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際政治生活中出現了一股轉型浪潮,涌現出100多個所謂的“民主國家”。一些人一度對“民主化”的發(fā)展前景歡欣鼓舞,甚至喊出了“自由主義民主全面勝利”的口號。然而,多年之后,曾被視為圭臬的西式民主并沒有取得期望中的“勝利”,相反很多轉型國家卻面臨著殘酷的現實。自2000年至今,全球至少有22個國家出現了“民主崩潰”。不僅如此,美國“民主之春”運動和法國“黑夜站立”運動進一步表明,西式民主在其原產地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西式民主之所以會陷入這樣的困境,正是由于指導“民主化”實踐的理論本身存在著致命的缺陷。
自由主義民主是民主的最終形式?
在主流的西方民主化理論中,“民主化”分為若干步驟:通過轉型過程建立選舉民主,再由選舉民主向自由主義民主轉變,即建立以自由、個人主義、法治、多元競爭為核心的西方代議制民主。美國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在1989年撰文提出“歷史終結論”,認為人類政治文明的發(fā)展殊途同歸,最終均發(fā)展為西式自由主義民主這一人類政府的“最終形式”。但隨著中國的發(fā)展,福山在2009年不得不承認,“歷史終結論”有待進一步推敲和完善,人類思想寶庫需要為中國傳統(tǒng)留有一席之地。
盡管西方國家不遺余力地宣傳西式自由主義民主的所謂普世性,宣傳人類政治形式的趨同論,然而事實證明,西式自由主義民主并非后發(fā)展國家選擇政體形式的一劑良藥。從歷史來看,西式自由主義民主的產生具有特定的歷史條件,是在西方社會現代化過程中,在政教分離、法治、多元主義、代議制、個人主義等基礎上形成的,這些因素的結合賦予西方國家民主發(fā)展道路以獨特性。由于脫離歷史傳統(tǒng)和國情現實,不少后發(fā)展國家在簡單照搬西式民主模式后,往往會陷入泥潭不可自拔。顯然,后發(fā)展國家不可能也無法走與西方發(fā)達國家同樣的民主發(fā)展道路。
實際上,即使在西方國家內部也有不同的民主形式,如北歐國家的福利主義民主、西 歐國家的民主就不同于美國的多元民主。此外,許多國家中還存在著協(xié)商式民主、合作主義民主、共識民主、自治民主等具體形式,這些都絕非自由主義民主所能涵蓋的。在西式民主發(fā)展道路上,也不能把自由主義民主定于一尊。
更為重要的是,西式自由主義民主實踐本身也面臨日益難以適應社會發(fā)展的窘境。近年來,伴隨國際金融危機,西方國家普遍面臨一系列治理難題。一些政黨為了爭奪執(zhí)政地位不惜陷入惡性爭斗,唯選舉是瞻。一些國家政府往往只顧眼前利益、不顧長遠利益,分權制衡機制也變成了限權掣肘機制;政府功能失調,在社會安全、醫(yī)療衛(wèi)生、公共教育、基礎設施等方面越來越難以滿足民眾需要。日益增長的權力不平等、不負責任的政治精英、嚴重的政治極化和“否決政治”等現象,使得民眾對民主的信任不斷下降。很多人不再相信政治精英能夠代表自己,西方國家的選舉投票率近年來也不斷創(chuàng)出新低。越來越多的中低收入階層認為自己不是生活在民主社會中,而是處于“財閥統(tǒng)治”或“公司統(tǒng)治”之中。
在美國,人們對“占領華爾街”運動的記憶至今猶存。2016年4月,華盛頓又爆發(fā)了抗議金錢操控政治的“民主之春”運動,抗議者呼吁“將金錢踢出選舉”“結束政治中的巨額金錢腐敗,保證自由公正的選舉”,重建“人民心目中真正的民主”。有分析認為,美國共和黨總統(tǒng)參選人特朗普在一片質疑聲中脫穎而出,就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低收入階層對精英政治、金錢政治、利益集團操控及其造成的社會不平等的極大不滿,對日益兩極化和僵化的民主體制的厭倦。法國也爆發(fā)了一場席卷70多個城市的“黑夜站立”運動。法國民眾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對社會治理的不滿,“嘗試創(chuàng)立一種與傳統(tǒng)政治不同的新型民主模式”。正是對西式自由主義民主的幻滅感,導致西方社會的中低收入階層的“思想民粹化”“行為暴力化”傾向有所蔓延。
顯然,西式自由主義民主并非民主的最終形式,更不應是后發(fā)展國家盲目仿效的對象。后發(fā)展國家需要結合自身條件,依據時代、歷史、經濟社會發(fā)展水平、政治文化、制度安排等,探索適合本土國情的具體政治制度模式。西方國家也只有擺脫金錢政治和利益集團的操控,真正解決社會不平等問題,才可能走出日益深重的治理困局。
西式民主是政治發(fā)展的唯一目標?
自1974年葡萄牙爆發(fā)革命以來,西式民主像“滾雪球”一樣蔓延,較早“民主化”國家的成功又進一步刺激了其他國家的政治轉型。這些國家均將西式民主作為它們所追求的主要甚至是唯一政治目標。
在對于民主的這種理解基礎上,大量后發(fā)展國家爆發(fā)了史無前例的自由化和“民主化”運動。人們走上街頭、組織政黨、發(fā)動革命,以空前的激情和行動表達對西式民主的渴望。正是在西方國家的推波助瀾和對西式民主的渲染下,實行選舉民主的國家第一次在數量上占據多數,西式民主似乎取得了全面勝利。然而,多數轉型后的國家都在政治發(fā)展進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如選舉舞弊、踐踏權利、腐敗猖獗、社會動蕩等。更糟糕的是,在多數國家中,民主并未如大多數人所憧憬的那樣,帶來經濟增長和生活改善。“阿拉伯之春”變成“阿拉伯之冬”,即為最近的例證。
在社會生活中,人們追求的目標各種各樣,如提高生活水平、改善社會保障、促進社會公正等。民主制度只是影響民眾生活的公共制度之一而非全部。將西式民主“萬能化”,認為西式民主將帶來人們期望的所有公共物品,其結果,很可能只會看到西式民主的失敗。
“民主化”不需要前提條件?
面對20世紀后期大批國家實現政治轉型的局面,一些人樂觀地認為,“民主化”并不需要任何前提條件,西式民主變革可以發(fā)生在任何一個國家。與之相應的主流西方民主化理論,并未將政治轉型放在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下考察,也不考慮一個社會是否具備相應的宏觀結構性條件,而僅僅是考察政治轉型事件和過程本身,把“民主化”視為具體環(huán)境中各種政治精英為了自己利益而進行競爭、沖突、協(xié)調、合作等活動。
然而40年后,當人們審視那些轉型國家的現實時,越來越多的人不再堅持認為西式民主是所有國家的靈丹妙藥。進入21世紀以來,所謂的“民主政權”接二連三地解體,民主狀況惡化的局面屢見不鮮,部分西方發(fā)達國家也陷入了民眾對政府不滿加劇、政府效能低下的窘境。《經濟學人》雜志于2014年3月發(fā)表了封面長文《西方民主病在哪兒?》,承認西式民主“在全球的發(fā)展停滯了,甚至可能已經逆流”。根據《經濟學人》雜志的調查,在167個國家和地區(qū)中,91個國家和地區(qū)的民主狀況出現不同程度的惡化。
回顧近代以來的歷史可以發(fā)現,西方發(fā)達國家在實行選舉政治之前就已經建立了現代國家,民主發(fā)展的過程經歷了兩三百年的時間。經歷“第三波民主化”的許多后發(fā)展國家則缺乏這一前提。這就意味著,對后發(fā)展國家來說,必須具備一些基本前提特別是應具備某些關鍵的結構性條件,才有可能順利建立符合自己國家條件的民主制度并加以鞏固。
民主轉型還是政治轉型?
20世紀后期全球政治變革浪潮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一些國家向“西式民主國家”轉型,由此在比較政治研究領域出現了一種樂觀的研究范式即轉型范式。這一范式以西方發(fā)達國家的自由主義民主作為“民主化”目標,具有明顯的目的論特征和西方中心色彩。
然而,“民主化”研究者將民主討論局限于選舉活動,將選舉競爭和多黨制看作是民主成功的主要標志,這一理解具有極大誤導性。選舉政治雖然改變了政治行為者控制國家工具和資源的方式,但沒有改變他們的行為邏輯。家長制、庇護關系、部族沖突仍然是一些地方政治生活的常景。盡管許多國家開啟了所謂的民主道路,但其新建立的政治體制與轉型前相差不大。許多國家雖然具有了一些西式民主的特征和要素,但民主前景依然黯淡。事實表明,舊政權的垮臺,多黨選舉的舉行,并不意味著民主的到來。后發(fā)展國家要經歷的,與其說是民主轉型,不如說是政治轉型。這種政治轉型,不能以西式民主為標準,只能以本國人民的自主選擇為依歸?!靶雍喜缓夏_,自己穿了才知道”。
主流的西方民主化理論在研究后發(fā)展國家的政治轉型時,往往自覺或不自覺地將西方發(fā)達國家作為效仿對象,試圖將西式自由主義民主作為普世模板進行推銷。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西方在向其他國家輸出民主時,其自身的民主質量卻在惡化。更令人不安的是,直到今天,一些西方國家仍然無視后發(fā)展國家的歷史和民眾的現實需要,竭力將西式自由主義民主價值和模式強加給這些國家,把經濟社會援助與“民主化”掛鉤,為后發(fā)展國家培訓“民主人士”、指導民主實踐,在世界各地制造混亂。許許多多國家出現的民主“亂象”正告誡人們:西方民主化理論到了改弦易轍的時候了。
(作者單位:上海市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轉載自《求是》2016年第12期,有刪節(jié))
責任編輯:王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