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春曉
【摘 要】《人證》兼采日式推理和美式警匪之長,在驚心動魄的探案過程不乏深重的思考。影片劇情沖突具有俄狄浦斯式的悲劇色彩,始作俑者卻是女性。作為一部20世紀70年代的電影作品,畫質(zhì)、演員、敘事方式有著迥然不同的風格,影片開頭的模特秀采用含蓄委婉的敘事手法娓娓道來,影片的二戰(zhàn)歷史背景是事情發(fā)生的具體原因,敘述故事剖析出戰(zhàn)爭的殘酷以及對民眾的迫害,戰(zhàn)爭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痛。
【關鍵詞】推理小說;敘事策略;人物形象;文化隱喻
中圖分類號:J905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9-0102-02
《人性的證明》以下簡稱《人證》(佐藤純彌,1977),改編自日本著名推理小說家森村誠一的同名作品,影片以大都會中的蹊蹺命案開局,講述八杉恭子與黑人兒子之間哀婉動人的故事。日本有廣泛的推理小說和刑偵小說基礎,大正至昭和年代更是涌現(xiàn)大批杰出的偵探小說家。值得一提的是,此時我國正處于新文化運動的鼎盛時期,兩國文學交相輝映,相互滋養(yǎng),實乃世界文壇一大盛世。著名的作家如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江戶川亂步,筆下亦有諸多已成為推理小說原型人物的偵探英雄,如明治小五郎、金田一耕助,以及《人證》的主角之一的棟居。
一、劇情及敘事策略
作為一部70年代的電影作品,畫質(zhì)、演員、敘事方式有著迥然不同的風格,影片開頭的模特秀采用含蓄委婉的敘事手法娓娓道來,影片的二戰(zhàn)歷史背景是事情發(fā)生的具體原因,敘述故事剖析出戰(zhàn)爭的殘酷以及對民眾的迫害,戰(zhàn)爭帶來兩人不可磨滅的傷痛。影片中的棟居警官,由享有盛名(“英年早逝”的代表之一)的松田優(yōu)作飾演,極好地還原了原作中冷酷、孤僻、智慧的探偵英雄的形象。八杉恭子出身于演藝世家,殺父之仇、人心本性的糾纏,在兩人的較量中走向白熱化,也將電影推向高潮。雷雨夜中恭子恭平母子二人對話,十足地展現(xiàn)了演員的演技和人性本色。一面是恭平的自負、單純、渴望救贖,一面是恭子的現(xiàn)實、殘忍,以及實際十分痛苦的內(nèi)心和對兒子超越一切的愛。人生在世,生存尚且需要費盡心力,大家各有各的苦楚,活著都不容易。獨特的社會背景下,人的命運軌跡與大時代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通過時代的鏡像話語得以淋漓盡致的表達。在影像的視聽呈現(xiàn)中,是對整個國家、民族和個體生命的贊歌。
影片的造型形式也具有鮮明的藝術特色。比如曲折回環(huán)的情節(jié),是日本推理小說的特長。影片反復使用插敘手法,藍調(diào)的回憶鏡頭,深入刻畫棟居和恭子的人物形象,使得矛盾更為突出。矛盾和沖突是故事的靈魂,《人證》中的矛盾沖突不僅體現(xiàn)在棟居和恭子的貓鼠游戲間,更體現(xiàn)在兩人的利益和立場的不同中。眾所周知,森村誠一是堅定的左派文學家,對二戰(zhàn)時日本罪行持批判態(tài)度,棟居就是觀點的化身。《人證》的悲劇根源于二戰(zhàn)時美國對日本的侵略,除了表達對戰(zhàn)爭的反感,森村誠一甚至借由棟居這一日本人之口道出了對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的不齒,實質(zhì)上是在諷刺美帝國主義對其他種族人民的一切不公平待遇。通過影像對社會的諷刺,對政治的隱喻和對人物悲慘命運的展現(xiàn),影片整體上被賦予了一種人道主義精神的人文關懷。
二、典型形象的塑造
在一部影片中,典型人物和典型的環(huán)境,包括社會環(huán)境和文藝環(huán)境等等,都具有一種符號化的象征意義。棟居作為小說和電影的主角,是日式推理小說中“不屈不撓的偵探”的典型。案件一次次陷入膠著,總是棟居的行動使得劇情得以推進,其“不惜一切也要找出真相”的信條更是被偵探小說中的大偵探奉為圭臬。在他們看來,真相永遠比找出兇手、給予審判重要。極為相似的人物,首先想到的是《白夜行》中的笹垣潤三,多年之后專案組都解散了、人都退休了,還在追查,最后找到真相,奈何亮司(恭子)已經(jīng)不在人世。側重于偵探和當事人而非案件本身,是日式推理小說的特色,日本推理小說家也常用細節(jié)描寫、心理描寫、群像等手法塑造人物,引導讀者進行倫理的思考。對于導演來說,鏡頭無異于稿紙,對原作還原和自身理解同樣重要,佐藤純彌不僅有這樣的功力,還善于把控整個片場,使演員如同復活的書中人,栩栩如生。原著改編電影往往都不是導演或作家一人的功勞,最后的成片也總能體現(xiàn)兩人的融合。從技術層面來講,影片多用近景跟拍和人物特寫,這有助于突出角色心理,制造刑偵題材影視特有的緊迫感——正邪雙方交鋒才是影片真正的看點。整體偏向陰暗的燈光和布景也給影片的氛圍籠罩上一層薄霧,觀眾在沉浸其中的同時,流露出濃厚的年代感。
三、視覺形象的文化隱喻
視覺形象往往與劇情的表達緊密聯(lián)系,二者相互相容,互為鏡像,共同建構著影像的中心主題寓意和導演創(chuàng)作的意圖。同時,影像的視覺形象也就有深厚的文化隱喻,是對社會具體語境的反映和寫照?!度俗C》兼采日式推理和美式警匪之長,在驚心動魄的探案過程不乏深重的思考。影片劇情沖突具有俄狄浦斯式的悲劇色彩,始作俑者卻是女性。作家想要建立一個亦正亦邪的反派角色,八杉恭子自立自強,創(chuàng)造了自己服裝帝國;卻陷入思維定式,讓她成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蛇蝎毒婦,還將其捆綁在兒子身上,令下一代的幸福成為她人生的唯一指望。其實這種信念也是有其矛盾之處的,因為焦尼也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卻下得狠心。在恭子的心目中,焦尼不是兒子,而是那段無論如何都想逃避的過去,是她想連同棟居一同抹消的存在。恭子一面是獨立甚至強勢的新時代女性,這一點不論是在原著小說還是在電影和電視劇中都如此,一面卻是依賴下一代的傳統(tǒng)型家長,始終沒有超脫“女性”這一身份的藩籬。這早已不是作家的狹隘,恭子儼然當今眾多所謂“女強人”的化身,然而這樣的女性在哪個時代都不少見。喬山中(美裔日本人,片中飾演焦尼)在片中唱過的《草帽歌》,原是戰(zhàn)前的日本童謠詩人西條八十的代表作之一。全詩以“草帽“為線索,用兒童對母親傾訴的口吻,緩緩訴出對母親的思念;詩中的“母親”亦不知是否還在身邊,就如恭子之于焦尼,是可望而不可即,而焦尼的結局不應僅僅歸咎于恭子對其的放棄。母親贈予的草帽,寄托了孩子對母親的思念?!恫菝备琛肥墙鼓崦\寫照,草帽最終也沒再回到小主人手中,而焦尼的生命,也如同詩中的草帽,最終墜落谷底。
故事反轉出乎意料,一個日本母親為了掩蓋過去,殺了她的黑人兒子。故事比較重要的敘事副線就是母親的日本兒子,因飆車撞死了人,逃到紐約,最終被白人警察殺害。同樣是日本母親和兒子作為事件的主要人物,結果卻截然不同。母親為了不暴露曾經(jīng)的屈辱經(jīng)歷、高貴的地位以及完整的家庭,面對滿眼信任依戀的兒子。一個不遠萬里從紐約來到日本與她相認的,如此深愛著她的兒子。滿懷希望,滿懷憧憬,張開臂膀,滿心滿意想給她擁抱的兒子,卻慘遭殺害。而對待另一個兒子,這位母親不僅可以原諒他所犯下的罪過,甚至為讓自己孩子活下去想方設法地鋪設后路,最終把兒子送到紐約避難。一個兒子被拋棄,一個兒子被包庇。母親的人格看似矛盾復雜,卻只是人性真實的暴露。一開始她為名利地位而拋棄兒子,是更愛自己勝過兒子。殺死黑人兒子不僅是因為他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最后兩個兒子都身殞,她才追悔莫及。其中一個被她親手殺害,另一個被送到紐約之后,也不免身死的結局,所以她才會發(fā)瘋、崩潰、絕望。
四、結語
影片的表述形式如細節(jié)、配樂、演員的演繹方式都讓人產(chǎn)生強烈共情,母親從開始的呆愣、茫然、無措,到隨著劇情陳述的推進,她的情緒愈發(fā)強烈,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壓抑著。最后,她沒有歇斯底里,僅僅是絕望地流下兩行清淚。咬碎牙齒,撕破嘴角,和著血和淚咽下也要強忍下的痛苦,令人心悸痛心。電影最后,母親選擇了自絕于山崖,以命贖罪,可以說是悲劇中留下了暖心的印記。影片并沒有展現(xiàn)出母親自盡的場景,而是追尋著草帽飄落終止,也許用一種溫柔的敘述才能稍稍撫慰悲痛的創(chuàng)痕吧。整體來說,影片在一種視覺寓言中展現(xiàn)了一場酣暢淋漓的人倫悲劇,這也是獨特的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命運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