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民族大學(xué) 文史學(xué)院 750021)
北宋梅堯臣是最早提出“以俗為雅”觀點的,同時他也將入廁見蛆等寫進詩中,也算開始一種新的嘗試。后蘇軾在《題柳子厚詩》中提到“詩須要有為而作,用事當(dāng)以故為新,以俗為雅。”把這種提法進一步加深并且也身體力行了這種寫詩的手法,如“但尋牛矢覓歸路,家在牛欄西復(fù)西?!保ā侗痪篇毿斜橹亮嗽仆障扔X四黎之舍二首》)。黃庭堅更進一步把這種手法加深和擴大影響,成為宋詩的一個重要特征。但是隨著宋詩發(fā)展到后期,特別是江西詩派的僵化死板,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弊端。永嘉四靈雖然詩學(xué)晚唐體,但是畢竟處于宋詩發(fā)展的后期,經(jīng)過宋詩的浸染,在自己的詩歌中也自覺的運用了“以俗為雅”的審美方法。
李樹滋云:“用方言入詩,唐人已有之,用俗語入詩,始于宋人?!痹谒沃?,普通人的世俗生活多被排除在詩歌外。如將蒼蠅、蚊子等昆蟲,飲水,吃飯等日常生活。到了宋代,詩歌的表現(xiàn)領(lǐng)域較之唐詩而言,有了很大的擴展,有時,甚至一些在唐代詩人看來埋俗不堪的題材,也會被宋人攝于筆下。宋人注重內(nèi)心的修養(yǎng)和完善,反而不重小節(jié),所以宋詩也主要表現(xiàn)在形式的俗,實際從心理審美來說還是趨向于雅。永嘉四靈更是在他們的詩歌中,便是著力表現(xiàn)那些非常普通平凡、接近世俗的生活。徐照的《猿皮》:
路逢巴客買猿皮,一片蒙茸似黑絲。常向小窗鋪坐處,卻思空谷聽啼時。
弩傷忍見痕猶在,笛響誰夸骨可吹?古樹團團行路曲,無人來作野賓詩。
這是一首寫買賣猿皮的詩,詩人在路邊,碰上一個蜀地商人買了柔順絲滑的猿皮,看到猿皮詩人想到以前聽到的猿啼聲,本來充滿活力的聲音現(xiàn)在淪為一張沒有生命的皮,詩人對于這種殘忍的行徑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猿皮”這種絕對稱不上美好的事物,也被詩人引入詩作之中。如《漁家》“阿翁年紀(jì)老,生計在綸絲。野水無人占,扁舟逐處移。數(shù)鱗新柳串,一笛小兒吹。有酒人家醉,公卿要識誰?”也描寫了一幅普普通通的漁家生活,這種平淡而又充滿生機的生活讓人有種平凡的幸福。在這種氛圍下,暢飲美酒,名利也就像過眼云煙那樣消散了。這種最常見的“俗物”,最平常的“俗事”,在永嘉四靈的眼中都是詩意和詩情的寶貴源泉。如翁卷的《贈不食姑》“嫁時衣尚著,忽自欲通仙。終日常持咒,經(jīng)年只飲泉。瘦形非是病,怪語卻如顛。金母還知爾,招邀歸洞天?!边@是一首諷刺假神仙的作品,詩人深刻的刻畫了當(dāng)時村間裝神弄鬼的神婆形象,在出嫁的時候還是正常人,突然就說自己要成仙了,終年說著咒語喝著清泉。因此餓的皮包骨頭,說話顛三倒四。在這種情況下,還妄稱自己和神仙見面。這是在中國古老的鄉(xiāng)村的一種神棍,號稱自己可以治病,驅(qū)邪。當(dāng)時在農(nóng)村還是受到了很多愚昧村民的追捧。詩人把這種事件作為自己的詩歌內(nèi)容,顯出詩人有意的關(guān)注俗世的心理。
宋人把唐詩人刻意忽視的方言、俚語也引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前人在方言、俗語的使用上比較謹慎,韓愈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運用了一些俗語、方言。但在詩作中卻寥寥無幾。劉禹錫的《竹枝詞》是模仿民歌而作,但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方言、俗語的運用保守。宋祁在《九日食糕》中嘲笑劉禹錫“劉郎不敢題糕字,虛負詩中一世豪。”這種嘲笑恰恰就體現(xiàn)了宋人對俗語言的肯定態(tài)度。蘇軾也說過:“街談市語,皆可入詩,但要人熔化耳。”用方言、俗語入詩,也在永嘉四靈的詩作中有著深刻的表現(xiàn)。
永嘉四靈是中下層士大夫的代表,在他們生活的時代,他們不能像高層的士大夫那樣或發(fā)揮才能和抱負或過著輕歌曼舞的游樂生活,也找不到讓他們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可以說他們從心理上也不屑于投靠權(quán)貴),趙師秀中過進士,徐璣的當(dāng)過主簿、司理、等小官職。而徐照則終身未入仕途,翁卷也只做過幕僚一類的官。因此他們的經(jīng)濟和地位都決定了他們生活的境況和普通的百姓相似,再單純點的說,有點像鄉(xiāng)紳的生活。因此他們比較貼近下層生活,了解民情風(fēng)俗,因此,在他們的詩中,他們抒發(fā)的貧苦之愁更像是是平民的心聲。哀嘆自己的愁苦。
如徐照《移家雁池》“不向山中住,城中住此身。家貧兒廢學(xué),寺近佛為鄰。雪長官河水,鴻驚釣渚春。夜來游岳夢,重見日東人?!贝嗽姴幌袷窍袂甯呙撍椎脑娙酥裕袷且粋€貧困的市民生活寫照。這是詩人寫自己生活中搬家的一件小事,本來在山中隱居,由于經(jīng)濟原因不得不搬到城中謀生,困苦的生活讓兒子都沒有辦法讀書,詩人發(fā)出的這種感嘆,使得我們了解到,他不僅在同情著民生疾苦,更是自己的貧困的真情實感。再如徐照的《分題得漁村晚照》:
漁師得魚繞溪賣,小船橫系柴門外。出門老嫗喚雞犬,張斂蓑衣屋頭曬。
賣魚得酒又得錢,歸來醉倒地上眠。小兒啾啾問煮米,白鷗飛去蘆花煙。
這是一首反映漁民生活的小詩,詩中描敘了一位漁夫辛苦地打了一天的魚后,把小漁艇系在自家的柴門外,然后就沿溪叫賣去了。漁婦出門招喚門外雞狗,并把丈夫的蓑衣放在屋頂上晾曬。她期待丈夫賣魚得錢買點米面回來。可以讓家中的兒子吃頓飽飯。但當(dāng)丈夫回來的時候,卻醉熏熏的直接倒頭睡了。家里的小兒子卻一臉渴望的問著有沒有煮飯的米,詩人這是卻不再寫下去,筆鋒一轉(zhuǎn)開始寫景,天色已晚,溪邊的白鷗都飛到蘆花叢中了。以后景象就留給了讀者自己想象了。在這首詩中,我們找不到田園生活的怡然自得,也找不到青山綠水的的愜意,詩人寫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貧苦漁民。沒有勾勒美妙的意境,只是把一種悲辛而又直樸的漁家生活展示在人們面前。詩人不僅在同情漁夫的生活,也在感嘆自己的辛苦處境,雖然生活在白鷗飛入蘆花的靈秀之境,但是生活還在苦不堪言。
永嘉四靈的這些作品,雖然不是胸襟開闊的大作,但是他們抒發(fā)的感情并沒有無病呻吟的做作之感,他們的貧、苦、愁也是自己感同身受的。所言的平民之感也沒有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