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日男《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簡評

賁 玥

南通大學文學院

鄭日男教授現(xiàn)任延邊大學朝鮮—韓國學學院朝文系中國文學與比較文學教研室主任，是韓國漢文學研究會會員，在朝鮮—韓國文學與中國古代文學的比較研究方面頗有建樹。他的這本《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是“朝鮮—韓國學研究叢書”之一，屬于新的研究領(lǐng)域，與“朝鮮—韓國學研究叢書”這一系列中的其他書籍共同促進朝鮮—韓國語言文學學科的發(fā)展。

鄭日男教授的《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考證了楚辭傳到朝鮮的大致時間，簡要介紹了三國、統(tǒng)一新羅、高麗、朝鮮朝這四個時期朝鮮文人學者接受楚辭的基本情況，其中鄭日男教授將書的大部分篇幅放在了楚辭與朝鮮朝文學的比較研究上。他將所研究的文人按照歷史時期進行了分類，這種編年體例的研究方法雖然常見，但是其研究卻具有條理性，能夠讓讀者對各個時期朝鮮文人學者接受楚辭的基本情況有一個直觀簡要的了解。最后鄭日男教授綜合考察朝鮮古代文人的楚辭觀、接受楚辭的基本動因等。一言以蔽之，這一部分內(nèi)容是對之前內(nèi)容的一個全面的提煉總結(jié)，具有高度的凝練性。該書的研究結(jié)果有助于客觀地把握楚辭在朝鮮的傳播、接受與轉(zhuǎn)化特點，為比較文學的影響研究和接受研究提供了另類事例，對我國楚辭研究、中國文學與文化的海外傳播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和學術(shù)價值。

在這本書中，鄭日男教授將大量的筆墨用在了研究論述朝鮮古代文人“接受屈騷的諸形態(tài)”以及“接受楚辭之動因”上，這是這本書的一大出彩之處，為后來的學者進行相關(guān)方面的研究提供了研究思路和方法。

關(guān)于“接受楚辭之動因”這一部分的內(nèi)容，鄭日男教授運用比較文學中的接受研究法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闡釋。接受理論認為，讀者對作品的閱讀理解和反映是多種多樣的，它承認讀者對作品各自不同的理解，即認同“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之所以產(chǎn)生這種差異的主要原因在于“任何閱讀與理解都是以讀者個人頭腦中已經(jīng)存在的某種意識結(jié)構(gòu)為前提的”，這種意識結(jié)構(gòu)也叫做“先結(jié)構(gòu)”。正是這種先入為主的“先結(jié)構(gòu)”見解構(gòu)成了閱讀和理解的個人色彩，產(chǎn)生了因人而異的理解和解釋①244。鄭日男教授就根據(jù)這一接受理論，從朝鮮古代文人所處時代的社會狀況、文化基因的類似、他們的生平經(jīng)歷、人格、抱負以及才情等方面對他們接受楚辭的動因進行了深入的剖析。

其中，鄭日男教授將文化基因的類似這一因素作為接受動因之一，并對此進行研究，這在一般的文學作品的接受理論當中并不多見，讓人眼前一亮。關(guān)于“文化基因的類似”這一因素，首先，鄭日男教授認為屈騷在委婉地流露出被喻為“美人”的君王之過的同時，表達直到生命結(jié)束也不背叛君國的忠心這一現(xiàn)象符合儒家君臣夫婦之間的倫理，也正是這一現(xiàn)象導致朝鮮朝文人用詩歌過多地抒寫“忠臣戀主”內(nèi)容的出現(xiàn)，并最終促使以諺語表白“戀主”或“恨”之情感的《思美人曲》系列作品的誕生。其次，李穡、鄭夢周、金時習等一批像屈原一樣至死與祖國共命運共患難，寧可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絕不與新的王朝或新的政權(quán)妥協(xié)的文人，在“不事二君”、“死守節(jié)義”的層面上與屈原是相同的。比如，李穡為了不與李成桂集團妥協(xié)，而辭官隱退致使獲罪被放。在李穡的《立秋》《自詠》等詩歌中就多次表露詩人一身清白，對君主忠貞不渝。鄭夢周則不僅不與李成桂一派妥協(xié)，而且主動與他們進行斗爭，結(jié)果慘遭殺害。

此外，在分析研究接受屈騷的諸形態(tài)時，鄭日男教授根據(jù)接受者作品中呈現(xiàn)的楚辭因素進行了分類，將朝鮮古代詩歌接受屈騷的基本狀況分為：楚辭“作者”、“戀主”形式、“香草意象”以及屈騷的其他意象或用語等方面。鄭日男教授對接受者作品中呈現(xiàn)的楚辭因素進行分類的思想是正確的，可以方便研究者分類考察。例如，關(guān)于楚辭“作者”的接受，鄭日男教授就分析出朝鮮古代文人的詩作中提到的楚辭“作者”以屈原為主，所寫到的作者名稱也頗多，主要有：屈原、屈平、正則、靈均、屈子、三閭、左徒、獨醒人、澤畔人等。他們的詩作中接受這些“作者”的目的是，或贊譽屈原人格精神、或把被流放或遭不幸的自我與他人喻為屈原。此外，還有一些朝鮮文人在詩作中將楚辭“作者”和其他名士并提，分別放在上下兩句相鄰詩句中構(gòu)成對仗，表達名士與屈原具有相似的品質(zhì)，從而形成精神境界上的聯(lián)系。

同時，鄭日男教授在分析朝鮮古代文人的詩歌中所流露出的情感、主旨時，并沒有單將目光局限于我國古代的楚辭，他同時分析了他們詩歌當中所涉及的其他一些作家、作品以及典故，這也為后來的研究者拓寬了思考方向。比如鄭日男教授分析出一些朝鮮古代文人在詩歌中表達“歸隱”、“守拙”等心境時，就借用了“古今隱逸詩人之宗”陶淵明所寫的詩歌中的意蘊。高麗時期的文人鄭夢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他的有一首詩當中就借助陶淵明之“歸去來”的精神，決心斷決對“美人”的思念之情，體現(xiàn)了鄭夢周的“歸隱”之心。鄭夢周借用陶淵明《歸園田居》第一首中“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之意蘊，表明要回到故里“守拙”，他厭惡官場的種種束縛以及對上司的無條件奉承，流露出歸鄉(xiāng)之意。這與陶淵明在彭澤做縣令時，因不滿官場的各種束縛才辭職歸田的初衷是一樣的。此外，還有一些朝鮮古代文人的詩歌中涉及杜甫、王安石等人的詩句，引用了《孔子家語》和東晉謝玄等典故。比如朝鮮朝時期的徐居正的一首詩中有“江頭醉”一語，就源于杜甫《曲江二首》之二“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句。

另外，該書在進行分析闡釋的過程中還引用了現(xiàn)代朝文所寫的朝鮮古代詩歌的原文與中文釋文進行對比，使得鄭日男教授對詩歌的解讀更具有信服力。

鄭日男教授的這本《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為中朝比較文學的影響研究理論提供了東方式的另類依據(jù)①275。但是，由于這是第一本研究關(guān)于楚辭與朝鮮古代文人作品的學術(shù)著作，所以在有些方面還存在著不足。

首先，書中所涉及的朝鮮古代的文人以及他們的作品都只是某一時期最具代表性的一些文人，并不全面，不具有普遍性和特殊性。光就李氏朝鮮時期這一屈原作品接受的黃金時期而言，除了書中所涉及到的文人，還有金宗直、成海應等人。另外對于“實學派四大家”中的柳德恭、李書九兩位文人，鄭日男教授雖在書中有提及他們與屈騷存在關(guān)聯(lián)，卻未能夠進行更深入全面的分析。其次，對于朝鮮古代文人接受屈騷的諸形態(tài)方面的研究，鄭日男教授也主要集中在 “香草”、“美人”、“戀主”“作者”等最普遍的方面，而忽略了其他一些具有研究價值的意象。例如，動物意象：鳥、魚、猿猴、馬；神話意象：昆侖、鳳凰、舜帝，以及音樂意象和建筑意象等。此外，鄭日男教授在研究接受屈騷的諸形態(tài)時所采取的分類角度不夠清晰，經(jīng)過他分類后的那些楚辭因素，相互之間存在交叉牽連，有的界限并不分明。鄭日男教授在進行分類考察的過程中也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選取的分類角度存在界限不明的問題。比如他在書中提到有一些“香草美人”的意象嚴格起來可以劃分入“戀主”形式的意象當中①257。例如，鄭澈的“前后美人曲”就以男女相悅之情來表現(xiàn)君臣之義及忠臣對君王的“戀主”之情。盡管鄭日男教授未能在研究的過程中對自己所采取的分類角度及時進行調(diào)整，但是從另一個方面講，這也給以后的研究者留下了發(fā)展空間。其他學者可以在鄭日男教授的分類基礎(chǔ)之上不斷更近，提煉概括出更為精準的分類角度。最后，可能是受到研究資料的局限，對于那些在研究過程中仍然存在疑惑的問題，鄭日男教授僅是做了一個簡要的提點，未能夠進行深入全面的研究并解決這些疑惑。比如說鄭日男教授對于朝鮮朝文人徐居正有一首詩當中的“不學靈均澤畔醒”一句，是否含有因“失節(jié)”而自責的意思存在疑惑，但在提出這一疑惑后卻并未能予以分析解答。不過換一個角度思考，這也給以后的研究者提供了寶貴的研究角度和廣闊的研究空間。

此外，由人民出版社2012年4月出版的第一版《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當中存在一些錯別字，比如第一百一十八頁上錯將《左傳》的“傳”印成了“轉(zhuǎn)”。又如，第二百四十四頁上錯將“仁者見仁謂之仁，智者見智謂之智”的“智”印成了“知”，希冀再版時得以更正。

綜觀全書，鄭日男教授著《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價值，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學術(shù)著作，值得學者拜讀、參考。

附記：本論文的指導老師是南通大學文學院教師賈捷。論文在撰寫過程中得到了她的悉心指導，專此布謝。

注釋

①鄭日男.楚辭與朝鮮古代文學之關(guān)聯(lián)研究[M].人民出版社,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