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李麗
(1.商洛學院 人文學院英語系,陜西 商洛 726000;2.商洛文化暨賈平凹研究中心,陜西 商洛 726000)
《紅樓夢》凸顯在中國文壇頂峰的異彩源于曹雪芹的文字兼有詩畫之美,其中處處以詩境美感染打動人的靈魂,且書中的詩意女子更是多不勝數(shù),佼佼者自然是黛玉。黛玉的好詩首推3首七言歌行:《葬花吟》《秋窗風雨夕》和《桃花行》[1](P29)。其中擬唐代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所作的《秋窗風雨夕》,同為離愁,心境相仿。黛玉病中睹景傷懷,較之其他兩首,此詩更顯悲秋離愁,所謂字字血淚、聲聲嗚咽透出哀艷,苦風凄雨的秋夜中預示了“冷月葬花魂”的孤慘薄命。兼“脂硯也說‘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做關鍵’”[1](P38),《秋窗風雨夕》在全書中的地位可窺一斑。
文學翻譯中的極致乃詩歌翻譯,詩歌本為“眾妙之華實,六經(jīng)之精英”,特別是如《秋窗風雨夕》之類的中國詩詞更是難以英譯,源自其不同于直抒胸臆的文體,而多寓意于景,移主觀情感入感性物象,借鑒中國畫理,形成寫意畫。對于詩歌翻譯,翻譯理論家泰特勒、許淵沖、聞一多等人主張“詩人譯詩”“以詩譯詩”,恰恰體現(xiàn)了翻譯中的對等?!皩Φ取?equivalence)一直是翻譯家們苦苦追求的最高目標,這一概念自1953年里烏(E. V. Rieu)首次提出后就沒有離開過翻譯界研究的視線,也給西方翻譯界和語言學界帶來了新的視角,雅各布遜的投射理論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翻譯中的對等[2]。隨后,著名翻譯家奈達提出了翻譯中的兩種對等:“形式對等”和“動態(tài)對等”[3](P18)。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同樣適用于詩歌譯文賞析和翻譯實踐指導。
筆者將運用功能對等理論為標準,從意義對等、形式對等和讀者反應對等三個維度對《秋窗風雨夕》的兩種英譯文進行比讀和賞析(一為戴維·霍克斯所譯,二為楊憲益與戴乃迭夫婦所譯,下文分別簡稱為霍譯文和楊譯文),旨在擺脫印象式的翻譯評論,把評析建立在翻譯理論之上;并意在賞析這兩種經(jīng)典譯文的同時找出英譯的得失,從中吸取詩歌翻譯經(jīng)驗。
意義對等是對等翻譯的標準之一,也是其根本。奈達認為翻譯過程的首要任務是分析原作語言信息,其中包括語義單位的外延意義和內(nèi)涵值,使用最近似的自然對等值再現(xiàn)源語信息。詩歌意義翻譯的成功對等不僅僅是能讓讀者明白大概意思,還要精確、生動地感悟到詩歌滲出的情感。中國古典詩歌講究“言在此而意在彼”,運用詞語進行比喻和象征化的過程稱之為意象,它賦予了詩歌獨特靈性[4](P72),而成功傳達意象也就成了實現(xiàn)意義對等的一大難題。許淵沖建議可以使用外國詩人的名句或詞匯達到“意美”[5](P17),這與奈達提出可以使用譯入語中的自然語言幫助讀者理解詞匯內(nèi)涵值不謀而合。并且奈達指出,對原文的文化調(diào)節(jié)應限制在枝節(jié)性的文化信息范圍內(nèi),重大文化信息應該保留[6](P36)。
縱觀全詩,原詩共用了15個“秋”字,可見“秋”這一文化意象濃重的詞在此詩中的地位,借林語堂先生的話來說,“秋”字乃本詩的“字神”,它“不但只求一意之明達,亦必求使讀者有動于中”[7](P53)。楊譯文中包含了14個autumn,做到忠實原文,保證了意義對等,但譯文讀起來有冗長拖沓之感,甚至可能會影響到讀者的審美;而霍譯文僅在前兩節(jié)譯文中出現(xiàn)了3次autumn,看似沒有同原詩一樣在整首詩中鋪墊一個悲秋傷秋的大背景,但也基本上傳達了意義。
古典詩歌的詩名與篇章具有內(nèi)在統(tǒng)一性[8],詩名的暗示性很強,有“詩眼”之稱,提示詩人的思想感情和寫作背景?!肚锎帮L雨夕》中就給人提示了作詩時的季節(jié)、天氣、時間和地點,用詞精簡但意義豐富并蘊含詩意。追溯《紅樓夢》原著,黛玉生病于瀟湘館靜養(yǎng),寶釵探病離去之后,卻見日未落時天就變了,下起了淅瀝的秋雨且天漸漸沉黑,于是翻閱書本并隨后作詩。由此可見,原詩“夕”指的并不是漆黑深夜,而指黃昏時分。依據(jù)時間段的不同,英語中將晚上分為evening和night?;糇g文所用night指深夜,也就是晚上10點以后;楊譯文中的evening指太陽下山后到睡覺前的一段時間,即下午6點到晚上10點,楊譯本忠實傳達譯文意義,使讀者可以捕捉到此詩的時間,不至于造成與前文的理解脫節(jié)。
第1節(jié)中第一句的“慘淡”是指花過了盛開的季節(jié),沒有了春夏之際的明媚鮮艷,變得暗淡無色,卻并非枯死,然而這種狀態(tài)與其之前的美艷更讓人感到傷感。故霍譯本中的dead沒有做到意義對等;楊譯文中sad再現(xiàn)花兒失去生機,同時一語雙關,表現(xiàn)出詩人心中的悲涼,其sear有“灼傷”之意,此處雖有不妥,但sad和scar押頭韻s,增添了詩的音韻感,相較之而言,楊憲益更忠實原詩的信息。第二句“耿耿”一詞看似描寫燭光微明的樣子,實則透出燭下女子心神不寧,而霍譯本中并未譯出這一字眼;楊譯本使用flicker自然地再現(xiàn)了原詩的風韻,不僅給譯文讀者展現(xiàn)了燭光火焰風中搖曳的情景,也傳達給他們一種情緒和思想的波動。在第三句的翻譯處理上,霍譯本雖未傳達原詩的“秋不盡”,但通過sign描繪秋天的蕭條景象,內(nèi)含sigh的諧音雙關,將詩中窗外秋景和窗邊女子的嘆息聯(lián)系起來,并通過my一詞,加入了主觀色彩,無形之中將讀者拉入到詩中;楊譯本雖傳達了字面意思,但未表達出風雨中凄涼更甚的感覺。第四句,霍譯本用more 一詞表達了“助”的意思,而楊譯本中“助”的意義沒有得到體現(xiàn),從而不能提供語境以便讀者將秋風秋雨的蕭煞景象和詩中女子的凄涼無助創(chuàng)造最佳關聯(lián),沒有做到意義對等。
第二節(jié)的一二句,粗略看來霍、楊兩譯本基本忠實地傳達了原詩內(nèi)容。細究之,霍譯文中的startled一詞主要傳達了“驚”之意;楊譯文用shattering則滲透著“使感情、希望或信念等粉碎、破滅”的意思。結合原詩中的“驚破秋夢”來看,楊譯文更勝一籌?!熬G”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常用來描寫草木蔥蘢的春夏景象,借此代表心中的希冀、愿望等,在此句顯然暗示著詩人心中的希望,然而兩種譯文均沒有表達“綠”的這層意思。第三句中“秋情”源自黛玉多愁善感、觸景生情,想到自己的身世和處境,感覺心中凄涼萬分。“秋情”實指秋風秋雨引發(fā)她的悲傷情感,并非單指秋天的感情,而楊譯文將“秋情”譯為autumn,顯然是不合適的;霍譯文中用了muse 一詞,muse本是“沉思”之意,保留了原詩中的靜態(tài)圖面,實現(xiàn)了意義對等。同時,Muse是希臘神話中專司藝術的女神,這與黛玉的詩意化身極其吻合,可以幫助讀者聯(lián)想并更好地把握黛玉的形象。第四句中出現(xiàn)了意象“淚燭”。燈燭因其與文人的審美感受相吻合而成為中國古代文學的傳統(tǒng)經(jīng)典意象,唐代詩歌中有700余篇寫到蠟燭,詩人李商隱更是喜用燈燭意象[9],其“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成為千古名句。黛玉詩詞中的“淚燭”亦應出于此句,因為黛玉尤其喜愛李商隱的詩,很多詩中都顯現(xiàn)出李商隱詩歌的影子[1](P37)。加之黛玉本是水做的女兒身,尤其好落淚,最后也淚盡而亡,所以“淚”字是這句乃至本詩的另一個“詩眼”。楊譯文雖基本再現(xiàn)了原詩信息,但沒能譯出“淚燭”這一文化意象詞;霍譯文中使用weep一詞既描寫蠟燭融化成淚,又使讀者聯(lián)想到詩人刻畫的詩中女子對燭而泣的畫面,以物摩人,耐人尋味。
第三節(jié)一二句中,霍譯文使用擬人修辭并重復使用weep強化了哭泣的比擬效果,楊譯文中則使用tears、guttering生動再現(xiàn)了“淚燭搖搖”意象。但在“牽、照”的翻譯中霍譯文用my更勝一籌。原詩使用這兩個動詞首先展現(xiàn)風中燭光飄搖的狀態(tài),進而動態(tài)的呈現(xiàn)了詩人“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的悲秋情懷,my一詞的巧妙使用正達到了這種效果,做到了內(nèi)涵意義的完美對等。原詩第三四句中“誰家、何處”并不是提問,而是借此修辭渲染并擴大要抒發(fā)的情感,注重的是修辭而不是意義。霍譯本中other無形中將詩人自己排除在玩,與原詩不符,楊譯本中each也只是僅僅表達了原詩的字面意思,兩種譯文表達的情感和意境都沒有原詩的那么強烈。另外,楊譯文中gusts,beats給人強風勁雨的感覺,與原詩中纏綿清冷的秋雨很不和諧。
第四節(jié)中第一句,霍、楊兩譯文都傳達出被褥抵擋不住寒冷秋風的字面意思,但霍譯文忽視了一個小細節(jié)“羅衾”,它是指面子用絲綢制作的被褥,在中國古代,只有富貴官宦人家才能用得起;楊譯文中silken來體現(xiàn)“羅衾”的制作材料,更準確地傳達了原詩的意義?;糇g文中第二句用drums、mad clock形容風雨如鼓聲般嘈雜,像時鐘聲一樣令人發(fā)瘋,誤譯了原詩所體現(xiàn)的意境:前半夜已近半,一天即將結束,滴漏里的水即將滴完,滴水的聲音夾雜著窗外雨聲讓人憂郁倍增。楊譯文water-clock能體現(xiàn)中國古代的計時工具,很好地傳達了中國文化。spur一詞用的極好,忠實地表達了“催”字的含義,而且spur一詞有“馬刺”的意思,在此處就更好地表達出作者內(nèi)心的煎熬,實現(xiàn)內(nèi)涵意義的對等,重現(xiàn)原詩意境。第三句楊譯文更是略高一籌,pelting, soughing兩個擬聲詞生動刻畫秋風秋雨的“脈脈”和“颼颼”,與原詩意境對等。
第五節(jié)第一句霍譯文The courtyard now with mist begins to fill體現(xiàn)了一種動態(tài)縹緲的美感,較原詩創(chuàng)造出一種獨特的境界。美中不足的是,霍克斯沒有譯出 “寒”字,而此字在詩中非常重要,既體現(xiàn)出是秋天夜晚的寒意,又表達了詩人內(nèi)心的孤苦凄冷,也沒有譯出借景抒情的“蕭條”,致使譯文與原文意義不對等,無法表達原詩意境。楊譯本chill、loneliness完整地再現(xiàn)了原詩情感,enwraps完美保留了原詩的靜態(tài)美感。第二句中兩個譯本不同在于對“虛窗”的處理?!按啊币彩侵袊旁娭谐33霈F(xiàn)的一個意象,詩人用它表達心緒、傾訴衷腸。黛玉的詩也每每都有“窗”意象,以此傾瀉春怨秋悲。此詩中“窗”出現(xiàn)5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從美學角度上看,此處只有透過“虛窗”才能看到外面的“疏竹”,而霍譯本未譯出這一意象,楊譯文中l(wèi)attice傳達了原詩意義。第三句霍譯文直接翻譯字面意思;而楊譯文中None can tell能表現(xiàn)出詩人孤獨寂寥、寄人籬下、無人可依的悲戚心情。第四句兩種譯文的分歧在于如何處理“淚灑窗紗濕”。古時窗紗和今日玻璃相似,春夏有裝飾、防蚊蟲的功效,秋冬則意在保暖。原詩借用“惜別須教淚滿巾”的夸張修辭,字面上看是冰冷的雨水打濕了窗紗,實則是窗外雨水惹得窗邊人秋愁滿懷、傷心不已、淚流滿面,這是中國古典詩歌的朦朧美感所在?;糇g文忽略了這種內(nèi)涵情感意義的表達,譯為雨水打濕了窗紗不能和原詩產(chǎn)生對等,相較之下,楊譯文更忠實于原詩句。
楊譯本分析原作語言信息方面比霍譯本更忠實,在傳達外延意義的同時注重詩歌情感和意象的再現(xiàn),更好的實現(xiàn)了意義對等。但不得不承認霍譯本中充滿了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從而實現(xiàn)了詩歌的靈性。
形式對等要求譯文與原文的風格形式特點最大限度地保持一致。朱光潛曾說“形式可以說就是詩的靈魂”,是詩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僅具有美化功能,更具有表意功能。奈達雖然強調(diào)意義對等,但明確提出詩歌翻譯中必須重視形式的對等,提倡用詩歌的形式翻譯詩歌[10](P33),因此中國經(jīng)典詩歌的譯文應能讓讀者感受到中國詩歌形式上獨特的魅力。詩歌的形式美來自于視覺形式和聽覺形式,前者主要包括詩行的整齊與行數(shù)、句式、對稱等,后者的美則源自聲韻和節(jié)奏。《秋窗風雨夕》的兩個譯本在不同程度上體現(xiàn)了原詩的形式對等。
1、詩行整齊度
中國古典詩歌多見4行絕句、8行律師和四行一節(jié)的多節(jié)詩體,視覺審美整齊劃一。英語以音節(jié)為單位,但組成音節(jié)的字母數(shù)量卻不一致,因此英語詩行長短不一,并且譯文長度要遠遠長于原詩。原詩擬樂府詩體, 每句7字一行,4行一節(jié),共5節(jié)140字,精煉整潔。霍譯文共155詞,采用英語詩節(jié)的形式保持了四行一節(jié)的形式對等,基本達到了原詩明顯的視覺效果;楊譯文共160詞,但沒有做分節(jié)處理,形式模糊影響原有簡潔風格的傳達。就音節(jié)數(shù)量而言(見表1),霍譯文大部分詩行包含10個音節(jié),行間音節(jié)數(shù)量跨度小,而楊譯文詩行音節(jié)數(shù)目分散,行間音節(jié)數(shù)量跨度較大,形式對等效果不佳。
表1 譯文中含相同音節(jié)數(shù)的詩行分布情況對比
2、對仗
原詩《秋窗風雨夕》是一首樂府體詩,第1、2行,第11、12行,第13、14行和第17、18行基本對仗工整,霍譯文中僅17、18行沒有對仗,楊譯文中僅第11、12行和第17、18行采用了雙行對仗,第1行內(nèi)部對仗工整,因此,就對仗而言,霍譯文達到了對等效果。
3、句式
原詩第一節(jié)前兩句“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庇妹~和形容詞描繪在秋天一切凋零,微明的燭光襯得夜晚更加漫長。楊譯文是“形容詞+名詞”的結構,來描繪秋花秋草,忠實于原文。霍譯文則轉(zhuǎn)換句子結構,運用四個短小精悍的“主語+系動詞+表語”傳達原詩中所繪的秋景,句式整齊。
原詩第二節(jié)第一句“助秋風雨來何速”采用問句形式,感慨秋天得到風雨來得何其迅速。優(yōu)秀的詩歌譯者必須對美感有著高度的敏感性并設法將其傳達出去,然而遺憾的是對待原詩中此處的問句形式,兩種譯文都將原詩中的問句改為陳述句,語氣降弱,沒有再現(xiàn)原詩的氣勢之美,美感大打折扣。
原詩第三節(jié)最后兩句“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是擬《春江花月夜》“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的句式,以設問的形式將景色擴大,借此將詩人悲嘆、抱怨之情流露出來。然而,霍、楊兩種譯文都將原詩中的問句改為陳述句,僅僅是字面上的翻譯,極大地削弱了原詩要表達的意境。
單純從視覺形式上比較,楊譯文的詩行外在整齊度要高于霍譯文,但是從音節(jié)和詩內(nèi)選詞對仗來看,霍譯文明顯優(yōu)于楊譯文。美中不足的是二者都沒有選擇忠于原詩的句式,折損了原詩的意境美感。
1、聲韻
聲韻是詩歌的重要品質(zhì),英文詩歌中韻式豐富,有頭韻、內(nèi)韻、諧韻和尾韻。漢語詩歌的韻式較少,但漢語語言獨特的韻律美有時會用疊字或雙聲疊韻等形式體現(xiàn)。原詩押韻采用的是前四節(jié)aaba, 最后一節(jié)是abcb?;糇g文全詩五節(jié)都采用隔行交互押韻abab,而且分節(jié)排列,在視覺、聽覺上都達到了很好的詩歌欣賞效果;霍譯楊譯第一、三、四節(jié)采用隔行押韻abcb,第五節(jié)用隔行交互押韻abab。兩種譯文都重視頭韻、內(nèi)韻的使用,如霍譯文中的soon,again押尾韻n,楊譯文中的sad,sear押頭韻s,還有rain,way押內(nèi)韻ei。
原詩使用疊詞增加音美效果,如“搖搖”“脈脈”“颼颼”,楊譯文使用guttering, pelting,soughing模擬了聲效,達到了聲韻翻譯的對等。霍譯文在遣詞時多使用如weep,down, low, blow之類的低調(diào)詞,形成譯文的音樂美。
2、節(jié)奏
中國古典詩歌的節(jié)奏單位和英文一樣也是“音步”,一般而言,五言詩有3個音步,七言詩有4個音步,音步大體相同的詩行形成行間節(jié)奏的勻稱美感。如實現(xiàn)對等,最好是找節(jié)奏相近的英文詩歌形式進行轉(zhuǎn)譯?;糇g文幾乎每一行詩都是英語詩歌中最常見的抑揚格五音步;而楊譯文在節(jié)奏上顯得比較隨意,喪失了原詩的節(jié)奏感。
從聲韻和節(jié)奏兩個方面看,霍譯文在聽覺形式上更符合詩歌的音律美,較楊譯文略勝一籌。
讀者反應對等是指譯文讀者讀完譯文后與原文讀者讀完原文后的反應保持一致,它是以意義對等和形式對等為基礎的,目前,翻譯界已經(jīng)將讀者反應視為評價譯文好壞的一個重要標準[11]。雖然兩個譯本在國際上均享有很高的聲譽,但是就這首詩的譯文而言,并不能將其讀者反應等同于整個小說譯本的反應,應該單獨以詩的形式提取進行對等分析。本文就此詩兩個譯文以問卷的形式調(diào)查了20名本族語為英語的外籍友人,其中年齡20至30歲的有13人(男性4人,女性9人),31至40歲的有6人(男性3人,女性3人),40至50歲的有1人(女性),問卷問題涉及讀者對韻律、內(nèi)容、措辭、表達情感及整首詩的印象5個方面的評價,其中涉及評分的問題都設有10個等級(1分至10分),10分為最高分。
首先,從整體評價結果看,霍譯文平均得分為9.5分,楊譯文為8.9分。青年一代(20—30歲)的女性認為霍譯文更像是英文詩歌,很容易就能捕捉到詩人所傳達的感情,而對于楊譯文,8名女性受試表示要讀兩遍以上才能感覺沒有閱讀的滯漲感。中年人(41—50歲)也比較傾向于霍譯文,給出了滿分的極高評價,當然這也許和受試數(shù)量有關,但總體而言,受試更傾向于霍譯文。
表2 不同年齡段、不同性別讀者對霍、楊譯文的讀者反應平均分對比
其次,從韻律角度看,霍譯文平均得分為9.4分略高于楊譯文(9.3分)。但各年齡段讀者的差異較大(見表2):20—30歲的讀者更傾向于楊譯文的自由體,他們表示不喜歡韻律、詩節(jié)的約束,尤其是女性更為突出。但是他們都表示霍譯文的韻律感很美,節(jié)奏感強,讀起來更像詩歌;年齡稍長的讀者則表示更喜歡霍譯文的詩體,認為其韻律形式多樣,特別是41—50歲的這1位女性讀者考慮到楊譯文僅僅個別地方使用了頭韻才勉強給了6分。
再次,在措辭方面,兩譯文的得分一致(9分),所有讀者能夠弄明白詩中所描寫的情景,并且能捕捉到詩人憂愁悲傷的情緒。只是年輕女性稍傾向于霍譯文,認為霍譯文中的難解詞較少。從表2數(shù)據(jù)中可以發(fā)現(xiàn),楊譯文的措辭更勝一籌,大部分受試讀者表示楊譯文中有很多深意文辭(deep words),雖然難解,但能增加讀者的欣賞遐想空間,而詩歌正因為這類詞語顯得深奧美妙。但楊譯文給讀者帶來的困惑要明顯多于霍譯文,比如很多讀者列出不明白the girl with autumn、water-clock,19名讀者列出不明白window’s gauze,這從側面說明楊譯文中的文化負載詞沒有得到譯文讀者的理解。
詩歌較其他文學形式有其獨特的結構、韻律,是富有形態(tài)美的一種語言,因此詩歌難譯成為翻譯界的共識。本文在功能對等理論指導下,從意義、形式、讀者反應對等三方面評析了《秋窗風雨夕》的兩個英譯本,發(fā)現(xiàn)詩歌翻譯時要想達到對等的讀者反應,應該意義和形式并重。讀者反應對等除了受到意義、形式的影響外,還受到翻譯目的的影響。當意義和形式發(fā)生沖突時,譯者首先會考慮翻譯目的,然后選擇是確保譯文的意義忠實于原文,在此基礎上追求更完美的表達形式,還是更重視詩歌的形式,甚至為達到完美形式有選擇的舍棄一些更符合原詩意義的枝節(jié)性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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