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康
林紓不懂外文,他依靠與人合作的方式,竟成了百年前著名的小說翻譯家。他是將外國文學作品介紹到中國的先行者,其譯作也暢行天下。關于林紓的研究論著已有不少,但論述多圍繞其譯作,其實還有些相關記載散見于近代報刊易被忽略,擷取考察,亦可對林紓及其翻譯有更多的了解。
一、林紓對稿酬大為惶恐
不懂外語的林紓與小說翻譯結緣帶有點偶然性。光緒二十四年,林紓的妻子病故,為幫他排解悲痛,其友王壽昌提議合作翻譯法國小仲馬的小說《巴黎茶花女遺事》,這則悲劇故事與林紓當時的心情也正合拍。在法國留學多年的王壽昌精通法文,他口述作品內容,林紓則耳受手追,組織成文字。林紓的古文曾得到桐城派大家吳汝綸的賞識,他又善于敘事抒情,兩人的合作可謂是珠聯璧合。
小說翻譯后,由魏瀚出資刻印了百部,為了收回成本,林紓的另一位好友高鳳謙(后曾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長)便與主持上?!吨型馊請蟆返耐艨的曷撓?,希望能幫忙銷售。汪康年當即決定買下版權,在報上連載,但由于高鳳謙擔心報上連載會影響單行本銷路,最后是決定將《巴黎茶花女遺事》與原先《時務報》上連載的《新譯包探案》《昌言報》連載的《長生術》合印成一書刊行。汪康年動作很快,他與高鳳謙談妥后沒幾天,即在《中外日報》上介紹《巴黎茶花女》情節(jié)變幻,意緒凄惻,“不日出書”,并聲稱書稿是“本館特向譯書之人用巨資購得”。半個月后林紓在福建看到這則廣告,他的本意只想收回刻印成本,現在譯書居然也可得“巨資”,這使他大為惶恐。他趕緊寫信給汪康年,說明自己是“游戲筆墨,本無足輕重”,盡管書上只署名“冷紅生”,但不少人知道這是林紓的筆名,如果收取稿酬,就會有損他的清譽。林紓要求汪康年“再行登報”聲明:“前報所云致巨資為福建某君翻譯此書潤筆,茲某君不受,由本處捐送福建蠶學會?!?/p>
林紓信寄出半個月后,上海《中外日報》從四月十七日至二十一日連續(xù)刊載了一則《(茶花女遺事)告白》:
此書閩中某君所譯,本館現行重印,并擬以巨資酬譯者。承某君高義,將原板寄來,既不受酬資,又將本館所償板價捐入福州蠶桑公學,特此聲明,并志謝忱。昌言報館白。
同時,《新聞報》上又刊載了銷售廣告,稱贊《茶花女遺事》“譯筆尤佳”。這部單行本既有外國的言情小說,又有福爾摩斯的偵探案,很快就受到讀者的歡迎,其中林紓的譯作尤甚。“可憐一卷《茶花女》,斷盡支那蕩子腸”,從嚴復贈給林紓的詩句,也可看出這部小說在當時的社會影響。
林紓不敢接受稿酬事件,頗能反映當時一部分士人的觀念,他們不愿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與銅臭氣相聯系。同時,一些報刊則認為發(fā)表作品是幫人傳播,應該收費,《申報》創(chuàng)刊時宣布刊載來稿“概不取值”,已是對士人的很大優(yōu)惠。不過,為了保證創(chuàng)作或翻譯事業(yè)的發(fā)展,稿酬制度的建立與完善是必然趨勢。六年后,林紓曾在《時報》上聲明《黑奴吁天錄》的版權“售歸文明書局”,似可說明林紓的稿酬觀念已經轉變。
《茶花女遺事》的風行,使林紓一舉成名,此前他曾七次上京參加禮部會試,但屢遭挫敗,如今他找到了通過翻譯小說實現人生價值的道路。隨后他翻譯的幾部小說,先后由文明書局、京師大學堂官書局、北京學務官書局與廣雅書局出版,后來他翻譯的單行本則基本上都由商務印書館發(fā)行,簽訂的合同是每干字六元。林紓成了翻譯界的名人,稿酬也成了他重要的經濟來源,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這便成了他需要時時關注的問題。有次朋友來信詢問,他是否翻譯過名為《貨殖傳》的小說,因為此書的譯者署名“林紓”,且即將出版。林紓得知此事后趕緊登報聲明:“仆譯稿近四十種,并未譯有此書,亦未嘗托人轉售?!绷旨倢γ坝盟殖霭娣g小說的行徑十分警惕,他解釋說,“若不聲明,后此假托者將源源而來”,其權益將受到莫大傷害。還有一次,林紓的譯稿《恨綺愁羅記》“被竊”,他也是立即在《中外日報》上聲明:“如有將原稿或改名求售者,各編譯所各書坊切勿購入為幸?!币苍S是擔心譯稿被改名后出售,過了十天,林紓在《神州日報》刊載譯稿遺失廣告時還介紹了小說的梗概:“敘法皇魯意十四在非色野離宮中眷一美人。美人為保姆,后冊立中宮。有英雄名德鐵利納,及美洲英格林與皇爭新教事”,并還交代了作品篇幅是“文可七萬言”,而遺失的地點是南昌。廣告的最后是呼吁:“如有改名求售,望各書局、各編譯所勿收為幸。”在登報聲明的同時,林紓也抓緊修訂手中尚存的原稿,三個多月后,這部《恨綺愁羅記》便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林紓的兩次登報聲明,實際上也成了這部小說的銷售廣告。與初次面對稿酬時的惶恐相較,林紓的觀念已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二、毀譽參半的翻譯生涯
林紓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時并無牟利的計較,他翻譯的第二部小說《黑奴吁天錄》(現名《湯姆叔叔的小屋》)則緣于對現實的憂慮,此書描寫了美國黑奴的悲慘生活。這次翻譯的合作者,是年僅21歲的上海圣約翰大學的學生魏易,后來魏易與林紓長期合作,翻譯的小說多達40余種?!逗谂跆熹洝烦霭媲耙粋€月,正值《辛丑條約》簽訂,人們都感覺到了迫在眉睫的亡國滅種之禍,林紓與魏易翻譯這部小說的意圖,是以黑奴的慘狀警醒國人,“愿讀書者人人以黑奴自惕,勿恃有林肯之援而日鼾睡于豺虎之側也”,其譯書是“振作志氣,愛國保種之一助”。林紓曾多次論及自己翻譯小說的原因,他說:“紓年己老,報國無日,故日為叫旦之雞,冀吾同胞警醒?!庇终f,“余老矣,無智無勇”,所能做的便是“肆其日力,以譯小說”,借此向青年人傳輸些新思想,以助他們去實現救國的理想。他翻譯《鬼山狼俠傳》時鼓吹盜俠英雄氣概,希望讀者受到感染,“人人以國恥爭,不以私憤爭”,“茍用以御外侮”;翻譯《利俾瑟戰(zhàn)血余腥記》,是希望中國人讀后了解兵法,改變面對列強侵略時清軍“觸敵即餒,見危輒奔”的現狀。翻譯《吟邊燕語》是告訴大家,英國對自己的歷史文化極為推崇,借此批判了一些年輕人盲目崇洋,拋棄中國傳統優(yōu)秀文化的傾向。同時,針對衛(wèi)道士們詆毀歐美人不講孝道,一律排斥西方文化思想議論,林紓翻譯了《英孝子火山報仇錄》,他根據英國孝子拋棄巨萬家財為母報仇的故事反駁道:“西人不盡不孝矣,西學可以學矣”,衛(wèi)道士們只是“封一隅之見,以沾沾者概五洲萬國”。林紓聯系作品發(fā)表的議論,有的只是牽強附會,但他是個愛國的翻譯家卻毋庸置疑。林紓的政治立場是擁護光緒帝的維新變法,故而他翻譯《愛國二童子傳》就是希望他們不要“高言革命,專事暗殺”,而是投身于振興實業(yè),“所愿人人各有‘國家二字戴之腦中,則中興尚或有冀”。清廷大概也注意到林紓的政治態(tài)度,學部向全國學堂推薦“宣講用書”時,林紓的譯作就入選了《黑奴吁天錄》《美洲童子萬里尋親記》與《魯濱孫漂流記》三部。
不過,林紓翻譯的小說中,數量最多且影響最大的還是愛情小說,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言情者實居其半”,其中譯自英國作家哈葛德的作品尤多。接連翻譯了幾部,林紓發(fā)現了哈葛德撰寫愛情小說的公式:“言男女事,機軸只有兩法,非兩女爭一男者,則兩男爭一女”,原來都是寫三角戀愛。這類作品翻譯多了其實并沒多大意義,與林紓宣稱的忠心愛國的主旨也不相干,但他照樣樂此不疲。原因很簡單,其時言情小說每出一本,往往會引來讀者爭購,可謂是售多利速,得到甜頭的商務印書館怎肯放棄這個市場,而林紓看在千字六元稿酬的份上,也就一本接一本地翻譯了。這種狀態(tài)引起了有識之士的不滿與憂慮,創(chuàng)辦《時報》的狄葆賢就曾批評道:“即如歐美小說,頗多注意于金錢,其書結尾,往往得一美妻,而父即死,父死而家產乃歸其手,若視為美滿者。此種小說,己譯出者甚夥,吾甚愿后之譯者,少留意焉?!笨墒抢?,幾句勸導又怎能改變局面。
在晚清翻譯小說中,銷路最好的另一類作品是偵探小說,以翻譯言情小說著稱的林紓對此也不放過。光緒三十三年正月,商務印書館向讀者預告林紓翻譯的《神樞鬼藏錄》即將出版,兩個月后此書開始行銷,報上廣告又說,偵探小說雖然已出版了不少,但都“未足云奇也”,而林紓翻譯的這部,“真乃鬼設神施,心通造化”。這件事惹怒了小說林社,它刊載《新書紹介》告訴讀者,《神樞鬼藏錄》就是該社不久前出版的《馬丁休脫偵探案》,而且原書共有十一個破案故事,小說林社是全文翻譯,急于出版的林紓卻只翻譯了六個。《小說林》也接連發(fā)表文章評論林紓的譯本,不僅惋惜“購者則蒙其欺矣”,而且還說:“統閱全文,亦殊未足鼓舞讀者興趣,只覺黯淡無華耳?!苯酉聛硪欢挝淖峙u得很不客氣,說有的人“艱于結構經營、運思布局,則以譯書為便”,而且是“不假思索,下筆成文,十日呈功,半月成冊,貨之書肆,囊金而歸”。聯系到林紓為《神樞鬼藏錄》作序時稱“盡十余日之力譯成”,這段批評所指應該是很明確的。林紓與人合作翻譯小說的速度確實很快,他曾得意地宣稱,“余耳受而手追之,聲己筆止,日區(qū)四小時,得文字六千言”。他有時還在作品序言中炫耀其速度之快,《吟邊燕語》是“就燈起草,積二十日書成”,《西利亞郡主別傳》雖有二卷,也是“不數日成書”。自光緒三十年八月到宣統元年十月的五年里,他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單行本就有50種之多。不過速度一快,謬誤難免,林紓自己也承認,那是“粗心浮意,信筆行之”的緣故。
商務印書館出版《神樞鬼藏錄》后不久,小說林社出版了《海屋籌》,它在《神州日報》上的廣告不是按常規(guī)介紹故事如何精彩,而是硬將林紓拖了進來,說他翻譯了不少哈葛德的作品,但這部小說卻不在其內,而且小說林社是“細心移譯,務求不背原書;斟酌詞句,又閱時日,乃得印成出版”,這些話顯然都是針對林紓譯作而言。不過林紓畢竟有功于小說翻譯,不少讀者喜歡他翻譯的故事,也佩服他翻譯時使用的古文,但始終也有持批評態(tài)度者。小說林社對林紓并未全盤否定,它概括了“合毀譽者而如一”的社會反響,對其譯作下了“毀譽參半”的考語。
現在沒有看到林紓回應小說林社的文字,但他并未因受到批評而停止偵探小說的翻譯。盡管世上已有數種福爾摩斯偵探案的單行本在流傳,林紓仍然翻譯了《歇洛克奇案開場》,接著又翻譯了《貝克偵探談》與《貝克偵探談續(xù)編》。其中的原因很顯然:偵探小說是當時最熱門的暢銷書,這一市場份額怎可輕言放棄?
三、《迦茵小傳》公案
在晚清翻譯小說中,同一部作品有不同譯本的情況并不少見,而《迦因小傳》與《迦茵小傳》的先后問世,卻鬧出了一場公案,而引發(fā)者則是林紓。
翻譯《迦因小傳》的是兩個年輕人,其時楊紫麟是上海虹口中西學院的學生,為了學英文,常到舊書店買些英文書閱讀。有次他買了本小說,感到內容有點像《巴黎茶花女遺事》,讀來很有趣味。楊紫麟住在乍浦路,常在圓明園路口蘇州河旁的小公園里與好朋友包天笑相會,正在籌辦《勵學譯編》的包天笑聽到這則故事,便建議翻譯。楊紫麟自感國文不行,提出與包天笑合譯。于是就在這個小公園里,兩人“促膝并坐,手講口譯”,包天笑回蘇州后,楊紫麟又將未譯完的內容寫下來寄到蘇州,由包天笑整理潤色。光緒二十七年二月,《勵學譯編》創(chuàng)刊,《迦因小傳》的部分內容連載于該刊的第一冊至第十二冊,歷時整整一年,編者也明確告知讀者,“從下卷譯起,深抱不全之憾”。一年多后,下冊全部翻譯完畢,由上海文明書局出版。
幾年前《巴黎茶花女遺事》的發(fā)行,使讀者們激動了好一陣,如今《迦因小傳》問世,又向讀者介紹了一位為愛情獻身的柔情女子。這部小說描寫了迦因的生平遭遇:她自幼生活在姨媽家中備受凌辱和輕視,后來與貴族子弟亨利相愛。但亨利為重振家業(yè)須與富豪家聯姻,迦因毅然犧牲個人幸福而違心嫁給了石茂。最后石茂因忌妒欲殺害亨利,迦因為保護情人而犧牲了生命。這則來自西洋的愛情故事又一次感動了讀者,報上廣告甚至說:“柔情癡愛如迦因,真潔白好如迦因,世界全球殆無其匹也?!辈贿^,《迦因小傳》只是個殘缺的譯本,楊紫麟述其翻譯緣起時稱,“偶于冷攤得殘破西籍數種”,其中的《迦因小傳》“惜殘缺其上帙,而郵書歐美名都,思備其全,卒不可得”。因此這部翻譯小說,只是原書的下冊,但這并未影響它的風行,于是在茶花女之后,讀者心目中又增添了一位美麗純潔的異國女性的形象。
將《迦因小傳》補全的是林紓與魏易的合譯,為以示區(qū)別,書名定為《迦茵小傳》。作品前林紓寫的《小引》很值得玩味,他先稱贊“蟠溪子(楊紫麟)”“譯筆麗贍,雅有辭況”,又以“抗詞幽說,閑意眇旨”比擬“天笑生(包天笑)”所作之序??墒?,“書佚其前半篇”,讀者深感遺憾,而原書全文并不難找,“赫然在《哈氏叢書》中也”。林紓自稱曾想請“蟠溪子”補譯上冊,但“莫詳其里居姓氏”,不得己只好自己動手,“以七旬之力譯成”,這實在是為了消弭讀者未見全文的遺憾,也是因為原書“精美無倫,不忍聽其淪沒”。林紓找不到原譯者的說法很值得懷疑,因為譯者之一包天笑并非無名之輩,那時他已先后在文明書局、小說林社出版了小說譯本,還協辦《時報》,在報上發(fā)表了一些小說,一封信寄到時報社即可建立聯系。事實上,包天笑的《釧影樓回憶錄》記載得很清楚,林紓曾寫信給他,算是打招呼,只不過那已是《迦茵小傳》出版后的事了。
林紓的《小引》對楊紫麟與包天笑不吝贊美之詞,但《新聞報》上《迦茵小傳》的銷售廣告就沒那么客氣了,不僅批評他們只翻譯了下冊,“閱者鑒其果而莫審其因,未免悶損”,而且與他們的“直譯”相較,林紓譯本是“以曲折生動之筆,達渺綿佳俠之情,不愧曠代奇構”。這部《迦茵小傳》的銷路確實不錯,在一年半的時間里,居然已印了三版。銷路紅火的原因之一是引起了讀者的好奇,他們心目中原為純情少女的“迦因”,在林譯本中變成了蕩婦“迦茵”,她甚至還育有私生子。
巨大反差源于楊紫驎與包天笑的翻譯,他們有意將違背中國封建道德標準的描寫悉數刪去,從而塑造了一個純情少女的形象,林紓則是忠實原著全文照譯,但那些新增的追求個性解放的內容絕非當時的輿論界所能容忍,于是他的譯本遭到了猛烈抨擊,其中最突出的是“寅半生(鐘八銘)”。“寅半生”在自己主辦的《游戲世界》上發(fā)表了《讀(迦因小傳)兩譯本書后》,稱贊楊紫麟“不知幾費躊躇,幾費斟酌”,刪去了那些不合封建傳統道德的內容,保持了迦因純情少女的形象,而林紓的翻譯是“傳其淫也,傳其賤也,傳其無恥也”,他為此責問林紓究竟是何居心,并斥責他“自詡譯本之富,儼然以小說家自命,而所譯諸書,半涉于牛鬼蛇神,于社會毫無裨益;而書中往往有‘讀吾書者云云,其口吻抑何矜張乃爾!甚矣其無謂也”?!耙肷边€將文章稍作修改后在《月月小說》上發(fā)表,一時間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影響。在今日看來,林紓按原文翻譯全然無錯,可是在晚清時,卻有相當多的人主張外國小說“不合中國人好尚的,不必翻譯”,已被翻譯者應是“于我中國習慣不相合處多所更改”,須做到“刪者刪之,益者益之,竄易者竄易之,務使合于我國民之思想習慣”,是否忠于原著那倒是次要的事了。若撇開那些意氣之言不論,可以發(fā)現這樁公案實際上是兩種不同的翻譯價值觀和文學道德觀的爭論。
隨著時間推移,“迦因”與“迦茵”之爭慢慢被人遺忘了,可是到了1931年,魯迅在《上海文藝之一瞥》中論及中國人對于婚姻的見解時又重提這樁公案。不過魯迅敘述時講錯了兩點:第一,說楊紫麟他們翻譯的是上冊;第二,因為下冊中有私生子情節(jié),譯者故意不去翻譯下冊,魯迅甚至對這本書是否有上下冊之分也表示懷疑。事實上楊紫麟他們翻譯的確為下冊,翻譯時將私生子之類妨礙迦因純情少女形象的文字全刪去了。畢竟事情相隔二十四年,魯迅一時記錯可以理解,他不會想到,那段內容有誤的敘述后來竟會被學界奉為定論,直到五六十年后,才有人在比對了《迦因小傳》與《迦茵小傳》后,發(fā)現楊紫驎他們翻譯的是下冊中的內容,而非魯迅所說的上冊,可是這一質疑又遭到批評:“魯迅先生的說法是對的?!庇谑窃谂型砬寰S護封建舊道德的翻譯觀時,一些研究論著仍然沿用魯迅的說法。其實,只要翻閱晚清報刊上相關的論述或廣告,此事真相如何并不難判斷。學界的這樁公案與林紓譯書多少有點關系,故也附記于此。
(作者為華東師范大學教授、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
責任編輯 楊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