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洲
(寧夏青銅峽演藝公司,寧夏 青銅峽751600)
蘇育民,原籍商縣,生于西安,工小生、唱、做、念、打壯美精到。他的唱,十分耐聽,并不花哨,而是規(guī)矩實在,給人以本色質(zhì)樸、飽滿純正之感,這是他的唱所以贏得觀眾喜愛的重要原因。他唱時更不灑湯漏水,賣力氣,有摯情,所以又很能打動觀眾,往往一聲[叫板」,即可使觀眾心蕩神馳。
他的做功往往既見大筆勾勒,神完氣足;又善精雕細刻,畫龍點睛。如《激友》中張儀受到蘇秦冷落譏諷后他先是強忍激憤張手瞠目審視,這段戲他的大筆勾勒表現(xiàn)在,把復雜而又多層次的感情活動和心理過程,統(tǒng)一于一連串棱角鮮明、節(jié)奏鏗鏘的身段造型和鑼鼓敲擊之中,如[魔錘子)(三壓)(踏三錘)r.倒四錘](擁錘子]等,夸張而緊湊。精雕細刻其間又不乏細節(jié)描寫,如傾銀于地的表演,雖然手舉得很高,氣很盛,但銀子卻不是狠狠摔出去,而是憤憤丟落在地上,這就既表現(xiàn)了張儀盛怒之下仍有克制,又表現(xiàn)了張儀對蘇秦的淺薄勢利不無輕蔑;再如下場之前的[倒四錘]亮相,轉(zhuǎn)身的一剎那,頭項猛地一彈,“貧生巾子”即由額上塌落眉尖,落魄與懊惱活脫而出。另如回店的臺步,他也別有走法,姑且稱為“塌步”。這種破格步伐近似士兵的“正步走”,只是小腿勾回,全腳扣地,如加力踩踏,僵直而強烈。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踹”,而且高一腳,低一腳,分明是走路,卻像是趟水,人物的氣急敗壞,幾近癲狂,足以使觀眾含淚訕笑。張儀受辱之后的憤憤不平之色,鮮明而突出,更加強化了人物心雄氣盛的性格特色。這個過場相當重要,承上而啟下,如果表演不充分,就會前后脫節(jié),店中“無銀錢當時把英雄困倒”的痛悔哀嘆和見了熊賈的反常失禮,以及別人說他“真是氣壞了,氣壞了”,都將難以合理貫穿,他“塌步”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使這一切迎刃而解。張儀向熊賈一跪,也別具一格,他窮途末路得人資助正求之不得,不謝說不過去,謝又不好意思,尷尬作難間,孩子氣般輕拉對方衣角,再經(jīng)同伴一推·,順勢撲通跪倒,滿臉羞赧,汗顏顧盼,“半推半就”之神情意趣悠悠。
善于使用鑼鼓,常常借助對鑼鼓的充分利用,或加強節(jié)奏感,或增強表現(xiàn)力。如《周仁悔路》的[甩發(fā)),就和鑼鼓“咬”的嚴絲合縫,連[底錘]都在其內(nèi),顯得嚴整邊式而有分量,無冗亂飄浮之弊,有助于體現(xiàn)劇中人物精神上的沉重壓抑感。又如《闖新府》趙云決定闖府的(下場),在[揭地風」和[倒四錘」的大動作中,又嵌入一組佩劍的小舞動,無論出鞘、入鞘,或劍穗的繚繞和背后倒豎劍的亮相,其動靜疾徐均與鑼鼓的強弱疏密絲絲人扣,非常有助于體現(xiàn)趙云的英姿和風度,顯得氣宇軒昂,身手矯健,緊急兼有從容,勇武更見飄逸。
這與京劇小生的念白有某些相近之處,但又不盡相同。京劇小生以假聲為主,秦腔則以真聲為基礎,以假聲為裝飾,故稱[梢子音),真聲猶如“主干”。因而聽起來顯得壯實些,既有韻味而又接近生活,較為真切。如早先《激友》中張儀出場念的“迢迢過淮西”,前一個“迢”字以假聲挑起來,后一個“迢”字復原真聲,“過淮西”的“淮”再以假聲挑起,后音隨帶個“呀”字,聽起來就成了“迢嗷迢過淮呀西”,既有音韻的美感,又合感慨的語氣,有別于一般“平、直、拙、露”的念法。他很善于處理念白,常常通過節(jié)奏的對比,傳達人物心聲。如《闖新府》趙云念的“可惱孫權太不良,孔明妙計世無雙;大膽闖進新府去,假報曹操奪荊襄”四句,就一句一個樣兒。前兩句稍慢,但第一句字音較重,第二句字音較輕,分別體現(xiàn)出氣惱和崇敬之情;第三句突然節(jié)奏密集,表現(xiàn)出趙云的當機立斷與闖府的緊張氣氛;第四句節(jié)奏頓挫而有力度,表現(xiàn)出趙云的臨危不懼和成竹在胸。跌宕起伏,意趣盎然。他的念白富于感情色彩,沒有“匠”氣,不“一道湯”,能依人物不同而互異。
另外,大師在表演中許多活兒都拿得起來。當年秦腔著名武生顏春苓在三意社貼演《獨木關》,武凈安殿保即由他配演。這是相當吃重的角色,大靠高靴,狐尾雉翎,對打撲跌,頗有難度,而且這出戲的主角薛仁貴,是重病中應戰(zhàn),不可能完全放開手腳,所以薛仁貴的武藝高強很大程度上要靠安殿保的勇猛剽悍來烘托,他本攻小生,演來卻能大刀閼斧,氣焰逼人。同時,作為名伶臺柱,樂為他人打“下把”,亦可見其愛藝重友。他在《紅娘子》中演過一個老農(nóng)民,與官兵開打時,手執(zhí)一把大鐵锨,似刀似鏟,騰躍揮舞,情如烈火,勢如破竹,使觀眾精神為之一振,常常報以熱烈掌聲,成為“紅”劇一絕。足見“角色無大小,技藝有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