是白粉墻,只掛了一幅先生自己畫的花草;地是水泥地,一張書桌兩把椅子幾個柜子。但房間里陽光充盈,斜照著幾盆綠瑩瑩的蘭花。

      我正小心打量著小小書屋,啟功先生居然坐著輪椅被人推出來。其實,我當時感覺先生慈眉善目氣色不錯,臉龐胖胖的,白皙中透著紅暈,連手掌都很白凈,只是舉止有些遲緩,略略有些松弛的皮膚昭示著一位智者優(yōu)雅的衰老。那幾天我見過許多有關(guān)先生的報道,說是若有求字須與北師大辦公室聯(lián)系,價格自然高得令人咋舌。而今見到先生這般情形也就明白了,那完全是為了減輕老人的負擔,如果有求必應(yīng),那先生一天到晚筆不停歇,也滿足不了無盡的應(yīng)酬。

      我們聊到一個敏感的話題。我說現(xiàn)在社會上有不少假冒先生的書法作品,幾百塊錢在琉璃廠就能買到好幾幅,不但有辱斯文,還毒化了書畫的文化氛圍,應(yīng)該想辦法制止才對??!但先生不緊不慢地說,這有什么可驚奇的?沒必要自己花氣力去匡正這些亂象。他居然看著我說:他們能仿我的字買賣,說明我還能為大家做點事,這也是為社會做貢獻。你喜歡字畫,有錢就來買真跡,沒錢就去買假字,各不相擾,各得其所啊。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道,人家這也是一個活法,你硬要去追查那些假字,豈不是要砸人家的飯碗嗎?先生一邊說一邊撫撫雪白的頭發(fā),臉上露出一絲淡淡地嘲意,似乎絲毫沒有調(diào)侃的意味。

      我被先生的胸懷震懾住了,沒想到先生對仿冒他的假字畫,會是這么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寥寥幾句,足見情操高尚。面對著這樣一位儒雅寬宏的老人,再說什么都顯得我們自己的淺薄了。先生在書法界的名氣的確太大了,幾乎誰都知道“啟功”這個名字,今天得以相見晤談,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呢。

      隨之先生又點評起當下書壇亂象,似乎對陜西一位畫家對金錢的執(zhí)拗頗為不屑,直言把錢看得太重難以畫出好畫來。這位畫家我們都很熟稔,聽著那些八卦故事也不知如何應(yīng)對。還是諶先生感覺尷尬把話岔開了,告訴他自己準備在中國美術(shù)館辦一個畫展,想邀請先生撥冗參加。先生翻翻諶北新帶來的畫冊,直言你早該在北京辦個展覽了,但他現(xiàn)在身體很是虛弱,每天要打針吃藥,在家里都要坐輪椅,出門的活動是一概不敢應(yīng)承的,但他答應(yīng)如果身體緩緩可以給畫展題個字以示賀意。

      我于是拿出那本冊頁,想請先生在冊頁里題個字以為紀念。先生接過冊頁細心地一頁頁翻過,連連說毛筆已經(jīng)抓不動了,順手拿起桌上一支簽字筆,幾分謙虛地在空頁一角留下了“啟功拜觀”四個字。我與諶先生相視一笑,這樣也挺好啊。后來天津畫家杜滋齡見到冊頁直覺有趣,便在這一頁畫了幅牧牛女,使得這本小冊頁格外地充滿了趣味。

      如今我每每翻開冊頁就想起了先生,想起了與先生灰樓里的晤面……

      高山流水

      藝術(shù)的生命力常常凝結(jié)在作品之外。

      第一次見方濟眾先生是在我們廠工人文化宮的美術(shù)室里,先生站在一塊蒙著薄氈的繪圖板前,一邊講解一邊示范,講的什么內(nèi)容我已沒有了印象,只記得一堂課下來,大大小小的畫稿有七八幅呢,有石頭,有花草,有樹干,有山坡,一張一物,神形妙也。往往講課結(jié)束時,這些草稿會被聽課人扯住,乞求先生能在上面署上名蓋上印,先生往往也不推辭,隨意潤上幾筆,便樂呵呵地送給學員們了。這一輪課程下來,幾乎每位聽課人手里都有了先生的“作品”。

      后來,我?guī)诉^節(jié)去看望先生。

      為給先生帶點禮品我還是費了些心思,最終選擇了一個電熱瓷壺。現(xiàn)在想想那瓷壺還是很粗糙的,遍體有點泛黃,若隱若現(xiàn)的雜質(zhì),似乎還繪著幾枝生澀的梅花,唯有的新穎是茶壺里裝了一根剛面世的“熱得快”。先生見了居然笑容滿面,說這玩意燒茶方便了,還高興地招呼夫人來瞧瞧。我們乘機請先生確定下一個單元的講課時間,沒曾想先生為難地說,他已經(jīng)安排了去陜南采風,婉言謝絕了我們的邀請。但先生那天很是高興,他讓我們稍等片刻,便從里屋畫室取來兩張一尺見方的小品送給我們。一張畫的是幾只小鳥憩落在河灘上,空靈閑適,悠然自在;一張是石崖上兩只小羊,臨風而立,儒雅大度。我選了后一張,先生馬上笑了,說這張好,隨手題上了“百丈懸崖一身輕”又蓋上鈐印。小小畫面意境與題款相映成趣,格外生動淡雅,我們不由得連連贊嘆!

      先生最后來廠里文化宮講座,是一九八四年初春的日子,學員們可能知道是先生最后授課,來的人特別多,教室里靜靜的,沒有了交頭接耳,只聽見畫筆的起落聲,講完后他像要告別似的,主動將幾張畫稿一一題款送給了聽課的學員。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先生竟然朝我看過一眼,也沒言聲就裁開一張宣紙,認認真真地畫了一幅雙羊圖,題目“好景無處不登臨”。有趣的是,這張畫與那張小品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尺幅大了許多,筆墨增加了厚重。褐色山崖幾乎占據(jù)了整個畫面,崖壁上點綴著稀疏的小草,兩只山羊神態(tài)自若地立于崖上,一只回頭眺望,一只昂首呼應(yīng),顯得畫面神逸精妙,氣韻生動,似大將臨風蘊含其中呢。我高舉起來環(huán)顧四周,教室里頓時涌滿了嘩嘩的掌聲。

      先生面對工人美術(shù)愛好者還是客氣,臨走答應(yīng)抽暇還會再來跟大家見面,直言有幾位學員有很好的天賦,細細鉆研肯定會畫出來的。但是誰也沒想到那次講座真成了先生“最后一課”,幾乎所有學員再沒見過敬愛的先生。于是,我把“雙羊圖”用錦緞精心裱了,掛在房間最顯著的地方,那清雅的墨香就幽幽彌漫開來,襯托得居室涌滿了文化味,誰見了都提醒要珍藏好呢。

      后來過了很久,忽然聽朋友說先生在醫(yī)院手術(shù)時辭世了,我心里異常難受,便把那張“雙羊圖”卷了起來,再沒有掛回到墻上,偶爾想起什么展開來,睹畫憶舊,心里會有莫名的酸楚涌上喉嚨,先生的音容笑貌便也浮現(xiàn)出來了,揮毫潑墨的灑脫更是一一閃過。后來聽過課的學員們許久沒有先生的消息,便相約到我辦公室詢問先生近況,我告訴他們先生已經(jīng)去世好久了。

      可他們聽了連連搖頭,誰都不相信……

      豪邁草書

      人們常說瀟灑自如總與藝術(shù)相伴。

      那年我在北京朋友家見到一幅沈鵬先生的字,篇幅雖不大,但字體自由瀟灑,筆筆都蘊含著抑制不住的激情,字字都像一個舒袖的精靈。先生的草書真是龍飛鳳舞,恣肆汪洋,怎么讀都能感覺到一種豪邁奔放的氣勢,都可以讓人想起筆墨背后那個“披發(fā)呼號”的揮毫人。實話說,好些字我認不準,當時請書法家看了,才知那是沈先生自創(chuàng)的一首微山湖七絕詩:“夕照粼粼葦葉稀,輪機突突鱖魚肥。微山那比桃源境,非藉幽名播遠威”。

      也正是這個緣故,我特別想去拜訪先生,輾轉(zhuǎn)得知他家那時在北京城里的趙家樓胡同。那天我走近胡同口一看那藍色的巷名,就依稀想起這是上世紀初“五四運動”的發(fā)祥地。踏進這條短短的胡同,就感覺幾十年前學生游行的激情吶喊都滲進兩邊的灰墻里了,撲面而來的空氣都夾雜著滄桑味,以致走進一處多層樓的大院,走上一棟灰樓頂層,居然氣喘吁吁起來,待沈先生把我迎進去坐定許久,思緒還是亂糟糟的,難以理出個清晰來。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可能就是先生的氣場使然。沈先生跟字面上猜想的形象完全相反,清癯儒雅,和藹含蓄,沒有一絲自傲的感覺。我斗膽把自己的小說集和散文集送給他,先生居然認真地翻了翻還執(zhí)意讓我把名字也簽上。我實在不好意思,一介晚輩在盛名的書法大師面前實在是不自量力呀。但先生坐在床沿略略讀過幾行,便說自己是編輯出身,小伙子文筆不錯嘛。

      我這才打量房子四周,這是一間司空見慣的老式公寓,小小的面積,一張單人床,一個簡單小條桌,一對木扶手簡易沙發(fā),沒有在許多書家畫室見到的文房四寶,也沒有擺放裹滿包漿的老舊古玩,甚至都沒有畫案,也沒有懸掛任何人的作品,四壁可用空空如也來形容。但房間里很整潔,唯有地上捆扎的幾包書,高高低低地摞在角落,使得小屋里彌漫著淡淡的書香。

      我謹慎地告訴先生,自己只是一個業(yè)余文學愛好者,寫的文字拿不出手的,今天送給先生留個紀念。先生一聽便呵呵笑了,你不是已經(jīng)拿出手了嗎?他隨后竟然問起西北大學我?guī)孜蛔骷彝瑢W的近況。我們其實畢業(yè)后幾無聯(lián)系,便草草應(yīng)付了幾句。先生這時起身從屋角紙包里抽出一本藍色封面的線裝書來,說這是出版社剛給他出的《楷書千字文》,說著先生就在扉冊上用鋼筆題下“阿瑩老弟惠存,沈鵬,一九九五年四月”。我恭恭敬敬地接到手里,連連說您太客氣了,在您面前我怎么可以稱為老弟呀??上壬J真地說,以文會友有來有往,你不是也給我書了嗎?

      于是,我掏出那本冊頁遞給先生,想請先生題首小詩藏為墨寶。先生翻見里面已有其他書畫家題字,便輕輕合上說:你放下吧,我寫好給你寄過去。他見我遲疑便補充解釋:我這兒沒有畫案,也沒有筆墨,寫不成毛筆字的。我將信將疑地把地址端端正正留到一個軟抄本上,便起身從沈先生家里出來了,一步步走過那條浸潤著學潮風云的小胡同,滿腦子都是先生謙和的笑容。

      果然,沒過多久,我就收到一封厚厚的特快專遞,小心剪開來,先生居然送了我一幅四尺整張的書法作品,難堪的是我用了幾年時間才找人認全了:“古臺搖落后,秋人望手心。野寺來人少,云峰隔水深。夕陽依舊壘,寒磬滿空林。惆悵南朝事,長江獨自今?!蹦亲钟腥缛厚R奔騰,長袖起舞,真可謂筆下生風,瀟灑自由,很容易讓人想起中國古代那位縱橫千里的豪邁詩人。

      后來,在我快要把冊頁忘掉的時候,一位西大畢業(yè)的作家同學把我那本冊頁又捎回來了,上面寫了一首白石老人的詩:“霜素何年暗轉(zhuǎn)黃,鶤雞汝亦兩滄桑。五歸五出求新變,衰年童真星斗塘”。由于這首詩是寫在冊頁上,那字體變得娟秀灑脫,充滿了濃郁的文人氣。顯然是沈先生名氣使然,這本冊頁以后便尊貴起來,其他書畫家見里面已有沈先生的筆墨,便痛快地緊隨其后題寫下去,沒多久便寫滿了。

      這本小小冊頁承載了太多的故事,我小心地把冊頁放進抽屜,稍有閑暇就想抽出來瞄上幾眼,心情舒坦,豁然清朗,真真是一個精神享受呢。

      揮毫題名

      這注定要成為一個永遠的遺憾了。

      那年我所在的工廠要出廠志,辛辛苦苦編了厚厚一大本,想請個知名人物題寫書名。有人提議,就請跟陜西有點淵源的老畫家張仃題吧,他好像設(shè)計過國徽,篆書又寫得別致,可以為廠志增色添彩。

      我于是懷揣介紹信去北京找他。張老住在金臺路紅廟北里的一個老街區(qū),大概是中央工藝美院的家屬院。小心敲門進去,只見客廳相對兩排沙發(fā),中間擺著個茶幾,先生正端坐在一張小沙發(fā)里。我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非常講究的老人,圓圓的臉龐,端端的五官,頭發(fā)是白的,胡髭也是白的,幾乎白的沒有一根黑發(fā),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我在他對面怯怯坐下來,他眉宇間卻淡淡的沒有一點表情,兩只眼睛冷漠地看著一個方向,仿佛我就不存在。待我斷斷續(xù)續(xù)把來意說了,才抬眼點點頭。

      我告訴他,我們廠在西安的東郊,是一家生產(chǎn)炮彈的軍工廠,有一萬多名職工,廠里有自己的學校、醫(yī)院、文化宮,還有一只人數(shù)可觀的美術(shù)創(chuàng)作隊伍,所以廠里想找位德高望重的藝術(shù)家為廠志題名。張老抬眼直問我為什么找他?我沒敢隱瞞想法,就說藝術(shù)生命永恒,廠志是歷史的記錄,二者結(jié)合相得益彰。其實,這個想法就是廠志編志者的惻隱之心,那時候文革遺風猶存,人們對剛剛過去的恐怖記憶猶新,臺面人物起起伏伏的,搞得人心驚肉跳,一旦題寫書名出現(xiàn)閃失,都怕牽涉到編纂人的命運,但這話卻沒人敢說透。

      張老微微點點頭,示意我們喝口他煮的茶,可面前茶幾上的茶杯,只有酒盞般大小,我小心地呷了一口,濃厚甘苦,滲入舌根。數(shù)年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工夫茶,我那時在工廠還是大碗喝茶,哪見過這般精致的喝法,見那小小茶杯真不知該喝還是不該喝,當時以為是舊時端茶送客的意思,也可能是主人怕客人喝得多擺擺樣子,我心想這京城人也未免太小氣,求寫書名恐怕是要落空了。

      這時張老夫人進來,聽我們是從西安來的,便站在那里搭起話來。張老這才說話了,他夫人是寫詩的,西安臨潼人。我頓時感覺親近許多,但夫人像張老一樣嚴肅地說,她有個侄女在西安人民銀行工作,可否捎件東西回去?我滿口應(yīng)承,她便拿了個牛皮紙袋來,上面寫著收件人的姓名地址。我忙不迭聲地說,放心吧,沒問題。這時,張老忽然拿起介紹信和我?guī)У膬皂摚矝]言聲就起身進了里屋,我感覺那里屋黑黑的,門開了一下又關(guān)上了。

      夫人便坐下來跟我聊起西安的風物,她似乎對我有點戒備,也沒多余的話,只說每隔兩年要回趟陜西看看的,家里有好多親戚要走動。過一會兒張老從屋里出來了,一手拎著小幅宣紙,一手拿著冊頁。原來他在宣紙上題了“秦川廠志”,在冊頁上篆書一句格言,“秋毫精勁,霜素凝鮮?!眱煞∑愤€都署著“它山張仃”的名字和鈐印。我喜出望外,知道自己終于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wù)。后來有人問我,先生為何冠以“它山”,我以為這體現(xiàn)了先生對藝術(shù)的執(zhí)著與謙卑。

      我后來回到西安沒等安頓,便聯(lián)系到她侄女把包裹送去了,還千叮嚀萬囑咐馬上電話告訴她姑收到了。二十多年以后,我有一天在鳳凰衛(wèi)視上看到,她侄女居然還是陜西赫赫的名人之后。

      可能是我捎包裹的行為獲得了認可,以后我再去張老家,請他為書房題寫齋名,先生盡管還是那么嚴肅,但眼光已柔和許多,話題也漸漸多起來。我就此喝過不少工夫茶,都是醇醇厚厚的甘苦味。后來張老不但給廠里寫了整張條幅,還為我題寫了書齋“寧靜屋”。從此我便一直掛在書房里,進屋讀書寫字,不管外面事務(wù)多么龐雜,也不管心情多么煩亂,一看到這三個字心里就似乎平靜了,各色憂愁便也渡到九霄云外了。

      但是我一直沒敢告訴張老,我把他題寫的“秦川廠志”恭恭敬敬交給領(lǐng)導,當即獲得了一連串的“好好好”,但是那磚頭樣的廠志終于印出來,金色封面上卻不是張老的題名。我急忙去問領(lǐng)導為什么,回答是張老寫的篆書人們都看不懂,還是美術(shù)字通俗就放棄了。

      我不禁啞然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與糾結(jié),從此再也沒敢去見張仃先生,直到在報上見到他去世的消息,才急忙給他侄女打去電話以表哀悼,后來他侄女送來一本夫人撰寫的詩集……

      清溪流憶

      美麗的記憶總是像清溪汩汩流淌。

      那是20世紀90年代初了,朋友換了幅何海霞三開大小的畫。那畫繪的是幽谷小溪,綠藤蔓蔓,青草艾艾,一種清爽攜著清新涌上山澗。但遺憾的是畫上沒有題款,只有一枚先生小小的鈐印落在一角。

      老畫家徐庶之聽說后,介紹我們?nèi)ケ本┱宜先思翌}款,我便借出差機會去了。先生家在青年路北里一棟普通公寓樓里。我敲門進去,先生一見老友信函,真真見字如面,不時仰頭嘆氣似想起過去什么,又仔細詢問徐庶之回到西安境況如何,耄耋之情溢于言表。

      我注意到何老的客廳不大,大概就是三居室中的一間,也就十五六平方米左右。何老坐在一把老式木椅上,中間是一張八仙桌,我坐在另一把木椅上,只見對面一排書柜盛著滿騰騰的書。但我印象深刻的是八仙桌上方墻面掛著一幅裝裱精致的張大千給先生的信箋,沒看清寫的什么內(nèi)容,但先生對老師的崇敬和思念都凝結(jié)在上面了。那時候,兩岸交流還沒有完全放開,這信箋無疑是何老與張大千友誼的見證,也是先生情懷和性格的展露,誰往那行云流水般的行草上望一眼就會有感慨涌上來的。我們只簡單交流了幾句,他便將我?guī)У搅藢γ娴男‘嬍遥瑳]想到這畫室就更小了,一張小畫案頂住一面墻,人可以活動的面積只有三四平方米。先生坐在一把轉(zhuǎn)椅上,似有點現(xiàn)代的風格,想想也就是一把黑皮低腰的辦公椅。

      似乎先生走路已顯困難,但臉上的皺紋卻盡顯清癯與睿智。他聽我來自西安東郊的國防企業(yè)就告訴我,他曾經(jīng)住在兵器企業(yè)昆侖廠家屬區(qū)。我說那先生應(yīng)該算是昆侖廠的職工了,先生沉默著沒有接話,好像里面藏著令他不愉快的往事,我也不好再攀什么軍工情結(jié)了,朋友便把那張畫鋪展開請先生辨識。何先生剛一搭眼便說“是我的”,我心里懸著的石頭倏然落地,急問先生當時為啥沒題款呢?先生端詳一會兒,指著那畫欣欣然告訴我,這張畫是他那年到一家企業(yè)畫的,當時經(jīng)辦人拿不定主意題名給誰,到了飯口大家喝過酒就散去了,想不到今天又輾轉(zhuǎn)回到自己畫案上。

      先生居然記得這樣真切,讓我頗為感慨,而且過去這么多年了,居然還能記得來龍去脈,未等我們再開口,先生鋪展畫稿壓上鎮(zhèn)紙,凝神聚力,提筆懸腕,在畫上題了長長兩溜:“小溪留不住,大海任逍遙。此乃余居西安拈句也。屈指幾十年,俱往矣,今重讀舊作,殊覺有感。八十七叟何海霞記于北京?!贝水嫿?jīng)歷了流離顛沛,也見證了先生高潔情懷,每次讀畫都會涌起一陣陣歲月流逝的酸楚。看來先生對居住過的西安還是很懷念的,不經(jīng)意間就流露出來了。

      我把自己的散文集《綠地》送給先生作紀念。先生略略讀過幾行,就拉過一條宣紙,提筆寫了一幅字送給我:“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边@兩句詞應(yīng)是我藝術(shù)生涯的座右銘了,我連連說要裱起來掛到墻上天天看。先生來了興致,又拉過一溜紙,為我的書屋題了“滿園春色”四字橫幅。想不到先生這般爽朗,讓我久久攥在手里如獲至寶,回到招待所把字畫展到床上,左看右看,心里喜滋滋地讀到很晚才收攏起來。

      過了一年,我又出差去看望先生,正巧有位畫商與他商議買畫。大概先生看我跑得灰頭土臉的,就告訴旁人這是西安的老朋友介紹來的,說著就寥寥幾筆畫了一幅蘭草,且題款極有意味:“案頭清品又是一年”。只見空谷幽蘭,花香盈室,可未等我言謝,先生又問這次可有冊頁帶來,平日里翻翻冊頁頗有書卷氣。

      我急忙出門買了一本,這么來回一折騰已過了兩個小時,想不到先生還在屋里等我。待我把冊頁遞上去,先生居然拿起一個寫美術(shù)字的小排刷,輕輕蘸上淡墨,只在上面那么唰唰兩下,就出現(xiàn)了遠近分明的層巒疊嶂,又取狼毫在山腰匆匆?guī)坠P,點畫出些許稀疏松枝。于是遠山松樹躍然紙上,使得小小畫面頓時充滿生氣。旁邊的人不由地拍案叫絕,先生又翻過一頁題了詩句“淡然望遠空,如玉方在頤”,小小畫室里便更熱烈了。

      幾年后,我忽然在報上看到先生辭世的消息,眼淚便不由地淌下來……

      責任編輯:閻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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