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貴
(渤海大學 藝術(shù)與傳媒學院 遼寧 錦州 121000)
草書自盛唐以來,出現(xiàn)了以張旭、懷素為代表的“狂草”藝術(shù)形式,對后世的影響極大.隨著社會的變革和朝代的更迭,懷素風格的草書在明初受到普遍的重視,并且形成了一股習草的風氣,對后來明中、晚期草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懷素(725年-785年),唐代書法家,字藏真,俗姓錢,幼年好佛,出家為僧,僧名懷素,長沙人.精勤學書,善狂草,用筆圓勁有力,使轉(zhuǎn)如環(huán),奔放流暢,一氣呵成,與唐代張旭齊名,人稱“張顛素狂”或“顛張醉素”.《宣和書譜·釋懷素》:“自謂得草書三昧……當時名流如李白、戴叔倫、竇臯、錢起之徒皆有詩美之.狀其勢以謂若驚蛇走虺,驟雨狂風[1].”李白《草書歌行》中說“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懷素代表作品有《自敘帖》《苦筍帖》《食魚帖》等.懷素草書在明初盛行起來,是由多方面因素促成,主要表現(xiàn)在元末明初的社會文化背景、明初文人對待書法的態(tài)度以及草書書法作為藝術(shù)形式在明代的社會生活中普遍得到應用等.
懷素狂草在宋、元兩代文人間備受推崇.宋代草書家黃庭堅曾有“得藏真自敘于石楊休家,諦觀數(shù)日,恍然自得,落筆便覺超異[2].”黃庭堅作為宋代草書的代表人物,在取法上極力推崇懷素,但同時也增加了個人理解,他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放慢了草書書寫速度,略加頓挫,著意于空間的擺布,形成與唐人迥然不同的一種風格,可以說黃庭堅草書是對懷素狂草的再發(fā)展.到了南宋時期,文人對待書法的態(tài)度是希望從唐人處得到進入魏晉書法堂奧的方法.像趙孟堅《書論》中說:
學唐不如學晉,人皆能言之.夫豈知晉不易學,學唐尚不失規(guī)矩,學晉不從唐入,多見其不知量也.僅能欹斜,雖欲媚而不媚,翻成畫虎之犬耳[3].
以二王為代表的魏晉書風一直是宋以來書家不斷追求的目標,而“學唐”或許是解決“入晉”的最好法門.元代趙孟頫評稱:“懷素書所以妙者,雖率意顛逸,千變?nèi)f化,終不離魏晉法度”.趙孟頫在“復古”思想的影響下,書法上主張取法魏晉,但并不排斥唐人書法,特別是對懷素草書大加推崇,代表了元代書家對待懷素草書的基本態(tài)度,這也是和趙孟堅所提倡的“由唐入晉”的書法觀是一致的.但是,從現(xiàn)存的史料來看,元代書家并沒有積極投入到懷素“狂草”風格創(chuàng)作中去,這一現(xiàn)象直到元末才稍有改觀.
元末明初的書家出現(xiàn)了擺脫趙體書風籠罩的現(xiàn)象,他們在草書上力求“體法一變”,尋求新的營養(yǎng).由于懷素草書最能代表魏晉法度,因此其“狂草”成為草書取法首選.近人羅振玉在康里子山《雜詩卷》跋曰:“有元一代,書家多不能出趙魏公范圍,惟康里子山、楊廉夫、饒醉樵三家及宋仲溫,能超然獨異,導源鐘傅,淑和素師[4].”康里子山、楊維楨等人在元代書壇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書法上直取晉唐,自成一家,對由元入明的饒介、宋克等人影響巨大.這一時期草書風格雜糅章草、今草與狂草為一體,形成獨特面貌,對后來陳璧、解縉、張弼等人草書取法與風格形成起到積極影響.明初草書書家都直接或間接地取法懷素,成為這個時期最為顯著的特點.
明代草書大家解縉《評草書》中曾云:“懷素之飛動,多有意趣”[5],解縉作為明初大儒,他對于懷素的熱衷正代表當時文人士大夫態(tài)度.懷素草書雖然變化多端而未亂法度,字跡清瘦,字字相連處筆勢清晰可見容易臨習.在明初高壓禁錮的文化背景下,書家們更是把狂草作為抒發(fā)情感、表現(xiàn)性情的最佳形式.對于懷素狂草的熱衷,既滿足了統(tǒng)治者對于“復古”思想的需要,也使文人士大夫們找到一條實現(xiàn)自身藝術(shù)價值的道路.明代帝王重視書法,實行了以書取仕的官吏詮選制度,使得書法在社會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得到了極大提升.文人士大夫們在經(jīng)世治國之余,喜愛雅集,以詩、書會友;隨著明朝統(tǒng)一穩(wěn)定,經(jīng)濟同步發(fā)展,開始出現(xiàn)了磚質(zhì)結(jié)構(gòu)的高廳闊堂建筑格局,明代人開始把卷軸書法懸掛以娛人“壁上觀賞”[6].這些因素都促進了明朝初期的草書發(fā)展.
書法作為一種藝術(shù)形式在古代封建社會有著獨特社會功用,一方面它成為帝王宣揚教化和文人“經(jīng)世致用”的手段,另一方面又成為人們用以“抒情達意”的審美典范.這兩種屬性決定了書法在古代社會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張懷瓘《書斷》:“闡《典》《墳》之大猷,成國家之盛業(yè)者,莫乎書,其后能者,加之以玄妙,故有翰墨之道生焉[7].”張懷瓘此論斷闡明了書法實用性和藝術(shù)性都普遍被人接受.有唐一代,楷書和草書都取得不凡的成就,原因大都如此,到了明初這種現(xiàn)象更為明顯.
明初帝王采用了“以書取仕”詮選制度,洪武七年,朝廷設立“中書舍人”一職,招攬一大批善書者,來承辦內(nèi)閣交付的繕寫工作.明太祖在教育上讓“生員專治意境,以禮、樂、射、御、書、數(shù)設科分教[8].”并規(guī)定“每日習字書二百余字,以二王、智永、歐、虞、顏、柳諸帖為法.”正是這種制度的存在,使得明初文人對書法產(chǎn)生了極大的熱情.在“中書舍人”官員中不乏善寫草書的書家,他們既擅長服務于朝廷工作的“中書體”,也能夠兼善藝術(shù)性極強的草書.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三宋”等人,他們在草書上都極力推崇懷素,掀起一場習草的風氣.近人馬宗霍說:“明人類能行草,雖絕不知名者,亦有可觀.簡牘之美,幾越唐宋,惟妍媚之極,易粘俗筆,可與入時,未可與議古[9].”明代初年,草書有了很大發(fā)展,且學習者甚多,水平也普遍較高,但也存在“易粘俗筆”弊病,究其原因大都和“中書體”有關(guān).書家有了楷書的基礎(chǔ),對于草書的學習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明代的楷書發(fā)展到“中書體”樣式,規(guī)矩有余,而靈活不足,走入“簪筆干祿”“以庸為工”的困境,就不可與唐楷百花齊放的面貌同日而語,勢必影響明代初期草書發(fā)展的高度.
明朝初期,文人士大夫喜愛雅集,并通過這些活動作為交友、切磋才藝的方式.當時的蘇州文化圈中,“北郭十友”是繼“玉山草堂”雅集之后又一個重要的群體.《明史·文苑一》中載:
高啟家北郭,與行(王行)比鄰.徐賁、高遜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呂敏、陳則皆卜居相近,號“北郭十友”[10].
在“北郭十友”中,宋克、高啟、徐賁等人都是草書高手,且沉醉于懷素草法.徐賁(1335-1393),明初畫家、詩人,字幼文,祖籍四川,居毗陵(今江蘇常州),后遷平江(今江蘇蘇州)城北,號北郭生.工詩,與高啟、楊基、張羽齊名,稱“吳中四杰”,亦被列為“十才子”之一.擅畫山水,亦長于墨竹,傳世作品有《秋林草亭圖》《蜀山圖》等.其書法也頗具造詣,據(jù)記載:“徐幼文楷筆秀整、端慎,不為拖沓.自恣其草書雄緊跌宕,出入旭、素,無不淋漓快健[11].”朱謀垔在《史書會要續(xù)編》中記載了高啟的《草書歌贈張宣云》:
聞汝祖東吳精醉,傳草書圣醒而驚.汝今能飲不滿杓,逸氣欲與相崢嶸.高堂把筆若把槊,長綃一拂悲風生.陰垂大澤雷雨過,響破巨峽波濤傾.飏飏游絲寶晴晝,落落高斗迴寒更.飲猿連臂深澗絕,饑鶻捩翅荒煙橫.自言靜里觀萬物,故能變化窮其形[12].
“北郭十友”作為當時重要的文人團體,代表了當時文人的風雅,他們寄情于詩書畫之中來抒發(fā)情感.高啟等人作為這些團體的主要成員,雖然不以書名世,但是他們對待書法的態(tài)度正是反映出當時文人的基本書法觀念.據(jù)記載來看,當時懷素影響下的草書融入文人日常的交流中,以詩、書、畫會友成為一種風尚在文人間普遍流行.
還有一則記載當時名士陳廉草書極受推崇,求者如市.據(jù)《福州志》記載:
陳廉草書得懷素法,尤工篆隸,求者如市,每遇故人與人興會,輒解衣?lián)]灑,頃刻數(shù)十紙,其他貴要求之不屑也[13].
陳廉,字平叔,福清人.性曠遠,不樂仕進,筑室黃山,讀書其中.善草書,得懷素法.作為當時名士,陳廉善與人結(jié)交,性格豪爽,不拘小節(jié),卻屑于世俗,草書酣暢淋漓,也受到當時人的追捧,林鴻、高廷禮、王恭等人都曾以詩贊美.可以看出在當時社會文化背景下,人們對于草書的喜愛成為一種流行.
豎軸式書法最早出現(xiàn)于宋,在元明時期興盛起來,其主要應用在宮廷裝飾和民宅布置上.明代的建筑特征以其規(guī)模宏大、氣象雄偉而著稱,相較于宋元時期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房屋,明代人使用磚質(zhì)筑屋,這就使得明朝的房屋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寬敞明亮,促使了建筑裝飾藝術(shù)的繁榮發(fā)展.“飾壁之風的興盛,書法無疑成了這種裝飾之風的推波助瀾者[14].因此,傳統(tǒng)的尺牘、手卷等書法形式無法適應當時的裝飾條件,大幅豎軸書法應運而生.
明初出現(xiàn)了大幅草書豎軸,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滿足宮廷懸掛布置需要而風行起來.解縉、沈粲、張弼等人作為宮廷書家均有這類大幅草書作品傳世.他們草書的共同特點就是草法師懷素,其連綿不絕、一瀉千里的氣勢與當時豎軸式書法的審美取向相結(jié)合.黃惇認為:“草書,與宮廷布置懸掛需要合拍,因此促進了草書的發(fā)展[15].”智慧的明代人把懷素式的狂草、大幅的豎軸形式和高大恢宏的房屋建筑格局三者完美結(jié)合,構(gòu)成了明代書法的顯著特征.張愛國說:“在簡短的文辭驅(qū)遣中,巨軸行草書最大限度地承載了作者的情感律動和瞬間心里情緒的迸發(fā);在超長的縱向文字排闥中,以排山倒海之勢將縱向線條的連構(gòu)發(fā)揮到淋漓盡致,讓作者一次又一次地領(lǐng)受‘高峰體驗’的沖擊而欲罷不能;在一瀉千里之勢中,巨軸行草書家于“顛狂”的邊緣,達到心手兩暢的忘我狀態(tài)[16]”這也是對明代懷素狂草的崇拜者們創(chuàng)作時的最佳詮釋.
明代初期,書法作為藝術(shù)作品從皇家、文人士大夫階層收藏把玩的身份開始變成張掛廳堂被評賞的作品,逐漸向平民化、大眾化方向發(fā)展.隨著明代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和思想上進一步的解放,到了晚明時期,書法的商業(yè)特質(zhì)得到充分發(fā)揮,這都與明初文人習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明初書壇出現(xiàn)了“三宋”、陳璧、解縉、張弼等在草書上取得一定成就的書家,也流傳下大量的草書作品.縱觀這些書家作品,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留下了師法懷素草書的痕跡,同時也有所創(chuàng)新,形成了自家風貌.
明初書壇影響甚大的“三宋”,即宋克、宋廣、宋璲,他們在草書上都不同程度上取法懷素,取得相當?shù)某删?
宋克,字仲溫,長洲(今江蘇蘇州)人,號“南宮生”,狂草代表作有《杜甫壯游詩卷》.從宋克的學書經(jīng)歷和師法取向上來看,他草書師法唐人,尤重懷素.宋克不拘一家,把章草和狂草的用筆、結(jié)體完全混融一體,擺脫了趙孟頫、康里子山等人作品上的氣息局促,形成獨具特色的草書風貌.從其作品《杜甫壯游詩卷》可以看到點畫勁健光潔、氣勢連綿,既有狂草之豪放,也增加許多章草之波磔,使作品呈現(xiàn)高古、生辣的意味,增強了草書的表現(xiàn)力.明中期書家商輅跋其后評曰:
書鞭駕鐘王,驅(qū)挺顏柳,瑩凈若洗,勁力若削,春蚓縈前,秋蛇綰后.遠視之,勢欲飛動,即其近,忽不知運筆之有神,而妙不可測也.
商輅對于宋克的極力推崇,正是由于宋克在草書上的大膽創(chuàng)新,而這種創(chuàng)新主要表現(xiàn)在他夠做到以鐘、王書法為根本,兼及唐人筆法,又糅合章草勢態(tài),形成獨特面貌.又云:
我朝英宗御機時,宸翰之暇偶見其書,嘆曰:“仲溫得人,而書法若此,真當代之羲之也.”其見若此.嗚呼!自開辟以來,書法之神妙,唯晉羲之一人;羲之之后,能繼其高風者,余亦曰仲溫一人而已.
明英宗看到宋克書法評其為“當代之羲之”,可見宋克的書法地位在明代已十分顯赫.在當代宋克研究中,也有許多學者對宋克草書作品中師法懷素給予了肯定.張金梁先生評宋克書法云:
宋克以章草之質(zhì),寓于狂放之筆,化為大草之書,氣勢磅礴,意氣飛揚,直入旭、素奧堂,開一代書風觀其《杜甫壯游詩》等,使可略窺一二[17].
朱天曙評論說:
《杜甫壯游詩卷》在《唐宋詩卷》基礎(chǔ)上增加了懷素的連綿體勢和康里子山的奇崛剛毅,強化了字形之變化,使轉(zhuǎn)變更為迅疾,點畫更為勁健利落,用筆上把章草筆法糅進狂草中更為自然,在“縱勢”中的草法間入“橫勢”的隸法而了無痕跡,更顯雄渾之氣[18].
這些對宋克草書的肯定,正是由于宋克把歷史上不同時期書體糅合的成功嘗試,脫離了前人書法的束縛,形成獨特的風格面貌,增加了書法的觀賞層次.
宋廣,字昌裔,號匊水外史,河南安陽人.《明史·藝文苑》稱其善草書,傳世代表作《臨自敘帖》《李白月下獨酌詩軸》都是懷素風格的連綿大草.《續(xù)書史會要》中說宋廣:“草書宗張旭、懷素,章草入神”.宋廣的筆畫精熟,流利飛動,風度灑脫,是其草書的典型面貌.但是其線條多連綿圓婉,缺乏筋節(jié)轉(zhuǎn)換,筆力稍遜,字態(tài)亦少變化,故內(nèi)蘊與勁道略顯不足,使得宋廣的草書成就略遜于宋克.以此,祝允明曾云:“二宋在國初,故當勝,昌裔熟媚,尤亞于克[19].”宋廣雖得懷素風神,但筆法單一,缺少變化,未能成為氣候.
宋璲(1344-1380),字仲珩,浙江金華人,是宋濂的次子.洪武九年以父之官,召為中書舍人,書法以草書為長,代表作有《敬覆帖》.《續(xù)書史會要》稱其“工大小篆,并精行草,評者云其書法,端莊厚溫,秀拔雄逸,規(guī)矩二王,出入旭素,當為本朝第一[20].”明人對宋璲推崇甚高,尤勝于宋克,與其作為名門望族的身份與地位有很大關(guān)系.然觀其作品來說,《敬覆帖》字勢開闊,飄逸灑脫,尤得唐人草書韻味.但從其他傳世作品中看,卻體態(tài)局促,筆力輕浮,難成氣魄,與其“當朝第一”美譽并不相稱.
陳璧,字文東,號谷陽生,松江華亭人.曾受教于宋克門下,頗受影響.《續(xù)書史會要》稱其:“與三宋齊名,用筆具從懷素《自敘帖》中流出”,傳世代表作有《五言古詩軸》(臺北故宮博物院藏)《贈孟桓詩軸》等.從其作品上來看,陳璧深受懷素影響,運筆暢達矯健,多纏繞圓轉(zhuǎn)和側(cè)鋒用筆,但格調(diào)比之宋克略下一籌.陳璧書法對后來明朝中期的“云間書派”影響甚大,王世貞稱云“文東則云間破天荒者”.
張弼(1425-1478),字汝弼,號東海,以狂草名世.董其昌評其云:“其書學懷素,名動四夷.”從傳世作品中不乏一些跌宕縱橫、大開大合的狂草大幅、長卷,從其風格特點及后人評述中可以看出他深受懷素草書的影響.張弼草書代表作《任華〈懷素上人草書歌〉》,它包含了張弼對懷素的欽敬,而且隨著詩意的伸展,隱然把自己代入其中,成了詩中的主角.正如《自敘帖》是懷素草書一次淋漓盡致的表演,張弼亦借任華贊美懷素的詩句,把自己在狂草書上的成就盡情發(fā)揮.王鏊《震澤集》評曰:
其草書尤多自得,酒酣興發(fā),頃刻數(shù)十紙,疾如風雨,矯如龍蛇,欹如墜石,瘦如枯藤,狂書醉墨,流落人間,雖海外之國,皆購求其跡,世以為顛張復出也[21]
張弼無論在書寫時的狀態(tài)和情緒表達上暗合懷素,正是這種情緒的發(fā)泄和表達,在當時以“中書體”盛行的時代尤為難得.張弼草書在打破“臺閣體”束縛、倡導個性書風方面功績尤著.同時在張弼的草書精神影響下,大批隨者也開始拋棄明初等人的章草用筆痕跡,開始師法懷素等草書大家,對后來“吳門書風”的發(fā)展起到引領(lǐng)的作用.今人傅申評論說,“張弼出現(xiàn)后,草書發(fā)生了重要變化.張弼一反家鄉(xiāng)松江盛行的風格,他主要寫狂草,傾向于去除章草的成分.他的作品完全背離宋克、陳壁、沈度、沈粲等人所代表的元末明初階段的傳統(tǒng),張弼的書法標志著一種新傾向的開始,到祝允明時達到頂峰[22].”值得注意的是,后人也把張弼草書中的柔媚狂怪進行擴大,使草書走向異端,導致“南路體”“梅花體”的產(chǎn)生.
除“三宋”、陳璧、張弼等人在草書上取得不俗的成就之外,據(jù)史料記載,明初還有很多文人書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師法懷素.
明初草書是在力圖擺脫元代書風籠罩的背景下逐步發(fā)展起來的,并有著廣泛的社會基礎(chǔ).明初書家在草書上推崇懷素,成為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隨著國家統(tǒng)一,政權(quán)穩(wěn)定,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草書在明代初期的社會文化中的地位也發(fā)生了變化,懷素草書所富有的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影響了文人士大夫們的審美傾向,給萎靡不振的明代初期的書風注入新的力量.這一時期的書家,通過自身的努力,在草書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為后來草書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才出現(xiàn)了王世貞眼中的“天下書法歸吾吳”境況.
懷素狂草在明朝初期的繼承與發(fā)展,若簡單認為明代初期的草書風格籠罩在以趙孟頫等元人草書風格之下,這是有失公允的.只有了解這些,才能夠找到明代中期“吳門書派”崛起的原因,全面了解整個明代書法.同時我們還應該認識到,受政治制度和文化思想的制約,明初的草書雖然有所創(chuàng)新,形成自我風貌,但并沒有達到很高的藝術(shù)水準,這對于后代草書走向流弊的書風具有一定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