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雅姿
摘要:魏耕是明末清初之際的一位重要文人,他在明亡之后,為抗清事業(yè)奔走輾轉(zhuǎn)于各地,與多人來往,在那個民族危亡的時代,為抗清事業(yè)做出了重要貢獻。本文將從魏耕的詩集《雪翁詩集》出發(fā),著重探討魏耕在明末清初這一段時間的抗清活動中,與其他抗清志士的交往。
關(guān)鍵詞:魏耕;《雪翁詩集》;抗清;交游
順治十六年(1659年),鄭成功兵敗鎮(zhèn)江、瓜州,逃往臺灣。清庭一邊從軍事上打擊鄭軍,一邊制造了一起株連甚廣的大案“通海案”,打擊抗清義士和明朝遺民。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說的那樣,“魏氏為順治十六年己亥鄭延平率舟師攻南京之主謀者”。(1)所以在清初“通海案”中,浙江遺民詩人魏耕則是被打擊的首要人物。
一、魏耕的生平與《雪翁詩集》
魏耕(1614-1662),浙江慈溪人。原名壁,字楚白。甲申后改名耕,字野夫,又字白衣,號雪竇山人。魏耕的一生,大致可以以甲申之變?yōu)榻缦蓿譃榍昂髢蓚€部分。
(一)讀書入仕時期
魏耕出生于一個世胄之家,“祖宗以還,世有顯人,為清白吏?!保?)魏耕小時候就很聰慧,其從弟魏霞在《明處士雪竇先生傳》中說道:“先生初穎異,七歲從先君學(xué),日誦數(shù)百言,覆背如流。先君束之嚴,母朱孺人謂之幼,乞少寬之。先君曰:‘吾愛之甚于嫂,念此兒資性不凡,異日當(dāng)以文章名世,儻學(xué)少馳,不成大器,予之咎也?!本褪窃谶@樣的刻苦學(xué)習(xí)之中,魏耕成為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少年。
可是在魏耕十四歲的那一年,他就家道中落了。明天啟七年(1627),“年十四,朱孺人卒,忠顯公攜先生至霅川課讀。弱冠赴童子試,歸安縣。”(3)然而在他的母親去世不久之后,魏耕的父親也溘然長逝。魏耕就這樣成了孤兒,為謀生計,“學(xué)為衣工于苕上”,(4)學(xué)業(yè)也就只能暫停了。
但這種困境沒有持續(xù)多久,據(jù)《慈溪縣志·本傳》記載,魏耕便因為“能讀書,有富家奇其才,客之,尋以贅婿居焉?!背蔀榱藭r大理卿凌義渠之侄、湖州書吏凌祥宇的女婿。于此,魏耕的學(xué)業(yè)得以繼續(xù),參加了童子試,考取了生員,成為了廩生。
至此,便是魏耕人生的前一部分。在這段時期里,他勤奮刻苦,讀書應(yīng)舉,受儒家傳統(tǒng)思想熏陶,與同期其他儒生并未有何不同。然而這一切在甲申之變后,都發(fā)生了變化。
(二)抗清志士時期
明崇禎十七年(1644),李自成攻破京城,明朝滅亡。面對著國破家亡的慘狀,魏耕毅然決然地投身于反抗清朝統(tǒng)治的斗爭之中。在魏霞的《明處士雪竇先生傳》中寫道:“先生懸衣冠于堂上,北面稽首曰:‘予雖在草莽,亦君臣矣?!笨梢姡谶@種危急時刻,魏耕開始了自己人生后半段的抗清生涯。直至康熙元年(1662)被歹人告發(fā),英勇就義。
魏耕留有《雪翁詩集》十五卷,另附錄詩評一卷,傳記序跋題贈一卷。《雪翁詩集》,最初實為《息賢堂集》,只是后來由于“通海案”事發(fā)之后,魏耕的詩集遭到了禁毀,頗有遺散,后人便重新校訂為《雪翁詩集》。
二、魏耕抗清斗爭中與他人的交往
《雪翁詩集》的詩按體裁分,其中有部分詩可以說是紀錄了魏耕抗清斗爭中,所感受到的的一系列家國之痛與發(fā)生的斗爭內(nèi)容,并且能找到一些魏耕在抗清斗爭中,與其他志同道合之人的交往活動。而魏耕的這些抗清活動,也是與他的交往活動網(wǎng)絡(luò)相輔相成的。
(一)與遺民的交往
魏耕本身就是明朝的遺民,在明朝滅亡之后,他雖然沒有明做官,但還是在一開始就選擇了守節(jié)。
在張壽鏞為《雪翁詩集》所寫的序中說道:“先生筑息賢草堂于吳興郡城東南,別鮮山之陽。為東晉沈楨、沈聘避難棲隱之地,與弁山壤相接也?!薄扒坝卸擅唬骸①t,蓋二沈名此渡以自寓肥遯之意。而余既遭亂,遂書其額于草堂?!保?)可以看出,在戰(zhàn)亂初期,魏耕選擇了一條歸隱山林之路,隱居避世。
但面對著國家民族的危難,他很快便從這種隱居生活之中走了出來,投身入反清復(fù)明的大業(yè)之中。而魏耕想要進行抗清大業(yè),則必定需要與志同道合的人取得聯(lián)系,才能進行。
所以,在《雪翁詩集》里,就記載了魏耕與明朝遺民的一系列交往,同時,也能窺探到他的一系列抗清復(fù)明活動。
《雪翁詩集》卷七有《宿九江》:“井邑新湯火,烝黎方倒懸。偷生知未免,不敢薄張謇?!币约八凇堆┪淘娂肪硪坏玫摹稓q暮遠游與嶠崿二稚子》中寫道:“遙聞廬岳秀,欲臥香爐頂。瀑布落九天,巖樹啼猿冷。逍遙叩東林,耽玄意深省?!本硎€有《別稽山劉廷俊、呂弘烈、徐芳聲、李文達、毛奇齡、錢豁諸公將訪廬山》,很明顯魏耕是到過九江和廬山一帶的。而魏耕去九江又有什么目的呢?
當(dāng)時九江一帶形勢危急,民情激憤,魏耕去九江應(yīng)該是與如火如荼的抗清事業(yè)有關(guān)的。他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江西一帶,并且在詩中將自己比作張謇,不謂艱難險阻出使西域,很顯然他此行并不只是單純的游山玩水拜訪好友,而是肩負著傳達抗清信息、互通使命的責(zé)任的。
不僅僅是江西一帶,《雪翁詩集》中有一首《歸吳興草堂,寄懷吳門周燦、顧樵、徐松、周安、徐耿、吳炎、沈自鋌、顧萬祺、潘檉章、周撫辰諸子》,魏耕在詩中寫道:“相愛相將盡故人,一歌一詠壯顏色?!笨梢钥闯?,魏耕在吳地所接觸的這些人,都是他的故人,都和他有些較多的交往。
除此之外,魏耕還在抗清大業(yè)中與祁班孫、祁理孫、朱士稚、錢纘曾、陳三島、張近道等,均在抗清斗爭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誼,這些在《雪翁詩集》中均有體現(xiàn)。
(二)與二臣的交往
在《雪翁詩集》,我們同樣能夠發(fā)現(xiàn),魏耕除了與清朝政府堅決抗爭的遺民的交往外,還能看到他與錢謙益和吳偉業(yè)的交往。而錢謙益與吳偉業(yè)都是出仕過清朝的,也就是大家所說的二臣。
在明末清初之時,世人對于出仕清朝的明代大臣,無不是深惡痛絕,批判之詞不絕于耳。所以錢謙益在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下,可謂是頗多罵聲,為眾人所不齒。
可是,許多當(dāng)時著名的遺逸人士卻都在順治后期與錢謙益、吳偉業(yè)頗多過往。魏耕的《雪翁詩集》里就有兩首關(guān)于他和錢謙益來往的詩,一首是卷四的《上宗伯錢謙益》,一首是卷五的《欲謁虞山錢大宗伯,途中書懷,先寄柬呈覽》。
當(dāng)我們細細品讀魏耕這兩首詩的內(nèi)容和背景,就可以發(fā)現(xiàn),其實魏耕與錢謙益的交往,是有著深層次的原因的。魏耕在寫給錢謙益的第一首詩《上宗伯錢謙益》中,對錢謙益的文采大加贊賞,將他比作謝朓和劉楨,而對錢謙益的污點只字不提。自然,魏耕之所以會這樣,那也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必定與他們共同的政治目標有關(guān)系。
《錢牧齋尺牘》卷上《與吳梅村書》第三首:“不及面陳,比因沈生祖孝雪樵、魏生耕雪竇、顧生萬棋庶其三子,欲進謁門下之便,敢以私所憂者,獻于左右,以報閣下待仆繾綣之萬一也?!保?)可見在順治九年(1652)之時,錢謙益已經(jīng)在介紹魏耕與吳偉業(yè)認識了。而他們相識的時間,也當(dāng)在這之前。
據(jù)《錢謙益年譜》中記載:順治九年(1652),安西將軍李定國以六月克復(fù)桂林,承制以臘書命先生聯(lián)絡(luò)東南,錢謙益便日夜結(jié)客奔走。很顯然,當(dāng)時的錢謙益已經(jīng)辭官歸故里,開始積極地進行抗清活動,而魏耕自明亡之后就一直在進行抗清活動,所以兩人在有共同的目標的情況下,那么魏耕會與錢謙益結(jié)實也是意料之中了。
魏耕寫給錢謙益的第二首詩是《欲謁虞山錢大宗伯,途中書懷,先寄柬呈覽》,此詩寫得可謂是頗有豪氣,當(dāng)時的抗清活動雖然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卻失敗了,然而魏耕卻并不氣餒,詩中更是以賀知章和陶淵明自勉,向錢謙益吐露了自己的心聲。所以可以看出,魏耕與錢謙益的交往,是他抗清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除錢謙益之外,魏耕還與吳偉業(yè)有著來往。在《雪翁詩集》卷五有《寄贈婁東吳學(xué)士偉業(yè)》,馮其庸、葉君遠在《吳梅村年譜》順治九年(1652)中提此詩“以見魏耕與吳偉業(yè)之關(guān)系?!蔽焊谠娭袠O大地贊賞了吳偉業(yè)的才華。
很顯然,魏耕在明亡后的這一系列交往活動,都是圍繞著“抗清”這樣的一個主題來進行的。魏耕往返于各地,與他所交往的這些人一起,共同組成了一張聯(lián)系緊密的抗清網(wǎng)絡(luò),在抗清的道路上,他們互相提供經(jīng)濟、信息上的幫助,為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奔走。為反清復(fù)明的斗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三、魏耕詩中的所顯示的憂國憂民
魏耕作為一個由明入清的亡國詩人,感嘆國破家亡的詩歌在他的《雪翁詩集》中,占據(jù)了較大篇幅,充滿著對明王朝的懷念與渴望復(fù)興明朝。
在《雪翁詩集》卷十的《苕上酬施諲并示程棅》中寫道:“年年轉(zhuǎn)憶崇禎日,忽忽難扶野老顛。放誕需知人欲殺,伶俜誰肯故相憐?!笨芍?,魏耕在每年崇禎忌日之時,都會悲痛萬分,思念故國。由此,魏耕渴望反清復(fù)明的意愿是多么的強烈!
除此之外,魏耕也并不只是沉浸在這種怨天尤人的情緒之中,《雪翁詩集》卷七的《抽戈》中寫道:“十載烏號淚,至今曾不乾。青梧凋晚日,丹桂老秋天。妖氛何滾滾,鼉鼔正淵淵。麟閣誰人上,抽戈拓舊邊?!焙茱@然,魏耕重振明朝,匡復(fù)河山的愿望,從來都沒有消失過。不僅如此,他的詩集中還有許多這樣的詩,這些詩激勵著他,在抗清的道路上克服一切困難,不辭辛苦地走下去。
也正是在這種亡國之痛與重振河山的雙重作用之下,魏耕才會在明亡之后,不辭辛苦地奔走于各地,與諸多抗清志士保持聯(lián)系,互通信息,為挽救國家燃燒盡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縷火焰,成為明末清初之時,眾多能人志士之中,一顆耀眼的星辰。
注釋: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下冊,第1095頁,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年7月版。
魏耕,《雪翁詩集》,第一頁,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魏耕,《雪翁詩集》附魏霞《明處士雪竇先生傳》,第195頁,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全祖望,《鮚埼亭集》卷八,《雪竇山人墳版文》,浙江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魏耕,《雪翁詩集》自序,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頁。
馮其庸,葉君遠,《吳梅村年譜》,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7年版,第198頁。
參考文獻:
[1]馮其庸,葉君遠.吳梅村年譜[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7.
[2]嚴迪昌.清詩史[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1.
[3]魏耕.雪翁詩集[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
[4]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錄.
[5]全祖望.《鮚埼亭集》卷八,雪竇山人墳版文[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4.
[6]陳寅恪.柳如是別傳[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5,7.
[7]胡梅梅.魏耕研究[J].南京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08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