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縱觀中國設計歷史文獻，與室內設計相關的古書寥寥無幾，而由明代晚期的蘇州文士文震亨所撰著的《長物志》，其內容涉及明代室內設計?！熬薄昂啞薄斑m宜”的設計理念貫穿全書，作者對晚明期間文房清居生活方式進行完整的總結，堪稱晚明士大夫生活的“百科全書”。與其說這本典籍是文震亨本人的設計思想以及規(guī)范，不如說這集中體現(xiàn)了明代士大夫的審美趣味。該書對現(xiàn)代室內設計也產生了極大影響。

關鍵詞：“精”;“簡”;“適宜”;室內設計;低碳可持續(xù)

0 引言

室內設計是一項對人們居住、活動、生活之建筑內部空間的合理解決或優(yōu)化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它與技術、藝術和生活緊密相關。室內設計始終不變的是滿足其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解決“實用性”，同時，還要滿足視覺和心理上產生的審美及愉悅。隨著人類生產力的提高、文明的發(fā)展，人們對居住環(huán)境質量的要求也愈來愈高，對室內空間的要求也更多樣化，室內的設計思想與設計風格也豐富多樣，而中國傳統(tǒng)室內設計對此產生了極大影響。翻閱中國設計歷史文獻，文震亨的《長物志》可謂是經典。

1 文震亨與《長物志》簡介

文震亨，1585年生于明朝長州縣（今江蘇?。謫⒚?。他不僅是作家，也是景觀設計師和畫家。他文雅高貴，是明朝大畫家文徴明的曾孫，精通琴、棋、字畫、茶藝、燒香、選石。為《長物志》作序的畫家沈春澤曾問他：“你先祖文徴明引領吳地風尚已有近百年了，聲名遠揚。論詩畫，吳地無人能超越文家風格流派，論文家園林已是‘令人不勝描畫了，你費筆墨去寫生活中小事不是多此一舉嗎？”文震亨回答：“不然。我是擔心將來人們對于古玩字畫、書房清供、園林花草等諸般物象，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弄雅成俗，因而作《長物志》，以為提防?！庇纱丝芍?，文震亨編寫《長物志》不為炫耀，為的只是分享。

《長物志》對晚明文房清居的生活方式進行了總結，體現(xiàn)了當時文人的審美趣味，它可以看作是晚明文人生活的百科全書。全書共有十二卷，分別包括室廬、花木、水石、禽魚、書畫、幾榻、器具、衣飾、舟車、位置、蔬果以及香茗。它的內容猶如一桌滿漢全席，色色俱全，又保持著它精簡風格，淺顯易懂，沒有深不可測的弦外之音。

長物，即多余、無用之物。文震亨給這本書取名為“長物”，揭示了他處于亂世之中，他對身外其他事物看得云淡風輕，也表明書中所提到“寒不可衣，饑不可食”皆為文人清賞把玩之事物，并非布帛米粟此類生活中必不可少之物。

2 《長物志》藝術設計思想形成

眾所周知，藝術常常與政治、經濟發(fā)生碰撞，其不平衡性就像灑脫不羈的魏晉風度產生于災難、動亂的社會與時代一樣，《長物志》的設計思想形成，與晚期政治、經濟以及當時的文藝思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明末時期的江浙地區(qū)，經濟可謂十分發(fā)達，文化也相對成熟。然而，經濟的發(fā)展激發(fā)了人們創(chuàng)造“身外之物”的興趣。由于士人官僚的廣泛參與，它發(fā)展成了一個不同的文化體系。晚明時期，江浙一帶的在野士大夫因種種原因在政治上不能有所作為，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間，隨后園林因此成為豐富江浙文化極其重要的一部分。士大夫們一步一步地提高自己生活環(huán)境的藝術性，并且總是樂于這樣做。他們經常參與園林的建設，定制江南美麗的家具。文人官僚的參與，不僅增強了園林居室的文化魅力，也促使文人將這種體驗訴諸文字，表達自己的深情。《長物志》便由此而誕生。

正處于激烈的競爭和危險之中的官員們造成當時的政治動蕩不安。文震亨致力于事業(yè)的成功，但由于皇帝的統(tǒng)治和朝廷法紀的弱化，他對政治失去了信心。但他也不愿意失去生命的價值，于是開始反復思考并收集著名的書畫古玩，在自己娛樂中尋找一個獨立的理想人格，尋找自我實現(xiàn)和自我充實。文震亨的隱居，就是在等待國家建立根本之道后重新出山，如果這個國家崩潰而亡，他也將毫不猶豫地死去。

除了晚明政治、經濟形勢之外，文藝思潮對《長物志》藝術設計思想形成的影響最為直接。明末，復古是文學藝術思潮的主要內容。文震亨是復古運動的積極分子。老子的“無為”觀為他所贊同，主張回歸本原。他還提倡荀子的堅持以實用為主，強調裝飾只是一種襯托。因此，裝飾應注意一個分寸的問題，即所謂的“度”。為了追求“萬物之美可以養(yǎng)樂”，我們應該重視美的內容和形式。

3 《長物志》的藝術設計思想

《長物志》中所說的“制具尚用”，該藝術設計理念是指工藝的目的是為人所用，換句話來說，事物必須有它為人所實用的價值，所以首要任務則是追求物品的最大實用性。卷六幾榻部尤為顯著，該卷主要記載的是明代家具。家具作為一種日常生活用具，其最主要價值體現(xiàn)為實用性。榻的作用除了給人們提供睡眠處所，還可用于聚餐會友。“尚用”是屬于及物層面，是工藝造物的基本層次，不僅要宜人還要宜地，要考慮到物質條件、環(huán)境因素，不要片面地追求高大奢華，但重在適宜。當然，除客觀因素外，設計也應納入人的主觀因素。一句話概括即設計要遵循事物的本質。

《長物志》崇尚自然，體現(xiàn)了樸素、深邃、典雅的設計理念和審美標準。書中提到的“樸素而天莫能與之爭美”“既雕既琢，復歸于樸”“精而變，簡而裁”都體現(xiàn)了一種崇尚自然、返璞歸真的設計原則。文震亨反對斧斤外露，是因為“露”不高雅，“工”則易俗。文震亨要求臥室干凈優(yōu)雅簡潔，一旦有一點涉及絢麗的東西就會好像是在女子的閨閣中，不適宜隱士高人做眠云夢月這樣的雅事。房里只能放四把椅子和一張床，屏風只能放在一邊，不要太雜。由此可見，“簡”與“精”不僅是文震亨的審美態(tài)度，也是追求人性至真的一種精神境界。

《長物志》也提出了居室景觀位置的藝術設計理念。在“舟車”一卷中，有這樣一句話：“系舟于柳蔭曲岸，執(zhí)竿垂釣，弄風吟月”，把船系在柳蔭蜿蜒的河岸上，釣魚在竿上，吹著風，唱著月亮。車、船、草、樹不再作為單個的物體單獨存在孤立存在。在“位置”一卷中提到了“位置之法，繁簡不同，寒暑各異，高堂逛榭，曲房奧室，各有所宜，即如圖書鼎彝之屬，以須安設所得，方如圖畫?！闭f明了室內陳設的主要概念是：根據(jù)不同的位置，裝置的簡單或煩瑣也各有千秋，根據(jù)四季光影的交替變換，裝置的內容也各有差異，但是任何裝飾元素都應符合“適宜”這一設計理念，與環(huán)境相互協(xié)調，才能形成圖畫般的整體美。

4 《長物志》中室內設計理念及其對現(xiàn)代室內設計的影響

室內設計是一項對人們居住、活動、生活之建筑內部空間的合理解決或優(yōu)化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它與技術、藝術和生活緊密相關。這種空間需要滿足使用價值以及反映歷史、風格和氛圍等精神要求。

陳設的藝術，在現(xiàn)代我們稱它為“軟裝”，意為在一定的空間中，對物體進行藝術設計和放置的展示藝術，是室內設計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書中強調陳設布局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室內設計中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清代在官邸建筑實踐中，討論了家具及其布局，由此可見古代人們對室內陳設布局的重視?！堕L物志》里明朝室內陳設之藝術注重文化與陳設的高度統(tǒng)一。本書還闡述了室內空間、生理學和心理學中家具的和諧，并注重單件家具的優(yōu)雅。無論是從家具的位置、形狀還是質地來看，都已達到了一個精致、寧靜又美的境界。

《長物志》美學思想產生于一個精神非常豐富的時代。明朝自然樸素的簡約雅致文化對現(xiàn)代設計和藝術文化產生了重大影響?！皩帢銦o巧，寧簡無俗”是文震亨“軟裝”的核心。在追求簡單的同時，它也強調質樸。根據(jù)位置不同，裝飾的內容也有所差別。根據(jù)四季不斷更替，裝飾的要素也不斷改變，但一定要符合“適宜”的設計理念?？v觀目前的室內設計，不僅追求功能性，而且強調設計和空間的布局，注重簡潔性。

書中除了強調室內陳設設計的重要性，也從某種角度提出了綠色環(huán)保的生態(tài)設計理念。例如書中文震亨雖然從美學的角度向后人解釋了純色與雜色的區(qū)別，如玉一樣白和如墨一樣黑的大理石是上等品質，若白色微帶綠，黑色微帶灰，都是劣質的，說明晚明文人思想中還沒有現(xiàn)代的“低碳可持續(xù)設計”的概念。但是，他們對色彩使用極其克制，從另方面來講，已經體現(xiàn)了低碳設計的意味，這對后人產生了很大的啟發(fā)。

《長物志》記載道：“花間岸側，以石子砌成，或以碎瓦片斜砌者，雨久生苔，自然古色?！笔聦嵣?，碎片和石頭是我們今天的建筑廢料。它們被古人用作鋪路或花邊池，是可回收材料的低碳應用。

如今，舊磚瓦回收再利用的概念也被應用于現(xiàn)代空間和家居設計中。例如，在廣州1968創(chuàng)意產業(yè)園，設計師將廢棄建筑垃圾轉化為空間環(huán)境標識系統(tǒng)，采用不同的紋理、顏色和碎磚瓦組合，與周圍的空間環(huán)境完美結合，賦予這些材料新的生命力。并且，在第一屆深圳城市與建筑雙年展上，Droog公司提出的家具概念也強調了回收材料的使用。例如，一個名為“抽屜柜”的家具設計作品，就是使用廢棄的抽屜來制作盒子，然后用膠帶將它們綁起來形成新的柜子。另一個設計作品《碎布椅》，使用了一些廢棄的布頭，將它們捆綁和包裝，變成一把舒適的椅子。

自然材料在中國傳統(tǒng)的民居文化中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尤其是運用在建筑、家具和器皿的創(chuàng)造中。文震亨在繼承前人使用天然材料的基礎上，對這些天然材料的使用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其中竹類材料的使用最為廣泛。他在室廬、花木、幾榻、位置等章節(jié)中提到了將竹子作為一種東方天然材料用于室內和器皿?！俺ㄊ摇崩锾岬搅巳沃褡?，是古人在夏天室內用到的降溫材料。竹是典型的低碳材料，生長速度非常之快，可再生和重復利用，這有利于對自然的保護，也對室內有良好的降溫效果。文震亨對天然材料的使用對后人也有極大的啟發(fā)。

如今，成功地將自然材料運用于室內設計中的案例有許多。比如，成都周邊的農家樂山莊室內設計中，設計師將樹枝、樹根作為裝飾材料，樹干作為柱子，并且將形態(tài)各異的樹枝當成立雕鑲嵌在白墻上。將樹根按照它們的根勢，鋸、劈后做成不同造型的臺燈架、花瓶托，而那些鋸下后的廢木頭組合成隔斷掛簾，長短不一，別有一種韻味，精簡適宜，讓中外游客體驗到返樸歸真，感嘆自然的美好。

5 結語

文震亨的《長物志》中藝術設計思想的形成，與晚明思想的政治、經濟和文學趨勢密切相關。中國古代士大夫對室內居住環(huán)境的要求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堕L物志》中所包含的“精”“簡”“尚用”“低碳可持續(xù)”等藝術設計思想與室內空間關系的“適宜”，以及古人對居住環(huán)境的精細研究與高度追求，都對現(xiàn)代室內設計具有很高的參考和指導意義。它特有的審美感染了諸多設計師，直到現(xiàn)在，還有大量設計師按此風格來完善自己的設計作品，也有大批設計師直接將傳統(tǒng)的設計元素運用到設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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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魏君（1994—），女，上海人，上海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建筑與景觀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