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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難的年代》之歷史敘事初探: 中國朝鮮族形成史的還原、誤讀與重建

      2019-08-27 02:14:40李海英
      東疆學刊 2019年3期
      關鍵詞:朝鮮族

      [摘要] 《苦難的年代》是朝鮮族作家李根全于1980年代發(fā)表的移民敘事小說。小說完全“忘卻”了東北朝鮮人民族主義者的革命斗爭,而詳細地“記憶”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英勇抗日的歷史,根據(jù)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革命史的發(fā)展脈絡,對朝鮮族歷史進行了全面還原與重建。這種歷史記憶的形成源于抗戰(zhàn)勝利到“文革”期間朝鮮族所面臨的國家觀問題以及李根全的歷史責任感。因此,如果說該作品存在對歷史的誤讀,也應視為為了重建朝鮮族形成史而進行的有意誤讀。

      [關鍵詞] 《苦難的年代》;朝鮮族;歷史正統(tǒng)性;移民敘事

      [中圖分類號] I47? ?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2-2007(2019)-03-0088-07

      [收稿日期] 2018-10-08

      [作者簡介] 李海英,女,朝鮮族,文學博士,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朝鮮族文學。(青島 266000)

      李根全的長篇小說《苦難的年代》是朝鮮族文壇的第一部移民敘事作品,全書分上下兩卷,分別發(fā)表于1982年和1984年,講述了自19世紀初至解放前后約半個世紀的朝鮮族移民史與民族形成過程。該小說敘事宏大,歷史感凝重,其問世之初,曾受到一些批評家、作家的關注,之后卻一直被忽略、批判。80年代末,

      批評與研究者譏諷它“與我們所學的歷史教科書有某種相似性”,[1](31)程式性、極端的階級對立視角等作品的局限性被一一指出,因而受到辛辣批判。在90年代以后刊行的各種中國朝鮮族文學史中,雖然承認它是朝鮮族的首次移民敘事,但也只是一筆帶過,未給予充分關注。

      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局面,與改革開放以后日益增強的脫意識形態(tài)創(chuàng)作追求息息相關。1990年代初朝鮮族作家崔紅一發(fā)表了與《苦難的年代》形成鮮明對比的小說《淚灑圖們江》。該作品是在明確的去范式化創(chuàng)作理念下完成的,作者明確宣稱“竊以為,生活之苦楚,為了表其凄慘哀絕之貌,須從程式化中脫離出來,表現(xiàn)人之本體,從多重角度刻畫人。”[2](6)這部作品標志著去范式、脫意識形態(tài)的移民敘事的誕生,一經(jīng)發(fā)表,備受矚目,好評連連。與此同時,《苦難的年代》則在與它的對照中,愈發(fā)被否定,幾乎淡出學界視野。

      誠然,“像教科書一般形式化”[3](31)是《苦難的年代》的文學局限性。作品在敘述朝鮮族移民史時,完全從階級對立視角出發(fā),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革命史為中心,卻對朝鮮人與東北原住民及東北境內其他各民族間的矛盾、朝鮮人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的尷尬處境,以及朝鮮人移住民的真實生活等等,全部略去不書,從而造成了敘事的單一性、片面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苦難的年代》詳實地記述了1920年代中后期到1930年代末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英勇抗日的歷史。根據(jù)相關史料記載,1920年代初期東北朝鮮人民族主義者的抗日斗爭與1920年代中后期至1930年代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的抗日斗爭都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回憶、還原這段歷史的移民敘事作品只有《苦難的年代》。其他描寫朝鮮人移民史的作品均未涉及該段歷史。從這個角度來看,《苦難的年代》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那么,我們有必要深思為什么李根全選擇以這種方式敘述朝鮮人移民史。

      目前對《苦難的年代》的批評和研究主要聚焦在“忘卻”,即關注他為何“忘卻”民族主義者的抗日武裝斗爭,為何“忘卻”東北朝鮮人的真實生活,認為這種有意識的“忘卻”導致了作品敘事的單一性,甚至認為這是對歷史的歪曲。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苦難的年代》雖然“忘卻”了這些,卻詳細地“記憶”著其他人都選擇“忘卻”的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的革命斗爭。如果說忘卻是對無意義事件的刪除,那么記憶便是對有意義事件的選擇。[3](278~279)所以為了更深入地理解該作品與我國朝鮮族發(fā)展史,我們絕不可忽略這個問題?;诖?,本文擬重點關注《苦難的年代》所“記憶”的內容,考察其“記憶”的歷史背景與目的、方式。

      一、建國初期到“文革”時期:朝鮮族的國家認同危機與李根全的歷史認識

      李根全自稱《苦難的年代》的構思始于1953年。當時舒蘭一所小學的老師向身為記者的李根全問道,我們朝鮮族成為少數(shù)民族的歷史有多久了?我們民族的歷史上有什么故事?然而,李根全自己也不知道,只好沉默以對。正是這個關于朝鮮族歷史的提問使他萌發(fā)了創(chuàng)作《苦難的年代》的念頭。而且,從這段對話中,我們也不難看出當時朝鮮族的祖國觀與國家認同尚不清晰。

      事實上,建國初期到1960年代,朝鮮族雖然獲得了中國公民權,但仍然十分重視與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以下簡稱朝鮮)的血緣之情。當時,在朝鮮族干部、教師、學生等一些知識分子階層之間曾十分流行“多祖國論”。這種理論認為朝鮮是朝鮮族的“民族祖國”“第一祖國”“感情祖國”,中國是“法律祖國”“第二祖國”“現(xiàn)實祖國”,蘇聯(lián)是“無產(chǎn)階級祖國”“第三祖國”。延邊朝鮮族自治區(qū)第一任主席朱德海一開始便認識到了這種論調的謬誤。他認為中國朝鮮族雖然與朝鮮境內的朝鮮人同屬一個民族但中國朝鮮族是中國公民。然而他的批判、告誡也未能阻止“多祖國論”的蔓延。而且,在1957年全國性反“右”派斗爭的影響下,延邊地區(qū)也出現(xiàn)了反地方民族主義運動,

      這更使得朝鮮族的祖國觀與國家認同成為了十分嚴肅的政治問題。再加上當時朝鮮缺乏勞動力,重新回到朝鮮的“逆移民”現(xiàn)象頻繁發(fā)生。

      朝鮮族的“朝鮮逆移民”分兩種情況:一種是根據(jù)中國與朝鮮的官方協(xié)議進行的集體移民;另一種是民間非法越境。其中,非法越境的情況占了絕大多數(shù)。中國朝鮮族的第一次集體移住朝鮮發(fā)生在1959年3月末。關于當時的情況,《內部參考》2724期中有如是記載:“一群中國國籍的朝鮮族即將前去參加朝鮮建設。吉林省的7000戶中國朝鮮族為了(國家)建設即將趕赴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筆者:吉林省1959年的規(guī)定額度為7000戶)……但是大多數(shù)縣里,申請去朝鮮的戶數(shù)大大超過規(guī)定額度,已然成為一個大問題。例如,海龍、磐石、舒蘭等朝鮮族四縣,超過了規(guī)定額度的2.4倍,多達5118戶?!盵4](166~167)由此可見當時的“逆移民”規(guī)模還是比較大的,而且他們的移民動機也各不相同。

      申請者中只有符合條件、受過教育的人明白前去的意義。除去他們,大部分人有很多動機。

      在人民公社中工作很辛苦。沒有自由。朝鮮是祖國(下劃線:引用者)。親人在朝鮮,希望團聚。不想做農民,想去北朝鮮當工人。去朝鮮娶妻。借機逃債。收回在人民公社的投資,投機謀暴利。認為去朝鮮會被重用。某些右派分子和有問題的干部想改變國籍,清算過去(下劃線:筆者)。

      一些農民在得到批準之前,就不再工作,變賣家具,吃喝玩樂。還有很多農民在鄉(xiāng)里或縣里請愿。[4] (166~167)

      從以上記錄可知,當時朝鮮族“逆移民”的原因比較多樣,其中甚至不乏投機心理。除此之外,“民族祖國論”、反“右”派政治斗爭、尚不適應新中國的政治及生活工作環(huán)境等均為重要原因。這也再次表明當時部分朝鮮族的國家觀比較混亂,尚處于國家認同構建的初期階段。

      國家認同問題是朝鮮族發(fā)展的重要問題,因而引起了部分朝鮮族知識分子的注意。李根全早在1962年便創(chuàng)作了回應朝鮮族國家認同問題的小說《老虎崖》。該小說主要敘述了抗戰(zhàn)勝利后,東北朝鮮人接受共產(chǎn)主義理念,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參加到與國民黨的決戰(zhàn),從而成為堂堂正正的新中國主人的內容??梢哉f,這是一部旨在培養(yǎng)朝鮮族的正確國家觀,強化朝鮮族國家認同的作品。[5](305~306)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作品也在“文革”期間被定為“毒草”,李根全因此被下放到“5·7”干部學校。這段切身經(jīng)歷使李根全更迫切地意識到確立朝鮮族歷史正統(tǒng)性,進一步鞏固朝鮮族作為少數(shù)民族一員地位的必要性?!犊嚯y的年代(下)》出版后不久,1984年11月,他在一篇名為《通過歷史將民族之魂》的訪談中講述了自己重視歷史題材的原因:“始于想讓青年們知道今天的幸福如何得來并更加珍惜的意圖,更希望通過真正了解我們民族過去的歷史明悟我們民族的應立之所。人們一般都說朝鮮族是在朝鮮活不下去,為了討飯吃來到中國的,但這是片面的。我們民族自古腳踏這片土地,先與大自然斗爭,與封建階級和官僚斗爭,而且面對帝國主義的侵略,與各族人民并肩作戰(zhàn),與各民族一同書寫了中國近代史?!盵6](71)從這段意味深長的話中不難窺測李根全的歷史認識與創(chuàng)作意圖。事實上,《苦難的年代》較之《淚灑圖們江》明顯更程式化、理念化的原因之一也在于兩人在歷史認識上的差異。李根全于1929年出生在朝鮮慈江道,1937年隨父親移住中國,是朝鮮族第一代革命家,與《淚灑圖們江》的作者,也是第二或者說第三代朝鮮族作家崔紅一在人生歷程、生活背景等方面都十分不同,他所承受的歷史重壓與使命感也遠遠超過崔紅一??偠灾?,《苦難的年代》的創(chuàng)作與建國初期朝鮮族的國家認同危機息息相關,作品中對過去歷史的還原與解讀中隱藏著他對朝鮮族現(xiàn)在與未來的思考和展望。

      四、1930年代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抗日斗爭

      《苦難的年代》由上、下兩卷構成。上卷從樸千秀、吳永吉、崔英世三個家庭冒著生命危險渡江的場面寫起,描述了他們在延邊不同地方以不同方式扎根生活的過程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的階級矛盾。下卷以樸千秀家族的第二代樸胤敏尋找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為敘事主線,詳細描述了在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前后的革命斗爭情況與變化。在接受黨的領導之前,朝鮮人的斗爭是自發(fā)性的,缺乏統(tǒng)一的組織指揮,沒有任何經(jīng)驗,甚至還有部分朝鮮人民族主義者和抗日義兵團打著抗日的名義劫掠百姓財物。[7](24)因此以樸胤敏為首的朝鮮人革命家迫切希望找到中國共產(chǎn)黨,進而在黨的英明領導下正確斗爭。果然,在他們接受了黨的領導之后,革命形勢立即轉好。小說詳細地敘述了東北朝鮮人如何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開展抗日斗爭,對1920年代后期至1930年代末發(fā)生的各種重大歷史事件與日帝鐵蹄下的東北淪陷區(qū)的歷史進行了詳細生動的文學性還原。

      天一亮,大家開始沸沸揚揚地涌進學校運動場。運動場瞬間人山人海,每個人的表情都洋溢著歡快。人聲鼎沸中,很多人將1913年趕走馬翔洙、在吳永吉谷倉放火的暴亂時期與今天對比。當時其實沒有周密的準備,不過是憤不能忍,紛紛跟著金范道聚到吳永吉的院子里罷了。所以,結果僅僅是驚嚇一場,沒怎么讓吳永吉嘗到錐心之痛。但是今天不一樣了。黨領導他們進行了有計劃的長期準備(下劃線:引用者)。而且,他們還有了春荒斗爭的經(jīng)驗。更讓人高興的是昨天上面派來了安景林同志,人們的斗志更加高昂了。[8](382)

      1930年代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延邊農村展開了減租減息斗爭,上述引文描述的便是斗爭開始時的情景?!暗墙裉觳灰粯恿恕边@句話簡潔而有力地說明了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前后革命形勢的明顯變化,成功地展現(xiàn)出了農民們的高漲熱情,凸顯了他們對黨的信任以及對減租減息運動的信心。接著小說又用大量的篇幅敘述了此次斗爭的具體經(jīng)過。減租減息運動的主要斗爭對象地主吳永吉得到消息后迅速出逃,這讓農民們士氣衰落,斗爭隊伍陷入混亂。此時,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安景林站了出來,為群眾們鼓勁打氣,使大家再次鼓起斗志,團結作戰(zhàn),最終取得勝利。因此可以說,李根全對延邊農村地區(qū)的減租減息斗爭進行了全景式的文學再現(xiàn)。若對比一下《北間島》的描寫,則更覺得特色鮮明。安壽吉的《北間島》也是朝鮮人移民敘事文學中的代表性作品,其中未講述減租減息運動,但提到了與之類似的秋收斗爭,然而僅有短短一言,且暗含著并不贊同的態(tài)度。相較之下,我們更能看出《苦難的年代》在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革命史敘述上的濃墨重彩和李根全的敘事策略。

      《苦難的年代》還用《五月》一整章對發(fā)生在1930年的“5·30紀念暴動”進行了詳細描寫。小說把主人公樸胤敏設定為5月30日爆動事件的總指揮,將斗爭的目的、準備、計劃、執(zhí)行,直至最終舉事成功等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生動形象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我匯報一下情況。我們小組共有十人。已決定5月30日晚上10點,其中六人放風防止外人來倉庫,二人放倒日本警察,其他二人背著炸藥到這里來。距離這里不超過3里,20分鐘足夠了。[8](404)

      以上是龍井中國共產(chǎn)黨地下黨負責人樸胤敏與其他地下組織成員核對5月30日舉事計劃的場面。他們對行動小組的總人數(shù)、放風的人數(shù)、對付日本警察的人數(shù)、運送炸藥的人數(shù),以及距離爆破地點的距離和所需時間等都進行了精密的計算。同樣地,《北間島》中也提到了這次事件。“哐哐,哐哐。直穿肺腑的爆響中,房屋也隨之晃動?!@是什么? 賢道也瞪大了眼睛,萬石立即跑了出去。一會后跑進來喊道,‘好像向東拓扔炸藥了。然后又跑出去了?!⒆樱⌒牡蓤A了眼睛的賢道囑咐兒子小心。‘這是怎么回事?景修問道?!畱撌枪伯a(chǎn)黨?!裁??‘最近兩年不知道怎么的了,睡覺都睡不踏實。”[9](646)這便是《北間島》對此次事件經(jīng)過的全部描述,簡筆帶過,語藏不屑,與《苦難的年代》形成了鮮明對比。

      綜上所述,對1920年代后半期到1930年代末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進行的武裝斗爭和地下斗爭以及期間發(fā)生的各種重大歷史事件的記述、還原與文學再現(xiàn)是《苦難的年代》最核心的內容之一。小說用大量篇幅描述了1920年代后半期的減租減息斗爭、1930年5月30日晚的“5·30暴動”、日軍的“間島征討”、海蘭江慘案以及日軍為了切斷抗日聯(lián)軍與群眾關系在東北推行的“集體村落”政策和1940年東北抗日聯(lián)軍向蘇聯(lián)遠東地區(qū)轉移等事件。這些均是當時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和貧苦農民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反抗日本侵略者和偽滿政權的英勇斗爭,代表著朝鮮族在東北抗日斗爭中做出的巨大貢獻。李根全欲以此告訴世人,抗日戰(zhàn)爭時期東北朝鮮人浴血奮戰(zhàn),功勛彪炳,為了共產(chǎn)主義大義努力克服狹隘民族主義,他們以巨大的自我犧牲獲得了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和中國國民的資格。

      三、朝鮮族的歷史正統(tǒng)性確認: 延安歸來

      《苦難的年代》的最后一章《戰(zhàn)爭還沒結束》主要講述了解放后延邊朝鮮人的抉擇和命運,它是這樣開始的:“1945年10月中旬樸胤敏和王株從延安回到了解放后的延邊。胤敏被任命為地委書記,王株成了專員?!盵8](680)也就是說,延邊的第一領導人地委書記樸胤敏與相當于第二領導人的專員王株都是從延安回來的。眾所周知,延安當時是中共中央所在地,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指揮中樞。所以,樸胤敏二人的延安歸來直接將延邊朝鮮人,即朝鮮族的歷史與延安聯(lián)系起來,進一步加強了朝鮮族與中共中央的聯(lián)系,再次確認并強化了朝鮮族的歷史正統(tǒng)性。[9](29)

      可是東北抗日聯(lián)軍麾下的樸胤敏、王株怎么會從延安回延邊?當然,小說前面部分已經(jīng)預先埋下了伏筆:在中、蘇邊境地帶脫離了隊伍的樸胤敏和王株未能重新找到部隊,遂趕赴延安。然而事實上,1940年東北抗日聯(lián)軍主力為了避開日本關東軍和偽滿國軍的追擊而進入了遠東地區(qū),直至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前夜才跟隨出兵東北的蘇軍重返東北;余下的小股部隊仍留在東北地區(qū)活動??傊?,東北聯(lián)軍不可能從陜西延安進軍東北。事實上,當時從延安挺進東北的是朝鮮義勇軍。樸胤敏、王株的延安歸來其實是為了將延邊與延安連接起來而有意設置的文學情節(jié)。

      那么,解放后延邊的真實政治情況如何呢?1945年8月8日蘇聯(lián)宣布參戰(zhàn),9日分兩路進軍琿春和綏芬河,10日占領了延邊東部的琿春縣所在地,20日占領和龍,至此,延邊全境被蘇聯(lián)紅軍解放。蘇聯(lián)指名原“偽滿洲國”“間島省”省長尹泰東組織臨時政府,維持行政運轉。國民黨也組織成立了“國民黨吉林省黨部辦事處”“國民黨延吉縣黨部”,在各地區(qū)擴建了9個區(qū)黨部。同時期進入延邊的共產(chǎn)主義組織主要有三支:

      當?shù)毓伯a(chǎn)主義者、抗日聯(lián)軍教導旅和三十三人延安干部團。其中,當?shù)毓伯a(chǎn)主義者是抗日聯(lián)軍在日軍追擊下退到遠東地區(qū)時失去聯(lián)系的人,他們組成了民兵隊,在蘇聯(lián)入城之前,致力于維護當?shù)刂伟?,之后被隨蘇軍歸來的抗日聯(lián)軍教導旅吸收??谷章?lián)軍教導旅是三四十年代進入蘇聯(lián),駐扎在哈巴羅夫斯克密營的東北抗日聯(lián)軍指揮部。他們在蘇軍入城之前組成了東北委員會。三十三人延安干部團則是中共中央直接派遣的干部團。中共中央在重組中共中央東北局的同時,建立了東北軍,并于1945年11月12日,從延安向延邊派遣的三十三名干部。[10](95~98)這三十三人全部是中國人,即漢族干部。當時并不存在直接從延安派遣來的朝鮮人干部,第一名直接從延安派遣到延邊的朝鮮人代表是朱德海。

      關于朱德海在延安的經(jīng)歷,以下幾點值得注意。第一,他曾被編入抗日軍政大學干部訓練隊東北干部訓練班學習。該訓練班由中共中央東北工作委員會成立,旨在培養(yǎng)熟悉當?shù)厍闆r,日后可派遣到東北工作的干部、學生,大多數(shù)來自東北或河北、熱河一代。由此可知,延安在抗戰(zhàn)勝利之前便十分重視東北,希望通過訓練、派遣東北出身的干部,將延安和東北聯(lián)系起來,以更好地指導當?shù)氐母锩窢帯5诙?,他在延安海外研究班的?jīng)歷。該研究班是朱德總司令兼任書記的中央海外委員會下設的機構,位于中共中央軍委和八路軍總部所在地王家坪。朱德海極有可能在這里見到了朱德、葉劍英、胡耀邦等中共主要領導人,甚至可能與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和默契。這是日后他始終能與中共保持統(tǒng)一立場的重要契機。第三,他在延安朝鮮革命軍政學校時的經(jīng)歷。1948年8月,朱德海根據(jù)中共中央東北局的決定前往延邊。當時東北局負責人對朱德海說:“同志是延邊人,應該熟悉那里的情況。延邊是擁有光榮傳統(tǒng)的老抗日根據(jù)地。派遣同志去延邊,是希望你帶領朝鮮族和其他民族好好建設延邊。”[11](169)這段話不僅透露了中共中央派朱德海為延邊最高領導人的背景,也說明朱德海十分贊同中共中央在延邊問題上的方針政策。因此他到延邊之后的態(tài)度和立場可想而知。1948年12月召開的關于延邊未來的討論會上,朱德海提出的“民族區(qū)域自治”主張受到了與會中國干部的一致贊同。在這次會議上,他否定了一部分人提出的“多祖國論”,宣稱“朝鮮族與其他兄弟民族一起開拓‘三滿(東滿、北滿、南滿),與各族人民一起參加反帝反封建斗爭,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創(chuàng)建奉獻了自我。朝鮮族的光輝歷史,誰也無法否認。朝鮮族是中華民族堂堂正正的一員”,[11](227)從而明確確認了朝鮮族作為中國國民的地位。他意識到了朝鮮族民族認識和祖國認識問題的重要性,到延邊后,立即召集各階層代表組織座談會,力圖讓大家認識到“多祖國論”的謬誤與危害,他強調“正確認識歷史和現(xiàn)實是關系到120萬東北朝鮮族前進、發(fā)展方向及如何生存的重大問題,處理好這個問題,有利于朝鮮族自身,也有利于祖國大家庭的統(tǒng)一團結?!盵11](229)這與前文李根全所講的重視歷史題材的原因一脈相承。因此,《苦難的年代》中從延安歸來,成為地委書記的樸胤敏應該是以從延安回來的朱德海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

      五、結論

      目前部分學者對《苦難的年代》的批評和研究主要聚焦在“忘卻”,即關注他為何“忘卻”朝鮮人民族主義者的抗日武裝斗爭和東北朝鮮人的真實生活,認為這是一種對歷史的誤讀。然而,本文注意到李根全在“忘卻”民族主義者抗日斗爭的同時,卻“記憶”著其他人都選擇“忘卻”的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的抗日斗爭。他將東北朝鮮人的革命斗爭史完全納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共產(chǎn)主義革命史,并在這個立場下書寫了朝鮮族的形成史。因此,如果說他的“記憶”與“忘卻”是對歷史的誤讀,應視為為了重建朝鮮族形成史的有意誤讀。

      如前文所述,《苦難的年代》對1920年代后半期到1930年代末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進行的武裝斗爭以及其間發(fā)生的各種重大歷史事件進行了十分詳細的記述、還原與文學再現(xiàn)。這些均是當時東北朝鮮人共產(chǎn)主義者和貧苦農民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下反抗日本侵略者和偽滿政府英勇斗爭的形象反映,顯示了朝鮮族在東北抗日斗爭中做出的巨大貢獻。李根全以此宣言,抗日戰(zhàn)爭時期東北朝鮮人浴血奮戰(zhàn),功勛彪炳,他們是以巨大的自我犧牲獲得了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和中國國民資格。此外,小說還通過樸胤敏二人的延安歸來情節(jié)直接將延邊朝鮮人,即朝鮮族的歷史與延安聯(lián)系起來,進一步加強了朝鮮族與中共中央的聯(lián)系,再次確認并強化了朝鮮族的歷史正統(tǒng)性。

      而小說之所以把東北朝鮮族的歷史完全納入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共產(chǎn)主義革命史,是源于朝鮮族在抗戰(zhàn)勝利到文革期間所面臨的國家觀混亂問題與李根全的歷史責任感。事實上,從建國初期到1960年代,朝鮮族雖然獲得了中國公民權,但仍然十分重視與朝鮮的血緣之情,在朝鮮族知識分子階層之間一度流行“多祖國論”。而且,在全國性反右派斗爭的影響下,延邊地區(qū)也出現(xiàn)了反地方民族主義運動,再加上當時朝鮮缺乏勞動力,重新回到朝鮮的“逆移民”現(xiàn)象頻繁發(fā)生,朝鮮族的祖國觀與國家認同成為了一個嚴重的政治問題。特別是因為在“文革”期間的切身經(jīng)歷,李根全作為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一員,更加切實地感受到了確立朝鮮族歷史正統(tǒng)性,鞏固朝鮮族地位的必要性。因此,該作品的歷史書寫與其說是對歷史的“誤讀”,毋寧看作為確立朝鮮族歷史正統(tǒng)性而進行的民族史修撰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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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李海英:《日帝時期間島移住與文學化的兩種式樣——安壽吉的〈北間島〉與李根全的〈苦難的年代〉》,《韓國學研究》,2009年21期。

      [8] 李根全:《苦難的年代(下),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1984年。

      [9] [韓]安壽吉:《北間島》,首爾:學院出版公司,1997年。

      [10] [韓]李振英:《從朝鮮人到朝鮮族》,《中蘇研究》,2002第95期?!犊嚯y的年代》,《韓國學研究》,2009年21期。

      [11]《朱德海的一生》執(zhí)筆組:《朱德海的一生》,延吉:延邊人民出版社,1988年。

      [責任編輯 全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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