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興
考古學的研究,不僅要關注田野發(fā)掘,也要關注考古學本身的歷史及理論進展。從20世紀20年代算起,中國考古學已有近100年的歷史。因此在許多新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不斷涌現(xiàn)的情況下,結合具體的研究梳理中國考古學發(fā)展史則顯得十分必要。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王世民長期關注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歷史和動態(tài),并對商周銅器作過細致、具體的研究。他的《考古學史與商周銅器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7月出版)一書是作者多年學術研究專題論文(或述評)的結集。
該書除“代序”《我與中國考古學史研究》之外,共收錄55篇論文??脊艑W史方面,包括概述中國考古學發(fā)展的長篇論文《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歷程》,研討中國考古學前身金石學若干問題的專論,以及對郭沫若、鄭振鐸、李濟、梁思永、夏鼐、陳夢家、尹達、蘇秉琦、黃文弼等多位老一輩專家學術貢獻的評述;商周銅器方面,包括《商周銅器考古學研究的回顧與展望》、《關于西周青銅器的分期斷代研究》,以及西周諸侯方國銅器、西周金文中的諸侯爵稱、兩周時期的禮器制度及編鐘發(fā)展等專論;并附載關于金屬鑄幣與漢代紡織品、南方楚墓與馬王堆漢墓、唐卜天壽寫本《論語鄭氏注》等專題論文。具體而言,該書有如下幾個特點:
其一,具體實踐與實證研究相結合。
作者1956年從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yè)畢業(yè)后,即進入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7年后隸屬于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主要在室內從事秘書工作和圖書資料工作,先后參與《新中國的考古收獲》《辭?!贰吨袊鴼v史地圖集》《新中國的考古發(fā)現(xiàn)和研究》《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殷周金文集成》《中國青銅器全集》《中國考古學年鑒》等多項重點編撰項目。同時,作者曾兩次參與起草全國考古研究規(guī)劃。因工作關系,作者有機會接觸中國考古學界諸多老一輩專家,在新中國考古工作的主要指導者和組織者夏鼐身邊30余年,“因而得以親身感受中國考古學發(fā)展的脈搏”(第3頁),又曾連年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講授“中國考古學史”課程。因此可以說,作者宏觀論述中國考古學發(fā)展的長篇論文《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歷程》以及對夏鼐、陳夢家、尹達、郭寶鈞等人學術貢獻的評述,都是依據(jù)具體實踐而立論的。關于商周銅器的研究,作者不局限于已經(jīng)出版的圖錄、考古報告,而是以親眼所見的“實物”為準(第453、463、480、532頁等),進而展開具體的研究。
其二,注重“通論”與“專論”的有效結合。
在“上編”的第一篇文章《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歷程》之中,作者提出“中國考古學的誕生年代”是“20世紀整個20年代”(第8頁),而不是僅僅將1921年安特生在中國的考古活動、1926年李濟在山西省夏縣西陰村發(fā)掘史前遺存、1928年中研院史語所開始對殷墟進行發(fā)掘作為中國考古學誕生的標志。在此基礎上,作者進而闡述中國考古學的前身“金石學時期”(包括宋以前的古文物研究、宋代的金石學、元明兩代的金石學、清代以來的金石學)、初步發(fā)展時期(1928~1948)和全面發(fā)展時期(1949年以來),并分別論述史前時期、夏商周時期、秦漢及其以后各時段的考古研究的進展,以及出土文獻整理研究的進展?!侗彼螘r期的制禮作樂與古器研究》一文則是“專論”宋代的金石學問題,指出“北宋時期的制禮作樂,尤其是徽宗朝設置禮局后的考定古器、新造樂器、編撰圖錄,彼此關系密切,相得益彰”,“朝廷在制作禮樂方面的舉措持續(xù)不斷,而在考定古器的基礎上鑄造新器,又促進了金石學的形成與發(fā)展”,因此“金石學在北宋時期的形成與發(fā)展,并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第72、77頁)。
中國考古學的發(fā)展以及取得的成就,離不開諸多學人的努力,如何評述他們的生平事跡以及學術貢獻,是研究中國考古學史的重要課題。此問題在當今學術界依然是研究熱點。從該書對多位老一輩學人學術貢獻的評述入手,可以考察中國考古學發(fā)展與不斷前進的軌跡,以及不同學者之間的交往與互動(如傅斯年與夏鼐、郭沫若與夏鼐等)。
商周銅器研究方面,作者不僅對銅器賞賜銘文、銅器的形制和紋飾、編鐘銘文、金文中的諸侯爵稱等加以專門研究,也從“分期”與“斷代”的角度對西周青銅器加以整體考察,從宏觀層面“回顧與展望”商周銅器的考古學研究?!拔髦芮嚆~器的分期斷代”專題研究,預定目標是“以西周青銅器中銘文可供西周歷譜研究者為主,就其形制、紋飾作考古學的分期斷代研究,為改進西周歷譜研究提供比較可靠的依據(jù)”(第328頁)。有學者指出,該研究成果“不僅為改進西周歷譜研究提供依據(jù),對澄清西周青銅器研究間的種種迷惑疑難,更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而可以成為“西周青銅器研究的堅實基礎”(李學勤語,見《文物》2000年第5期)。
其三,問題意識鮮明,不以訛傳訛。
關于周都豐鎬位置、王振鐸的任職經(jīng)歷、黃文弼是否曾藏有唐寫本《文心雕龍·隱秀篇》等問題,作者通過扎實的史料考證,辨析相關實物,指出學術界既存的錯誤或不足,避免以訛傳訛?!多嵳耔I與文物考古工作》一文,是對鄭振鐸在文物考古方面的開拓性貢獻第一次進行詳細的評述;《李濟的生平及其學術貢獻》一文,是大陸學術刊物第一次發(fā)表紀念李濟的文章。這些都表明作者具有鮮明的問題意識。
當然,該書的個別注釋未核對準確(第161、165、185、192頁等),“上編”、“下編”與“附編”的分編標準亦值得商榷。但是整體而言,該書為作者長期從事中國考古學史及商周銅器研究的一次集中呈現(xiàn),在研究方法、學術觀點及理論思想上,對充實及推進中國考古學史及相關專題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