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間的雪
倘若,那年的緣分也是潔白的,那一定是有過一場雪的造訪。
踏雪尋梅的白鷺,終究陷于一場與世隔絕的皚皚白雪。
白鷺,林間那個道骨仙姿的身影,他們與梅都化為了汩汩流淌的天籟之香。
時隔多年,在龍莊講寺又遇那場雪。他在輕盈里端坐,時而頷首時而低眉,雪一直下。
圍爐夜話。檀香裊娜的頭頂,我身體的骨骼,清奇無比??此麄兊念~頭與雙目,滲出了雪花與乳香,輕落時光之外。
我們坐禪,窗外雪霽。
眉宇間的雪,一直紛紛飄落。
百日菊
這是菊科屬的驕傲,她一襲黑色,驕陽下與這朵百日菊合影。臉頰緋紅,額頭光滑。滲出的汗滴,晶亮。風(fēng)水先生說她的鼻子很吉祥。
當然,一切是善美的象征。
想象這朵不知名的菊科屬花卉,它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用意。
菊科屬的性情是相知的,她們不怕惡劣的環(huán)境。生命力的強悍反射在荒野的山石間,如今它傲嬌地登上了太空,成為新年第一枝太空站培育綻放出的花朵?;ㄉo力,花葉宇航員可食,花枝還可入藥。
寂寞長空,宇航員以百日菊為傾吐的象征物,述說對遠方的思念。百日菊,恒久不變的象征。生活中倘若存在一種不合情理的假設(shè),縱然錯過一千種美,而她會在一朵百日菊里,堅持對美的忠誠。
寶蓋草
她的莖好細,撐起了三層華蓋。
就像祖母,小腳,能撐起二畝三分田。
就像外婆,撫養(yǎng)五個小孩,全靠她一副走街串巷的賣貨擔。
就像徐迪女士——一個地主的女兒,我的婆婆。嫁到黃浦江畔一個窮醫(yī)生家,她右手幫夫君抄藥方,左手打算盤。雪白色的鼻梁高挺,她柔弱地挺起了全家十口人的生活。
眼前這株不起眼的寶蓋草,她是一味能接骨的中草藥。在醫(yī)學(xué)世家有一個響當當?shù)拿郑悍鹱s@蟄一過,寶蓋草的華蓋揭起來。今夜,少女變新娘的紅蓋頭,會被誰揭起?
講究秩序之美的城市景觀,豈能容許這些草坪野花的侵占。寶蓋草,你已然是城市景觀的天敵。
老? 街
這些唯美者在春天里發(fā)呆,春天是連接閣樓與天井之間的木扶梯。
一些音符,沿梯子自如滑動。
一些花木,比木扶梯茂盛與安靜。
一些香氣和她一樣泠然,高跟鞋搖曳另一個春天。
一堆古舊的器皿,保持著權(quán)威的沉默。
有風(fēng)回響,老街散發(fā)著盛夏果實的靜謐。
瓦? 花
這朵花,坐擁天空之城。當我驚羨,一朵云如此安詳?shù)匾蕾嗽谖邓{色的懷抱中,而她們正與瓦礫、巖石肌膚相親。是,沒有水的滋潤,她們照樣開出出水的芙蓉。沒有大地溫床的培育,她們依舊開出明媚的陽光,似水的月光。
身處險峻,她們也有愛的溫度美的刻度。天地的雨露滋養(yǎng)著她們,內(nèi)心對生
命與美的信仰滋潤著她們。
她們叫瓦花,可涼血止血,解毒,斂瘡。
她們長在瓦礫堆,學(xué)名叫瓦松,中藥花草,景天科植物。在冬天的揚州關(guān)東街邂逅她們,我的記憶不再是明月與二十四橋。
蓬? 蘽
遇到一個令內(nèi)心歡欣的陌生者,一種恍如隔世的奇異感,自覺還可以相互砥礪。不言語,彼此懂一些沉默的詞語。不允諾,堅信憑一次擊掌可為未來遮風(fēng)擋雨。
蓬蘽,就是那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春,一襲素白,搖曳清麗的孤芳白。夏,與有緣人坐收一顆香甜的紅寶石。這個春分,懸鉤子屬的我與蓬蘽互稱姐妹。
油麻藤
他在地鐵上給我微信,讓我陪他看當?shù)氐墓沤ㄖ?,我輕描淡寫,如此回復(fù):如果來看油麻藤,我是向?qū)?。我要約請春天里木香花的茶聚。事實上茶聚之后,在觀摩兩幢徽派古建筑之后,他們終究沒有看過我的油麻藤。
一個人的落寞,可以懷揣成箴言書簽。等著去后悔和遺憾吧。
我像預(yù)言家一樣揭示,這即將到來的真相:這個早春,你若沒有看過油麻藤,你脆弱,不堪一擊并被紅塵所牽絆。
一年之后,他在遙遠的海岸線療傷。再次給我微信:“我想去看油麻藤上的禾雀花,看她一身強健的高貴紫,像小鳥一樣啄破你所有的秘密。”
大花溲疏
轉(zhuǎn)彎時,這一大群白蝴蝶在風(fēng)中招搖,我們聞到了空谷幽蘭的泠然。這樣的寫意,詩人描述過,比如在空曠的地方,在沙漠,一枝白玫瑰,或孤芳自賞或獨自安靜。
在秦嶺山脈,在終南山,我們遇見過粉色太平紫荊。而這大花溲疏,她應(yīng)該算深山老林里的隱者,她的恣意招搖也是一種昭示。生活,寧可居無竹,須有一縷小寒香。他們和大花溲疏一樣,偶爾逍遙。此刻盛邀老子的青牛,我的白鷺,四個人絕塵而去。
|作者簡介|
子薇,本名陸群,上海松江車墩人。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多部作品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