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嬋
說到熟小菜,讓我想起了家鄉(xiāng)小鎮(zhèn)上有一個賣了30 年熟小菜的老伯。他一只腳微跛,大家都叫他“阿蹺”,久而久之,他的大名反倒沒什么人記得了。從上世紀80 年代開始,阿蹺就長病假在家,30 多歲了也沒結婚,平日里家務瑣事一日三餐自有老父親、老母親操持,?生活雖清苦倒也愜意,后來沒幾年父母親相繼去世,阿蹺便一個人過起了日子。
阿蹺其他事不大會做,但一手家傳廚藝十分了得。阿蹺家沿街,?傍晚時分,下了班的人們路過他家窗口,總有一股香得不得了的菜香味直往鼻子里鉆,引得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愈發(fā)饑腸轆轆起來,口水也忍不住要流下來,饞人呀!有人就開玩笑說:“阿蹺,燒的好吃東西一個人吃有啥味道,不如大家一起吃?!边€有單身漢和有小孩的雙職工家庭表示,如果阿蹺愿意,可以出點錢到他家里來搭伙。阿蹺想想也是,每次燒一人吃的量也不好弄,?燒多了吃幾天也不好,靠自己廚藝做點小生意還能賺錢。于是,阿蹺花了一個禮拜搞了輛平板車,上面定做了個有拉門的玻璃罩,每天傍晚推車出去賣自制熟小菜。
阿蹺的熟小菜都是鎮(zhèn)上人家居家飯桌上最常見的小菜,咸雞、醬鴨、爆魚、紅燒肉、蘭花豆腐干、花生米,有時也應季搞個時令菜,比如春筍上市燒個五香筍豆,秋日里做個桂花糖藕,盛夏來個鹽水鴨肫,冬天弄點紅燒羊肉。有人打了麻雀也拿過來給阿蹺,那天傍晚,?熟小菜里便會多一道紅燒麻雀。熟小菜食材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式都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但是經(jīng)阿蹺燒出來,咸雞鮮咸味美,用青魚作原料炸的爆魚外酥里嫩,?五花肉肥而不膩,讓人感覺味道咸淡適口,鮮香入味,色、香、味俱全,所以阿蹺的熟小菜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天都早早地賣光了。于是,?人們經(jīng)常會看到這樣一幕,一瘸一拐的漢子推著空了的板車,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走在夕陽里,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
從上世紀80 年代末到現(xiàn)在,?阿蹺這熟小菜一賣就是30 年,平板車換了幾部,阿蹺也從一個中青年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古稀老頭。阿蹺覺得,熟小菜也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否則一個人做什么事都有點孤零零的味道,而每天燒燒弄弄,?街坊鄰里也常來攤子邊開開玩笑聊聊天,熟絡得仿佛家人般,給自己日復一日的生活平添了點趣味和熱鬧的光景。
初中的時候,我一度迷上了武俠小說,偷偷摸摸地看了一本又一本,?后來也學著自己寫武俠小說。剛開始的時候苦思冥想,?不知從何處落筆,思考再三,生活中印象深刻的人和事便跳將出來,?阿蹺推著板車的形象浮現(xiàn)在腦海里。于是我將“ 熟小菜阿蹺”幻化?為“掃地僧”,落在紙上,就變成了這樣的文字——“斜陽如血,一衣著襤褸的跛足老漢推著裝著熟菜的平板車走在小道上,忽然周圍出現(xiàn)了幾個殺氣森森的蒙面黑衣人將老漢團團圍住。這時老漢眼中一道精光閃過,他霍地將板車朝天掀翻,?雞鴨魚肉湯汁小菜如暗器般向黑衣人四射,在黑衣人閃避之時,老漢手中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柄劍,他手挽九朵劍花直向正對面的黑衣人刺去……”
多年以后,當我看到自己當年這些幼稚的文字,忽然想起了卞之琳的那句“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的詩句,推演至阿蹺,便是“熟小菜提亮了你的人生,你給別人的生活增加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