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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國學的內(nèi)涵及馬一浮國學論的立教義旨

      2017-11-21 05:02:57劉夢溪
      社會觀察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國故馬一浮六藝

      文/劉夢溪

      論國學的內(nèi)涵及馬一浮國學論的立教義旨

      文/劉夢溪

      “國學”一詞的來歷

      “國學”這個概念,首先要區(qū)分歷史上的和現(xiàn)代的國學。中國歷史上很早就有“國學”這個語詞,比如在《周禮·春官·宗伯》里面,就有“樂師掌國學之政,以教國子小舞”的記載。到了漢代,仍然有“國學”一詞,如《漢書·食貨志》記云:“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節(jié)。十五入大學,學先圣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xiāng)學于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于少學?!薄逗鬂h書》也有相關(guān)記載,其中東漢光武帝時期的大臣朱浮,“又以國學既興,宜廣博士之選,乃上書”云云,語義最為明顯?!稌x書》帝紀則有東晉孝武帝太元十年(385)二月“立國學”的直接記載;《晉書·束 傳》更寫道:“ 博學多聞,與兄璆俱知名。少游國學,或問博士曹志曰:‘當今好學者誰乎?’”此處的“少游國學”,明顯指學校無疑,因為在那里他見到了博士曹志,并與之對話。南朝梁武帝力倡立學興教,至有“修飾國學,增廣生員,立五館,置《五經(jīng)》博士”之舉。梁武帝長子昭明太子蕭統(tǒng)更以好文尚友著稱,史載其三歲即“受《孝經(jīng)》、《論語》,五歲遍讀《五經(jīng)》”,八九歲就能夠講《孝經(jīng)》了。他講完之后,還“親臨釋奠于國學”。這里的“國學”一語指的是國立學校,所以才有到國學釋菜祭奠的舉動。釋菜即舍菜,是祭奠先師孔子的一種儀式。

      由此可知,歷史上關(guān)于“國學”一詞的記載,其所指是國立學校。漢晉如是,隋唐亦復如是?!端鍟ざY儀志》有載:“仲春令辰,陳養(yǎng)老禮。先一日,三老五更齋于國學?!贝颂幩鶖⑹顷P(guān)于養(yǎng)老敬老的禮儀,這個地方所說的國學自然是場所,而非一門學問。《隋書·百官志》又載:“國學,有祭酒一人,博士二人,助教十人,太學博士八人?!贝擞置魇緡鴮W里面的人員安排設(shè)置。兩《唐書》則屢見“皇太子于國學釋菜”的記載。還有,江西白鹿洞書院的前身在晚唐就叫“廬山國學”。

      那么宋、明呢?試看史載之例證?!端问贰ふ孀诒炯o》記載:大中祥符五年(1012)“辛酉,作《崇儒術(shù)論》,刻石國學”。將文章刻石于國學,當然這個國學是學校了。明代關(guān)于國學的記載更多,蓋緣于越到后來學校越發(fā)達也。《明史·選舉志》寫道:“科舉必由學校,而學校起家可不由科舉。學校有二:曰國學,曰府、州、縣學。府、州、縣學諸生入國學者,乃可得官,不入者不能得也。入國學者,通謂之監(jiān)生。”

      茲可見中國歷史上的“國學”,從《周禮》開始,嗣后兩千多年來不絕如縷,但無不指的是國立學校的意思,這與我們今天大家都在講的國學,在概念的涵義所指方面完全不同,在學理和事實上均不容混淆。

      現(xiàn)代國學如何發(fā)生

      我們今天講的國學,是跟西學相比較而存在的一個概念,一定意義上可以稱作現(xiàn)代國學?,F(xiàn)代國學的概念發(fā)源于何時?

      至少1902年,在梁啟超和黃遵憲的通信中已經(jīng)在使用“國學”這個概念了。黃遵憲在寫給梁啟超的一封信里談到,梁啟超關(guān)于創(chuàng)辦《國學報》的綱目寫得很好,但他認為當時還不是辦此種刊物的時候。在1902年的秋天,梁啟超和黃遵憲這兩位晚清思想界的翹楚,就堂而皇之地使用“國學”一詞了。其實如果再往前推上幾年,1898年,戊戌變法那一年,湖廣總督張之洞出版了著作《勸學篇》。該書外篇的第三節(jié)為“設(shè)學”,在談到學校課程設(shè)置的時候,他說宜“新舊兼學”,應該“舊學為體,新學為用,不使偏廢”。可是大家知道,在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史上,這個關(guān)鍵詞不叫“舊學為體,新學為用”,而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是在傳播過程中出現(xiàn)的轉(zhuǎn)換和轉(zhuǎn)譯。第一轉(zhuǎn)換者是梁啟超,他在1921年出版的《清代學術(shù)概論》一書里,說張之洞當時講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得到很多人的推許,一時“舉國以為至言”。梁啟超轉(zhuǎn)述張之洞思想的時候,使語詞發(fā)生了變化。我講這段掌故是想說明,張之洞在《勸學篇》里講的“舊學”,以及梁啟超轉(zhuǎn)述時講的“中學”,跟1902年黃遵憲和梁啟超通信中講的“國學”,其概念的涵義大體是相同的。

      胡適對國學概念的分梳

      國學相當于中學,也相當于中國的舊學。但是最早提出這個概念時,學者們并沒有對其加以分梳。直到1923年胡適為北大國學門的《國學季刊》寫發(fā)刊詞,才第一次對這個概念作了分梳。北京大學國學門成立于1922年年底,第二年決定創(chuàng)辦《國學季刊》。胡適在發(fā)刊詞里說:“國學在我們的心眼里,只是國故學的縮寫。中國的一切過去的文化歷史,都是我們的國故,研究這一切過去的歷史文化的學問,就是國故學,省稱為國學?!边@是胡適給出的關(guān)于國學的第一個定義。依照胡適的看法,國學就是國故學,也就是研究所有過去的歷史文化的學問。“國故”這個詞,是章太炎的發(fā)明,辛亥革命前他旅居日本時寫的一本書就叫《國故論衡》,該書正式出版在1910年。所以胡適說:“自從章太炎著了一本《國故論衡》之后,這‘國故’的名詞于是成立。”然而“國故”這個詞,在“五四”前后所引起的學界論爭不少。首先是為了與傅斯年創(chuàng)辦的《新潮》相抗衡,毛子水等辦了《國故》月刊。兩本刊物為“國故”問題展開了一場論爭。再次是1919年胡適在《新青年》第7卷第1號上發(fā)表《新思潮的意義》一文,大聲呼吁“整理國故”。經(jīng)胡適奮臂一呼,“整理國故”的口號從此便大行其時了。

      問題是,定義國學為研究國故的學問,其內(nèi)涵是不是有些過于寬泛呢?因為舉凡中國歷史上的典籍、制度、語言、人物、習慣、風俗,總之所有過去的歷史文化,都可以叫做國故,那么研究中國歷史上所有這一切東西當然都可以叫做國學了。但如果說國故學就是國學,其定義涉及的范圍顯然過于寬泛,而有失學理的嚴謹。一個概念,它的內(nèi)涵過于寬泛,外延的邊際擴展得過于遙遠,這個概念的內(nèi)容就要流失,而使概念本身缺乏學理的確定性。果然,到后來,一直到今天,學術(shù)界并沒有延續(xù)使用國學即國故學的定義。甚至連“國故”這個語詞,后來人們也很少提及,以致到了棄置不用的地步。

      不過,大家不約而同地認可另一個關(guān)于國學的定義,即國學是指中國的固有學術(shù)。20世紀三四十年代,學術(shù)界大都是這樣的看法。即使在今天,文史方面的專業(yè)人士使用的其實也還是這個定義。

      馬一浮重新定義國學

      然而,這個國學定義早在1930年代末期,就已經(jīng)有重量級的學者給予深刻的檢討了。這位學者在20世紀初被友人稱為讀書最多的人,他是馬一浮。

      馬一浮是浙江紹興人,1883年出生,1967年辭世,他讀書之多,據(jù)說無人能及。他被認為是當時中國最有學問的人。但他不輕易著述,也不入講舍。直到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馬一浮先生進入浙江大學,開辦國學講座。首講在1938年5月14日,以“楷定國學名義”為題,講到底何謂國學。

      “楷定”是佛學的概念,就是范疇界定的意思。馬先生接著便追溯國學概念演變的歷史,說道:“照舊時用國學為名者,即是國立大學之稱。今人以吾國固有的學術(shù)名為國學,意思是別于外國學術(shù)之謂。”所以他說這個概念是“依他起”,即有了外來學術(shù)之后,才有“國學”的提法。馬先生認為,嚴格地講,“國學”這個名稱“其實不甚適當”,“本不可用”。但大家都這樣講,他也只好“隨順時人語”,不另外“改立名目”,也使用國學的名稱來講論。不過對以往的國學的定義,他不能認同。國故學即國學的定義不必說了,認為國學是中國固有學術(shù)的定義,他也覺得太寬泛。他說:“依固有學術(shù)為解,所含之義亦太覺廣泛籠統(tǒng),使人聞之,不知所指為何種學術(shù)?!彼^中國固有學術(shù),就是指中國歷史上各個時期的學術(shù)思想,譬如先秦的諸子百家之學,孔子、孟子、荀子、墨子、老子、莊子、韓非子的學術(shù)思想等等,一般稱作子學。兩漢時行的是經(jīng)學。秦火之后,漢代重新搜集圖籍,各種版本簡錯百端,六經(jīng)之文的書寫、文字也多有歧異。于是便請一些學者整理、研究、注釋,并且授予“五經(jīng)博士”的頭銜,經(jīng)學由此興盛起來。魏晉時期知識人士喜歡思辨,又出現(xiàn)了玄學。隋唐時期佛學的中國化過程進入佳境。宋代有以二程、朱熹為代表的理學。明代有王陽明的心學。清代乾嘉時期流行的學術(shù)思潮是樸學,主要通過考據(jù)的方法整理研究古代學術(shù)。晚清則是傳統(tǒng)學術(shù)走向現(xiàn)代學術(shù)的轉(zhuǎn)折期和過渡期。按照通常的理解,中國歷史上的這些學術(shù)思想的出現(xiàn)及其流變,就是中國的固有學術(shù)。研究固有學術(shù)的學問就是國學,20世紀二三十年代學術(shù)界的許多人都是這樣看的。但固有學術(shù)牽涉的范圍實際上也非常廣泛。所以馬一浮不贊成如此定義國學。他說這個解釋也太過于籠統(tǒng)寬泛,中國固有學術(shù)的方面、家數(shù)、類別仍然很多,是指哪一個類別,哪一家的學術(shù)呢?至少作為主要流派的儒、釋、道三家,分明地擺在那里,如果說國學是固有學術(shù),那么是指單獨的某一家還是全部包括?至于有人以經(jīng)史子集“四部立名”,馬先生說,“四部之名本是一種目錄”,就像后來的圖書館圖書分類一樣,涉及的每一專門學問,“皓首不能究其義,畢世不能竟其業(yè)”,如此的國學怎么研究呢。

      為此,馬一浮先生提出了自己關(guān)于國學的定義。他說:今先楷定國學名義。舉此一名,該攝諸學,唯六藝足以當之。六藝者,即是《詩》、《書》、《禮》、《樂》、《易》、《春秋》也。此是孔子之教,吾國二千余年來普遍承認一切學術(shù)之原皆出于此,其余都是六藝之支流。故六藝可以該攝諸學,諸學不能該攝六藝。今楷定國學者,即是六藝之學,用此代表一切固有學術(shù),廣大精微,無所不備。

      也就是說,在馬先生看來,所謂國學,應該指“六藝之學”。也就是《詩》、《書》、《禮》、《易》、《樂》、《春秋》,孔門之教的文本典籍系統(tǒng),有別于禮、樂、射、御、書、數(shù),后者我認為是孔門之教的實踐課?!傲嚒焙髞硪喾Q作“六經(jīng)”。但《樂》這一經(jīng)不傳,論者也有的謂沒有形成文本,可備一說。所以習慣上又稱“五經(jīng)”。但“六藝”之名,漢代仍在使用。鄭康成(鄭玄)就寫過《六藝論》,原文散佚,經(jīng)注中殘存一些段落。馬一浮年輕時也有撰寫《六藝論》的想法。把國學定義為“六藝之學”,是馬一浮先生的學理發(fā)明,是大學者的高明之見。因為“六藝”或曰“六經(jīng)”,是中國學術(shù)的經(jīng)典源頭,是中國文化的最高型態(tài),定義“六藝之學”為國學,可以使國學成為中國固有學術(shù)的經(jīng)典之學。

      馬一浮國學論的學科整合意義

      然而馬先生在提出這個國學的新定義以后,并沒有引起學術(shù)界的重視。筆者在2006年對國學的發(fā)生歷史和源流演變作了一次比較細致的梳理,寫成《論國學》一文,此文的最后一節(jié),筆者引來馬一浮的國學定義,表示學理上的完全認同。比較起來,國學即國故學的定義,以及國學是固有學術(shù)的定義,都沒有馬先生的國學即“六藝之學”的定義準確、深刻。這個概念所包容的內(nèi)涵,不多也不少,無蔓也無失。而其他兩個定義,即國學是國故學的定義,內(nèi)涵蔓延得太廣不必說,即使國學為固有學術(shù)的定義,除了過于寬泛籠統(tǒng)之外,其現(xiàn)實操作層面也不無問題。我國固有學術(shù)屬于學術(shù)史的范圍,文史專業(yè)人士要想進入尚且需要多種準備,一般人士沒有可能甚至也不必要與之發(fā)生干系。國學為“六藝之學”的定義就不同了,它是屬于全體中國人的,中國人做人立國,其精神義理的根基就在“六經(jīng)”。

      現(xiàn)在一些設(shè)立了國學院的大學,正在致力于一件與學科建設(shè)有關(guān)的大事,就是希望教育部、國務院學科組正式批準設(shè)立國學一級學科,授予國學博士、國學碩士。據(jù)說已經(jīng)有不少學界的朋友,包括比我年長的師友,都認為此議可行。其實此事并不可行。如果此議獲得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決定設(shè)立“國學博士”,將是一個很大的誤判,既是學科建設(shè)的誤判,也是人文教育指導思想的誤判,雖然也許只是一個集體無意識的誤判。主張此議的朋友忘記了一條,就是如果設(shè)立“國學博士”,那么文史哲三大學科的博士,包括文學博士、歷史學博士、哲學博士,還要不要存在?如果存在,國學博士涉及的研究對象跟文史哲各科的研究對象,還有沒有分別?這一點絕不是分科研究和綜合研究所能解釋的。就按很多人都可以接受的國學定義,認為國學是中國的固有學術(shù),如果國學院的博士候選人論文寫的是李白和杜甫研究,文學院的另一候選人寫的也是李白和杜甫研究,答辯如果通過,為什么一個授予國學博士,另一個卻授予文學博士?這個區(qū)分在哪里?哲學、歷史學同樣有此問題。假如寫的都是王陽明,都寫得很好,為什么給他國學博士,給另一位哲學博士?顯然是說不過去的。在現(xiàn)代學位制度的背景下,如果不重新厘定國學的內(nèi)涵,所謂“國學博士”其實是一個不通的概念。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即接受馬一浮先生的國學定義,認可國學是“六藝之學”,把國學看作是以《易》、《詩》、《書》、《禮》、《樂》、《春秋》“六經(jīng)”為主要研究對象的經(jīng)典學問,則“國學博士”的概念也許還說得過去,而國學院學科存在的合法性也隨之增加。

      事實上,世界上各主要文明體國家,各大文明的開源經(jīng)典,都是有別于學術(shù)分科而單獨自立的經(jīng)典之學。比如對《圣經(jīng)》的研究,是可以獨立為學的。又譬如對伊斯蘭教的經(jīng)典《古蘭經(jīng)》的研究,也是一門獨立存在的經(jīng)典專學。我們把對“六經(jīng)”的研究作為一個獨立的學問門類,完全能夠成立。復按歷史,我國漢朝以后的教育與學術(shù),歷來都是這樣厘定的。經(jīng)學作為單獨的一科,而區(qū)別于諸子之學以及集部之學和史部之學。能不能通經(jīng)明道,是能否成為通儒的必要條件。

      馬一浮把國學定義為“六藝之學”,即認為國學主要是研究“六經(jīng)”的學問,不失為一代通儒的慎思明辨之論。如果我們能夠認同馬先生的國學定義,以“六藝之學”即對中國學術(shù)的經(jīng)典源頭、中國文化的最高型態(tài)“六經(jīng)”,作為國學的基本涵義,那么國學與現(xiàn)代學術(shù)分科的重疊問題就可以適當化解。

      經(jīng)學在中國古代歷來是單獨的,為先的,領(lǐng)軍的,所以“四部之學”的分類以經(jīng)為首。經(jīng)學的取徑入門須通過“小學”,即文字學、訓詁學和音韻學,也就是清儒說的“讀書必先識字”。因此“小學”理所當然地包括在以經(jīng)學為主要涵義的國學范圍之中。如果認同經(jīng)學和小學是國學的兩根基本支柱,認同馬一浮先生的國學定義,就與現(xiàn)代學術(shù)分科不發(fā)生矛盾了。而且這樣并沒有把國學的內(nèi)涵狹窄化,而是找到了中國學問的宗基,歸義于中國文化精神的大本,把國學還給了國學。

      馬一浮國學論的立教義旨

      馬一浮的國學論和他的六藝論是一致的。而“六藝論”包括“六藝之學”、“六藝之道”、“六藝之教”、“六藝之人”四個環(huán)節(jié)。六藝之學,即六經(jīng)的學問系統(tǒng),可以分開單論一經(jīng),也可以諸經(jīng)合論。六藝之道,指六經(jīng)的精神義理,依馬先生的解釋,所謂圣學,就是義理之學。他說:“今當人心晦盲否塞、人欲橫流之時,必須研究義理,乃可以自拔于流俗,不致戕賊其天性。”六藝之教,是指用六經(jīng)來教學育人。六藝之人則是指通過六藝之教,所培育的經(jīng)過六藝精神義理熏陶涵化的受教者。

      馬先生以《禮記·經(jīng)解》所引孔子的話,來詮解六藝之為教的大略精神義理范圍??鬃拥脑捠牵骸叭肫鋰浣炭芍玻浩錇槿艘?,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钡揭粋€國家,從民情風俗方面可以看到這個國家的教育實施情況,可謂事理昭昭,概莫能外。國人接人待物如能表現(xiàn)出親切和藹的態(tài)度,那是《詩》教的收效。如果人們通達廣闊、不斤斤計較于眼前的蠅頭小利,那應該是《書》教的結(jié)果。而《樂》教則使人親和良善,《禮》教讓人恭敬節(jié)儉?!兑住方炭烧诵?,使言行知所趨(吉)避(兇)。《春秋》教則比類照鑒,使人能夠明是非而別善惡。這與《莊子·天下》篇所說的“《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為各自陳述解讀的角度不同,義理旨歸殊無不合。要之,六藝施教的重心在其價值論理的涵化,亦即因教以明六藝之道。以六藝之道涵化培育受教之人,所成就的就是為六藝之人。故馬先生說:“有六藝之教,斯有六藝之人?!?/p>

      然六藝之道,受教者不能全得,往往是“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這就難免學六藝而有所遺?!抖Y記·經(jīng)解》曰:“《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钡R先生強調(diào),所流失者并不是“六藝本體之失”,而是學而只“得一察”而自失焉?!肚f子·天下》篇寫道:“天下大亂,賢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于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泵钤眨f生之論。天下學問的本末、精粗、大小之所發(fā)生的緣由,均為其析而言中矣。但六藝之道不同于一般的學問,它是一個整體,盡管“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也可以“適道”,但畢竟不是“天地之美”、“萬物之理”,最多不過是“一曲之士”而已。馬先生說,這種情況,“佛氏謂之邊見,莊子謂之往而不反”,究其原因,顯然是不知六藝可以總體統(tǒng)攝一切學術(shù)所致。

      馬一浮先生認為,六藝統(tǒng)攝諸學是一個總綱,識得此綱領(lǐng),方能進入六藝之道和六藝之教。六經(jīng)的學問體系固然博大精深,但其精神義理并非難窺其奧。依馬先生的思理:“六藝之本,即是吾人自心所具之義理?!庇终f:“天下萬事萬物,不能外于六藝,六藝之道,不能外于自心?!贝思词钦f,六經(jīng)的義理跟每一個人的理性心性都是相通的,不是憑空外加,而是生命個體完全可以自認自證。所以馬先生又說:“當知講明六藝不是空言,須求實踐。今人日常生活,只是汩沒在習氣中,不知自己性分內(nèi)本自具足一切義理。故六藝之教,不是圣人安排出來,實是性分中本具之理?!边@也就是《孟子·告子上》中孟子講的,“理也,義也”,是“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明白了此一層道理,領(lǐng)悟六藝的精神義理就不致畏難了。換言之,就是用六經(jīng)的理性精神來啟悟每個人自我的覺悟,除卻沾染的塵埃,去掉“習氣”,使人的“性分中本具之理”顯現(xiàn)出來。所以馬先生又說:“圣人之教,使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便是變化氣質(zhì),復其本然之善?!笔堑?,六藝之教的終極指歸,即在于使人“變化氣質(zhì),復其本然之善”。難哉?不難也。孟子不是說“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孟子·告子上》)嗎?只不過我們普通人,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經(jīng)常是“日用而不知”罷了。

      對于六藝之教,馬一浮先生實抱有至高的期許。他把立教的眼光投向了整個人類,滿懷激情地寫道:“故今日欲弘六藝之道,并不是狹義的保存國粹,單獨的發(fā)揮自己民族精神而止,是要使此種文化普遍的及于全人類,革新全人類習氣上之流失,而復其本然之善,全其性德之真,方是成己成物,盡己之性,盡人之性,方是圣人之盛德大業(yè)。若于此信不及,則是于六藝之道猶未能有所入;于此至高、特殊的文化尚未能真正認識也。”又說:“世界無盡,眾生無盡,圣人之愿力亦無有盡。人類未來之生命方長,歷史經(jīng)過之時間尚短,天地之道只是個‘至誠無息’,圣人之道只是個‘純亦不已’,往者過,來者續(xù),本無一息之停。此理決不會中斷,人心決定是同然。若使西方有圣人出,行出來的也是這個六藝之道,但是名言不同而已。”馬先生禁不住為之贊嘆曰:“圣人以何圣?圣于六藝而已。學者于何學?學于六藝而已。大哉,六藝之為道!大哉,一心之為德!學者于此可不盡心乎哉?”

      學者天天言道,道在哪里?說道在吾心,固不誤也。但吾心之道,容易得一曲之偏。全體大用之道,或如莊生所說的“天地之美”和“萬物之理”,可以說悉在六經(jīng)。六藝之道與吾心合其德,方成得六藝之人。大哉!六藝之為道也。

      (作者系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研究員;摘自《文史哲》2017年第2期;原題為《論國學的內(nèi)涵及其施教——馬一浮國學論的立教義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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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一浮“新《六藝》論”論稿
      獨白與多元——馬一浮國學觀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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