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昌
摘? 要:關(guān)于人類悲劇性處境和生存性焦慮的思考不論是在哲學還是文學方面都有著很長的歷史,這種思考通過各種文字外衣表達出來就成為了哲學和文學史上的一顆顆明珠。而這種思考在曹禺《雷雨》這部劇作中同樣也得到了深刻的詮釋,揭示了人類存在的悲劇性以及與此相伴相生的焦慮,使讀者能深刻體悟人性內(nèi)涵,感受悲劇文學的人文主義光輝。
關(guān)鍵詞:雷雨;悲劇意識;生存焦慮;根源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2
悲劇的意識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性,在文學、藝術(shù)作品中,悲劇帶有多樣的矛盾沖突,廣泛存在于個人命運跌宕起伏、情愛放縱和禁忌、家庭倫理悲劇、生存和死亡的對立沖突等,人們借助悲劇作品能感覺到自我的存在,進而對人類普遍意義上的悲劇性處境和生存焦慮進行觀照,而藝術(shù)家和文學家們對于悲劇性和人類處境的焦慮細致入微地呈現(xiàn)給欣賞者,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先對人類生活本質(zhì)和外界環(huán)境形成深刻認知和反省,進而激發(fā)對自我和真我的追求熱情。
1.愛和欲望的交織——《雷雨》的悲劇情境
1.1愛情之悲——禁忌和放縱
愛情是古往今來文學作品和藝術(shù)作品中的永恒主題之一,這種源于生理和心理的共同情感,猶如散發(fā)甜蜜香味的果實,激發(fā)人的窺探欲、占有欲,更能讓人在沉淪、追求中感受到甜蜜和痛苦的反復(fù)煎熬。《雷雨》中,愛情的悲劇性和人倫綱常的禁忌更讓這部作品凸顯瑰麗和凄絕,蘩漪和周萍母子亂倫,周萍和四鳳兄妹亂倫,兩代人仿佛被命運詛咒一般打破倫理禁忌,享受愛情、情欲和肉體歡愉,而在歡愉之后,更多的則是倫理綱常的譴責和人性上的糾結(jié)。除卻亂倫之外,《雷雨》從一開始就為愛情埋下了悲劇的種子,并預(yù)留了以后畸形發(fā)展的軌跡。三十年前魯侍萍以侍女的身份和周樸園相戀,這種打破階級劃分的愛情本身就充滿了悲劇色彩,魯侍萍生下兩個兒子后被周家趕走,周樸園則遵從上流階級的生存法則迎娶了一個大戶小姐?;蔚膼矍榇嬖谟陔A級沖突、身份沖突、地位沖突和綱常沖突中,彼此互相抵消,互相加重,魯侍萍的命運悲劇也是以愛情悲劇拉開了序幕,把大兒子留在周家,她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投河自殺,隨后兩次改嫁,嘗盡人生悲楚和凄涼。
而周樸園對命運、家庭的妥協(xié)導(dǎo)致他失去了畢生真愛,蘩漪作為一個貴族小姐,在走進婚姻之后并沒有感受到幸福,她的丈夫不僅不愛她,還折磨她、控制她,在肉體上情感上對她進行雙重折磨,這種類似于報復(fù)的行為終于激發(fā)了蘩漪的逆反心理,她將自己對情欲、感情的渴望投射到繼子身上。
但是所有愛情最終都是以悲劇收場的,蘩漪發(fā)瘋,四鳳、周萍、周沖死亡,魯侍萍和周樸園也會沉淪在余生不盡的痛苦折磨中。
1.2親情之悲——沉默與疏離
親情悲劇是貫穿《雷雨》始末的主線之一,在《雷雨》一開頭,親情就露出了淡漠梳理。厭棄仇視的丑陋面目。周萍和后母亂倫宣示了他對父親的反抗和背叛,同時沉湎于安逸享樂的貴族生活,事業(yè)上無所作為,周沖作為年青一代受到新文化的影響,渴望浪漫、純真的愛情,魯大海從小和親生父親分離,站在了反抗階級的立場上,對周樸園抱有強烈的敵意,同時和養(yǎng)父的關(guān)系也極為惡劣。劇中兩個家庭的矛盾沖突是以無休無止的謾罵、爭吵、沖突展現(xiàn)的,蘩漪為了愛情對自己親生兒子不管不問,周沖和周萍為搶奪四鳳而兄弟反目,魯大海為爭取工人權(quán)益被周樸園拘禁,當面辱罵、詛咒周樸園,并和周萍大打出手。
轟轟烈烈的家庭鬧劇不斷上演,親情從一開始就處在撕裂狀態(tài),欲望、感情和利益的交織和沖突,讓親情猶如蛛網(wǎng)一樣脆弱不堪。
1.3 生死之悲——束縛和解脫
死亡是人類普世情懷中永恒的悲劇,更容易觸發(fā)人們對命運、人生意義的觀照和反思?!独子辍返谋瘎⌒砸仓饕且匀宋锏乃劳龀尸F(xiàn)的,愛情、親情的悲劇最終以主要角色的死亡達到了頂點。四鳳和周沖觸電死亡,周萍開槍自殺。死亡雖然是悲劇性結(jié)尾,但也預(yù)示著從受了詛咒的命運中得以解脫,放歸靈魂以自由,相對來說,在這樣的悲劇故事中活下來的人或許更痛苦,心靈上受到更多的折磨,蘩漪和魯侍萍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受到巨大刺激,雙雙發(fā)瘋,周樸園則印證了親生兒子對他的詛咒,失去了兩個兒子,唯一活下來的魯大海對他充滿了敵視和仇恨,魯大海活了下來,但是失去了母親和妹妹。
死去的人將生命歸于塵土,獲得靈魂的救贖,而活下來的人則獨自品嘗孤獨、悔恨的毒酒,終其一生都難以解脫。
2.生存性的焦慮
2.1 對命運處境的焦慮
《雷雨》中對命運處境的焦慮隨處可見,埋藏在每一處情感沖突中,每一個主要角色的命運起伏中,尤其是魯侍萍,她的悲劇命運貫穿起了《雷雨》的所有故事情節(jié)。年輕時,她以侍女的身份愛上了周家大少爺,人生的悲劇就此展開,命運仿佛不懷好意的魔鬼打破一個年輕女孩關(guān)于美好人生的所有綺麗幻想,和周家大少爺相愛,生下兩個兒子被周母趕出家門,從此嘗盡人生悲楚,后來重新回到周家,看到二兒子被親生父親監(jiān)禁,父子彼此仇視,女兒和兒子陷入不倫戀中。命運仿佛對她施加了詛咒,在高出滿懷惡意地窺探她,捉弄她,愛情、親情的悲劇在她和她的孩子們身上輪番上演。觀照《雷雨》中的魯侍萍,往往會讓讀者產(chǎn)生同樣的無力感,由此產(chǎn)生對命運、命數(shù)和人生的焦慮,當焦慮達到頂點,反而是一種虛無的釋然和安慰,既然無力掙脫,索性沉淪其中。
2.2 對罪與懲的焦慮
罪惡突破律法、綱常和道德的界線,猶如毒藥,一方面讓人感受到無拘無束、反叛的歡愉,另一方面也讓人產(chǎn)生對羞恥和懲罰的焦慮情緒。焦慮在經(jīng)過人內(nèi)心的反思后衍生出恐懼、懺悔。于罪惡而言,懺悔和懲戒是一種補救手段,更是一種心靈上的自我救贖,自我寬慰。但是在懺悔的過程中,心靈上的自我解放某種意義上是自欺欺人的,懺悔和懲戒會加重人心靈上的負罪感,猶如生長在傷口中的毒刺,越是扎得深,越是痛。
在《雷雨》中,人物的懺悔是以一種嘲諷的悲劇性的手法呈現(xiàn)出來。周樸園為表達自己對魯侍萍的思念和懺悔,讓周家房間里的擺設(shè)、裝飾始終保持原樣,甚至在夏天的時候也不讓人開窗,因為魯侍萍生下兒子后不能吹風。這樣看似深情的懺悔卻在魯侍萍出現(xiàn)后遭到了無情的嘲弄,周樸園在認出魯侍萍之后第一反應(yīng)是恐懼、緊張,擔心她的出現(xiàn)會損壞周家的名聲,由此可見,周樸園的懺悔、焦慮更多是一種自以為是、自作多情的心靈寬慰,是他對自我道德上的自欺欺人的補救措施。
2.3 對生存環(huán)境的焦慮
無論階級高低,生活貧困還是富裕,人們對自身生存環(huán)境保持著天然的焦慮、擔憂心態(tài)。在《雷雨》中,周樸園生活在上流資產(chǎn)階級家庭中,地位高貴、生活富裕,但他對自身的生存環(huán)境充滿了厭惡,他不愛自己的妻子,對大兒子不思進取感到不滿,對工人罷工感到憤怒,實際上這些都是他對自身生存環(huán)境的緊張和恐懼。
周萍和蘩漪也對生存環(huán)境充滿了厭棄和焦慮,他們的不倫戀也正是這種焦慮環(huán)境下催生出來的,為逃離現(xiàn)實他們選擇愛情、情欲放縱自己的心靈,將道德枷鎖放置一邊,本質(zhì)上是對對命運的屈從。同樣,魯侍萍眼睜睜看著二兒子和周樸園水火不容,看著大兒子和女兒深陷不倫戀的深淵而無能為力。
劇中人物對生存環(huán)境的焦慮更多體現(xiàn)的是無力感,因為無法反抗只能放縱沉淪,最終當焦慮無法排解,命運的悲劇推向高潮之后,只能以年輕生命的逝去為代價讓這場悲劇回歸平靜,而在平靜之中似乎又埋下了又一輪悲劇,又一次無從抵抗的焦慮。
《雷雨》以兩代人的愛恨糾葛將對人類的悲劇性處境和生存性的焦慮糅合在一起,通過觸動心靈深處的文字傳達出對人類命運的思考,對年輕生存狀態(tài)的焦慮,對欲望、道德、倫理的深層次思考,曹禺將年輕個體對生活、生命和社會的探索、觀照融合為一體,借助悲劇性、生存焦慮賦予《雷雨》經(jīng)久不衰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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