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霞
(遼寧大學(xué)文學(xué)院,遼寧 沈陽 110136)
謝朓是“永明體”代表詩人,《南齊書》本傳記載謝朓“少好學(xué),有美名,文章清麗”。謝朓詩歌注重聲律,對唐代詩歌聲律化的形成也有深遠的影響。類書對一時代普通人的知識結(jié)構(gòu)、文化趣味以及思維方式均有影響和反映。筆者在本文中試圖從《藝文類聚》中對謝朓詩歌的引用來研究其選詩標準。
謝朓詩歌現(xiàn)存詩歌164首,本文主要針對《藝文類聚》中引用謝朓的詩歌進行研究。《藝文類聚》乃受詔編撰,是推向大眾的類書。按《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中的收錄情況,謝朓詩歌現(xiàn)存164首,《藝文類聚》中引用56首。
謝朓四言詩創(chuàng)作不多,存世僅三首,且為應(yīng)制詩作,記載侍宴光華殿曲水宴的事情。《南齊書·王融傳》載:“永明九年,上幸芳林園褉宴群臣,使融為《曲水詩序》。”謝朓存詩三首,《藝文類聚》中收錄兩首。
謝朓樂府詩創(chuàng)作共41首,《藝文類聚》中收錄其樂府詩共20首,分別為《鼓吹曲十首》等。《藝文類聚》中選用的多是謝朓早期創(chuàng)作的樂府詩作,這時謝朓生活環(huán)境優(yōu)越,多是應(yīng)酬唱和的詩作,評價不高,但是《藝文類聚》中卻大量選用,可見其選詩依據(jù)并不是其詩歌內(nèi)容,而更偏重審美形式。
《南齊書》本傳中記載謝朓“少好隸,長于五言?!?謝朓共創(chuàng)作五言詩108首,他五言詩的成就極高,尤其是他的山水詩?!端囄念惥邸分泄彩珍浧?6首山水詩,對于一些非山水詩,仍有很多描寫山水的佳句錄入。如《冬緒羈懷》,“去國懷丘園,入遠滯城闕。寒燈耿霄夢,情境悲曉發(fā)。風(fēng)草不留霜,冰池共如月。”這首詩僅僅引用此六句,在詩人對草木的刻畫雕鏤中,體現(xiàn)著謝朓倦怠仕途后的悲情?!端囄念惥邸分幸昧嗽撛娍坍嫴菽镜脑娋洌瑓s獨獨刪去后文的大篇的詠懷感悟,可見本書的編撰者在引用詩句時側(cè)重點仍然在其對外在物色的刻畫。
除山水詩外,謝朓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詠物詩,現(xiàn)存詠物詩16首,這些詠物詩大多被評價雕鏤物態(tài),多是描摹刻畫事物之作,語言精工講究聲律。在《藝文類聚》中對謝朓的詠物詩收錄有12首之多,且都是完整收入,這些詩有不少已經(jīng)初具律詩形式,多采用五言八句形式。
從《藝文類聚》對于謝朓詩歌的引用選擇情況看,可初步看出其對于詩歌選擇并不是依據(jù)內(nèi)容及思想水平來判斷的,而更多的側(cè)重于詩歌的審美形式。
在唐代,類書的數(shù)量明顯增多,通過對比同時代不同類書之間對謝朓詩歌的選用,便可看出當時類書對詩歌的選詩標準。初唐元兢曾編撰《古今詩人秀句》兩卷,現(xiàn)已失傳,但它的序保存在日僧空海編撰的《文鏡秘府論》南卷集論中。元兢將謝朓作為秀句集的典范,極力推崇謝朓。
元兢在編撰秀句類書時對謝朓詩歌多選用其情感哀思,形式優(yōu)美的詩句在《藝文類聚》中同樣對于謝朓注重聲律形式的詩句選用較多,更加注重其早期樂府詩和詠物詩的收編。由此可見,《藝文類聚》選詩更注重詩歌的審美形式。
在《藝文類聚》中也同樣收錄了謝朓同時代的詩人的詩歌,筆者試圖與《藝文》中對同時代其他詩人詩歌的選擇進行對比,。沈約、王融與謝朓“以氣類相推轂”,在《藝文類聚》中同樣選取了不少二人的詩作,因此筆者在本文中就與對沈約選詩作對比,來探究本書的選詩標準。
據(jù)《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中的收錄情況,沈約存詩198首,《藝文類聚》中選用了他128首詩作,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據(jù)。沈約作為四聲聲律論的提出者,是永明體的提倡者也是實踐者,他的詩歌理論及創(chuàng)作常被責(zé)難,認為其只重形式不重內(nèi)容,不符合后世的詩歌欣賞標準,但在《藝文類聚》中卻大量選用沈約詩作,且題材多為詠物、應(yīng)制詩作。
《藝文類聚》作為初唐編撰的類書,可以體現(xiàn)出一時人的傾向和選取標準,對謝朓樂府、應(yīng)制詩及詠物詩的大量選用,以及對同時代沈約作品的選取,足以體現(xiàn)《藝文類聚》的選詩標準更注重詩歌的審美形式和聲律和諧,而不是詩歌的社會功用性。
從《藝文類聚》的選詩中可看出,其編撰者在摘錄詩句時有初唐時人重狀繪物色逐新奇工巧之風(fēng)的情感取向。
類書所選作品大多是摘錄,但是類書的摘句并不是不加篩選的資料陳列,而能體現(xiàn)出編者的主觀意圖和審美取向。唐代類書中輯錄謝朓詩歌,有著一定的選句標準,《藝文類聚》中對于一些詠懷山水詩僅選取保留形式對仗聲律和諧的詩句,對于注重形式的詠物詩全詩錄入,以及元兢在《古今詩人秀句》的序中明確以謝朓為其選詩標準,正是注重詩歌形式的體現(xiàn)。
因此,通過唐代類書中對謝朓詩句的選擇摘錄都可看出,《藝文類聚》選詩多選擇謝朓形式工整,聲律和諧的佳句是由于初唐人對于詩歌的選擇仍然重視詩歌形式美。
謝朓是永明體的積極參與者和推廣者,對于初唐律詩的形成有著不可否認的推動作用。沈約評價謝朓詩歌“二百年來無此詩”[1]并不是友人之間的吹捧之詞,而是就聲律方面對謝朓詩歌的真實評價。謝朓詩歌注重聲律和諧,已初具近體詩的規(guī)模?!坝烂黧w”詩歌被認為是詩歌律化過程中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從創(chuàng)作來看,謝朓等人對永明體詩歌的積極創(chuàng)作,都對律詩的形成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端囄念惥邸分羞x詩著眼于其聲律正是詩歌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所決定的,在律詩形成過程中,重視詩歌創(chuàng)作技巧和語言是詩歌律化的必然要求。
綜上所述,從《藝文類聚》中對謝朓詩歌的引用情況及選擇可看出《藝文類聚》選詩更注重詩歌的審美形式而不是詩歌的社會功用價值,而這一選詩標準的正是當時時代對于詩歌范式的重視以及詩歌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所決定的。
注釋:
[1]沈約.《傷謝朓》;逯欽立.《先秦漢魏南北朝詩·梁詩》[C],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9月版,第165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