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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典人是如何打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的?
      ——“伯里克利戰(zhàn)略”研究的回顧與思考

      2017-08-07 07:33:53何元國
      安徽史學(xué)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修昔底斯巴達雅典

      何元國

      (武漢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雅典人是如何打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的?
      ——“伯里克利戰(zhàn)略”研究的回顧與思考

      何元國

      (武漢大學(xué) 歷史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按照修昔底德的說法,“伯里克利戰(zhàn)略”是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初期由伯里克利建議的、雅典城邦采納的戰(zhàn)爭策略。其要點是,避免陸上決戰(zhàn),掌控盟邦,戰(zhàn)時不要擴張勢力,不要采取危險行動;做到這些,雅典將輕松贏得勝利。19世紀(jì)末以來,西方學(xué)者的研究表明,真實的“伯里克利戰(zhàn)略”與修昔底德表述的“伯里克利戰(zhàn)略”存在很大的差異: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帶有很強的攻擊性,雅典的財政經(jīng)得起較長時間的消耗戰(zhàn),拿下墨伽拉是雅典戰(zhàn)略中的重要一環(huán),阿提卡有騎兵和要塞的保護,波斯的金錢資助彌補了斯巴達的弱點,得摩斯忒涅斯的戰(zhàn)略更能奏效??傊?,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總體上是防御性的,但具有相當(dāng)?shù)倪M攻性,屬于積極防御的戰(zhàn)略。修昔底德的認(rèn)識出現(xiàn)偏差有多種原因。未來的研究要繼續(xù)選取新視角,并從作者的觀點(體現(xiàn)于其評論、分析和擬定的演說詞)與其所記史料相互抵牾之處著手。

      “伯里克利戰(zhàn)略”;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

      公元前431年5月下旬的一天,伯羅奔尼撒同盟的大軍在斯巴達國王的率領(lǐng)下入侵阿提卡,開始踐踏其土地。土地上的雅典人聽從了將軍伯里克利的建議,早已舉家遷入雅典城內(nèi),此時堅守不出。作為回?fù)?,雅典人派?00艘戰(zhàn)艦襲擾伯羅奔尼撒等沿海地帶。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初期,雅典人采取的這一避免陸上決戰(zhàn)、出動海軍襲擾對方的策略被西方學(xué)術(shù)界稱為“伯里克利戰(zhàn)略”(Periclean Strategy)。這是一個揚長避短的高明戰(zhàn)略?還是一個缺乏進取心、收效甚微的戰(zhàn)略?甚至是導(dǎo)致雅典最后失敗的禍根?19世紀(jì)末以來,學(xué)者們?yōu)榇藸幷摬恍?,討論不斷深入。這個問題還關(guān)系到修昔底德對于這場戰(zhàn)爭的理解,是整個“修昔底德研究”(Thucydidean Studies)中的關(guān)鍵問題之一。對此,國內(nèi)學(xué)術(shù)界鮮有涉及。這篇小文將首先交待其由來,然后從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雅典的財政、城邦墨伽拉、阿提卡的防御、波斯的資助和得摩斯忒涅斯(Demosthenes)*本文部分專有名詞的中文翻譯可能與讀者熟悉的有所不同,故加了英文拼寫。的將才等視角,對前人的研究成果加以梳理,最后提出幾點思考。期望引發(fā)學(xué)術(shù)界的關(guān)注。

      一、“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由來

      戰(zhàn)爭前夕,雅典人有沒有制定出一個全盤的戰(zhàn)略?對此,修昔底德并未明言,更沒有專門闡述,而是通過其記述陸續(xù)透露給讀者一些信息。在戰(zhàn)前的演說中,伯里克利建議:

      現(xiàn)在,我們必須以最接近島民的立場考慮問題,拋棄土地和房屋,在海上和雅典城設(shè)防;同時,不要因為土地和房屋而被伯羅奔尼撒人激怒,從而與之列陣作戰(zhàn),他們在人數(shù)上占有很大的優(yōu)勢……(1.143.5)*本文引用的修昔底德文本均系筆者從古希臘文本自譯,原文見“牛津古典文本”(Oxford Classical Texts),即H.S.Jones,J.E.Powell,Thucydidis Historiae,Oxford University Press,First printed 1900.Reprinted with Emended and Augmented Apparatus Criticus 1942.這里依據(jù)慣例僅注明原文的卷、章、節(jié)序號,下文引用修昔底德的原文均循此例?!绻銈冊敢庠趹?zhàn)爭期間不拓展帝國的范圍,不主動招惹禍患,我相信我們將最終勝出……(1.144.1)

      在伯羅奔尼撒同盟的軍隊入侵阿提卡的前夕,修昔底德又以間接引語的形式記錄了伯里克利的主張:

      對于當(dāng)前的局勢,他重復(fù)了自己以前的建議,即做好戰(zhàn)爭準(zhǔn)備,將城外的財物撤回城內(nèi),不要出城列陣作戰(zhàn),而要入城防御,準(zhǔn)備好他們的強項海軍,置盟邦于掌控之中。他解釋說,雅典的力量來自盟邦繳納的貢款;一般來說,戰(zhàn)爭的勝利既靠智謀,又靠金錢的儲備。(2.13.2)

      在對伯里克利的蓋棺論定中,修昔底德又引用了其原話:

      他說,如果雅典人耐心應(yīng)對,照料好自己的海軍,戰(zhàn)爭期間不擴張自己的帝國,不做威脅城邦安全的事,就能最終勝出。(2.65.7)

      概括起來,“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要點是:避免陸上決戰(zhàn);保持海軍實力,牢固掌控盟邦;戰(zhàn)時不要擴張雅典的勢力范圍,不要采取給城邦帶來危險的行動。值得注意的是,修昔底德高度認(rèn)同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計劃,他認(rèn)為雅典最后的失敗應(yīng)歸咎于伯里克利的繼任者們“反其道而行之”(2.65.7),如果按照其計劃行事,“只對付伯羅奔尼撒人,獲勝就易如反掌”(2.65.13)。在雅典,公民大會是最高權(quán)力機關(guān),伯里克利身為雅典將軍(戰(zhàn)爭爆發(fā)后2年6個月染瘟疫去世),其建議只有被公民大會采納才能變成城邦的決策。但伯里克利不是普通的將軍,而是“一言九鼎”的雅典“第一人”(2.65.8;9)。因此,把這一戰(zhàn)略計劃稱為“伯里克利戰(zhàn)略”是有道理的。

      二、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與“伯里克利戰(zhàn)略”

      早在1890年,“伯里克利戰(zhàn)略”就引起了漢斯·德爾布呂克(Hans Delbrück,1848—1929)的注意。這位德國軍事史家把這個戰(zhàn)略與“七年戰(zhàn)爭”(1756—1763)中的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1712—1786)的戰(zhàn)略進行了對比*Hans Delbrück,Die Strategie des Perikles.Berlin,1890.。他認(rèn)為,二者同為“消耗戰(zhàn)”,即沒有決戰(zhàn)的戰(zhàn)爭。在1900年出版的《歷代兵法史》第1卷中,他分析道,雅典人的陸軍與對手相比太弱,必須放棄阿提卡,任由敵人蹂躪;海軍則封鎖敵海岸,摧毀敵貿(mào)易,突然登陸襲擾敵鄉(xiāng)村,造成與敵在阿提卡相當(dāng)?shù)钠茐?。要絕對避免決戰(zhàn),堅持打消耗戰(zhàn)。最后看誰首先無法忍受痛苦,筋疲力盡。德爾布呂克肯定了此戰(zhàn)略,贊揚了伯里克利的魄力。但他也指出,消耗戰(zhàn)摒棄決戰(zhàn),也伴隨著危險——指揮員可能會謹(jǐn)小慎微,不敢利用稍縱即逝的機會進行冒險行動。這是對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委婉批評。德爾布呂克同意修昔底德觀點,認(rèn)為伯里克利的繼任者完全忽視了其忠告,在皮羅斯大捷后,四處出擊,最后導(dǎo)致失敗*Hans Delbrück,History of the Art of War,Vol.Ⅰ,Warfare in Antiquity,tr.by Walter J.Renfroe,Jr.,Reprint Edition,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90.pp.135—145.。

      德爾布呂克是一位軍事史家,并不以研究希臘史見長。與其同時代的一批古典研究者(classicist),如英國學(xué)者格羅特(G.Grote,1794—1871)、德國學(xué)者邁爾(E.Meyer,1855—1930)、英國學(xué)者格倫迪(G.B.Grundy,1861—1948)、德國學(xué)者貝洛赫(K.J.Beloch,1854—1929)、美國學(xué)者芬利(John H.Finley,Jr.,1904—1995)分別于1888年、1899年、1911年、1927年和1942年論及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他們大體上都認(rèn)為此戰(zhàn)略是防御性的、保守的*轉(zhuǎn)引自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3.。造成這種普遍看法的原因是,從修昔底德的記述來看,在阿提卡,雅典人完全取守勢;而從海上對伯羅奔尼撒等地沿海地區(qū)進行的襲擾似乎效果不佳,所造成的破壞遠(yuǎn)不如敵人在阿提卡平原的破壞(鄉(xiāng)村居民全部撤入城內(nèi),引發(fā)大瘟疫,約1/4的雅典人病死;城外大量土地遭到踐踏等等)。隨著時間的流逝,雅典一方在此消耗戰(zhàn)中逐漸處于不利地位。如果結(jié)果是這樣,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豈不是毫無取勝的希望?修昔底德何以對此戰(zhàn)略贊揚有加?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評價這一戰(zhàn)略中的沿海襲擾就是問題的關(guān)鍵了。1945年,韋斯特萊克發(fā)表論文指出,修昔底德對這類襲擊著墨甚少,容易讓人覺得它們無足輕重,但他細(xì)心記載了,實際上其規(guī)模是不小的*④H.D.Westlake,Seaborne Raids in Periclean Strategy,The Classical Quarterly,Vol.39,No.3/4,1945.p.75;p.76.。第一次行動發(fā)生在前431年6月末,敵人尚在阿提卡,有100艘戰(zhàn)艦,搭載1000名重甲兵、400名弓箭手,還有來自科西拉的50艘戰(zhàn)艦,搭載為數(shù)不明的戰(zhàn)斗人員。襲擊了拉科尼亞的墨托涅(Methone)、厄利斯的珀亞(Pheia);奪取了阿卡耳那尼亞的索利翁(Sollium)和阿斯塔科斯(Astacus);不戰(zhàn)而贏得了刻帕勒尼亞島(Cephallenia)(2.17.4;23.2,25,30)。這支艦隊返程時與伯里克利所率的陸軍會合,入侵、蹂躪了墨伽拉(Megara)的土地。兩軍合計有重甲兵1.3萬名,規(guī)??涨?2.31)。同年,以30艘戰(zhàn)艦出兵羅克里斯(靠近優(yōu)卑亞島),并在阿塔蘭忒(Atalante)建立了一個永久性據(jù)點(2.26,32)。次年6月末,伯里克利親率100艘雅典戰(zhàn)艦,搭載4000名重甲兵、300名騎兵,還有50艘喀俄斯和勒斯玻斯戰(zhàn)艦,在厄庇道洛斯登陸,四處蹂躪土地,差一點奪取了厄庇道洛斯城,還蹂躪了伯羅奔尼撒沿海的特洛茲頓(Troezen)、哈利厄斯(Halieis)和赫耳彌俄涅(Hermione)的土地,襲擊了拉科尼亞靠海的一個城鎮(zhèn)普剌西埃(Prasiae);撤回后這支軍隊又立即出征波忒代亞(Potidaea)(2.56,58.1)。

      修昔底德依照時間順序記錄了這些行動,但他顯然不清楚這些行動的目的何在。因為根據(jù)他的習(xí)慣,如果確實知道其動機,他會記下來④。首先,這些行動是為了封鎖整個伯羅奔尼撒半島嗎?顯然不是。該半島海岸線漫長,對古代的船只而言,許多港口都可以停泊。而且,當(dāng)時的三層槳戰(zhàn)艦呈狹長型,滿載槳手等船員和戰(zhàn)斗人員,不可能攜帶大量的淡水和食物,甚至連睡覺的空間都沒有。一般不能遠(yuǎn)離海岸航行,夜晚還必須上岸宿營。那么,是為了封鎖地峽嗎?雅典在墨伽拉南面的薩拉彌斯島(Salamis)和埃癸娜島(Aegina)均有駐軍,在科林斯灣的北岸有瑙帕克托斯作為海軍基地,確有封鎖地峽的架勢。但南北兩個方向此時都還不能有效封鎖,尤其是北面,船只在夜晚可以貼著科林斯灣南岸輕易逃過雅典艦隊的監(jiān)視。

      皮羅斯戰(zhàn)役(前425年夏)后,皮羅斯(Pylos)這個要塞成為了斯巴達境內(nèi)的墨塞尼亞人(Messenians)和希洛特逃亡的目的地和進行騷擾的基地*希洛特(Helots)是斯巴達城邦的奴隸,為斯巴達人耕種土地。作者這里的“希洛特”居住于拉科尼亞(Laconia),這里的“墨塞尼亞人”指的是被征服的墨塞尼亞人,一般也被成為“希洛特”。前者與斯巴達人關(guān)系略好,墨塞尼亞人則一直在反抗斯巴達人的統(tǒng)治。,給斯巴達人以沉重打擊。那么,為什么伯里克利不把在敵人土地上建立要塞作為行動的目標(biāo)呢?伯里克利無疑考慮過這一招(1.142.4),但在敵人土地上建要塞,守衛(wèi)、增援和補給都是難題,當(dāng)?shù)鼐用駮粫娂娡侗家膊缓谜f*②③④H.D.Westlake,Seaborne Raids in Periclean Strategy,The Classical Quarterly,Vol.39,No.3/4,1945.p.79;p.82;pp.82—83;p.84.。

      既不封鎖敵人,又不在其領(lǐng)土構(gòu)筑要塞,那么沿海襲擊到底用意何在?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可以提振自己士氣,打擊敵人的士氣。阿提卡遭受蹂躪,雅典人怨氣滿腹,大家紛紛指責(zé)伯里克利(2.21)。此時襲擊其沿海地帶,既可報復(fù)敵人,又可以讓敵人沮喪。但是,作為將軍的伯里克利不希望自己的戰(zhàn)略只起到心理作用,一定有其軍事用意。韋斯特萊克分析道,伯羅奔尼撒經(jīng)濟脆弱,半島大部糧食可以自給,但地峽地區(qū)需要從西西里、埃及和利比亞進口。僅沿海襲擊就可以讓這種貿(mào)易陷于停頓。不僅沿海地區(qū)會受到經(jīng)濟損失,就是內(nèi)地也會受連累(1.120.2)。經(jīng)濟困難沒準(zhǔn)會引發(fā)城邦內(nèi)部的黨爭,親雅典的派別就有機會了,就像后來的墨伽拉那樣(4.66—69)②。前431年的沿海襲擊是試驗性的,次年便將重甲兵的人數(shù)從1000名增加到4000名,并用300名騎兵代替了400名弓箭手,目的是擴大蹂躪的范圍,提高蹂躪的成效。同時,沿海襲擊的時機選擇在敵人正撤離阿提卡,但尚未回國之時,留守軍隊(各邦軍隊的三分之一)數(shù)量不足且分散。而海軍具有高度的機動性,因此襲擊總是具有突然性,基本上每次襲擊時雅典人面對的只有老幼。若遇頑敵,打了就跑。這種戰(zhàn)術(shù)無風(fēng)險、無傷亡、代價小。攻城拔寨,曠日持久且代價高昂,而養(yǎng)一支海軍本身開支巨大③。

      韋斯特萊克最后指出,鑒于敵人在陸軍數(shù)量和品質(zhì)上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加上陸路從半島到阿提卡又沒有阻礙,雅典人同敵人硬拼是不行的,必須將自己的財政優(yōu)勢和海軍優(yōu)勢發(fā)揮到最大限度,這種戰(zhàn)略假以時日是可以起作用的,也許5—6年就可以達到目的。這就是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真正用意??上У氖?,由于瘟疫的爆發(fā),伯里克利過早地放棄了這種戰(zhàn)略,其動機沒有顯露出來,修昔底德也就無從得知了④。

      韋斯特萊克令人信服地證明了伯里克利戰(zhàn)略中的“進攻性”,他讓我們看到,伯里克利在戰(zhàn)前所建議的僅僅是其戰(zhàn)略的總原則而已,而其中的細(xì)節(jié)沒有必要當(dāng)眾講出來,修昔底德也就不知情了。不過,修昔底德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們怎么僅靠其文本就能分析出來呢?這個問題留待下文。

      韋斯特萊克的這篇文章影響不小。1949年,韋德-格里(H.T.Wade-Gery,1888—1972)為著名的《牛津古典詞典》所寫的條目“修昔底德”就持一種折衷觀點: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一開始是進攻性的,后來由于波忒代亞的叛離和瘟疫的影響,改為防御性的;修昔底德作為伯里克利的仰慕者,不愿承認(rèn)這個戰(zhàn)略遭受失敗的現(xiàn)實,從而對后來許多事件的評判有失偏頗*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Oxford at the Clarendon Press,1949,Reprinted 1953.p.904.。

      50年代,美國學(xué)者錢伯斯支持韋德-格里的觀點,他列舉了雅典人戰(zhàn)前(約前445—431年)在北面色雷斯一帶的行動,還列舉了雅典人戰(zhàn)前在西面的行動(約前462—431年),包括墨伽拉、埃癸娜、阿卡耳那尼亞、科西拉、南部意大利和西西里等地。指出這些擴張行動極大地增強了雅典的勢力。因此,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顯然是攻擊性的,其目的是速勝。他不想要一場持久戰(zhàn),因為他清楚盟邦一有機會就會叛離雅典,那就會危及雅典的財源,而伯羅奔尼撒人只靠身體和意志,不需要為大量槳手支付薪金,準(zhǔn)備打一場持久戰(zhàn)。再說,在戰(zhàn)爭爆發(fā)時,伯里克利已經(jīng)60多歲了,不情愿讓城邦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中去*Mortimer H.Chambers,Thucydides and Pericles,Harvard Studies in Classical Philology,Vol.62,1957.pp.83—84;pp.86—87.。伯里克利是否改變了自己的戰(zhàn)略?修昔底德并未明言,但他承認(rèn)瘟疫對雅典的打擊沉重,還仔細(xì)記下了圍攻波忒代亞的花費。我們頂多只能說,修昔底德沒有明顯注意到韋德-格里所說的戰(zhàn)略改變。鑒于他對伯里克利的崇敬,修昔底德是會接受這種改變的*Mortimer H.Chambers,Thucydides and Pericles,Harvard Studies in Classical Philology,Vol.62,1957.pp.83—84;pp.86—87.。

      到了60年代,德韋特發(fā)表論文《所謂的伯里克利的防守戰(zhàn)略》,認(rèn)為此戰(zhàn)略從根本上說就是進攻性的,所謂防守戰(zhàn)略或者先攻后守都是沒有道理的。他指出,首先,沿海襲擾對伯羅奔尼撒的糧食生產(chǎn)是有影響的,這一點同韋斯特萊克的分析是一致的*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其次,在襲擾行動中,不僅蹂躪土地,還奪取了許多城鎮(zhèn)(有的不在伯羅奔尼撒),如特洛尼翁(Thronium)、索利翁、阿斯塔科斯、刻帕勒尼亞和普剌西埃等。前430年那次攻打厄庇道洛斯,使用大量步兵,還有騎兵,雖未攻下,但用意頗深。厄庇道洛斯是個較大的城邦,與斯巴達友好,但與阿耳戈斯敵對(阿耳戈斯素有稱霸伯羅奔尼撒之志,且與雅典友好),如果拿下,就打通了通往阿耳戈斯的道路。雅典人所襲擾的地區(qū),如墨托涅、珀亞、普剌西埃都是潛在的對斯巴達抱有敵意的地區(qū),對特洛茲頓、哈利厄斯和赫耳彌俄涅的襲擾則與對厄庇道洛斯的行動相關(guān)聯(lián)*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第三,阿塔蘭忒就是一個在敵人土地上構(gòu)筑的要塞,既可阻止對優(yōu)卑亞島的劫掠,又可以限制敵人的行動,這類行動在伯里克利活著的時候沒有在伯羅奔尼撒土地上實施,但確實在其考慮之中(1.142.2—4)*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第四,雅典戰(zhàn)前與科西拉的結(jié)盟,它和刻帕勒尼亞、茲達庫恩托斯(Zacynthus)、索利翁、阿斯塔科斯、珀亞和墨托涅都位于雅典通往意大利和西西里的航路上;在意大利,雅典的盟邦有赫瑞癸翁(Rhegium),在西西里,則有勒翁提諾(Leontinoi)和厄革斯塔(Egesta)。雅典人的目的是阻止伯羅奔尼撒人的西面盟邦參與這場戰(zhàn)爭,并阻止她們向伯羅奔尼撒輸送糧食*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第五,雅典人在羅克里斯采取的行動旨在保護優(yōu)卑亞島,該島是雅典的重要糧食生產(chǎn)基地和牲畜、力畜的寄養(yǎng)地;將征服后的埃癸娜人逐出,派雅典人去居住。此舉可以阻止伯羅奔尼撒人將其變?yōu)檫M攻雅典的基地,并反過來成為進攻伯羅奔尼撒的基地*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

      有人說,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是陸上守海上攻,德韋特反駁說,前431年夏末的那次出征墨伽拉,規(guī)模甚至比前415年雅典人出征西西里的軍隊還要大(6.43)。這難道不是一次陸上出擊嗎?這么一支大軍出動難道僅僅是為了發(fā)泄怒氣?再者,墨伽拉位于雅典與科林斯之間,扼科林斯地峽,如果雅典與之結(jié)盟,那么伯羅奔尼撒人從陸路抵達阿提卡就幾乎不可能了。在所謂“第一次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約前460—445年)期間,墨伽拉因與科林斯發(fā)生爭端而與雅典結(jié)盟,斯巴達人只得憑勇力廝殺才通過地峽(1.107—108)*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在中希臘,忒拜(Thebes)是雅典的勁敵,也是斯巴達在伯羅奔尼撒之外的重要盟友。雅典的鐵桿盟友則是普拉泰亞。雅典在特洛尼翁、阿羅珀(Alope)和羅克里斯海岸地帶的行動(2.26.1—2)就是在對這一帶的城邦形成壓力,以動搖它們對伯羅奔尼撒人的忠誠*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

      德韋特總結(jié)說,從雅典人攻擊的三個主要方向(中希臘、墨伽拉和阿耳戈斯地區(qū))看,它們都是搖擺于斯巴達和雅典之間的地區(qū),伯里克利當(dāng)然希望雅典的行動能帶來最佳的效果。因此,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攻擊性戰(zhàn)略,不過當(dāng)守則守,比如在阿提卡,必須是守,否則無異于自殺。修昔底德清楚此戰(zhàn)略總體上是攻擊性的,人們的誤解是因其記述偏重于某一方面*B.X.de Wet,The So-called Defensive Policy of Pericles,Acta Classica,1969.p.105;pp.105—106;p.107;pp.108—109;pp.110—111;p.115;pp.115—116;pp.116—119.。

      我們看到,從韋斯特萊克開始,學(xué)者們主要從雅典的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這一視角對前人觀點提出質(zhì)疑,揭示了“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攻擊性。如果我們不能否認(rèn)此戰(zhàn)略在總體上是防御性的(這一點下文再論),防御分兩種——消極防御(專守防御)和積極防御,那么此戰(zhàn)略無疑屬于后一種(德韋特的觀點有矯枉過正之嫌)。

      三、雅典的財政與“伯里克利戰(zhàn)略”

      既然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是一場沒有決戰(zhàn)的消耗戰(zhàn),那么雙方財力的強弱就決定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果。進入70年代,奈特率先開辟了這一新的視角。他在其論文《修昔底德與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中提出一個驚人的觀點:“伯里克利戰(zhàn)略”一開始就幾乎沒有贏得最后勝利的機會,其后繼者是否遵從了其戰(zhàn)略其實都無關(guān)緊要*Donald W.Knight,Thucydides and the War Strategy of Pericles,Mnemosyne,Vol.23,1970.p.152.。原因在于,這一戰(zhàn)略存在根本弱點:對海軍的依賴和財政的不足。眾所周知,維持一支大艦隊開支浩大。雅典城邦年收入1000塔蘭同(Talent),其中有600塔蘭同來自盟邦的貢金。因此,能否控制住盟邦關(guān)系到雅典的生死存亡。戰(zhàn)前,雅典有6000塔蘭同的金錢儲備,其他各類金銀價值500塔蘭同(2.13.4),似乎能夠應(yīng)付長期的戰(zhàn)爭。其實不然,到了前425年,雅典的財政已經(jīng)吃緊,只得大幅提高盟邦貢金的額度。僅僅鎮(zhèn)壓一個波忒代亞的叛離(前432/1—430/29年)就讓雅典花掉了2000塔蘭同,相當(dāng)于雅典兩年的收入之和。因此,戰(zhàn)爭拖延越久,其財政越是困難,越會提高貢金,這又導(dǎo)致更多盟邦叛離,如此下去,其霸權(quán)就會崩潰*Donald W.Knight,Thucydides and the War Strategy of Pericles,Mnemosyne,Vol.23,1970.pp.160—161.。

      雅典的財政收入是多少呢?6000塔蘭同減去1000塔蘭同的緊急儲備就是5000塔蘭同,加上每年得到的貢金600塔蘭同,按3年算就是1800塔蘭同,3年雅典的總收入是6800塔蘭同(5000+1800)。每年開支2000塔蘭同,那么雅典可以支撐3年,到第4年就不夠了(需要8000塔蘭同)*Donald Kagan,The Archidamian War,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4,Third Printing,1996.pp.37—40;p.40.。難怪修昔底德在第7卷說:

      ……在戰(zhàn)爭之初,有的希臘人認(rèn)為,如果伯羅奔尼撒人入侵其領(lǐng)土,他們能撐1年,有的認(rèn)為2年,還有的認(rèn)為不會超過3年……(7.28.3)

      也就是說,這筆并不復(fù)雜的賬,當(dāng)時的人們都會算的,伯里克利不會不知道。換句話說,伯里克利原本打算在3年之內(nèi)達到目的,根本沒想到打到第4年。3年之內(nèi)當(dāng)然不可能耗盡伯羅奔尼撒人的資源,因此,卡根的結(jié)論是,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只是想從心理上拖垮對方,讓對方相信,你們3年也戰(zhàn)勝不了雅典(許多斯巴達人以為他們一蹂躪阿提卡,雅典人就要么閉城不出,遭受巨大損失;要么出城決戰(zhàn),遭受失敗),從而改變斯巴達內(nèi)部的輿論,好讓主和派(如阿耳喀達摩斯)占上風(fēng),與雅典人和談*Donald Kagan,The Archidamian War,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4,Third Printing,1996.p.35,40;p.25.。這樣,雅典與斯巴達兩霸共存,伯里克利堅信,這個目標(biāo)是雅典人能夠?qū)崿F(xiàn)的,對雅典人來說也就是勝利*Donald Kagan,The Archidamian War,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4,Third Printing,1996.p.35,40;p.25.。從卡根的觀點出發(fā),我們不難得出結(jié)論: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完全是防御性的,這個戰(zhàn)略到他去世時,就已經(jīng)失敗了;如果不改弦更張,恐怕避免不了失敗的結(jié)局。

      卡根看似天衣無縫的證明,遠(yuǎn)談不上一錘定音,反而引起更多的疑惑:伯里克利這么一個保守的、注定要失敗的戰(zhàn)略如何贏得雅典人的支持?修昔底德對他的崇敬不顯得很愚蠢嗎?而且,伯里克利在戰(zhàn)前說雅典城邦如何富有,可其總收入連4年的戰(zhàn)爭都支撐不了,不是自欺欺人嗎?還有,一筆幾乎人人都會算的帳,修昔底德為何不在開始向讀者交待,而要壓到第7卷才說出來?那雅典戰(zhàn)前的財政一定另有隱情。

      19年后,卡根的觀點受到了卡萊特-馬克斯的有力挑戰(zhàn)。她首先指出,若按近代經(jīng)濟和財政的觀念,修昔底德的著作是不及格的,因為書中找不到財政收支比率*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但是,重視財政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恰恰是修昔底德的首創(chuàng)*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

      我們知道,伯里克利在敵人入侵阿提卡前夕,列舉雅典城邦擁有的巨額金銀(2.13.3—5);而伯羅奔尼撒人“耕種自己的土地,無論私人還是公家,都沒有多少財產(chǎn)可言。”(1.141.3)既然伯羅奔尼撒人那么貧窮,怎么還贏得了最后的勝利?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之前,傳統(tǒng)的陸上戰(zhàn)爭是不需要城邦花錢的。因為能自備武裝者就是公民,武器和給養(yǎng)公民自己負(fù)責(zé),金錢不是必需的。同時,這個時期的戰(zhàn)爭是間歇的、短暫的,圍城和長期的作戰(zhàn)都是罕見的。等到金錢廣泛使用,也就是說交換廣泛發(fā)展,再加上海軍的成長(尤其是海上霸權(quán)的出現(xiàn)),戰(zhàn)爭就離不開金錢了*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戰(zhàn)艦的建造和維護,大量的槳手,長時間的訓(xùn)練,都需要大筆的開銷。修昔底德一開始在所謂“考古篇”*修昔底德著作第1卷追溯希臘早期歷史的部分(1.2—19),被西方學(xué)者稱為“Archaeology”。中就將“chremata”(“金錢”)與“dunamis”(“力量”)聯(lián)系起來。因為有了它,就有了“nautikon”(“海軍”),然后帶來“arche”(“霸權(quán)”)*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這種情況不適用于沿襲傳統(tǒng)作戰(zhàn)方式的斯巴達,所以修昔底德在列舉雅典城邦的財富時,對斯巴達方面未置一詞。

      我們迫切地想要知道的是,雅典的財政到底能否支撐長時間的戰(zhàn)爭?是不是像卡根所說的只能打3年?卡萊特-馬克斯認(rèn)為,戰(zhàn)爭進行了到第4年(前428/7年),雅典的財政遠(yuǎn)未枯竭。這一年,除墨堤謨娜(Methymna)之外的勒斯玻斯島叛離了雅典人,次年被鎮(zhèn)壓。雅典人本可以繼續(xù)讓勒斯玻斯繳納貢金,甚至增加其數(shù)額,但雅典人另來一套:將其土地分為3000份,撥出其中300份獻給神,其余2700份分給了雅典人,“勒斯玻斯人耕種這些土地,每份地每年向雅典人繳納2謨那(Mina)銀子?!?3.50.2)這些銀子流入了雅典個人的口袋,而不是國庫。這說明決策者有意滿足由于搬進城內(nèi)而受苦的雅典人的愿望;同時,由于征收貢金容易遭襲(3.19),這種方式更有效,這筆錢雖然到了個人手里,城邦可以通過財產(chǎn)稅的形式再收回來*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不管怎么說,這類收入都屬于雅典城邦。

      有銘文顯示,在戰(zhàn)爭的頭5年,雅典向神廟大舉借債*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按照今天人們的想法,借債意味著自己的錢告罄,但在古代并非如此。神廟的財富名義上是屬于神的,實際上來源多樣,是屬于全體雅典人的。向其借款,是正常的舉動,只是記住要還*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這并不能說明雅典此時財政枯竭,只是說明財政吃緊。

      金銀礦山也是雅典的收入之一,安庇波利斯(Amphipolis)、塔索斯島和其對岸的色雷斯海岸有金礦銀礦。所以,雅典人對布剌西達斯在這一帶的活動高度重視,反應(yīng)迅速。銘文顯示,伊俄尼亞(Ionia)地區(qū)貢金數(shù)額較低,但第3卷說那里是“雅典收入的主要來源”(3.31.1),可能有些夸大其詞,但不應(yīng)是空穴來風(fēng)*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還有戰(zhàn)爭賠款,塔索斯和薩摩斯都曾被迫賠付,薩摩斯的賠款高達近1500塔蘭同*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p.205;pp.10—11;p.3;pp.188—189;pp.194—195;p.196;pp.198—199;p.199.。

      由此可見,伯里克利戰(zhàn)前列舉的金銀財富,遠(yuǎn)非雅典財政的全部,只是其中最顯眼的部分,他想借此鼓勵雅典人。修昔底德記述雅典財政狀況(其他如征收財產(chǎn)稅等)的目的,無非是想從財政方面證明他的觀點: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是英明的,其后繼者不如他*Lisa Kallet-Marx,Money,Expense,and Naval Power in Thucydides’ History 1—5.24,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204.。

      四、墨伽拉與“伯里克利戰(zhàn)略”

      我們知道,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不是雅典與斯巴達之間的“單挑”,雙方都有眾多的盟友。其中,地峽上的墨伽拉對于雅典尤其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但奇怪的是,在修昔底德的筆下,它顯得無足輕重。這一點讓許多研究者迷惑不解。

      1979年,美國學(xué)者T·E·威克和T·T·威克合寫了一篇短小精悍的論文。作者首先指出,雅典人早就明白墨伽拉的重要性,故當(dāng)時人普遍認(rèn)為,墨伽拉與雅典的關(guān)系是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爆發(fā)的首要因素。修昔底德不僅不同意此觀點,反而還激烈反對它。他輕視“墨伽拉法令”(1.67.4;1.139),強調(diào)他認(rèn)為的戰(zhàn)爭的“真正原因”*“我相信,戰(zhàn)爭真正的原因,盡管不太為人所知,是勢力壯大的雅典人,引起了拉刻代蒙人的恐懼,從而迫使他們開戰(zhàn)?!?1.23.6)。事實上,在戰(zhàn)爭頭十年的大部分時間里,墨伽拉在雅典人的戰(zhàn)略里面,起著關(guān)鍵作用。這個觀點的證據(jù)仍然來自修昔底德的記載,盡管他貶低這個作用,有時甚至到了耍滑頭的地步,但他不會說謊*T.E.Wick,T.T.Wick,Megara,Athens,and the West in the Archidamian War:A Study in Thucydides,Historia,Bd.28,H.1,1979.pp.1—2;pp.2—3;pp.3—5;pp.5—8.。

      在第2卷的第31章,修昔底德第一次記載了雅典針對墨伽拉的軍事行動,伯里克利親率規(guī)??涨暗拇筌婖遘k墨伽拉的土地,然后撤回。接著說:

      此后,在這場戰(zhàn)爭期間,他們每年,還要再入侵墨伽拉一次,有時用騎兵,有時用全部步兵,直到尼賽亞被雅典人奪取時為止。(2.31.3)

      尼賽亞(Nisaea)被占是在前424年,皮羅斯大捷以后,斯巴達人被迫放棄出兵阿提卡。也就是說從前431年至前425年,有6年的時間,每年以龐大的兵力兩次入侵墨伽拉。這是多么重大的軍事行動!可是修昔底德似乎把它忘在腦后,到了戰(zhàn)爭的第7年,才舊事重提:“他們每年兩次以全軍入侵其領(lǐng)土?!?4.66.1)反觀伯羅奔尼撒人每次入侵阿提卡,修昔底德都鄭重其事地予以記載,為什么這里卻一筆帶過?*T.E.Wick,T.T.Wick,Megara,Athens,and the West in the Archidamian War:A Study in Thucydides,Historia,Bd.28,H.1,1979.pp.1—2;pp.2—3;pp.3—5;pp.5—8.

      還有更奇怪的。前430/429年冬季,雅典人在瑙帕克托斯駐防了20艘戰(zhàn)艦,“以防船只進出科林斯和克里薩海灣”(2.69.1)?!胺乐勾贿M入科林斯”是不必說的,瑙帕克托斯就位于科林斯灣的北岸,雅典人防的就是科林斯人;克里薩海灣是科林斯灣中的一個小海灣,墨伽拉的西部海岸位于此海灣邊,為何不明說還防著墨伽拉人?前429年夏,斯巴達人及其盟友想要發(fā)動針對瑙帕克托斯的攻勢,其艦隊有兩支,其中一支來自“科林斯、西庫翁和那一帶其他城邦”(2.80.3)。西庫翁(Sicyon)和墨伽拉分別位于科林斯的西東兩側(cè),“那一帶的其他城邦”只有墨伽拉!但修昔底德就是不提其名字??磥?,修昔底德不想讓讀者知道墨伽拉與瑙帕克托斯有什么瓜葛。還是在第2卷,修昔底德又透露一點信息:在薩拉彌斯島的“岬角上有一處要塞,還有3艘戰(zhàn)艦防守,不讓任何船只進出墨伽拉?!?T.E.Wick,T.T.Wick,Megara,Athens,and the West in the Archidamian War:A Study in Thucydides,Historia,Bd.28,H.1,1979.pp.1—2;pp.2—3;pp.3—5;pp.5—8.(2.93.4)

      綜合上述信息,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雅典人每年以大軍蹂躪墨伽拉的土地兩次,同時以瑙帕克托斯為基地封鎖其西海岸,以薩拉彌斯島的要塞為基地封鎖其東海岸。還用所謂“墨伽拉法令”封殺其貿(mào)易。多管齊下,想要迫使其在3年內(nèi)屈服。這就是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根本目標(biāo)。在這種情況下,墨伽拉勢必缺糧。在談及雅典在西西里的行動時,修昔底德說其目的之一是“想阻止伯羅奔尼撒從西西里輸入糧食”(3.86.3)。表面上看,這里的“伯羅奔尼撒”是個地理概念,而墨伽拉在地峽之外,不屬于伯羅奔尼撒。實際上,指的是“伯羅奔尼撒同盟”,當(dāng)然包括墨伽拉。修昔底德再次避免提及墨伽拉。瑙帕克托斯的警戒作用在能見度差的夜晚和霧天很有限,于是雅典人要在西西里采取行動,從源頭減少糧食的輸入*T.E.Wick,T.T.Wick,Megara,Athens,and the West in the Archidamian War:A Study in Thucydides,Historia,Bd.28,H.1,1979.pp.1—2;pp.2—3;pp.3—5;pp.5—8.。

      到了前424年,雅典的種種努力終于有了回報,墨伽拉出現(xiàn)內(nèi)亂,親雅典派與雅典人里應(yīng)外合,若不是布剌西達斯及時馳援,墨伽拉肯定全部落入雅典人之手(4.66—74)。皮羅斯大捷后,斯巴達人不敢入侵阿提卡,墨伽拉的戰(zhàn)略地位立即大大降低,雅典努力多年的目標(biāo)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了。

      修昔底德有意壓低、甚至抹殺墨伽拉的重要性,是因為擔(dān)心讀者將雅典與墨伽拉的關(guān)系當(dāng)作戰(zhàn)爭的根本原因,從而懷疑他對戰(zhàn)爭根本原因(雅典與斯巴達的關(guān)系)的合理判斷。他覺得這樣做可以讓戰(zhàn)爭的原因更加清晰,因而是值得的。修昔底德可能低估了大多數(shù)讀者的能力,他們了解墨伽拉對于雅典的重要性后,不會將其當(dāng)作戰(zhàn)爭的根本原因*T.E.Wick,T.T.Wick,Megara,Athens,and the West in the Archidamian War:A Study in Thucydides,Historia,Bd.28,H.1,1979.p.14.。

      五、阿提卡的防御與“伯里克利戰(zhàn)略”

      在“伯里克利戰(zhàn)略”中,阿提卡要被完全拋棄,任由敵人蹂躪嗎?到了上世紀(jì)80年代,學(xué)者們對此產(chǎn)生了懷疑。美國學(xué)者奧伯第一個提出質(zhì)疑。他首先肯定,按照修昔底德的記載,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極富創(chuàng)新,完全合乎邏輯*Josiah Ober,Thucydides,Pericles,and the Strategy of Defense,in John W.Eadie and Josiah Ober (eds.),The Craft of The Ancient Historian:Essays in Honor of Chester G.Starr,Lanham: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5.p.172;pp.174—175;pp.178—179;p.180;p.183.。但是雅典人大部分住在鄉(xiāng)下,全部遷入城內(nèi),既要遭受巨大的財產(chǎn)損失,還要忍受離鄉(xiāng)背井的痛苦。伯里克利用了什么辦法讓雅典人服從自己的戰(zhàn)略計劃?第一,他讓雅典人抱有一線希望:伯羅奔尼撒人此番不會深入阿提卡。因為前446/5年那次的入侵就是半道折返(1.104.2)。即使深入阿提卡,也希望他們不要大肆破壞,因為雅典人有手段報復(fù),即對敵人領(lǐng)土進行襲擾*Josiah Ober,Thucydides,Pericles,and the Strategy of Defense,in John W.Eadie and Josiah Ober (eds.),The Craft of The Ancient Historian:Essays in Honor of Chester G.Starr,Lanham: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5.p.172;pp.174—175;pp.178—179;p.180;p.183.。第二,他指望騎兵和據(jù)點有效限制敵人蹂躪土地。當(dāng)時,重甲兵是主力軍,騎兵只是輔助兵種,在方陣作戰(zhàn)時,用以保護側(cè)翼。騎兵的優(yōu)勢是速度,用它來對付散開蹂躪土地的步兵是很有效的。這一點,修昔底德在記述雅典遠(yuǎn)征敘拉古時反復(fù)強調(diào)(6.21.1;6.22;6.23.3)。雅典人有騎兵1200名,還有忒薩利亞的騎兵來援助。在阿提卡,雅典人有好幾處要塞:厄勒烏西斯(Eleusis)、俄諾厄(Oenoe)、帕那克同(Panacton)、俄洛波斯(Oropos)等。它們可以在敵人入侵后發(fā)揮牽制作用。修昔底德的零星記載也說明了這一點:“他(指伯里克利)不斷派騎兵出城阻止敵人小股部隊沖到雅典城附近破壞?!?2.22.2)*Josiah Ober,Thucydides,Pericles,and the Strategy of Defense,in John W.Eadie and Josiah Ober (eds.),The Craft of The Ancient Historian:Essays in Honor of Chester G.Starr,Lanham: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5.p.172;pp.174—175;pp.178—179;p.180;p.183.戰(zhàn)爭的第二年,伯羅奔尼撒人在阿提卡待了近40天,大肆破壞,伯里克利保護土地的計劃完全落空。原因是,瘟疫開始肆虐,到前427年有300名騎兵病亡(3.87.3);忒薩利亞的騎兵沒有來助戰(zhàn);伯里克利自己帶了300名騎兵出海征戰(zhàn)。

      伯里克利死(前429年)后,他的不出城決戰(zhàn)的策略仍然沿用。雅典的騎兵“照?!背鰟幼柚箶橙缩遘k土地(3.1.1);就是斯巴達人在得刻勒亞(Decelea)構(gòu)筑要塞后,雅典的騎兵:

      由于每天都出去襲擊得刻勒亞,守衛(wèi)土地,他們的戰(zhàn)馬有的為敵所傷,有的在堅硬的地面連續(xù)不斷地奔波勞累,跛了腿。(7.27.5)

      阿提卡的雅典要塞也發(fā)揮了作用,截?fù)袅朔祷赝局械目屏炙谷?8.98)*Josiah Ober,Thucydides,Pericles,and the Strategy of Defense,in John W.Eadie and Josiah Ober (eds.),The Craft of The Ancient Historian:Essays in Honor of Chester G.Starr,Lanham: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5.p.172;pp.174—175;pp.178—179;p.180;p.183.。

      可見,修昔底德關(guān)于雅典人騎兵和據(jù)點作用的記述是一貫的、清晰的,但在其分析文字和擬定的演說詞中,卻完全沒有提及。奧伯就此提醒我們,修昔底德跟所有歷史學(xué)家一樣有自己的偏見和固有觀念,它主要體現(xiàn)在作者的分析文字和擬定的演說詞中,而其不經(jīng)意透露的零零星星的證據(jù)說明了事情的真相*Josiah Ober,Thucydides,Pericles,and the Strategy of Defense,in John W.Eadie and Josiah Ober (eds.),The Craft of The Ancient Historian:Essays in Honor of Chester G.Starr,Lanham: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1985.p.172;pp.174—175;pp.178—179;p.180;p.183.。

      奧伯的論文啟發(fā)了另一位美國學(xué)者斯彭斯,他于1990年發(fā)表論文《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中的伯里克利和對阿提卡的防御》。他指出,在修昔底德筆下,阿提卡似乎完全被拋棄,任由敵人蹂躪,這種說法過于簡單化。他集中討論所謂“流動防御”(mobile defense)在該戰(zhàn)略中的地位*I.G.Spence,Perikles and the Defence of Attika during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Vol.110,1990.p.92.。首先,當(dāng)時的希臘,絕大多數(shù)城邦糧食沒有多少剩余,損失一年的收獲就要餓肚子。重甲兵——輔以騎兵和輕裝兵——首要職責(zé)就是保護收成。敵人若來蹂躪,一場方陣作戰(zhàn)在所難免。除了在境內(nèi)以方陣迎敵,還有打出國境、邊境防御和流動防御三種作戰(zhàn)方式*I.G.Spence,Perikles and the Defence of Attika during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Vol.110,1990.p.93;pp.94—95;p.103;p.106.。近鄰墨伽拉和玻俄提亞地區(qū)是雅典人出境作戰(zhàn)的首選,得利翁(Delium)之戰(zhàn)(前421年)說明,雅典人連玻俄提亞人都打不過,更不用說伯羅奔尼撒人了。御敵于國門之外是個好辦法。阿提卡邊境雖有不少山丘,但仍有多達7條通道,派兵駐守斷不可行。唯一可行的是流動防御,即以騎兵和阿提卡的據(jù)點為手段,阻止敵蹂躪,騷擾敵殿軍,最大限度減少損失*I.G.Spence,Perikles and the Defence of Attika during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Vol.110,1990.p.93;pp.94—95;p.103;p.106.。這一觀點與奧伯是一致的。

      前428/7年夏,斯巴達一方第三次入侵阿提卡,“雅典的騎兵像過去一樣,一有機會就發(fā)動攻擊,阻止對方大批的輕裝兵離開營地,到雅典城周圍破壞”(3.1.2)?!把诺涑侵車币徽Z表述模糊,斯彭斯結(jié)合修昔底德的記載,研究了阿提卡的地形地貌,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是以雅典城為中心,西至埃伽勒俄斯山(Aigaleos),東至許墨托斯山(Hymettos),北至阿特摩農(nóng)山(Athmonon)的一片區(qū)域。這片不小的區(qū)域是安全的*I.G.Spence,Perikles and the Defence of Attika during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Vol.110,1990.p.93;pp.94—95;p.103;p.106.。而且,在皮羅斯大捷前的幾年當(dāng)中,伯羅奔尼撒人每年在阿提卡待的時間不超過40天,也就是說,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雅典人還可以利用其土地。

      斯彭斯最后說,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流動防御是當(dāng)時雅典人最為可取的辦法,伯里克利和其后繼者都采取了這一方法——阿提卡并沒有拱手讓給敵人*I.G.Spence,Perikles and the Defence of Attika during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Vol.110,1990.p.93;pp.94—95;p.103;p.106.。

      斯彭斯的論文又啟發(fā)了美國學(xué)者亨特。斯彭斯認(rèn)為伯里克利對騎兵的運用不是事先就策劃好了的,但亨特認(rèn)為,有豐富的證據(jù)證明,運用騎兵來防守阿提卡是伯里克利計劃好的,也是這么執(zhí)行的*J.H.Hunter,Pericles’ Cavalry Strategy,Quaderni Urbinati di Cultura Classica,New Series,Vol.81,No.3,2005.p.101;p.104;p.105;p.108;p.103.。亨特舉了一例:前455年,雅典人與其盟友出征忒薩利亞,結(jié)果受挫,原因是,“他們控制的地域不超出其營地附近(因為忒薩利亞騎兵的阻撓)”(1.111.1)。“此后不久”,伯里克利率軍出征。亨特由此得出結(jié)論,伯里克利肯定知道了雅典人受挫的事,明白騎兵能對宿營的步兵構(gòu)成威脅⑥。亨特還提及一處不起眼的記載:伯羅奔尼撒人第一次入侵阿提卡時,抵達厄勒烏西斯后,“在名叫‘赫瑞托’的溪流群附近打敗了雅典的騎兵。然后,他們前進,埃伽勒俄斯山在其右手,經(jīng)由……到達阿卡耳奈”(2.19.2)。亨特認(rèn)為,“埃伽勒俄斯山在其右手”一語頗值得注意。重甲兵方陣的弱點在其右側(cè)(左手持盾,右手持矛,最右側(cè)的士兵身體右側(cè)無保護)。這說明,這句話不是指前進方向,而是說明騎兵對他們的騷擾已經(jīng)夠嚴(yán)重了,因此借右側(cè)的山地保護自己*J.H.Hunter,Pericles’ Cavalry Strategy,Quaderni Urbinati di Cultura Classica,New Series,Vol.81,No.3,2005.p.101;p.104;p.105;p.108;p.103.。作者的結(jié)論是,伯里克利不僅是一位戰(zhàn)略大師(master strategist)*J.H.Hunter,Pericles’ Cavalry Strategy,Quaderni Urbinati di Cultura Classica,New Series,Vol.81,No.3,2005.p.101;p.104;p.105;p.108;p.103.,而且是一位騎兵戰(zhàn)略家(a cavalry strategist)*J.H.Hunter,Pericles’ Cavalry Strategy,Quaderni Urbinati di Cultura Classica,New Series,Vol.81,No.3,2005.p.101;p.104;p.105;p.108;p.103.。

      亨特的論文是對斯彭斯論證的補充,但上述所舉的兩個例子都顯得牽強,尤其是后一個,查遍修昔底德書中的“……在其右手”的表述,都是指前進的方向,怎么這里就有“微言大義”?作者似乎過高評價了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謀劃能力。

      但為什么戰(zhàn)時雅典人對敵人的蹂躪怒火中燒呢?有學(xué)者對漢森的解釋作了補充:敵人的蹂躪是隨機的,如果哪個農(nóng)戶碰上了,就倒霉了,冬季就要餓肚子,這些倒霉的農(nóng)戶就要鼓動別人出城反擊。此外,他還提醒,年復(fù)一年反復(fù)蹂躪,就很厲害了*Iain Spence,Book Review,Bryn Mawr Classical Review,1999.06.20.。

      六、波斯的資助、得摩斯忒涅斯的將才與“伯里克利戰(zhàn)略”

      英國學(xué)者考克韋爾以研究修昔底德和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見長。他在1997年出版的一本專著中辟有專章《修昔底德與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提出了許多獨到的見解。

      他首先分析了雅典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他指出,當(dāng)時,一般希臘城邦的陸軍都是兵農(nóng)合一的業(yè)余隊伍,而斯巴達則是一支職業(yè)隊伍,他們的戰(zhàn)斗力不在一個層次上。戰(zhàn)前的前457年,雅典全軍加上1000名阿耳戈斯人助陣(合計1.4萬人),在塔那格拉(Tanagra)戰(zhàn)役中被人數(shù)少于自己的敵軍擊敗,這支敵軍的核心竟然只有區(qū)區(qū)1500名斯巴達人!因此,“伯里克利戰(zhàn)略”中的關(guān)鍵詞是“生存”*修昔底德書中有3處提到,伯里克利認(rèn)為雅典人依照他的戰(zhàn)略,將“periesesthai”(1.144.1;2.13.9;2.65.7)。這是個將來時不定式,意思含糊,兼有“贏得勝利”(win)和“生存下來”(survive)之義。英國學(xué)者布倫特似乎第一個(1965年)注意這個詞的涵義,他翻譯為“to win through”,后來被很多學(xué)者接受。見P.A.Brunt,Studies in Greek History and Thought,Oxford:Clarendon Press,1993.p.88.,即不被打敗就是勝利。其目的不是擊敗斯巴達,而是要斯巴達承認(rèn)雅典及其海上霸權(quán)是撼動不了的。從軍事上說,這是一個消極的結(jié)果,但從政治上說,這是巨大的收獲*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前425年,斯巴達因為在皮羅斯戰(zhàn)役中遭受失敗,低聲下氣向雅典求和。雅典本有機會實現(xiàn)伯里克利所說的“生存”目的,修昔底德相信雅典人拒絕這個機會是個錯誤*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

      然而,就海軍而言,情況剛好相反。雅典海軍比一般希臘城邦要先進50年*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這正是伯里克利自信之所在。如果斯巴達一方?jīng)]有外援,其海軍就沒有能力戰(zhàn)勝雅典海軍。因此,從一開始斯巴達人就尋求波斯國王的金錢資助(2.7.1)。波斯方面最低要求是,希臘人承認(rèn)波斯國王擁有小亞,包括海岸地帶的希臘城邦。斯巴達人在戰(zhàn)前宣稱自己要從雅典手里解放希臘,因此不可能讓希臘城邦接受波斯人的奴役,所以猶豫不決。等到雅典遠(yuǎn)征西西里慘敗后(前421年夏),斯巴達看到絕佳的機會來臨,拋開顧慮,與波斯國王合作。斯巴達缺乏金錢的劣勢得以彌補,“伯里克利戰(zhàn)略”就暴露出弱點來了*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

      波斯國王固然希望雅典失去海上霸權(quán),但他也不想讓斯巴達勢力坐大。因此,提薩珀耳涅斯(Tissaphernes)與斯巴達人虛與委蛇,不給他們足夠的資金,應(yīng)該就是波斯國王的旨意*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按道理說,戰(zhàn)爭越是拖下去,斯巴達和雅典越是兩敗俱傷,就越符合波斯國王的利益。然而,一個偶然因素出現(xiàn)了。前404年,波斯國王大流士二世去世,他的小兒子小居魯士(Cyrus the Younger,?—前401年)想要奪取其兄的王位。他想要借重強大的斯巴達重甲兵,于是自掏腰包,讓斯巴達人很快取得勝利。因此,若無波斯人的資助,斯巴達確實無法取得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即使這樣,勝利也是偶然的*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

      除了伯里克利的戰(zhàn)略,有沒有其他戰(zhàn)略讓雅典取勝呢?有的,那就是得摩斯忒涅斯(Demosthenes)的戰(zhàn)略。從修昔底德的敘述中,我們可以隱約發(fā)現(xiàn),得摩斯忒涅斯對這場戰(zhàn)爭抱有主見。皮羅斯大捷一舉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就是他的杰作。他發(fā)現(xiàn)斯巴達致命弱點不在其希洛特,而在墨塞尼亞人(見前文腳注)。墨塞尼亞人前8世紀(jì)被斯巴達人征服,他們有民族自尊。他們從皮羅斯出發(fā)的游擊戰(zhàn)讓斯巴達人難以忍受*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43;p.43,55;p.44;pp.48—49;p.48;p.49;p.52.。此后,他率軍偷襲墨伽拉,差點得手;接著,又策劃從東西兩面夾擊玻俄提亞地區(qū)。這兩個戰(zhàn)役如果成功,斯巴達恐怕難以再入侵阿提卡。

      得摩斯忒涅斯是軍事專家,他嘗試的輕裝兵打重甲兵、夜襲、埋伏、火攻等戰(zhàn)術(shù)卓有成效。他是那種前4世紀(jì)才出現(xiàn)的專才,而伯里克利身兼演說家、政治家、將軍等。修昔底德認(rèn)為得摩斯忒涅斯的成功是撞了大運,不給予贊譽,甚至不予評論,不讓他有陳述自己戰(zhàn)略機會。他欣賞伯里克利這樣的全才,對于超越他那個時代的人物所展現(xiàn)的軍事才能,他不具備識才的慧眼*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54;p.43.。

      考克韋爾的意思是,伯里克利之后,雅典實際執(zhí)行的戰(zhàn)略在很多情況下,是優(yōu)于其戰(zhàn)略的。也就是說,雅典最后的失敗幾乎不是伯里克利的后繼者背離了其戰(zhàn)略導(dǎo)致的,其中有很多偶然因素,包括小居魯士搶班奪權(quán)。至于遠(yuǎn)征西西里——這個在修昔底德看來巨大的戰(zhàn)略錯誤——雅典人也是一步一步陷進去的,直到大港決戰(zhàn)之前,雅典人掌握著制海權(quán),仍然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考克韋爾在文中稱“伯里克利戰(zhàn)略”是一個“純粹的防御戰(zhàn)略”(a purely defensive strategy)*George Cawkwell,Thucydides and the Peloponnesian War,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7.p.54;p.43.,但這只是針對修昔底德對此戰(zhàn)略的表述而言,不是最后的結(jié)論。他的研究并沒有否定以前的研究成果。但他對得摩斯忒涅斯將才的觀察和評價,是以前的研究者未曾注意到的。

      七、幾點思考

      首先,從以上學(xué)術(shù)梳理來看,真實的“伯里克利戰(zhàn)略”與修昔底德表述的“伯里克利戰(zhàn)略”存在很大的差異: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帶有很強的攻擊性,而不是成效甚微;雅典的財政經(jīng)得起較長時間的消耗戰(zhàn),而不是僅能支撐3年;拿下墨伽拉是雅典戰(zhàn)略中的重要一環(huán),而不是無足輕重;阿提卡有騎兵和要塞的保護,并沒有完全拋棄;波斯的金錢資助彌補了斯巴達海軍力量的不足,暴露了“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一個重大弱點;“伯里克利戰(zhàn)略”不是雅典唯一的選擇,得摩斯忒涅斯的戰(zhàn)略更能奏效。

      其次,修昔底德對于“伯利克里戰(zhàn)略”的理解出現(xiàn)偏差,其中原因較多。主要是,作者的認(rèn)識是在看到戰(zhàn)爭結(jié)果之后形成的。這一方面讓作者平添了一雙慧眼,所謂“后見之明”;另一方面則讓作者陷入所謂“后見偏誤”(Hindsight Bias),即從事情的結(jié)果去推斷其原因,似乎一切都是必然發(fā)生的。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是,斯巴達方面借助強大外援才得以戰(zhàn)勝本已無還手之力的雅典,可見,雅典海軍實力的強大。因此,只要這個實力不被完全毀掉,雅典斷不至于落到戰(zhàn)敗的境地。有了這個想法,修昔底德就沒有深入了解“伯里克利戰(zhàn)略”的具體細(xì)節(jié),對其積極防御的一面缺乏認(rèn)識。再者,就是作者出于伯里克利的崇敬和對后繼者之一克勒翁的鄙夷,使自己帶上了偏見。還有,作者對伯里克利本人了解有限(伯里克利去世時,作者大約不到30歲)。最后,這部書是一部論戰(zhàn)之作。時人認(rèn)為伯里克利就是這場戰(zhàn)爭的罪魁禍?zhǔn)?,固?zhí)地堅持“墨伽拉法令”,雅典本來就無勝算,如此等等,作者都要反駁。在強調(diào)自己觀點的同時,必然有所忽略。

      第三,為何自韋斯特萊克以來學(xué)者們不斷有新的發(fā)現(xiàn)?從上述回顧來看,不斷選取新視角很重要。沿海襲擾戰(zhàn)術(shù)、雅典的財政、城邦墨伽拉、阿提卡的防御、波斯的資助和得摩斯忒涅斯的將才等等都是這樣的新視角。新視角不能說已經(jīng)窮盡了,未來仍可以繼續(xù)開辟。

      最后,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學(xué)者們種種質(zhì)疑的證據(jù)幾乎都出自修昔底德的著作,那么,他的書中為何有與其觀點相左的記載?修昔底德在戰(zhàn)爭一開始著手記載(1.1.1),這里“記載”應(yīng)該是“做筆記”*“記載”原文是“xynegrapse”(阿提卡方言拼寫),即“synegrapse”“syn—”的基本意思是“伴隨”、“與……同時”等?!癵raphō”的意思是“寫”、“記”。它們合起來的意思比寬泛的“寫”顯然有所不同,即在事件發(fā)生之時就寫,相當(dāng)于我們所說的“實錄”。。因此,其著作中很多史料是在事件發(fā)生不久記下的。有些史料盡管與其觀點(體現(xiàn)于其評論、分析和擬定的演說詞)抵牾,但他仍忠實寫進去。他對史料有選擇,有省略,但不會篡改和偽造,這是他作為“良史”的可貴品質(zhì)。兩相對比,便可發(fā)現(xiàn)問題,這仍是未來研究的重要入手處。

      [本文為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一般項目“‘修昔底德陷阱’與公元前5世紀(jì)希臘國際關(guān)系研究”(15YJA77000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責(zé)任編輯:汪謙干

      How did the Athenians Fight the Peloponnesian War?——The Retrospection of the Researches on Periclean Strategy

      HE Yuan-guo

      (School of History,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China)

      “Periclean Strategy” is the war strategy advised by Pericles and adopted by Athens during the early years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Its main points are:to avoid decisive land battle,to control Athens’ allies,not to expand her empire during the war,to do nothing dangerous to Athens’ safety.Adhere to these,Athens will win through easily.The western academic researches since the end of 19thcentury show,the real “Periclean Strategy” is not consistent with the one Thucydides presents in many aspects:the seaborne raids are very offensive,the Athenian finance can endure an exhaustive war for a long time,to capture Megara is an important step of the Athenian strategy,Attica is planned to be protected by cavalry and ports,Persian money can overcome the weakness of the Spartan strategy,Demosthenes’ strategy is an alternative one for Athens.In one word,this strategy is generally defensive,but with considerable offensiveness,thus is a positive defensive one.There are many causes for Thucydides’ partial understanding.The future research should open new perspectives,and start from the contradictions between his opinions,which reflect in his comments,analyses and speeches,and what he records as facts.

      “Periclean Strategy”;Thucydides;HistoryofPeloponnesianWar;the Peloponnesian War

      K125

      A

      1005-605X(2017)04-0005-12

      何元國(1966- ),男,湖北應(yīng)城人,武漢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歷史學(xué)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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