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運
我出生在河南南部一個臨河的小村莊,念小學時,學校只有兩門課,語文和數(shù)學。我那時比較喜歡語文課,五年的小學,語文課本的內(nèi)容基本都能流利背誦,除了當時老師們有此要求,還有自己的喜歡。記得念小學時,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姐姐有個摘抄本,上面密密麻麻但頗為工整地抄了很多詞語,當時覺得這個辦法很有意思,于是便借了過來,竟沿用至今。后來,不僅是詞語,更有一些句子、段落,以至讀書感想,都入了這些摘抄本。它們便一點一滴地記載了我的讀書歷程,也讓我獲益匪淺。
我的父母都是農(nóng)民,沒有上過一天學,那時家里也沒有藏書,小學時的讀物,除了自己的語文課本,便是哥哥姐姐的語文課本。而那時我的摘抄本,也比較凌亂,內(nèi)容零星稀松。一則自己的閱讀很貧乏,二則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比較貪玩。所謂的摘抄本,是當時兩三毛錢一本拿來寫作業(yè)的本子。而那些零星的內(nèi)容,僅是課本里的一些詞語,還有些可能是從姐姐的摘抄本里抄來的東西。那時的我懵懂無知,姐姐長我?guī)讱q,她的示范,對于我養(yǎng)成好的閱讀和學習習慣,可謂居功甚偉了。
在鎮(zhèn)上念初中時,發(fā)現(xiàn)校園里的小賣部有賣一些比“作業(yè)本”精美許多的本子,也常有些流動書販賣過期的雜志和舊書,五花八門,名字如今基本都忘記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從母親每周給的伙食費里省下錢來,買了我人生的第一本書——《魯迅全集》。說是全集,其實是一本輯了魯迅先生部分雜文和短篇小說的盜版書,我卻看了許多遍,也陪了我好幾年的時光,可惜竟在念高中時不小心落在食堂,給遺失了。那時的摘抄本上,便也因閱讀的增加而多了內(nèi)容。其中有些是魯迅先生的文字,也有些是出自某些雜志,或者出自同學的藏書。
逮至去縣城念了高中,我覺得自己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當時的縣城有很多書店,除了教輔資料,也有一些其他類別的書籍陳列在架,琳瑯滿目的書刊雜志,每每讓我流連其中,怡然自得。不過,當時囊中羞澀,依然很少買書。即便如此,能經(jīng)眼一些標題甚至偶爾翻翻,想來對于我愛上閱讀,養(yǎng)成讀書的習慣,自是大有其功。當時念書的那所高中,有一個小型的圖書館,每周的語文課,老師會抽出一節(jié)課來,帶著大家去圖書館上閱讀課。《論語》一書,也就是在那個中學的圖書館,陸陸續(xù)續(xù)地以“閱讀課”的形式給看完了。而那時的摘抄本上,便也節(jié)錄了一些《論語》的內(nèi)容,每日的晨讀課上,抑或是閑暇之時,我常常拿來誦讀一番。
再后來念了本科、碩士班,突然發(fā)覺“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自己時間、精力有限,而學校藏書太多,閱讀也就有了力不能逮的感覺。那時我的專業(yè)是歷史,除了歷史教科書,當時尚需閱讀一些名家的史學作品。許多歷史學家,不僅治史有方,文字功夫更是了得。已故的史學大家齊思和先生曾在他的《史學概論講義》中討論文學與史學的關系時講到,好的文筆之于史學作品,有如美麗的衣服之于人,“可以壯人之觀瞻”。記得念本科時初讀錢穆先生的《國史大綱》,時常忍不住摘錄下一些詞句,然后默默記住。史學之外,文學自是我情不自禁要涉獵的一個領域,只是從那時起,摘抄本慢慢變成了用電腦敲出來的電子版。和紙質(zhì)的比較起來,雖少了幾分韻味,畢竟便捷高效,也“與時俱進”了。
碩士班臨近結束時,我有幸獲得國家留學基金委的資助,負笈英倫,得以成行。求學蘇格蘭的生活開始之時,英文聽課尚好,寫作確實很成問題,我也為自己的英文寫作水平不足而頗為苦惱。后來在閱讀學術論文和專著的時候,我常常把一些自以為有用的詞語、句式記下來,再慢慢體會,學習模仿。除了這樣實用性,或者和歷史專業(yè)相關的閱讀和摘抄,赴英念書后,我也開始了英文文學作品的閱讀,而由此生出的摘錄,更像是一種悠然自得的享受了。閱讀的內(nèi)容,主要是小說,有反映20世紀上半葉美國種族問題的《殺死一只知更鳥》,也有描寫18、19世紀之交英國鄉(xiāng)鎮(zhèn)生活的《傲慢與偏見》。仍在繼續(xù)的閱讀和摘抄,依然是我充盈知識的一種有效方式,也是漫漫異域求學之路上,我的心靈慰藉和精神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