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油
我是個懶散的人,平時不愛勞動,無論是上學還是上班,好像都很少主動掃過地,有時還會覺得那些掃地的人瞎積極。
我知道這樣不好。后來看到一些人的故事,我覺得自己更不好了。
讀武俠小說時,常神往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式的人物,像《天龍八部》中的掃地老僧,他在少林寺藏經(jīng)閣外持一把掃帚出場,三言兩語之下,便顯出氣度、見識、身手皆非常人能及,直令蕭峰等幾大高手都甘拜下風,可說獨步江湖。但他的身份,卻不過是掃地打雜的服事僧。
掃地的人竟然這般厲害。我不知道這是金庸的原始想象,還是受了經(jīng)書語句的啟發(fā):“凡掃地者,有五勝利。一者自心清凈;二者令他心凈;三者諸天歡喜;四者植端正業(yè);五者命終之后當生天上。”看看,掃地的多么偉大。
不只無名的掃地僧,還有不知不覺間學會了一身上乘功夫的覺遠和尚,以及他的好徒弟、后來成為一代宗師的張三豐先生,都是掃地的行家里手。覺遠當年在華山之巔對楊過說的一句話,暴露了他的工作和平時的活動:“小徒姓張,名君寶。他自幼在藏經(jīng)閣中助我灑掃曬書。”
相傳張三豐發(fā)明了太極拳,在武俠小說史上名聲不小的《偷拳》的主角楊露蟬,就一心想學太極拳。為此,他不遠千里,從河北跑到河南陳家溝,裝成乞丐,天天到太極拳名師陳清平的門前掃大街。幾回下來之后,總算接近了一度將之拒之門外的太極陳。
掃地讓楊露蟬得以學到不凡的身手,也讓大詩人陸游鍛煉了身體。在漫長的冬日,閑居齋中的陸游“一帚常在傍,有暇即掃地”,他覺得這項活動,可以平血氣。而那些所謂的按摩和導(dǎo)引術(shù),都“不如掃地法”。陸游一口氣豪邁地活到了85歲,一生寫了數(shù)量驚人的上萬首詩,或者跟掃地大有關(guān)聯(lián)。
掃地給陸游帶來了健康,也給另一個詩人王安石以寫詩的靈感。住在南京的老王看到他的鄰居湖陰先生的住所打掃得相當整潔,詩興大發(fā),不由得在人家墻壁上揮筆寫了開來:“茅檐長掃凈無苔……”
正是這樣,掃地成全了這些人,讓他們的人生變得不同,可說是一項適合居家、訪友、出行的有益活動,頗得大家喜歡。至于反面教材,據(jù)個人所知,大概只有在成都郊區(qū)蓋了座第二年便被無情的秋風所破壞的草堂的杜甫了。他稱“花徑不曾緣客掃”,我們可以認為他是一個不愛打掃、不愛勞動的人。但杜甫也可能像住在輞川別墅的王維那樣,“花落家童未掃”,并非他不愛干凈,不過是“鶯啼山客猶眠”,自有著閑云野鶴般的自然意趣?;蛟S,真正不常掃地的,是哈利·波特和他的魔法世界里的人。他們的掃帚不是用來清理地板墻面的,而是讓他們進行球賽的飛行器,是帶給他們速度和激情的交通工具,所以他們在乎掃帚的外形和材質(zhì),就像在乎一個會飛的汽車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