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華 邱 鳴[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 北京 100024]
在日本近現(xiàn)代文壇,大江健三郎無疑是一個標志性的存在,他每部作品的問世,都會引起評論界的震動。在作品主題上,大江健三郎文學立足日本社會,其主題包羅了亞洲乃至整個世界的社會問題,體現(xiàn)出了強烈的時代精神;在創(chuàng)作方法上,大江健三郎不斷從日本古典文學、民俗學及文化人類學等學科領域汲取精華,同時廣泛涉獵巴赫金等國外作家的文學理論,力求能夠突破日本傳統(tǒng)文學私小說化的窠臼,創(chuàng)作出堪與世界文學比肩的亞洲文學;在敘事策略上,大江健三郎將自己的人生體驗與整個社會問題聯(lián)系起來,結合自己的讀書經歷,將葉芝、布萊克等人的思想運用到自己的作品中,使得他的文學能夠實現(xiàn)個人與整體的統(tǒng)一。
大江健三郎的核文學創(chuàng)作中,將日本的“核問題”與國民性改造、邊緣意識、社會批判、宇宙觀、文明批判、宗教信仰等結合起來,多維度多視角地呈現(xiàn)出了核時代人類的生存困境和亟待解決的課題。這些文學活動不僅讓讀者加深了對作家大江健三郎的認識,更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摯的有責任感的日本知識分子的形象。
當今世界,核問題的處理及核能的運用,考驗著人類的智慧。日本作為唯一一個經歷核武器破壞的國家,孕育出了獨特的文學樣式——核文學,并已成為世界文學的重要組成?!昂宋膶W”概念,最早由黑古一夫提出,并稱之為“原爆文學”①的新形態(tài)。但是,“原爆”用語本身,卻受到很多學者的批判。因為,核爆之地廣島和長崎都是日本的“軍事重鎮(zhèn)”,而遠非和平之城?!岸?zhàn)”期間,大批日軍從這里走上戰(zhàn)場,大量武器彈藥被運往前線。日本作為“加害者”給本國和鄰國民眾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除核爆死難者外,“受害者”還有南京大屠殺中死亡的三十萬中國人、成千上萬的中韓及東南亞國家的慰安婦、“珍珠港事件”中喪生的兩千多名美軍士兵等。日本政府大力強化“原爆”“原爆文學”等字眼,其出發(fā)點是利用廣島進行“投機”②,塑造日本二戰(zhàn)“受害者”形象,為軍國主義“翻案”,為侵略戰(zhàn)爭“正名”③。作家大江健三郎也一直從加害者的立場來看待日本在那場戰(zhàn)爭中的責任與對亞洲各國犯下的罪行。因此,筆者在研究中,為了客觀公正地論證事實,還歷史以本來面目,擬將大江健三郎所有以“核”為主題的文學稱之為“核文學”,并欲將其置于歷史的坐標中進行審視。
根據(jù)大江健三郎發(fā)表于2011年3月15日《朝日新聞》的文章《明確揭發(fā)核抑止論的欺瞞》可知,大江健三郎在登上文壇時的處女作《奇妙的工作》(1957)中,便已經開始關注“核”,之后更是在不同場合多次發(fā)表了他的“核”意識。只是,大江健三郎并未親身經歷過戰(zhàn)爭與1945年的原子彈爆炸事件,也非廣島、長崎出身,早期的他缺少對“核”的切身體會與認識,也正是由于這些客觀原因,導致大江健三郎遲遲未能將“核”作為文學的主題。1963年其殘疾兒的出生和廣島之行,才使大江健三郎意識到:“核”,已成為最重要的時代主題。以此經歷為契機,大江健三郎加深了對“核”的認識,并開始了以“核”為主題的文學創(chuàng)作。自1963年8月《廣島札記》在《世界》雜志連載以來,大江健三郎持續(xù)進行著“核文學”的創(chuàng)作。其中,包括數(shù)量龐大的小說、評論和隨筆,堪稱世界范圍內關注“核”主題最為持久的作家,并因其深度與廣度而獨具特質。
小說方面,按時間順序先后有《核武器時代的守護神》(1964)、《空中的怪物Agui》(1964)、《個人的體驗》(1964)、《核時代森林的隱遁者》(1968)、《洪水涌上我的靈魂》(1973)、《擺脫危機者筆錄》(1976)、《傾聽雨樹的女人們》(1982)、《新人呵,醒來吧》(1983)、《治療塔》(1990)、《治療塔惑星》(1991)、《燃燒的綠樹》三部曲(1995)、《空翻》(1999)及《晚年樣式集》(2013)等。
評論及隨筆方面,有《廣島札記》(1965)、《核時代的想象力》(1970)、《沖繩札記》(1970)、《對話·原爆后的人》(1971)、《易碎的人——活字背面的黑暗》(1972)、《核之大火與人的聲音》(1982)、《從廣島到歐洲廣島》(1982)、《核時代的烏托邦》(1984)、《廣島的“生命之樹”》(1991)、《對暴力的批判》(2006)、《定義集》(2012)等。
通覽大江健三郎的核文學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他關注的側重點不僅區(qū)別于其他核文學作家,而且極具深度與廣度。他一方面將與殘疾兒長子的共生體驗升華到核時代人類共同面對的經驗;同時,大江健三郎注意到1945年原子彈爆炸事件發(fā)生以來,該事件并未引起日本國民對引發(fā)這場事端的近代化過程中巨大的扭曲進行深刻反省,而且日本人這種對歷史盲目順從的態(tài)度幾十年來也一成不變。在強烈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大江健三郎也為這一問題感到深深的不安。④“當今的核狀況下,怎樣去改造日本的國家形象和日本人的國民性,才能避免重蹈歷史的覆轍?”這成為大江健三郎在“核”主題上一貫堅持的立場與姿態(tài)。
為此,大江健三郎一方面發(fā)揮了從古典文學里繼承的知識,一方面把從柳田國男、折口信夫那里學到的文化人類學知識運用到核時代日本人國民性改造的研究中去。他根據(jù)自己對廣島與沖繩等地直接的實地考察,同時以與熟稔原子彈爆炸與核現(xiàn)狀的醫(yī)生及學者的交流為基礎,進而借鑒戰(zhàn)后日本進步的知識分子丸山真男、加藤周一等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反省,以求達到整體性地把握核時代日本國家和文化的走向。
此外,作為一個反戰(zhàn)的和平志士,大江健三郎對“核”主題的關注也是多元化多角度的,他在通過文學作品探究核時代日本國家、國民未來的同時,還廣泛參加了世界范圍內各種形式的反核反戰(zhàn)的和平運動,積極倡導和平,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當屬“九條會”的活動。近年來,面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急于通過修改憲法解釋、強行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的行徑,大江健三郎更是進行了激烈的批判。
通過1963年的廣島之行,大江健三郎因其殘疾兒出生而抑郁的內心得到了拯救,他發(fā)現(xiàn)了廣島和廣島人真正具有的價值,但更為重要的是作家大江健三郎由此有了更深刻的創(chuàng)作感悟。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廣島這一人類歷史上最早遭受核武器襲擊之地所隱藏的時代主題——核,作為一個有先見的知識分子與作家,大江健三郎隨即開始思考核武器時代國民應具有的意志與精神問題,以期給這一混沌狀態(tài)以秩序。很快他便將自己的這一想法付諸小說創(chuàng)作,那就是1964年1月至1965年8月連續(xù)創(chuàng)作的三部小說《核時代的守護神》《空中的怪物Agui》和《個人的體驗》。《核時代的守護神》采用黑色幽默的創(chuàng)作手法,塑造了核時代勇于承擔歷史責任、與被核輻射的殘疾兒童共生存的中年男子這一人道主義國民形象?!犊罩械墓治顰gui》和《個人的體驗》是以核時代殘疾兒父親的體驗為素材的“私小說”,兩部作品探討了“核時代,日本國民需要什么樣的意志與精神”這一問題。因此,這三部作品,雖然是有關“核與殘疾兒”的,但描寫的重點卻并不僅僅停留于二者本身,重點在于強調核時代國民性的改造與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
“邊緣”的書寫,一直都是大江健三郎最常用的文學創(chuàng)作手法,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后期多次訪問沖繩之后,大江健三郎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更是將“邊緣”的手法發(fā)揮到了極致。而且,這之后的作品中,“邊緣”已不單單是一種表現(xiàn)手法,甚至演化為一種人生態(tài)度——邊緣意識。大江健三郎本人也曾在《小說的方法》(1978)等文學理論作品中多次強調,自己的文學是從邊緣出發(fā),走向邊緣。中國研究者王新新也在研究中指出,大江健三郎自成為作家的那一天起,其文學中就潛藏著“邊緣意識”⑤。在大江健三郎核文學中,“邊緣意識”同樣是不可回避的焦點問題。
大江健三郎如此鐘情于邊緣的創(chuàng)作方法,源于他對邊緣的獨特理解。對此,大江健三郎作出如下解釋:“最后的審判已經臨近的現(xiàn)世,中心指向性的秩序極不穩(wěn)定。要想表現(xiàn)當下時代的真相,把視線對準社會階層的中心是沒有用的,民眾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里,視線必須投向社會的邊緣?!雹蕻斎唬蠼∪稍谛≌f中塑造的“邊緣”與“邊緣人”,不能簡單從地理意義上來理解,大江健三郎主要從社會、文化結構的視角為“邊緣”定位。他認為,在社會、文化結構中處于劣勢,被主流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支配的一方,基本處于邊緣位置,而受災致殘者,更處于邊緣的邊緣。在主流文化支配的結構里,邊緣人的聲音無疑被壓抑著。如果通過作家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使邊緣人的形象凸現(xiàn)出來,自然為穩(wěn)定的社會、文化秩序引入異質因素,使人們習以為常的一切變得陌生,從而引發(fā)對既成社會、文化結構的質疑與新認識。
從上述意義上講,大江健三郎1968年起相繼創(chuàng)作的《核時代森林的隱遁者》《沖繩札記》《洪水涌上我的靈魂》無疑都是屬于“從邊緣出發(fā)”的創(chuàng)作?!逗藭r代森林的隱遁者》中,“森林”與“隱遁者”這兩個意象分別是“邊緣”與“邊緣人”的隱喻?!稕_繩札記》中,大江健三郎發(fā)現(xiàn)了沖繩這一地理位置所具有的獨特的邊緣力量。《洪水涌上我的靈魂》這一文本,便是立足邊緣,向中心權力發(fā)出的反抗。
20世紀80年代初期,大江健三郎陸續(xù)創(chuàng)作了短篇小說集《傾聽雨樹的女人們》和《新人呵,醒來吧》,兩部作品皆以20世紀80年代世界范圍內愈加嚴峻的核狀況為背景,塑造了“雨樹”這一宇宙模型,體現(xiàn)出大江健三郎核時代獨特的宇宙觀。
“宇宙觀”這一哲學思想,最早是由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學派提出來的。當初,這一詞匯用來指代庭院、社會律法與人心的和諧有序狀態(tài)。當時,同一學派的人們都信仰數(shù)字,認為萬事萬物背后都有著數(shù)字化的、美的、有秩序的根源,并將這一認識定義為“宇宙觀”。大江健三郎對核時代諸問題進行思考的時候,也聯(lián)想到了“宇宙觀”哲學思想,并通過“雨樹”這一意象體現(xiàn)了出來。作品中,“雨樹”的存在被賦予高于人類社會的秩序,成為人類不可知的存在,也成為核時代生活于困惑與不安中的人們追尋的價值目標?!坝陿洹辈粌H含有“宇宙之樹”“生命之樹”等寓意,同時也含有高于人類社會的秩序這一隱喻,成為殘疾兒父子在核時代的困境中生存下去的動力。
核武器的出現(xiàn),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催生的產物。而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核事故,也同樣發(fā)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的法西斯主義軸心國日本。作為迄今唯一遭到核武器襲擊的國家,日本理應銘記廣島與長崎的痛苦記憶,拒絕一切形式的核武器及核能利用,走和平發(fā)展的道路,為人類文明的存續(xù)和發(fā)展做出積極貢獻。但是,日本非但沒有拒絕核,反而繼續(xù)推進核能的開發(fā)利用。2011年“三·一一”事故的發(fā)生,不但表明日本對廣島及長崎的背叛,同時也證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如若不能拒絕一切形式的核能,日本歷史上曾遭受的核事故將會重蹈覆轍,人類文明也將難以存續(xù)。關于核與文明存續(xù)之間的關系,大江健三郎早在20世紀90年代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治療塔》和續(xù)篇《治療塔惑星》中就已經進行了探討。
《治療塔》最初以《再見,最后的和平》為題在雜志《赫米斯》1989年7月—1990年3月號上連載,單行本于1990年5月由巖波書店出版。續(xù)篇《治療塔惑星》初載于雜志《赫米斯》1991年1月—1991年9月號,單行本于1991年11月由巖波書店出版。《治療塔》及《治療塔惑星》雖然敘述的是近未來地球遭到嚴重核污染,人類被迫向外宇宙求救的故事,但著眼點卻在于廣島的原爆穹頂。作品中,關于人類文明的含義出現(xiàn)了尖銳的對立,具體而言,以“隆”為首的“被選中的人們”主張通過科學技術和殖民主義來實現(xiàn)更高層次的文明,而以“繁”為首的“殘留者”則主張通過原始精進的生產方式,來發(fā)展人類的文明。大江健三郎采用SF的手法虛構創(chuàng)作空間意在向人們發(fā)出信號:真正的救贖不是外宇宙,也不是更高層次的文明;而是要時刻保持廣島的原爆記憶,在地球上進行精進的原始生存方式。
《治療塔》系列作品完成二十年后的2011年,日本東北部發(fā)生了“三·一一”重大核災難。雖不能斷言大江健三郎的文學具有預言性,但大江健三郎對核問題的深刻認識卻頗具有啟發(fā)意義。
宗教信仰的探索是大江健三郎思考核時代國民精神建構的一個重要方面。大江健三郎之所以會如此執(zhí)著于宗教信仰問題,源于對核狀況的獨到把握,更源于葉芝及伊利亞德的深刻影響。宗教思想家伊利亞德曾指出:“應當通過宗教研究深化對于人類本性,特別是自身所處世界的認識。”⑦同時,伊利亞德于1961年寫的《一種新的人道主義》一文中,明確表示:宗教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建立教會,而是建立一種“新的人道主義”。早在1964年創(chuàng)作《個人的體驗》時就受到伊利亞德影響的大江健三郎,通過對現(xiàn)代人宗教信仰的研究,無疑也是為了深化對核時代的認識。大江健三郎文學中正式開始探討宗教信仰問題,始于《燃燒的綠樹》三部曲,并在《空翻》中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大江健三郎本人也曾談道:“《燃燒的綠樹》和《空翻》等長篇小說,其實都是對日本人的靈魂和日本人的精神等問題進行思索的產物?!雹?/p>
迄今為止,大江健三郎核文學重點批判的是核武器的使用,對核能發(fā)電則持曖昧的態(tài)度。但是從《燃燒的綠樹》和《空翻》開始,大江健三郎明確地將反對核電站加入作品中,開始了全面的反核理念。兩部作品中他嘗試創(chuàng)立的兩個教會的目的都在于反對核電站,同時,也努力探索在核時代如何實現(xiàn)人類的救贖。而且,大江健三郎將自己一以貫之的人文主義思想與宗教題材結合起來,形成了其獨特的“宗教意識”,探求一種無神的宗教式救贖。雖然大江健三郎本人曾明言自己是“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但他從未放棄對于信仰問題和直指人類精神世界的靈魂問題的思考。
2011年3月11日,日本當?shù)貢r間14時46分,日本東北部海域發(fā)生了里氏9級地震,后日本內閣會議決定將此次地震命名為“東日本大地震”。地震引發(fā)了強烈的海嘯,并使得福島第一核電站受到嚴重破壞,1至4號機組先后發(fā)生爆炸,出現(xiàn)了嚴重的核泄漏事故,這次事件被統(tǒng)稱為“三·一一”。
“三·一一”發(fā)生后,日本文學界最早站出來批判日本核政策的作家,就是大江健三郎。作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shù)闹R分子與作家,大江健三郎不自覺地陷入一種老年危機。面對嚴峻的核狀況,他一方面為日本的前途擔憂,另一方面也為自己年近五十歲的殘疾兒長子的未來感到不安。在這雙重憂慮中,他想到了八年前去世的友人薩義德及其論述藝術家超越晚年危機的作品《論晚期風格》在閱讀薩義德《論晚期風格》的過程中,大江健三郎受到了深刻的啟發(fā)與感染,從中他不僅找到了與殘疾兒在新的核狀況下生存下去的希望與力量,而且還得到了日本走向新生的啟示。為此,他將自己的感悟寫成了長篇小說《晚年樣式集》作品名“晚年樣式”這一詞匯,就源于薩義德晚年所致力于研究的主題?!锻砟陿邮郊肥恰叭ひ灰弧焙蟠蠼钚潞艘庾R的體現(xiàn),不僅對核問題背后的國家體制與國民精神結構進行了批判,也對新的核狀況下日本新生的方向進行了探索。
通過上述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核”是大江健三郎文學重要的主題之一。雖然大江健三郎沒有經歷過原爆,也不是廣島、長崎出生,卻能如此持久而深刻地關注核問題,這在日本戰(zhàn)后文學作家中是不多見的。大江健三郎文學中的“核”主題,不僅僅停留于核對人類的危害,更重視的是核體制背后的社會問題。為此,大江健三郎通過將殘疾兒問題與核的緊密契合來實現(xiàn)核時代國民性的改造,通過邊緣的書寫號召民眾進行反抗,通過社會批判與文明批判呼喚戰(zhàn)后民主主義的回歸,通過宇宙觀與宗教信仰問題求索核時代人類靈魂的醫(yī)治與救贖。
② 王如君:《原爆文化的沉思》,《同舟共濟》1996年11月,第38頁。
③ 施君玉:《廣島原爆:人類今天該作何反思》,《大公報》2016年5月28日。
⑤ 王新新:《大江健三郎的文學世界 1957—1967》,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0頁。
⑥ 〔日〕大江健三郎:『小說の方法』,巖波書店1978年版,第174頁。
⑦ 〔美〕米爾恰·伊利亞德:《宗教思想史》,晏可佳、吳曉群、姚蓓琴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2月版,第6頁。
⑧ 《大江健三郎訪談》,收錄于《小說的方法》,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9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