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崗上俯視,柳家灣被一條水溝分成兩部分——東西村各有十幾戶、幾十戶人家。村子南邊,灤河緩緩地向遠方流去。
畫外音:“這個村叫柳家灣,以前是個貧窮偏僻的地方,如今是花果飄香,農副兩旺的村莊。由于貧富的變化,在這個村子里發(fā)生過一場轉親風波……”
推出片名:《轉親風波》。
東方天際,太陽已升出地平線。
鐵鎬刨在堅硬的凍糞上,一鎬下來,只掉下幾小塊碎屑。
高低不平的大街上,墻壁上寫著“農業(yè)學大寨”等標語。墻下,八九個社員正在刨糞。
柳成海揣著手,夾著鎬慢騰騰地走來。
隊長柳玉坤叼著喇叭煙,站在刨糞的社員旁邊,發(fā)現(xiàn)柳成海剛來,馬上指責道:“柳成海,你怎么剛來,還要工分不?”
柳成海戲謔地揶揄道:“剛來的也比待著的強!”
“你……你……”柳玉坤氣得無話可說。
社員們相視竊笑。
柳成海雙臂掄動大鎬,大鎬帶著風聲鉆進凍糞里有四五寸深。
柳玉坤:“你……你……你馬上給我回去!今天不用你干了!”
柳成海雙臂一用力,一塊凍糞滾落下來。在滾落下來的凍糞中,一塊金屬閃閃發(fā)光。柳成海拾起金屬——竟是一枚五分錢硬幣。
“??!五分錢!好,一天的工分錢有了!”柳成海高興得幾乎喊起來。
社員們向柳成海投來羨慕的目光。
柳成海:“隊長,你剛才讓我回去?好,俺去也!”
柳成海學著戲劇中的人物,邁著方步向家中走去。
柳玉坤:“你……你……你給我回來!”
一群人圍在巧云家門前,看巧云出嫁。收工后刨糞的社員也湊上來看熱鬧。
“出來了,快看,出來了!”一個女孩向門里探著頭說。
門里,巧云穿戴一新,在人們的陪伴下,來到院子。
“看什么看?”二仙姑穿戴干凈利落,對堵在門口的小姑娘們說,“‘小丫頭看娶媳婦的,今兒個是她,明個是你?!惺裁春每吹??”
女孩們嬉笑著跑開,閃出一條路。
蔡長青:“二仙姑,今天可要多吃點兒?。 ?/p>
“憨小子!”二仙姑一邊笑罵著一邊揪住蔡長青耳朵,“二仙姑也是你叫的?再這么沒大沒小的,這輩子我也不給你保媒。”
“別,別,二姑,二姑,別這樣?!辈涕L青一邊作揖一邊央求著。
二仙姑松開手,笑著說:“這樣還差不多,只要我高興,遇上對事的,就給你物色物色?!?/p>
柳玉坤:“也真是,你蔡長青長三頭六臂?敢得罪這位保媒大仙,還想說媳婦不?”
“謝謝二姑,謝謝二仙姑?!辈涕L青發(fā)覺說走了嘴,扮個鬼臉,馬上拎著鎬溜走。
門前另一側,幾個姑娘正在低聲議論。
姑娘甲:“聽說巧云對象是首鋼工人?!?/p>
蔡秀梅:“比她大十三呢,還是二婚?!?/p>
蔡長青湊上來說:“大幾歲,二婚怕什么?只要能離開這個窮山溝,我要是女的,比我大三十歲我也不在乎?!?/p>
“沒羞沒臊!”蔡秀梅向哥哥做了個鬼臉,馬上溜走。
姑娘乙:“現(xiàn)在提倡男到女家落戶,你倒插門不就躲開這個窮山溝了嗎?”
蔡長青:“那也得有人要哇,沒人要我不還是‘老姑娘’嗎?”
姑娘們馬上七嘴八舌地反擊。
“下莊‘喝’去!”
“托二仙姑給介紹?!?/p>
送嫁人將幾件嫁妝放在自行車上,弄好后,陪著巧云匆匆起程。巧云走在大街上,不斷地抹淚。
柳成海推著自行車帶著四個簸箕也站在人們后面看熱鬧。
蔡秀梅發(fā)現(xiàn)柳成海后,忙湊過來,小聲說:“我借了好幾家,也沒借到自行車,咱村的自行車差不多都到這兒啦?!?/p>
柳成海:“沒關系,我?guī)恪!?/p>
蔡秀梅還要說什么,發(fā)現(xiàn)柳玉坤走來,轉身走開。
“柳成海……”柳玉坤打量著柳成海車子上的簸箕問,“干什么去?”
柳成海故意氣柳玉坤,說:“給我大姨、二姨、三姑、四姑送簸箕去?!?/p>
“嗬,怎么這么巧?又是集上送。我看你這是搞資本主義!”柳玉坤警告道,“不好好參加生產,當心開你的批判會!”
柳成海:“你敢,我也是響當當?shù)呢氜r!”
“貧農也不行!”楊琪放下碗,氣沖沖地說。
柳玉坤討好地說:“就是,貧農就這樣不安心生產,整天搞資本主義就中?”
“走,找老柳去,研究一下開他的批判會?!睏铉饕贿呄驴灰贿呎f。
柳支書:“我不同意開他的批判會,不管咋說,柳成海還是貧農嘛,是我們的階級弟兄嘛?!?/p>
柳玉坤:“不開他的批判會,社員都像他這樣,誰還參加生產?”
楊琪:“是呀,我們不能任其自由發(fā)展?!?/p>
柳支書:“可以找他談話,個別教育嘛。”
自行車停在一棵樹旁。
“成海,”蔡秀梅從兜子里掏出一件線衣,不好意思地說,“我買不起毛線,偷著給你織了一件線衣,你看看合適不?”
“啊,這是給我的?”柳成海驚喜地接過線衣,放在車架上,就要脫棉衣。
“別,別脫?!辈绦忝愤B忙攔住他,“天怪冷的,小心感冒。”
“可我的心是熱的?!绷珊8吲d地拍著胸口說。
柳成海脫掉棉襖,里面只穿一件破襯衫。
蔡秀梅幫柳成海穿好線衣,前后打量一番,連聲說:“正好,挺合身?!?/p>
“當然啦,知我者,賢妻也!”柳成海高興得合不上嘴。
“別耍嘴皮子了?!辈绦忝穻舌恋乩蘖肆珊R幌?,“快穿好趕集去吧?!?/p>
蔡秀梅幫柳成海穿好棉衣。
柳成海用自行車帶著蔡秀梅,二人說說笑笑。
自行車輪在馬路上歡快地滾動著。突然,車輪從一塊小石頭上壓過去,車輪一顛,砰,破舊的車胎爆了。
柳成海和蔡秀梅滾落到路旁,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一愣,待明白過來后,相視大笑。
柳成海:“哎呀,還有二里地就堅持不住了?!?/p>
蔡秀梅笑著說:“你呀,你這破車子該進廢品站了。”
“進廢品站?我要是趁錢買上新車子,就把它扔了?!绷珊z查了一下簸箕,“還好,簸箕沒摔壞。”
柳成海整理好車子后,與蔡秀梅一邊說一邊向前走。
楊玉英騎著車子來到柳成海、蔡秀梅的身邊,下車說:“我當是誰呀,原來是你們二位,真是成雙成對!怎么,車子壞啦?”
“玉英姐。”蔡秀梅紅著臉說,“我是走著,他騎車子到這里和我打聽一件事才下來嘛?!?/p>
楊玉英:“對,對,走著的比騎車子的快。”
楊玉英這樣一說,蔡秀梅的臉更紅了。
柳成海:“楊玉英,嘴尖克夫,小心別把你的柳成林克去?!?/p>
楊玉英:“哈哈,我可沒那么大能耐?!?/p>
蔡秀梅:“玉英姐,你的成林呢?”
“他呀,誰知道這會兒死到哪兒去了?剛才我找他,他說有事。好了,我先走啦。祝你們早日成雙成對。哈哈!”楊玉英伴著一陣笑聲,騎車而去。
楊玉英剛走,楊玉才騎著一輛嶄新的紅旗車來到柳成海、蔡秀梅身邊跳下車子,一跛一跛地討好說:“秀梅,怎么走著哇?來,我?guī)阋欢??!?/p>
蔡秀梅:“謝謝,走著比坐車子舒服?!?/p>
“你……你……”楊玉才討了個沒趣,騎上自行車怏怏離去。
大街兩旁,盡是些低矮的茅屋草舍。二仙姑走在大街上。
“二姑!二姑!”蔡長青老遠就打招呼。他湊到二仙姑身邊,掏出煙,討好地說:“二姑請抽煙。”
“喲!”二仙姑接過煙看了看,“這憨小子,還真舍得花錢。嗯?你有什么事求我吧?”
二仙姑把煙含在嘴里。
啪,蔡長青馬上用打火機給二仙姑點著煙,嘴里連連說:“那是,那是?!?/p>
“哼!”二仙姑臉色一變,“老娘就值這一支煙錢?”
蔡長青急忙辯道:“那哪能,那哪能?事成之后,一定請二姑喝喜酒,吃喜糖!多多酬謝你老人家?!?/p>
二仙姑:“喲,原來是這事呀。快告訴二姑,你是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蔡長青窘得滿臉通紅,喃喃地說:“不……不,都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姑別把早上的話當笑話,留心一下也就是了?!?/p>
“唉!”二仙姑長嘆一聲,“難啊,你家成分高,家里也不算富裕。你看不見咱村的姑娘一個個都往外跑,誰愿意到這窮山溝活受罪?!?/p>
“那……那……”蔡長青更窘了。
二仙姑吸著煙繼續(xù)往前走。
“二姑,二姑!”柳成林發(fā)現(xiàn)二仙姑,來到她身旁,不好意思地說,“二姑,求你為我辦點兒事?!?/p>
“喲,大侄子,有什么事就快說吧,別這么吞吞吐吐的?!倍晒么叽俚馈?/p>
“是……是……”柳成林不好意思地不停用手撓著頭。
“嗨!”二仙姑一眼看出了對方的心事,高興地一拍大腿,“是不是也托二姑給你保媒?”
柳成林繼續(xù)撓著頭,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二仙姑:“嘿,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虧你還是有文化的人??旄嬖V二姑,是你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柳成林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和楊琪家的玉英早好上了,想請你給介紹一下,只是……”
二仙姑:“只是什么?”
柳成林:“我們只是怕她媽不同意?!?/p>
楊母:“我是不大樂意?!?/p>
二仙姑:“什么?你不樂意?這可是他們自己搞的,不是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干?!?/p>
楊母:“嘿,他二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家的瘸兒子也二十六七了,我就這么放他妹妹走了,我這個瘸兒子就不用指著說媳婦了?!?/p>
二仙姑機靈地說:“你是說,用他妹妹給他換個媳婦?”
楊母點著頭:“嗯?!?/p>
二仙姑高興地一拍大腿:“成啊,那柳安家也有個丫頭,你們兩家這么一換,不就都有媳婦啦。待我去跟柳家說說?!?/p>
“不行!我不同意。”楊琪突然插話說。
二仙姑嘬著牙花子說:“哎喲喲喂,我的那個媽親呀,我的二嫂子,我的二哥,換親你同意他不同意,這事兒可就難辦嘍?!?/p>
楊母央告著說:“他爸,你就同意了吧,要不,咱們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哇?”
楊琪:“你懂個屁!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你也不看看換親的有幾家和睦的?今天吵,明天鬧,你回娘家,他鬧離婚,能安分地過日子嗎?我當了這么些年治保主任,還不明白這些?”
“哎——”二仙姑高興地一拍大腿,“有了,你們不同意換,咱們就轉?!?/p>
楊琪、楊母眼睛一亮:“轉?怎么轉?”
“嘿,轉就是轉親唄。剛才蔡福家那小子也托我給保媒,他也有一個妹妹。你們三家這么一轉,這么一換,不就都和和美美了嗎?”二仙姑一邊比畫著一邊說,“憑良心說,就你們三家這條件,不是換親,就得轉親。要不,也不是我把你們看扁嘍,你們要是能說上媳婦哇,除非日頭從西出。”
“那蔡秀梅倒老實,人也長得不錯?!睏铉魉伎剂艘魂嚥耪f,“轉親也許比換親強一些……”
楊母:“就你考慮得多,啥強不強的,兒子說上媳婦是真的!”
蔡家是一座大院,二層瓦房,東西各有一座廂房。
二仙姑從門口向院子走來,蔡長青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忙放下手里的鎬,高興地向屋里喊:“媽,我二姑來了!二姑,快進屋,外邊怪冷的?!?/p>
“哪個你二姑?”蔡母從屋里迎出來問。
二仙姑:“老嫂子,在家哪?”
蔡母:“我當是誰?他二姑,快屋里坐?!?/p>
“他二姑,快坐這兒。”蔡母一邊掃炕一邊說,“天怪冷的,快把腿盤上來,烤烤火。”
二仙姑坐在炕上,蔡母搬來火盆,把火撥了撥。
蔡長青掏出煙,說:“二姑,請抽煙?!?/p>
蔡母:“對了,長青,快給你二姑倒碗水?!?/p>
二仙姑用火盆里的火點著煙,說:“老嫂子,我是無事不登門,咱們就直話直說。今天吃完早飯后,我侄子在街上托我給介紹個對象。我尋思了半天,唉,真難哪!這倒不是我侄子比別人矮半截兒,主要是你們家的成分高,這陣兒的姑娘哪個不找個門當戶對、根正苗紅響當當?shù)呢毾轮修r?”
蔡長青端著水,表情急劇地變化著。
二仙姑吸了一口煙,接著說:“最后,我尋思來尋思去,還是得用咱們這一帶的老法子……”
蔡長青一聽有門兒,高興得急不可待地問:“啥老法子?”
二仙姑:“不是換親就得轉親唄?!?/p>
“唉!”蔡母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只好這么辦了,要不,我這可憐的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哇?”
蔡長青:“換的是哪家姑娘?”
二仙姑:“不是換,是轉。你們要是同意,柳成林的妹妹給你,你的妹妹給楊玉才,楊玉才的妹妹給柳成林……”
蔡母:“我的閨女給楊家?”
二仙姑:“怎么?不愿意?”
蔡母:“嗯,是不大愿意?!?/p>
二仙姑:“為什么?”
蔡母:“你忘了,前年秋天,就因為我撿幾個豆粒兒,他楊琪就開批判會批判我。”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你在臺上檢討時說:‘大伙兒別向我學習,我犯了一個偉大的錯誤?!倍晒脤W完蔡母,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老嫂子,你可真逗,犯了錯誤還是‘偉大’的,哈哈……”
蔡母也笑了,說:“就憑這,你說,我能把姑娘給他家嗎?”
二仙姑止住笑,一本正經地說:“嘿,你也忒小家子氣了。那能怪他一個人嗎?”
蔡長青:“就是,那次你那么一說,逗得大家直笑,他就把你給轟下臺,不是也沒讓你受什么委屈嗎?”
二仙姑:“再說,你們要是結成親家,他還會因為這點兒小事批判你嗎?別人想攀這門高親恐怕還攀不上呢?!?/p>
蔡母:“那……楊玉才可是個瘸子啊,我家秀梅能同意嗎?”
二仙姑喝了口水,說:“嘿!人家要不瘸,你家啥成分?人家能要秀梅嗎?人家一個月的收入能頂咱們社員幾個月的收入!”
蔡母撥拉著火盆,思考著。
柳家爺仨正在吃飯。
“喲,吃飯呢?!倍晒锰糸_門簾在屋外說。
柳玉枝忙挑開門簾說:“啊,是二姑,快進來。”
柳安一邊下炕一邊說:“孩子們干了半天活兒,我給他們熥了幾塊白薯,滾了點兒湯。唉,這哪叫吃飯?你看,連桌子都沒放,就炕吃。他二姑,你也吃點兒。”
“不,不,我剛吃完?!倍晒眠B連推辭。
柳成林一邊掃炕一邊說:“二姑坐炕上?!?/p>
二仙姑坐在炕上,柳成林為她找來煙。
二仙姑待柳安重新坐好后,一邊卷著煙一邊說:“大哥,我說話喜歡直來直去,不轉彎轉圈子。我這次來是為了侄兒侄女他們的婚事……”
柳家父子三人一聽,各顯露出不同驚訝的神色。
二仙姑:“其實,這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是,在我們這個窮山溝,你不換親、轉親,就沒人愿意到這個窮地方受罪?!?/p>
柳玉枝又驚又羞。
柳安:“是換親?還是轉親?”
二仙姑:“轉親?!?/p>
柳成林:“怎么轉?”
二仙姑:“要是你們同意,就這么轉——我侄女給蔡長青,蔡長青的妹妹給楊玉才,楊玉才的妹妹給你?!?/p>
柳玉枝又氣又羞地說:“楊玉英跟我哥不是自己搞的嗎?”
二仙姑:“是呀,可她媽死活不同意,非要給她瘸兒子換一個媳婦?!?/p>
柳成林輕舒了一口氣,靜觀妹妹的反應。
柳玉枝:“我不愿意,那蔡長青憨頭憨腦的,比我大六七歲,還是地主成分?!?/p>
柳安:“哎,我看這門親事還可以。那蔡長青雖說有點兒憨,可人老實厚道。大六七歲還算大了?我比你媽大十二歲呢。地主成分怕啥?你又沒本事上大學,也參不了軍,過門兒后還不是過莊稼日子……”
“我不愿意!你愿意你去!”柳玉枝倔強地說,說完,伏在門上嚶嚶地哭泣。
“渾蛋!”柳安怒氣沖沖地說,“你在跟誰說話?沒大沒小的,我是你爸!哼!你還念了十來年書呢?一點兒禮貌都不懂,我還不如把那錢扔到灤河里喂王八。她二姑,你別生氣,這孩子讓我給慣壞了?!?/p>
“大哥,孩子一時想不通,也不怪,得慢慢勸?!倍晒米叩搅裰ι磉?,為她理了理頭發(fā),“老侄女,你也為你哥想想,你們?yōu)槟銒屩尾』四敲葱╁X,你媽死后又拉了一屁股饑荒。哪個姑娘愿意到你們這個饑荒窩里來呀?你哥歲數(shù)也不小啦,還沒說上個媳婦,要是把這個機會錯過去,我看,十有八九要打一輩子光棍啦。那蔡長青比你大幾歲,這不假??蛇@又算個啥?咱們莊戶人家找婆家、說媳婦,不就是為了過日子嗎?那蔡長青多老實,長這么大,連小貓小狗都沒得罪過。跟這樣的人過日子,還怕過不到一塊兒?要是明兒個給你找個頭發(fā)有二尺長、留小胡子、穿雞腿褲子的,能跟你過日子?”
撲哧,柳玉枝被二仙姑說笑了。
二仙姑接著說:“再說,那蔡家的條件在咱村還算說得過去,哥兒一個一層大瓦房,還有廂房,這在咱們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俗話說,‘炕沒有兩頭熱’,啥事也沒那么十全十美的。那蔡家,我看滿對得起你。為了你哥,老侄女,你好好想想?!?/p>
柳成林也勸道:“我看,這家庭成分早晚會沒用。將來,看一個人的好壞主要是看他的社會表現(xiàn),哪能以家庭成分來評定?”
柳玉枝伏在門框上,低頭不語。
柳家父子送二仙姑從室內出來。
柳成林:“二姑,你看我妹妹能同意嗎?”
“嘿!”二仙姑不以為意地說,“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主意?你們好好勸勸不就中了?我看沒事兒?!?/p>
“什么?”楊玉才高興得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二仙姑給我介紹蔡秀梅?”
“嗯?!睏钅赶沧套痰攸c了一下頭。
楊玉才聽了,又驚又喜,表情復雜。
柳成海和蔡秀梅走進來,站在門口商量吃什么飯。
柳成海:“來兩盤菜,一斤半餃子咋樣?”
蔡秀梅:“別,那要花好幾塊錢,咱們莊稼人掙倆錢兒不易,省下來留給你說媳婦吧。”
柳成海:“那吃啥飯呢?”
蔡秀梅:“還和以前一樣,一人一碗面湯?!?/p>
商量好后,柳成海去開票買湯,蔡秀梅在一張飯桌旁坐下。
柳成海買好湯,端到蔡秀梅身邊,遞給她一碗。蔡秀梅遞給他一雙筷子,兩人邊吃邊談。
柳成海:“今天買點什么?”
蔡秀梅:“給我哥買塊布料,準備做件襖,我買了一塊頭巾?!?/p>
柳成海:“怎么不買圍巾?”
蔡秀梅:“唉!圍巾太貴……你簸箕好賣嗎?”
柳成海:“好賣嗎,差點兒沒讓市管會沒收,幸虧我跑得快。”
談話間,柳成海把一碗面湯吃完,又嗞嗞地把湯喝下去。他抹了一下嘴巴,說:“車子也該修好了,走,取車子回家?!?/p>
“忙啥?”蔡秀梅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放下碗,“冬天家里也沒啥活兒,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再繞會兒?!?/p>
二人起身走出飯店。
“這件呢子大衣多少錢?”一女青年問售貨員。
售貨員:“九十八塊四?!?/p>
男青年對身邊提著各種結婚物品的女青年說:“我實在沒帶那么多錢,等以后再買吧。”
女青年:“不行,今天你要不把這件大衣給我買上,我就不回你家,明天領結婚證就更沒門兒!”
男青年實在拿不出錢,女青年堅持要買,毫不相讓,介紹人在中間調解無濟于事。
一些好奇的顧客圍在他們旁邊看熱鬧。柳成海和蔡秀梅在人群中看熱鬧。
顧客甲:“一個莊稼人,穿件呢子大衣也適襯?”
顧客乙:“啥適襯不適襯的?主要看你有沒有條件。莊稼人不適襯,工人油炸麻花的穿著就適襯?”
男青年無奈,最后只好向介紹人借一些錢才把大衣買走。
柳成海感嘆道:“那女的可真厲害?。 ?/p>
顧客甲:“現(xiàn)在時興這個,趁領結婚證這陣兒不要挾男方一筆,那才是傻瓜呢?!?/p>
蔡秀梅聽了似有感觸。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
柳成海騎著車子帶著蔡秀梅在馬路上不緊不慢地走著。
蔡秀梅:“成海哥,咱們的關系也該公開了。”
柳成海:“是呀,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是到公開的時候了?!?/p>
蔡秀梅:“那,我們還用不用找介紹人呢?”
“找!”柳成海毫不猶豫地說,“找二仙姑。今天晚上你在飼養(yǎng)處門前等我,聽回音。對了,我還要送你一件禮物呢?!?/p>
蔡家母子正在吃飯,蔡秀梅提著兜子進來。
蔡母:“死丫頭,趕集去了這么一天?”
蔡秀梅辯道:“我又沒車子,來回三四十里路,光走還不得走一天?。 ?/p>
蔡母:“快上來吃飯吧,吃完飯我還有事。”
蔡秀梅放下兜子坐在炕沿上,拿碗盛粥,匆匆吃了兩碗。
“媽。”蔡秀梅口中含著飯,放下碗,一邊下炕一邊說,“我到飼養(yǎng)處記工去了?!?/p>
蔡母:“早點兒回來?!?/p>
“哎?!辈绦忝反饝宦暰蜎]影了。
新月當空,寒風陣陣。
二仙姑跟著柳成海從屋子來到院子。
二仙姑:“大侄子,啥事?這么神神秘秘的?外邊怪冷的,快說?!?/p>
柳成海不好意思地說:“我想……我們想……”
“噢……”二仙姑一眼看出了柳成海的心事,“是想托我介紹對象吧?快告訴二姑,是你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是……是……”柳成海更加不好意思地說,“是和蔡秀梅搞上了,想托你給介紹一下。”
“什么?”二仙姑一聽,有些吃驚地問,“你和蔡秀梅搞上啦?”
“我只是怕她媽不同意……”柳成海不好意思地囁嚅道。
二仙姑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說:“哎喲喲喂,我的那個媽親呀,這事你要早說半天就好辦了。唉,你為什么不早說?”
柳成海聞聽此言,深感事情不妙,試探著問:“怎么?二姑,出什么事啦?”
“唉!大侄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瞞你,今天上午……今天上午……”二仙姑不好意思說出口,深怕傷了柳成海的心。
“今天上午怎么了?”柳成海急切地追問。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大侄子,你別以為你二姑‘保媒拉纖兒,為了涮嘴巴兒’就把天生的一對活活拆散,向火坑里推。你二姑到現(xiàn)在保成的有四十多對兒啦,盡管有的男方比女方大十幾歲,有的男方家里窮,可那也都是雙方愿意。我是‘寧可成人之美,不奪人之愛’。唉,你們的事我實在是不知道哇?!?/p>
“二姑!”柳成海被二仙姑說糊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二仙姑:“今天上午……今天上午我把蔡秀梅介紹給楊玉才啦。”
柳成海聞言,差點兒栽倒。
二仙姑急忙扶住柳成海,勸道:“大侄子,婚姻是前世注定的,‘該是你的跑不了,不該是你的好不了’。那蔡秀梅還沒答應呢,你們也許有希望?!?/p>
月光下,楊玉英和柳成林輕聲交談著。
楊玉英:“今天你沒去趕集,原來是找二仙姑去啦?”
柳成林:“唉,不找個介紹人,我怕你媽不同意?!?/p>
“這倒好,又讓二仙姑捎上兩對兒。我看蔡秀梅和柳成海挺有意思,這不是把他們拆散了嗎?為了我們拆散他們,我心里怪過意不去的?!?/p>
“是啊……”柳成林深感內疚地說,“我妹妹開始就不愿意,經過我和父親好說歹說勸了半天,總算答應了。哎,你看蔡秀梅能同意嗎?”
楊玉英:“那蔡秀梅由于出身不好,逆來順受,性情溫和,遇事沒有主見。我看讓她媽她哥一說一勸,甚至一威脅,會同意的。我真擔心,他們這兩對兒將來能在一起生活嗎?”
“唉!”柳成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這又有什么辦法?誰讓我們這里這么窮?”
“?。俊痹鹿庀?,蔡秀梅睜著兩只大眼,半天才說,“怪不得我媽讓我早點兒回去?!?/p>
柳成海:“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我……”蔡秀梅低聲哭著,難以回答。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柳成海失望又不甘心地說,“論條件,我哪點兒不如楊瘸子?你就不能跟你媽好好說說嗎?”
“嗯?!辈绦忝妨髦鴾I點了一下頭。
“唉!”柳成海神情沮喪地嘆息一聲,從衣兜里掏出一條圍巾,遞給蔡秀梅,“我們要是真的不能在……”
“成海哥!”蔡秀梅急忙用手捂住柳成海的嘴,淚水在眼眶中滾動著,終于滴落下來。
柳成海:“我們要是真的不能在一起,這條圍巾你就做個紀念吧?!?/p>
“成海哥……”蔡秀梅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我回去會向我媽好好說……”
蔡秀梅說完,站起身戀戀不舍地向前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抹淚。
柳成海眼含著熱淚,望著蔡秀梅越過水溝,向家走去。
柳成海呆坐在一塊石頭上,一件件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
春光明媚,百花盛開。
兩只打豬草的籃子扔在地上。
七八歲的柳成海和蔡秀梅采集野花,編織花環(huán)。
柳成海把編織好的花環(huán)戴在蔡秀梅頭上,隨手又把一朵美麗的野花插在她頭上。
蔡秀梅把編好的花環(huán)斜套在柳成海肩上。
蔡秀梅羞得滿臉通紅。
柳成海:“這里沒人,別害臊。”
柳成海和蔡秀梅學著大人的樣子,虔誠地拜天地,夫妻對拜……
“哎,快看啊,他們拜天地呢!”一個男孩突然從樹叢后跳起來喊叫著。
“哎——不害臊!不害臊!哎——不害臊……”五六個小孩從樹叢后跳出來喊叫著。
柳成海和蔡秀梅羞得無地自容,蔡秀梅鉆到柳成海背后。
孩子們還在起哄、喊叫。
突然,蔡秀梅從柳成海背后鉆出來,氣憤地說:“我將來就嫁給他,你們管得著嗎?”
柳成海和蔡秀梅打柴累了,坐在山崗上休息。
柳成海一邊用衣服呼扇一邊問:“秀梅,你為什么不上學啦?是不是那次咱們‘結婚’,你害臊了,怕見到同學?”
“也是,也不全是。”蔡秀梅用衣服擦了一下汗,說,“同學們見到我,就說我有婆家了,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爸爸一死,全家就靠哥哥一人,年年掏錢,我就不想上了?,F(xiàn)在打豬草、拾柴,再過一兩年也到隊上去勞動。再說,我家成分不好,我就是上到死,也不會推薦我上大學,上學又有什么用?”
柳成海:“是呀,現(xiàn)在上學是沒用,我也不想上了?!?/p>
蔡秀梅:“別,成海哥,你剛上三年級呀。你學習好,成分好,將來說不定會推薦你上大學的。”
“得了吧,上大學的夢我都沒做過?!绷珊M媸啦还У卣f。
“那么,要是你將來真的上了大學,還要我嗎?”蔡秀梅歪著頭,看著柳成海天真地問。
“要!”柳成海爽快地回答,“我將來當總統(tǒng)也要你!”
蔡秀梅羞得急忙捂上臉。(回憶完)
柳成海坐在石頭上回憶往事。他的心聲:“可是,現(xiàn)在你還能跟我來嗎?”
“柳成海,柳成海,你聽到廣播后到大隊部來,柳成海聽到廣播后到大隊部來!”村里的高音喇叭聲打斷了柳成海的回憶。
柳成海站起來,向村里走去。
晚上,大隊部里煙霧騰騰,幾個人正在閑談。
柳成海坐在大隊書記對面,柳支書正對他訓話:“……有人反映你不積極參加生產,經常曠工,到處搞資本主義。我們今天找你,是為了教育你,挽救你,是看在你也是貧農,是我們的階級弟兄。不要以為你也是貧農,就無所顧忌。如果你繼續(xù)那樣,當心開你的批判會……”
柳成海神情木然,默默地聽著。
蔡母:“你看上了柳成海,我不反對。只是你哥咋辦?不換不轉的,誰會跟他來?你要一定到柳家,就讓他家出兩千塊彩禮錢,限他十五天內交清,好給你哥說媳婦。要不,沒門兒!”
“???”蔡秀梅聽說要兩千元,驚得合不上嘴。
二仙姑:“老嫂子,你忒狠啦,要兩千塊?現(xiàn)在除了彩禮外,不管丑俊,最高價是三百塊,加上自行車、縫紉機等彩禮也不過八百塊。你要兩千塊,這不是要柳成海的命嗎?他到哪兒摳這兩千塊錢去?唉,柳成海也真夠可憐的了!老嫂子,你少要點吧?!?/p>
“他二姑,”蔡母為難地說,“這錢是要得多了些。可他不給我這么多錢,我到哪兒給我那可憐的兒子說媳婦去?我家是地主成分,我也用別人的價,有人跟我兒子來嗎?他可憐,我兒子比他還大呢,不更可憐嗎?你看他可憐,不會再給他介紹?”
二仙姑:“唉!那死老婆子,非要兩千塊才肯把閨女給你。成海呀,要這么多錢,你到哪兒摳去???你就死了這份心吧?;橐龅氖拢乔笆雷⒍ǖ?,命里該和誰結婚和誰結婚。等二姑給你介紹個比她蔡秀梅還好的……”
“不!”柳成海憤憤地呼喊,“我偏要娶秀梅,給她兩千塊!”
“孩子……”柳成海母親勸道,“你認命吧,到哪兒去摳這兩千塊錢???”
“貸款!貸不來就借,借不來就賣!”
“貸兩千元款?”工作人員對柜臺外的柳成海問,“你用什么方式做擔保?”
“擔保?”柳成海不明白,“什么叫擔保?”
工作人員解釋道:“通常貸款主要有財物抵押和保人兩種擔保方式。你有價值兩千元的財物做抵押嗎?”
柳成海搖了搖頭。
工作人員繼續(xù)問:“那么,你有保人嗎?就是保證你到期還清貸款的人。如果到期你還不上,他替你還?!?/p>
柳成海又搖了搖頭。他欲走,又回過頭來問:“我自己做保人,保證到期還清貸款,中不中?”
“不行!”工作人員搖了搖頭,說,“如果你攜款到外地,我們上哪兒找你要錢去?”
柳成海垂頭喪氣地走出信用社。
“我可以做保人,幫你貸出兩千元?!币粋€干部模樣的人對柳成海說,“可是,你有能力到期還清貸款嗎?到期你還不上貸款,我就得替你還。那樣還不如現(xiàn)在我就把錢借給你,也省得付那么高的利息錢。可我到哪兒找那么多錢……”
“二叔,別說了……”柳成??迒手樥f。
柳成海無精打采地走出辦公室。
夜,飯桌上的粥盆中還冒出一絲絲熱氣,兩只吃過飯的碗和一只沒用過的碗放在桌子上。
蔡秀梅坐在地下凳子上,面朝墻壁,獨自飲泣。
蔡母進屋見女兒還沒吃飯,勸道:“秀梅呀,你就多少吃點兒飯吧,這樣會餓壞身子的。孩子,認命吧,婚姻是前世注定的,月老早給安排好了。再說,那楊玉才也就是腿瘸點兒,其他哪點兒不比柳成海強?媽這樣做,也是為了這個家呀!你也不看看你哥都多大了,和他同歲的雙助都有三個孩子了,可他還沒個媳婦……”
蔡秀梅好像沒聽見,仍然呆坐垂淚。
“支錢?”柳玉坤嘬著牙花子說,“今年咱們隊比去年也強不了多少。你找會計算算你們能分錢嗎?要是能分,支點兒可以?!?/p>
“要是借呢?”柳成海試探著問。
柳玉坤:“借不行,把錢都借出去,社員分紅分什么?”
柳成海懷著一線希望離開柳玉坤家。
會計撥拉完珠算,抬起頭來說:“今年你們能分六十四塊三毛七,扣除去年欠款還剩七元零四分?!?/p>
柳成海又失望了。
柳成海父親在山路上匆匆地走著。他從一家親屬中借到一些錢。
寒風陣陣吹來,柳成海母親在山路上艱難地走著。親屬向她解釋沒錢。
柳成海的弟弟匆匆忙忙地走著。他從姐姐家借到一些錢。
柳成海騎車子趕路。他從一家親屬中借到一些錢。
柳成海的姐姐也在山路上走著。她沒借到錢。
晚上,全家人把借來的錢湊到一起。
柳成海數(shù)完錢:“一共是七百六十……”
柳成海父親:“再湊四十,湊八百?!?/p>
柳成海母親:“咱家連打鹽點燈的錢都沒有了,還到哪兒摳這四十塊錢?”
柳成海想了想,說:“咱家還有點兒麻,到昌黎、撫寧賣一趟麻。”
蔡秀梅呆坐在凳子上,兩眼垂淚。
蔡母進來,絮絮叨叨地勸道:“秀梅呀,你就多少吃點兒飯吧……”
蔡秀梅仍然像沒聽見一樣。
蔡家母女躺在炕上,熄燈睡覺。
蔡秀梅在黑暗中流淚、嘆息。她和柳成海在一起的往事又浮現(xiàn)在眼前——
“哎!不害臊!不害臊!哎——”一群孩子不停地起哄、喊叫著。
蔡秀梅從柳成海背后鉆出來,氣憤地說:“我將來就嫁給他,你們管得著嗎?”
頓時,孩子們啞了,哄笑著跑下山。
蔡秀梅對呆望孩子們的柳成海說:“成海哥,剛才我說的你愿意嗎?”
“?。俊绷珊P堰^神來,連忙說,“愿意,愿意。”
蔡秀梅羞得急忙捂上臉。
“將來……將來……”柳成海極力想象著將來的事。
蔡秀梅毫不思索地回答:“將來你下地,我做飯、喂豬、管孩子……”
蔡秀梅背著書包,捂著臉哭泣。
柳成海腳下踩著一個男孩,指責道:“她就是我媳婦,關你什么事?以后你再敢欺負她,我揍扁你!”
“不啦!不啦!我再也不敢啦!”男孩在腳下連連討?zhàn)垺?/p>
“滾!”柳成海一松腳,男孩爬起來就跑。
蔡秀梅和柳成海望著男孩的狼狽相,開心地放聲大笑。
已是青年的蔡秀梅在山路、田間、村內等地故意躲開柳成海。
社員們收工回家了。
蔡秀梅在社員們后面向山下走去。
“秀梅!”柳成海追上蔡秀梅,問,“你為什么故意躲著我?”
蔡秀梅靠在路旁一棵大樹上,低頭紅著臉說:“我家成分不好,以前說的,就……就算了。”
“什么?我沒嫌你家成分不好哇?”柳成海真誠地說。
“那……”蔡秀梅抬起頭紅著臉問,“你還要我?”
“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要你來著?”蔡秀梅羞紅了臉,低下頭會心地笑了。(回憶完)
三四個人推著車子站在公路旁,注視著路上過往的行人。
一個瘦高個兒見柳成海帶著行李過來,用手一指,說:“攔住他,他肯定有問題!”
“站住!下來!”幾個工商所干部喝道。
柳成海一看,馬上意識到他們是工商所的,想騎車闖過去,但是有兩輛自行車攔在他前面。
柳成海無奈,只好下車接受檢查。
“怎么樣?”瘦高個子用手一掀褥子,露出了擰成粗繩的麻,他得意地說,“我沒看錯吧?”
工商所負責人向柳成海宣布:“根據(jù)你的情況,我們研究決定,麻沒收,自行車騎走?!?/p>
柳成海站起來,木然地向外走去。
柳成海的自行車上插著草標。
一個買自行車人看了看車子,問:“這車子要多少錢?”
柳成海:“咱等錢花,不要謊,五十?!?/p>
買車人又仔細看了看車子,說:“四十,咋樣?”
柳成海:“不行?!?/p>
“四十五,行不行?不行我可走了?!辟I車人轉身要走。
柳成海:“給你,不過稅可得你上?!?/p>
“好吧?!辟I車人一邊說一邊掏錢,他先數(shù)了一遍,然后把錢交給柳成海。
柳成海數(shù)完錢后,把介紹信和車證交給買車人。
“老嫂子,你數(shù)數(shù),這是八百塊。”柳成海父親把錢包推給蔡母說。
“哎呀——”蔡母把錢包推回去說,“他叔,當初不是講好兩千嗎?怎么是八百?”
成海父親哀求著說:“老嫂子,你就降降條件,成全孩子們吧?!?/p>
蔡母毫不相讓地道:“降條件?成全他們?那我兒子咋辦?”
“這些錢還是我們費勁巴力地借來的呢。你真要兩千塊,將來讓我們全家喝西北風?。俊绷珊8赣H說話的語氣由哀求到氣憤。
“這些我不管!”蔡母仍絲毫不讓地說,“我最關心的是我兒子能不能說上媳婦。兩千塊錢,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你……你……”柳成海父親氣得說不出話來,嘴上的小胡子氣得一翹一翹的,他喘息了幾口氣,氣憤地說,“你不要把事情做絕!‘哪棵樹吊不死人’?離開你閨女,我兒子照樣說媳婦!”
柳成海父親說完,提著錢,氣呼呼地離開蔡家。
柳成海父親在東屋交錢時,蔡秀梅一直在門外偷聽。她的表情由竊喜、擔心到絕望。
蔡秀梅眼含熱淚,捂著臉跑開。
月亮剛上樹梢,寒風陣陣。
柳成海坐在石頭上,表情木然,猶如一尊石雕。
“嗨!”柳成海用力捶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抱起一塊大石頭,一用力,“嘿——”狠狠地扔進水溝里。
蔡家母女躺在炕上,熄燈睡覺。
蔡秀梅枕旁放著圍巾,臉上道道淚痕,她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境)簡陋的洞房,沒有明燭彩燈,沒有光彩照人的擺設。
新郎、新娘——柳成海和蔡秀梅相視無語,幸福的淚水順著他們的雙頰默默地往下流淌。
柳成海張開雙臂向蔡秀梅慢慢地走來,要和她擁抱。
突然,一陣狂風襲來,窗子被刮開。
“哈哈!我可找到你們啦!”空中傳來陰森的狂笑聲。
柳成海和蔡秀梅驚恐地向窗外望去——一位老翁銀須垂胸,皓發(fā)滿首,發(fā)髻上一彎殘月寒光閃閃。他手拄拐杖站在空中。
月下老人:“蔡秀梅,你的丈夫不是柳成海,你們結婚我也要把你們分開!”
柳成海忙把蔡秀梅緊緊地摟在胸前。
“你……你是誰?”蔡秀梅驚魂未定,問,“為什么要拆散我們?”
月下老人:“我是月下老人。婚姻乃是前世注定,誰和誰結婚老夫自有安排。你們這樣暗度鵲橋,老夫不容!”
柳成海和蔡秀梅緊緊地摟在一起。
“哈哈!憑你們那點兒力量是無法改變自己命運的!”月下老人狂笑后,從嘴里吹出一口氣,把柳成海和蔡秀梅分開。月下老人又一招手,蔡秀梅飛到窗外。他又用手向遠方一指,蔡秀梅向遠方飛去……
蔡秀梅兩耳生風,在空中飛著。
蔡秀梅從窗外落進另一間洞房。
青面獠牙的楊玉才瘸著腿向蔡秀梅撲來……(夢境完)
“??!”蔡秀梅抱頭驚叫。
蔡秀梅被噩夢驚醒,大汗淋漓。她耳邊還回蕩著月下老人的狂笑聲及他的話語:“婚姻乃前世注定,誰和誰結婚老夫自有安排……”
蔡秀梅平靜下來后,撫摸圍巾暗自流淚、嘆息。
蔡母聲:“孩子,認命吧,婚姻是前世注定的,月老早給安排好了?!?/p>
晚上,二仙姑、蔡母、楊琪、柳安坐在炕上、地下,商量著三家的婚事。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說,“你們三家的事,我真懶得管了,主要是把柳成海他們一對好鴛鴦給拆散了。我不能讓人背后指著我脊梁骨罵我缺德?!?/p>
蔡母向二仙姑身邊蹭了蹭,說:“她二姑,這事我做得是有些不對??晌乙矝]法子,不這樣,我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靠稍捰终f回來,他柳成海不缺胳膊不少腿,成分好,人也俊,歲數(shù)還不算大,比我兒子強多了,還發(fā)愁說不上媳婦?他二姑,你說是不?”
楊琪討好地馬上附和:“是啊,是啊,還有你這位大媒人,只要留心,說媳婦是不發(fā)愁的?!?/p>
柳安:“他二姑,我們的事你還得管??!‘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悴荒馨氲廊鍪植还馨。 ?/p>
二仙姑:“既然你們三家都愿意,你們就商量著辦吧?!?/p>
三個人面面相覷。
“哎呀,我們不會呀?!?/p>
“我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p>
“這事兒讓我辦,可真難死我?!?/p>
二仙姑停頓了一下,說:“你們三家既然是轉親,我看相互之間就不用要彩禮了,這樣省……”
“對,對,越少越好!”柳安首先贊成。
二仙姑:“至于嫁妝多少,男方可不要嫌棄。當然,男方可以給女方買一些物品。這彩禮我就不經手啦。”
三個人附和道:“中,可以,好。”
二仙姑:“下一步呢,就是結婚了,是一個一個地呢?還是一起?這……你們三家就看著商量著辦吧?!?/p>
“一起!”柳安搶著說,“一起結婚好,這樣??!”
另兩人附和道:“對,對,這年月越省越好。”
“他爸……”楊母一邊找錢一邊問,“今天玉才他們買東西去,你說拿多少錢?”
楊琪放下碗說:“不是說好了嗎?嫁妝女方自己買,那還用多少錢?拿一百?!?/p>
“還是多拿點兒?!睏钣裼⒁贿吺帐巴肟暌贿呎f,“有備無患。”
“說得也是,那就拿二百?!睏铉饕贿吿扪酪贿呎f。
“媽?!睏钣癫沤o車子打完氣,拿著氣筒進來問,“今天買東西就我和秀梅去嗎?”
楊母:“讓你妹妹也去。你這個倔蹦頭兒,兩句話還不把人家給倔跑嘍哇?”
楊玉英騎車帶著蔡秀梅,楊玉才跟在后邊,他們不緊不慢地騎著車子。
楊玉英說說笑笑,指指點點,蔡秀梅有時哼一聲。楊玉才美滋滋地想著心事,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老頭。
老頭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楊玉才連忙跳下車子去扶老頭,關心地問:“大伯,摔壞沒有?”
“哎喲!”老頭在楊玉才的攙扶下,走了幾步,說,“不礙事兒……”
楊玉才說:“大伯,我?guī)愕结t(yī)院檢查一下吧?”
老頭又走了幾步,說:“沒事,不痛了?!?/p>
蔡秀梅向楊玉才投來敬佩的目光。
蔡秀梅他們提著兜子,拎著各種結婚用品來到成衣柜臺前。
蔡秀梅指著一件呢子大衣對售貨員說:“同志,把這件呢子大衣拿來看看?!?/p>
“九十八塊四?!笔圬泦T一邊遞大衣一邊說。
楊玉才一聽價錢,皺了一下眉。
楊玉英幫蔡秀梅穿好大衣,前后打量了一下,說:“挺好,挺合身。”
“慢!”楊玉才打量一下大衣上的扣子,說,“還挺好呢?你看看這大衣上的扣子幾顆?”
楊玉英數(shù)了數(shù)說:“四顆呀,怎么?”
楊玉才:“還怎么呢?‘四六不成人’,服裝廠連這點小常識都不知道?”
楊玉英白了哥哥一眼,說:“就你知道的多!”
蔡秀梅:“現(xiàn)在時興這樣的,我喜歡?!?/p>
售貨員問:“要嗎?”
“這錢……”楊玉英看了一眼哥哥。
“買就買吧,反正不是我穿,到時候別人笑話可別說我沒提醒。”楊玉才不情愿地付錢。他嘟囔著說:“一個‘莊稼耙子’,穿件呢子大衣也適襯?”
蔡秀梅他們來到手表柜臺前。
蔡秀梅指著一塊手表對售貨員說:“同志,把這塊手表拿來看看?!?/p>
“先交錢,再看表。二百四十元?!笔圬泦T走過來說。
“不買!不買!”楊玉才一聽這么貴,立即火了,“這么貴,一個莊稼人戴塊進口表也適襯?”
蔡秀梅也生氣了,說:“就買!就買!戴上就適襯!不要白不要!”
“我看這樣吧……”楊玉英和稀泥說,“買塊‘東風’或‘上?!陌桑俊?/p>
“國產的也不買!”楊玉才氣呼呼地說。
蔡秀梅更加來氣了,毫不相讓地說:“今天你要是不把這塊進口表給我買上,明天領結婚證沒門兒!”
楊玉才一聽,蔫了,和楊玉英嘀咕著說:“我手里還有十幾塊錢,你帶來多少錢?”
楊玉英:“二十四。”
楊玉才口氣緩和下來,對蔡秀梅說:“今天帶的錢不夠,以后帶錢來一定買,咋樣?”
“哼!”蔡秀梅輕蔑地說,“哄小孩呢?這兒離你們廠子這么近,你不會借,不會支?不管咋說,反正不把這塊表買上,明天領結婚證沒門兒!”
楊玉英把楊玉才拉到一邊,輕聲說:“那你就到你們廠子借借吧?!?/p>
楊玉才萬般無奈,只好去借錢。
楊玉才把錢交給售貨員。
售貨員數(shù)完錢把一塊表拿上來,讓蔡秀梅他們挑選。
經過挑選,一塊嶄新的進口表戴在蔡秀梅手腕上。
柳玉枝來到手表柜臺前,蔡秀梅和蔡長青也跟了過來。
柳玉枝指著一塊表向售貨員說:“同志,把這塊表拿來看看?!?/p>
“啊……”蔡秀梅一看價錢,吃了一驚。
售貨員懶洋洋地走過來說:“先交錢,后看表。二百一十七?!?/p>
“這……這……”蔡長青尷尬地說,“這錢不夠哇,從家里才帶來一百五十塊,還剩三十多塊,哪夠買表呢?”
“買塊國產的吧?”蔡秀梅試探著說。
“什么?”柳玉枝不高興地說,“‘不要白不要’不是你說的?輪到自己頭上也知道咬手指頭疼了?實話告訴你們,今天不把這塊表給我買上,讓我去領結婚證沒門兒!”
“這……這……這怎么辦?”蔡長青一聽傻了眼。
蔡秀梅偷偷地看了一眼袖子里的手表,狠了狠心,一咬牙,說:“你們在這兒等會兒?!?/p>
蔡秀梅說完,走了。
蔡秀梅把錢數(shù)好,對售貨員說:“現(xiàn)在你千萬別去退,等我們走后你再去?!?/p>
售貨員說:“知道了?!?/p>
售貨員數(shù)完錢,把表拿上來讓蔡秀梅他們挑選。
經過挑選,一塊嶄新的進口坤表戴在柳玉枝的手腕上。
柳成林和楊玉英提著東西來到手表柜臺前。
柳成林問:“你不要塊進口表了?”
“唉!”楊玉英嘆了口氣,說,“咱們就別湊熱鬧了?!?/p>
柳成林開著玩笑說:“不要可白不要哇!”
楊玉英:“去!”
蔡母:“他二姑,孩子們的嫁妝都置辦齊了,我們今兒個找你商量啥時候把他們的婚事操辦嘍?!?/p>
二仙姑:“這還不好說,現(xiàn)在結婚也不時興看日子,更不實行吹喇叭坐轎,你們看哪天好就哪天辦吧?!?/p>
楊琪:“臘月二十五,中不?那時候人們清閑?!?/p>
蔡母首先反對:“不中,不中!臘月二十五結婚,還得招待回門姑爺,正月住丈人家,親戚你來我往,得多大開銷?再說,那時候人們一點兒底兒都沒有,吃起飯來一個頂倆。要我看,為了省,咱們就大年三十結婚,現(xiàn)在有大年三十結婚的?!?/p>
“不行,不行!”柳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那樣外人還不笑話我們?要我看,咱們就正月初二,那時候人們有過年的底兒,誰想多少飯吃?準?。 ?/p>
大家贊同:“好,好,那就正月初二。”
雪花漫天飛舞。柳成海躲在門洞里,向蔡秀梅家門前望去。
看熱鬧的人們閃一條開路,蔡秀梅從家里出來了。
蔡秀梅眼含熱淚,向這邊望了望,柳成海趕緊縮回門洞里。
蔡秀梅在送嫁人的陪同下,踏著雪向村里走去。
幾輛自行車馱著幾件嫁妝尾隨而去。
柳成海望著蔡秀梅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淚水潸然而下。他一拳狠狠地砸在門框上。
從山崗上俯視,柳家灣村內三支送嫁的隊伍穿街越巷。他們到達目的地后,噼里啪啦地響起一陣鞭炮聲。
全桌人高高興興,勸吃讓喝,唯獨柳玉枝悶悶不樂。
“二姑,長青能和玉枝結婚,多虧你這位大媒人。來,再喝一杯?!币粋€女客手拿葡萄酒,向二仙姑勸酒。
“不啦,我還要到楊家去喝喜酒。你們喝,別下炕?!倍晒梅畔戮票?,一邊下炕一邊說。
四五只手舉起酒杯,響亮地碰在一起?!案?!”
蔡秀梅面前的酒杯放著未動。
“他嫂子,你也喝點兒?!币粋€女客向蔡秀梅勸道。
蔡秀梅未動酒杯,也沒回答。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也真難為這孩子……”
蔡秀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二仙姑、楊玉英及女客們興高采烈,勸吃讓喝。
男客們高高興興,勸吃讓喝,有人還劃起拳……
柳成海躺在炕上,手拿線衣,暗自流淚。
柳成海母親端著飯進來,說:“成海,你吃點兒晚飯吧?!?/p>
柳成海:“不吃!”
“沒出息的東西!”柳成海父親走進來說,“離開她蔡秀梅你就不說媳婦啦?天下比她好的姑娘有的是!”
柳成海把被子往上一抻,蓋上臉。
柳成海母親:“他爸,孩子心里不好受,你少說兩句吧?!?/p>
柳成海父親氣哼哼地走出屋子。
蔡秀梅手拿圍巾,睹物傷情。
“算啦……”楊玉才勸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想那些傷心的事啦。”
蔡秀梅的眼淚順著雙頰滾落下來。
柳玉枝躺在被子里翻來覆去。
蔡長青從被窩里探過頭來關心地問:“怎么?你還沒睡著?”
柳玉枝不好意思地說:“炕……炕忒涼?!?/p>
“炕涼?炕涼我給你燒炕去。”蔡長青爬起來,穿上衣服,走出屋子。
“二憨頭!”柳玉枝罵了一句,把頭蒙在被子里。
蔡長青抱著柴走進來。
一個女客:“長青,這時候還不睡覺,抱柴火干什么?”
“她說炕涼,我給她燒燒炕?!辈涕L青放下柴火說。
“傻小子!”女客笑著一把擰住蔡長青的耳朵,“今天燒了這么多火,炕還涼?”
“嘿嘿……我明白了?!辈涕L青掙脫女客的手,跑回洞房。
蔡長青脫完衣服,要到柳玉枝被窩里去。
“去!上我這兒來干啥?”柳玉枝一用力,把蔡長青推在一旁。
“這……這……”蔡長青尷尬地愣住了。
灤河原來還比較清凈,現(xiàn)在漸漸渾濁。渾濁的河水繞開一塊塊巨石,打著漩渦流向遠方。
蔡秀梅躺在被子里,仰望天棚出神。
楊玉才脫完衣服,嬉笑著說:“想什么呢?是想我嗎?”他說完,就要掀蔡秀梅的被子。
“去!”蔡秀梅雙手抓緊被子,氣憤地說,“討厭!光會‘打鳴’,不會‘采蛋’!”
“唉——”楊玉才羞愧、內疚地說,“這又有什么辦法?”
蔡秀梅:“你不會治治!”
“治希望也不大?!睏钣癫判那閼n郁地說。
啪!蔡秀梅賭氣地拉滅電燈。
蔡秀梅趴在母親的懷中哭泣。
“媽……他……他……”蔡秀梅對丈夫的生理缺陷難以啟齒,幾次欲說,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蔡母慈愛地問:“他欺負你了?”
蔡秀梅搖了搖頭,流著淚說:“媽……我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蔡母:“傻孩子,別說傻話了。”
蔡秀梅委屈地趴在蔡母懷中抽泣。
蔡秀梅抬起頭,紅著臉說:“媽,他……他是個廢物……”
昏暗的光線下,柳玉枝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拉亮電燈,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柳玉枝看了一眼蔡長青空空的被子,苦澀的淚水順腮而下。
柳玉枝嘆息一聲,將電燈拉滅。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蔡長青敲著門說:“玉枝,開門!”
柳玉枝:“你還有家?進家干什么?”
柳玉枝怒氣沖沖地拉亮電燈,用手將門插捅掉。
蔡長青跨進來,他臉上畫著四五個小王八。
柳玉枝氣得哭笑不得。
蔡長青上炕脫完衣服,躺在炕上,很快發(fā)出了鼾聲。
柳玉枝無聲地哭泣。
殘月西斜。大街上靜悄悄的,人們早已入睡了。
柳玉枝匆匆地走在大街上,她奔進一戶亮著燈的小院。
蔡長青同幾個小青年正在玩牌,每個人臉上都貼著多少不等的紙條。蔡長青貼得最多。
“都啥時候啦?還玩牌?”柳玉枝突然闖進來,沖蔡長青吼道。
蔡長青先是一愣,馬上說:“我們就散,你先回去?!?/p>
青年甲:“三姐,我們馬上就散?!?/p>
青年乙:“大嫂,我哥不回去你睡不著了吧?”
柳玉枝被說紅了臉,怏怏不樂地離去。
蔡長青同幾個青年聚在一起,又要玩撲克。
青年甲一邊洗牌一邊說:“這回咱們不畫‘王八’,也不‘貼麻子’……”
青年乙:“對,沒意思。咱們帶點兒錢?!?/p>
幾人都贊同:“好!”
幾只手開始抓牌。
柳成海躺在被子里,雙目發(fā)呆……他的雙目化成一位年輕漂亮姑娘的雙眼。
這是二仙姑給柳成海介紹的一個姑娘。
姑娘的母親搖了搖頭,對二仙姑說:“小伙子長得不錯,只是家里太窮……”
二仙姑領著另一個姑娘母女走到柳成海家門前。
“就這家?”姑娘母親指著院里低矮的草房說,“那我們就不用進去了……”
另一個姑娘的母親對二仙姑說:“小伙子可以,家里窮我們也不嫌棄,只是歲數(shù)大了點兒……”
“成海哥,你還是要我吧!”在樹叢后,蔡秀梅拉住柳成海的手誠懇地說,“我可以和楊玉才離婚……”
“哼!”柳成海冷冰冰地甩開蔡秀梅的手。
蔡秀梅紅著臉說:“成海哥,我還……是……”
“你還是和楊瘸子過吧!人家是工人?!绷珊Uf完,揚長而去。
大夫為楊玉才檢查完身體,皺了皺眉。
大夫拿起筆開藥方。
蔡秀梅為楊玉才倒了一杯水,楊玉才從藥瓶中倒出幾片藥,將藥服下。
蔡秀梅問:“吃這藥的時間不短了,有好轉嗎?”
楊玉才痛苦地搖了搖頭。
蔡秀梅將煎好的藥端到楊玉才面前,楊玉才遲疑片刻,才端起藥碗。
蔡秀梅又把煎好的藥端到楊玉才面前,說:“把這藥喝了吧,吃了這副藥也許會有好轉?!?/p>
“唉!我看把藥店吃光,也治不好?!睏钣癫乓蓱]重重地端起藥碗。
一片烏云遮住了西邊壓山的太陽。
楊玉英和楊母在院子里哄孩子,蔡秀梅在喂豬。
楊母:“你嫂子哪樣都好,只是結婚這么長時間了還不見她有‘身子’。”
蔡秀梅放下馬勺,捂著臉跑進屋子。
楊母:“玉才,你吃了這么長時間的藥了,有好轉嗎?”
“唉——”楊玉才嘆了一口氣,“沒治,是小時候得小兒麻痹癥落下的?!?/p>
蔡秀梅趴在炕上低聲哭泣。
晚上,楊玉才躺在被子里,一手枕著頭,吸著煙。他面無表情,想著心事。
蔡秀梅在屋里忙完,沒理他,上炕脫完衣服將電燈拉滅。
楊母正同楊玉才耳語。
楊母:“為了有個晚生下輩兒,也只好這么辦了?!?/p>
“這……這……”楊玉才猶豫著說,“這合適嗎?秀梅能同意嗎?”
“孩子,楊家就你這么一棵獨苗,為了楊家的香火……”楊母流著淚說,“媽求求你,求你跟她說說。”
“媽!”楊玉才為難地說,“這樣不道德。要說,你去跟她說!”
楊母:“秀梅,自從你過門兒到我們家,我們待你像親閨女……”
蔡秀梅見楊母神態(tài)反常,疑惑地注視著她。
“玉才……你也知道。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楊母也覺得難以啟齒,“……有個事兒,我求你了……”
“什么事兒?”蔡秀梅警覺地問。
楊母:“你過門兒以前和柳成海好過,這我們也知道……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媽求你再找他……”
“找他干什么?”楊母的話觸動蔡秀梅無限情感,心酸的淚水涌出眼眶。
楊母不好意思地說:“……‘借種’……”
“什么?”蔡秀梅像被針扎了一樣。
“我也知道這事兒不光彩。可他哥是個廢物,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媽求你了……”楊母情隨話動,老淚縱橫,給蔡秀梅跪下。
“我是人!”蔡秀梅氣憤地推開楊母,一邊向外跑一邊說,“不是牲口!”
楊母呆癡癡地跪在地上,昏倒在炕下。
“媽!”蔡秀梅趴在母親懷里不斷地抽泣,“我不去了……不去了……我要打離婚!”
蔡母慈愛地攏了攏女兒蓬亂的頭發(fā),說:“傻孩子,別說傻話了。你一離婚,你嫂子,楊玉英她們也會離婚。為了你哥,媽求求你,千萬別離婚!”
“我同意離婚,這事兒和我妹妹她們沒關系?!睏钣癫耪嬲\地、深感內疚地說,“這事兒我想了好久,這樣下去,兩個人都痛苦,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咱們好說好散,明天我們就到公社辦離婚手續(xù)?!?/p>
蔡秀梅流著淚,驚喜地向楊玉才投來感激的目光。
“什么?你同意離婚?”楊母說完昏倒在地上。
楊玉才、楊琪將楊母抬到炕上。二人不斷地呼喚,片刻后,楊母慢慢睜開眼睛。
楊琪:“孩子做得對,你要想開些。”
楊母流著淚有氣無力地說:“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可我舍不得她嫂子走?。 ?/p>
蔡秀梅拿來的罐頭、水果等禮物放在炕上。
楊母躺在被子里,流著淚,拉著蔡秀梅的手說:“孩子,委屈你了,你放心地走吧……”
蔡秀梅也流著淚,激動地說:“媽,以后您還是我的好媽媽,我是您的親閨女!”
蔡秀梅和楊玉才辦完離婚手續(xù),走在回家的路上。
蔡秀梅和楊玉才坐在一片樹蔭下休息。
“秀梅,”楊玉才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分手了,你再讓我親一下,好嗎?”
“好……”蔡秀梅流著淚,閉上眼等著楊玉才的親吻。
遠處,柳成海正在割草,他向路上望去,正看見楊玉才和蔡秀梅接吻。
二仙姑:“蔡秀梅和楊玉才離婚了,你還沒說上媳婦,我想為你們再牽牽線……”
柳成海:“哼,誰稀罕二手貨,我寧可打一輩子光棍!”
“哎喲喲喂——”二仙姑嘬著牙花子,“我的那個媽親哪,你別不識好歹!人家雖說是結過婚,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真是的!”
柳成海:“是不是黃花閨女,誰敢肯定?誰知道他們演的是哪出戲?”
二仙姑:“你!你……”
二仙姑向蔡家母女訴說柳成海的態(tài)度。
“啊……”蔡秀梅吃驚地睜著兩只水汪汪大眼睛。
蔡秀梅趴在母親的懷里哭泣。
“孩子……”蔡母勸道,“想開些,找不到稱心的,媽養(yǎng)你一輩子!你哥嫂要是嫌棄,咱們娘倆兒過。”
水,一滴一滴從冰上流淌下來——灤河的冰解凍了。解凍的冰塊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春天來了,萬物蘊藏著勃勃生機。
柳家灣正召開群眾大會。
柳支書:“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地閉幕了,這次會議的主要精神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人們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柳成海面無表情,靜靜地聽著。
室內,支委們正在討論如何使柳家灣脫貧致富的問題。
柳支書:“剛才有人提出,要想使我們柳家灣擺脫貧困,只有辦工廠。我認為這種說法不對。我們山區(qū)當然有我們山區(qū)的困難,但是,山區(qū)也有山區(qū)的優(yōu)勢。我們可以組織婦女辦一個柳編廠,剩余的男勞力辦一個采石場,多栽經濟價值高的果樹……這樣,用不上五年,我們柳家灣就會脫貧致富?!?/p>
楊琪:“辦柳編廠要有簸箕柳,咱村的簸箕柳這幾年快毀沒了?!?/p>
柳支書:“可以栽,把灤河套都栽上簸箕柳?!?/p>
柳支書和柳成海邊走邊談。
柳支書:“經支部研究決定,咱村辦一個柳編廠。你懂技術,有文化,支部決定讓你當廠長……”
“讓我當廠長?”柳成海疑惑地望著柳支書問。
柳支書:“對!小伙子,你就甩開膀子干吧!到時候把房子一翻蓋,還發(fā)愁說不上媳婦?”
柳支書正領著人們栽簸箕柳。
柳玉坤甩掉絨衣,揮鍬干得滿頭大汗。
柳支書走過來說:“大哥,悠著點兒勁兒干,別累著?!?/p>
柳玉坤:“沒事兒?!?/p>
柳成海:“這一承包,他的‘抄手隊長’當不成嘍!”
人們一陣哄笑。
“去!”柳玉坤鏟起一鍬土向柳成海揚去。
春天,各種果花競相開放,爭奇斗艷。
柳成海正在教婦女們編簸箕。
蔡秀梅也在編簸箕。
“柳廠長?!辈绦忝芬槐菊浀貑枺巴略撜??”
柳成海回頭一看是蔡秀梅,皺了一下眉,硬著頭皮走到她跟前,手把手地教她。
聲聲爆炸,山搖地動。
汽車、拖拉機來往穿梭,將破碎好的石渣運往各地。
黃澄澄的梨、紅艷艷的山楂、金黃的蘋果等水果在微風中搖動。
微風中,各種水果豐收在望,長勢喜人。
一輛輛裝著簸箕的大車向院外駛去。
女工們剛上班,有的在做準備工作,有的三三兩兩交談著什么……
“哎,你們看,咱們廠長登征婚啟事了,還有照片呢?!币粋€女工手拿報紙,用手指著讓大家看。
女工們圍上來觀看,蔡秀梅紅著臉在人們后邊也向報紙望去。
一個知情女工說:“這是柳支書辦的好事,錢還是他付的呢。聽說,咱們廠長收到的照片有一打!”
“有一車也白搭,人家早有心上人了?!绷硪粋€女工俏皮地擠著眼睛說。
蔡秀梅紅著臉急忙走開。
柳成海坐在辦公桌旁,從信封中抽出一張張女青年的照片,又一張張地放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大街兩旁,出現(xiàn)了一座座漂亮的新房子,有的還在施工中。
下班了,女工們涌出柳編廠大門。
蔡秀梅和柳成海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蔡秀梅越過水溝,回頭深情地望了柳成海一眼,淚水在眼眶中滾動。
花生地里雜草叢生。一把大鎬將花生一鎬鎬刨出。
蔡長青正在刨花生。
柳玉枝在后邊抖摟花生。她后邊的花生秧稀稀拉拉,秧上的花生果少得可憐。
“唉!”蔡長青拿起一把花生秧,看了看,嘆了一口氣,“今年夠種就不錯了?!?/p>
柳玉枝奚落道:“還腆著臉蛋兒說呢!春天我說這塊地種花生不合適,應該種棒子。你偏種花生,說種花生價錢高。這回我看你高?”
“你懂個屁!”蔡長青不服氣地說,“今年雨水多才弄成這個樣,過年我還種!”
燈下,蔡長青正同幾個人賭錢。
蔡長青又輸了,他掏了掏衣袋,衣袋內僅有一些零錢。
蔡長青同柳玉枝和孩子在吃晚飯。
蔡長青喝完稀粥,放下碗,下炕要向外走。
“站?。「墒裁慈??”柳玉枝放下碗問。
蔡長青:“出去串串門兒?!?/p>
柳玉枝攔住蔡長青:“你過來,我搜搜。”
蔡長青抬起雙臂,讓柳玉枝搜。
柳玉枝將蔡長青所有的衣袋都搜了一遍,一分錢也沒搜到。
蔡長青:“怎么樣?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還能賭錢嗎?你放心,我再賭是王八?!?/p>
“去吧,別死在外邊?!绷裰Σ荒蜔┑卣f。
蔡長青從房子里走出來,來到豬圈旁,在隱蔽的地方,從一塊瓦片下面拿起一沓零錢。他回頭輕蔑地一笑:“哼!想搜出爺們兒的錢,沒門兒!”
蔡長青背著半口袋糧食從東廂房出來,左右望了望,小心地向外走。
“站??!”柳玉枝突然從廂房旁的廁所里出來,攔住蔡長青的去路,喝道,“干什么去?”
“賣……賣去。”蔡長青嚇得一愣,勉強笑了笑,說,“咱們家圈里不是還沒豬呢嘛,賣了好買豬。”
柳玉枝撇了一下嘴,說:“你得了吧,賣了七八回也沒看見你買回一根豬毛。準是又賭錢!”
“這回一定買,一定買。我再賭是王八。”蔡長青嘴里敷衍著,背著口袋要溜走。
柳玉枝一把抓住口袋:“一定,一定,一定去賭錢!誰信你的鬼話。再賭我就離婚!
蔡長青正同幾個賭徒在燈下賭錢。
蔡長青又輸了,他掏了掏衣袋,衣袋內空空的。
柳玉枝走進大楊莊法庭院內。
幾個賭徒坐在炕上正玩撲克。
蔡長青手中夾著煙走進來。
“三姐夫?!鼻嗄昙走B忙讓了個地方說,“快上來,正好缺一個人。”
蔡長青:“不玩兒,不玩兒,我只是看看?!?/p>
青年乙:“他呀,是讓老婆管怕了,不敢玩兒了。”
“誰說的?”蔡長青把青年乙向旁邊一推,說,“她敢管我?”
幾只手開始抓牌。
夜已經很深了,幾個賭徒正在付錢,數(shù)錢。
有兩個賭徒數(shù)完錢,準備下炕。
“別走,別走,我還要‘撈本兒’呢?!辈涕L青攔住那兩個賭徒,把撲克弄到自己面前,一邊洗牌一邊說,“下錢,下錢,我‘坐莊’?!?/p>
青年甲:“得了吧,你連一分錢都沒有了,還坐什么莊?快睡覺去吧?!?/p>
一個留小胡子的賭徒:“就是,有錢先把欠我的二十塊錢給我?!勺簱启~’誰干?”
蔡長青急赤白臉地說:“你這是什么話?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蔡長青欠過誰的錢?”
小胡子:“你沒欠別人的錢,那是你家里還有幾斤糧食?,F(xiàn)在你還賣啥?”
“你……”蔡長青被問得張口結舌。
“你要是愿意,咱倆‘單出雙入’,咋樣?”叼著煙的青年乙從蔡長青手里奪過撲克,“如果我輸,輸現(xiàn)款,你輸輸老婆,一百一宿,咋樣?”
“你!”蔡長青氣得像一頭怒獅,揮拳要向青年乙打去。
青年甲氣憤地:“你也太欺負人了!”
“你少管閑事!”青年乙冷冷地說。
“長青……”小胡子勸道,“我看你還是考慮考慮,你要是贏了呢,說不定把你輸?shù)亩紦苹貋恚灰禽斄?,你也輸不了一分錢……”
“怎么樣?”青年乙把手中一沓錢弄得山響,挑釁似的問。
眾賭徒:“對,這事兒便宜!”
蔡長青的雙眼漸漸失去了憤怒,繼而現(xiàn)出貪婪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中,似乎大把大把的鈔票飛進他的懷里……
“賭!壓一百!”蔡長青一拳狠狠地擂在炕上。
“好,好!”賭徒們低聲歡呼著,拭目以待這場賭博的輸贏。
青年乙熟練地洗牌,打色,分牌。
蔡長青和青年乙各拿起自己的四張撲克牌?!疤臁臁亍亍茫『?!”呼叫聲不斷從二人口中傳出。
青年甲看完蔡長青的牌,又看青年乙的牌,他急忙溜出賭場。
“你拿錢來吧!”蔡長青配完牌,邊出牌邊得意地說。
“你拿老婆來吧!”青年乙也得意地說。
一只手翻開蔡長青的牌——前邊是“地九”,后邊是對兒紅四。這只手又翻開青年乙的牌——前邊是“天九”,后邊是對兒紅八。
“好!今天晚上你老婆歸我嘍!”青年乙高興地狂呼著。
蔡長青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汗顏無語。
夜色已深。
“三姐!三姐!”青年甲敲著窗戶焦急地說。
“誰呀?”柳玉枝被驚醒,她拉亮電燈,在屋內問。
“是我,三姐……”青年甲喘著氣說,“我三姐夫把你給輸了,你快跑吧!”
柳玉枝穿好衣服,抱著孩子,匆匆忙忙從屋里出來,在青年甲的幫助下,慌慌張張地向娘家逃去。
蔡長青跪在柳玉枝面前發(fā)誓:“玉枝,你就原諒我這次吧,我再賭……”
“再賭是王八!”柳玉枝打斷蔡長青的話,氣憤地說,“算了吧,這話我聽膩了。今天你就是把灤河水說倒流,我也不上你的當了!”
“你……你……唉!”柳安坐在凳子上捶胸頓足,氣得說不出話來。
柳玉枝跳下自行車,走進大楊莊法庭院內。
楊玉英正給孩子洗臉。
柳成林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糟了,玉枝打離婚去了,咱們也得離婚……”
楊玉英:“我才不離婚呢?!?/p>
“傻瓜!”柳成林解釋道,“不是真離婚,是假離婚?!?/p>
楊玉英:“為什么要那樣?”
柳成林:“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撤訴!”
“這是什么邏輯?”審判員對柳成林和楊玉英說,“他們離婚你們就離婚?楊玉才和蔡秀梅他們離婚,你們?yōu)槭裁床浑x婚?”
“這……”楊玉英被問得張口結舌。
柳成林:“只要他們不離婚,我們就撤訴!”
審判員:“是呀,是呀,你們是轉親,‘扯著耳朵腮幫子動’,只要一家有矛盾,其他兩家也會有反應。這樣的案子我們處理過幾起啦。為了安定團結,穩(wěn)定社會秩序,法庭希望你們撤回起訴,怎么樣???”
“就是,為了玩牌這點兒小事也值得打離婚?”書記員掀過一頁稿紙說。
“同志,今后我保證不玩牌!以后再玩牌是這個……”蔡長青連忙站起來,一邊說一邊用手比畫王八。
審判員:“楊玉英,你同意撤訴不?”
楊玉英:“同意?!?/p>
審判員又問柳玉枝:“那么你呢?”
柳玉枝:“我是實在沒法兒跟他過了,我堅決要求離婚!”
審判員思考了一下,說:“本庭現(xiàn)在宣布休庭?!?/p>
審判員、蔡長青、柳玉枝、柳支書、楊棋等人散坐在室內,蔡長青兒子依偎在蔡母身旁,書記員展開紙筆準備記錄。
審判員:“今天我們來到你們大隊,請大家?guī)椭覀冋{解一下柳玉枝訴蔡長青離婚一案。我們希望蔡長青珍惜這次機會……”
“長青!”蔡母怒氣沖沖地吼,“你給我跪下!”
審判員:“大媽,現(xiàn)在不時興這個?!?/p>
“不行!孽子!”蔡母用手中小孩手腕粗的拐杖指著蔡長青說,“我不讓你起來,你敢起來?我打斷你的腿!”
蔡長青跪在蔡母面前。
“不!別費事了,說什么我也不跟他再過了!”柳玉枝坐在柳安身旁,淚流滿面地哭喊著。
柳支書勸道:“玉枝,一個女人出一家入一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柳玉枝:“我給他的機會還少嗎?”
審判員:“我看,關鍵是蔡長青能不能戒賭?!?/p>
蔡母怒氣沖沖地用手指著蔡長青說:“孽子,你再賭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蔡長青的兒子來到他身旁,搖晃著他的肩膀說:“爸,別賭了,別賭了……”
蔡長青低垂著頭嘟囔著說:“我也不想再賭,只是我不甘心輸了那么多錢,想撈回來?!?/p>
柳支書:“老楊,有時間找找那幾個賭錢的,如果不聽,只好采取措施了。”
楊棋:“好,有時間找找他們?!?/p>
“長青。”柳支書說,“一個人在一生中難免有溝溝坎坎,沒有一帆風順的,關鍵是怎樣去面對,找對方向才是正確的。你賭錢輸了,想撈回來,你的方向就錯了。你也不想想,你的賭技不如人,要是他們再耍點兒手腕兒,你還會贏嗎?所以,你越賭越輸,這是注定的事,這點你還看不清嗎?”
審判員:“政府歷來是反對賭博的,嚴重的可以判刑?!?/p>
蔡長青:“那我該怎么辦?”
審判員:“戒賭!”
楊棋:“你現(xiàn)在還有賭債嗎?”
“沒有!”蔡長青拍著胸說,“我是借過錢,但是現(xiàn)在我不欠別人一分錢!我,認賭服輸!”
柳玉枝奚落道:“你真爺們兒!”
蔡長青馬上舉起手說:“我再賭……”
柳玉枝立即打斷他的話:“再賭是王八!”
蔡長青咬破手指發(fā)誓說:“我再賭就砍斷這只手!”
“柳玉枝?!睂徟袉T用商量的口吻說,“他都這樣發(fā)誓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怎么樣?。俊?/p>
“這日子怎么過呀!”柳玉枝哭著說,“家里連吃的都快沒了……”
柳支書:“你們有什么困難,大隊可以幫助你們解決。”
楊棋:“我看,長青對莊稼活兒不內行,你就到采石場去干吧。現(xiàn)在裝裝車,等買了裝載機就開裝載機?!?/p>
柳安也勸道:“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p>
柳玉枝低頭沉默不語。
蔡長青同幾個工友在揮鍬裝車,其中兩個賭友也在裝車。
晚上,蔡長青正在安裝鍬把,蔡母在給蔡長青兒子講故事,柳玉枝忙著做家務……
女工們正在編簸箕,柳成海巡視指導她們操作。
蔡秀梅編好一只簸箕,拿起一塊柳木板要上簸箕“舌頭”。
“這塊板被蟲咬壞了?!绷珊U冒l(fā)現(xiàn)蔡秀梅手中的木板,制止道,“不能用了?!?/p>
“這塊木板是好的?!辈绦忝纺闷鹉景遄屃珊??,她一語雙關地說,“你……你冤枉了它……”
柳成海聽了一怔。
蔡秀梅聲:“成海哥,我還……是……”
二仙姑聲:“你別不識好歹,人家雖說結過婚,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柳成??粗绦忝?。
下班了,女工們陸續(xù)走出了柳編廠大門。很多人騎自行車,還有人騎著摩托車。
柳成海和蔡秀梅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
大街兩旁,一座座新房造型新穎漂亮,還出現(xiàn)了二層小樓。
晚霞似火,映紅了半邊天。
柳成海和蔡秀梅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柳成海站在水溝旁,回頭深情地望了一眼蔡秀梅。
蔡秀梅紅著臉低著頭準備從柳成海身旁走過去。
“秀梅……”柳成海不好意思地說,“我們談一下好嗎?”
蔡秀梅驚愕地抬起頭,睜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柳成海。
兩只水鳥從不同的方向游到一起,歡快地鳴叫著。
“成海哥……”蔡秀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撲在柳成海懷里不停地抽泣。
新穎的大門兩旁貼著大紅喜字,門框上貼著對聯(lián)。一座漂亮的二層樓房坐落在院中。
鞭炮聲響成一片。蔡秀梅在人們的陪伴下走出轎車。
豪華的洞房內,柳成海和蔡秀梅高興地向客人們散發(fā)喜糖、喜煙。
柳玉坤向二仙姑說:“二姐,你這位保媒大仙這回可不靈了?!?/p>
“不光是我這過時的保媒大仙不靈……”二仙姑指著柳支書說,“這位現(xiàn)代化的保媒大仙不是也不靈了嗎?”
柳支書笑哈哈地說:“這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還用得著我們媒人嗎?”
“哈哈……”眾人一片笑聲。(定格)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