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巢父
胡適逝世于上世紀一九六二年二月二十四日,離現(xiàn)在已經五十七年了。
據(jù)胡頌平編《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第十冊3902頁載:“據(jù)(臺大醫(yī)學院院長)魏火曜表示:先生久患心肌阻塞癥,因興奮過度,心肌阻塞導致心室震顫;心臟失去了輸送血液的功能,心跳越來越微弱,終告不治?!保ǘ露铡断愀蹠r報》)這是心臟病醫(yī)師當時分析的生理原因。
前年,我從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買到新出的《郭量宇先生日記殘稿》。是胡適同時代人所記載的中研院的內外事務。我通讀了這部六十萬字的殘稿,覺得可以窺探出作為院長的胡適當年的處境和心情,以及其處境和心情對他健康的影響。
以下引日記殘稿:
1961.1.29日(12.13,括號內為農歷,下同,編者注),星期日
東亞學術委員會繼續(xù)開會,商下年度研究計劃補助費分配,實際由主任委員李濟之決定,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幾占去十之六、七,近史所僅提出一中國之西方認識編撰計劃,分得美金一千五百元。楊時逢之申請,在李濟之堅持之下被否決。以李不滿于趙元任夫人,楊為趙夫人之姪。同時楊之計劃亦有其不切實處。
1.30(12.14),星期一
中央研究院召開院務會議,胡適之先生宣布準全漢昇辭代理總干事,并通過植物、動物、數(shù)學三研究所新聘人員。午在胡先生處用飯,胡先生于言談間于李濟之頗有微詞。
7.8日(5.26),星期六
上午出席中央研究院院務會議,默察各所負責人態(tài)度,大都缺乏祥和之氣,對人說話語多諷刺,目空一切,而以李濟、李先聞為尤甚。讀書人氣量褊狹,自以為是,不留余地,殊非良好現(xiàn)象。
7.11(5.29),星期二
胡適之先生病復發(fā),昨夜頗嚴重。聞八日研究院會議,李濟于院務抨擊頗烈,與胡先生曾有爭辯,午餐亦不與胡先生同席。事在余去會場之后。
程按:代理總干事全漢昇已辭,最理想的總干事楊樹人又不肯就職,只答應暫時幫忙,故總辦事處的工作一直沒上軌道,一個帶病的院長如何料理得了?
8.1日(6.20),星期二
訪適之先生,請早日物色近史所負責人,以此事久已感到煩心,加之體力不佳,求去之心亦殷。惟適之先生仍不吐口。
10.21日(9.12),星期六
下午出席中央研究院會議,再行商討預算分配辦法。年來研究院行政紊亂,內外人言嘖嘖。
2.2(12.28),星期五
上午擬史事日記說明。下午擬定咨詢會開會,姚從吾借口楊樹人不到,改為談話會,遂大放厥詞,對近史所大事抨擊,而于上次通過之研究計劃抨擊尤烈,并責余不應將所外人辦法告王德昭,致使吳相湘不滿,余忍無可忍,略事駁辯。此公亦似有意為難,毫不顧及自己身份與他人地位,殊為狂妄。尋談補助所外人事,渠一惟計較錢數(shù)分配,劉壽民一再駁斥之。
2.8日(1.4),星期四
研究院總辦事處為近史所每月所給補助費較史語所為少,表示不受,殊可笑。自福特補助計劃實現(xiàn)以來,內外紛爭,唯利是尚。
程按:史語所建立于一九二八年,是研究院第一大所,人員、經費、規(guī)模,遠非建立于一九五五年的新所近代史所可比,可見此時尚無總干事主持的總辦事處之闇昧無理。
2.24日(1.20),星期六
中央研究院舉行院士選舉會,中午,胡適之先生設宴招待,余與王雪艇先生談近代史所工作,胡先生亦參加,并云經半日會議,并無不適之感。午后二時飯畢,余以疲倦,返家休息。四時再去南港,五時胡先生酒會招待,胡先生主席講話,凌鴻勛、李濟、吳大猷繼之,歷時約四十余分鐘。胡先生繼起講話,約十余分鐘,因李濟之曾提及最近臺灣言論為中西文化問題對胡先生之批評,胡先生稱之為“圍剿胡適之”,自謂四十余年來不斷受人攻擊詆毀,竟不為意。聲調激昂,情緒緊張。六點三十五分會散,不兩分鐘,怦然倒地,經臺大醫(yī)學院長魏火曜施行人工呼吸,并施用氧氣。七時二十五分醫(yī)生自臺北趕到,診斷后宣布已于十余分鐘前逝世!事出意外,在場人士同為震驚!胡先生于去年二月二十五日以來,心臟病連發(fā)三次,此次為第四次,在醫(yī)院治療四十余日,迄未康復,今日既過分勞碌,說話尤多,心情復太激動,竟至不治!然于胡先生亦可謂死得其所。余守至八時三刻,并參加善后會議后,以體力不支,返家,感傷不已!
作為當年目睹現(xiàn)場狀況的郭量宇氏,這一段記述頗為詳細具體,顯然是李濟的一段話引起胡適“心情激動”,竟至不治!這一點應是主因。
除此之外,按照我對胡適晚年生活的綜合考察,我愿意作如下基本判斷:
一九六〇年七月,胡適率領三十六人的代表團參加“中美學術合作會議”,返回之后,他的健康狀況,已不適合繼續(xù)擔任中央研究院院長一職,在一九六〇年年底或一九六一年年初,即應退休;但“國家長期發(fā)展科學委員會”主席一職,仍可繼續(xù)擔任,因為這個委員會沒有多少日常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