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評論欄目看到“有點文化的就要去看法國電影”這類話時,會讓人不大服氣。
今年春節(jié)后我?guī)Я藗€“電影計劃”來青島,簡單說,想請教專家、前輩、新銳及電影內(nèi)行:請看看,有沒有可能讓我們一起把這個故事拍成電影。
這件事源于幾年前,我讀了遲子建的一個短篇小說。故事講的是1950年,中國東北有個農(nóng)村少婦,準備整理家什帶孩子離開家鄉(xiāng),投奔在林場工作的丈夫,這時村里有個男人送她一罐豬油來交換她的土屋。少婦攜著豬油帶著孩子開始了千辛萬苦的旅行,可惜還未到達目的地,就把豬油壇子摔到地上打碎了。幾十年過后,少婦變成老嫗,在丈夫的葬禮上,一個當年在林場奉命去碼頭接她的人向她坦白,是他在打碎的豬油中竊取了藏在里面的一枚戒指,于是這個人一生婚姻、家庭的不幸,從他偷取這枚戒指開始了。當年的少婦半個多世紀來對豬油藏戒指的事毫不知情,她只見表、不見里,老天爺借“命運”之名,一次次反復捉弄人。至此,與這枚戒指相關(guān)的人物或已離世,或已消失。真相是大白了,各自的人生,也走到了盡頭。
讀這個故事的那幾天,法國院線正在上映《銹與骨》,我是沖著導演雅克·歐迪亞去電影院的。法國導演歐迪亞,平均每三四年拍出一部電影,他的每部電影都有一個或幾個、甚至全部都黑暗得不得了的人物和故事。可以說,本來在平常人看來可以過得平淡不出差錯的日常生活,到了歐迪亞那里,就過得很變態(tài)、很暴力。但到最后呢,人生是可以靠“互助”和“自助”(絕不是靠上帝)克服各自心理和身體的殘疾和苦難的,把常態(tài)變得輝煌。短短一場電影的“人生”,畢竟還是有意義的,它由無數(shù)從煉獄之樓層,破窗飛向涅槃的例子組成。
《銹與骨》由于導演選中瑪麗昂參與,所以,就吸引了不少本來對歐迪亞的黑暗電影不那么感冒的觀眾。法國美婦瑪麗昂把一個被鯨魚奪取雙腿的海洋公園女訓鯨師演繹得靈肉俱現(xiàn)。電影中還有一個男主角,受傷后失去生活保障的拳擊手阿里,他帶著沒有媽媽的六歲兒子,兩個身體殘疾、心力交瘁的年輕人被扼困在絕境中,最后,兩個人竟然被愛情緊緊地拴在一起。
我個人非常佩服歐迪亞這樣的電影導演,“說服他人”,從來都不是他的愿望和職業(yè),他只“說服自己”。由自己來回答,那些反復出現(xiàn)在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活著”的難題。這些難題大都繁瑣艱難,歐迪亞把這個答題過程呈現(xiàn)給來到電影院的觀眾。他的態(tài)度誠實誠懇,我們被他說服了:能拴得住人、拴得住心的愛情。在現(xiàn)代化、全球化的今天,道德感臨危的西方底層,經(jīng)歷了萬千起落摔打后,依然是非??康米〉摹?/p>
所以在電影評論欄目看到“有點文化的就要去看法國電影”這類話時,會讓人不大服氣。顯然,我們普通人也有“既然出生不可選擇,命運可掌握與否”之問,我們也想嘗試由自己來回答,我們不都前赴后繼地被打擾、被解困嗎?
《銹與骨》改編自加拿大作家克雷格·戴維森的同名小說,可是歐迪亞他,很機靈地把它改成一個法國故事。從電影院出來那晚,我把遲子建的小說改寫了一個電影大綱。確實是由于歐迪亞的創(chuàng)作力和號召力,那些古老的人的道德感、命運的偶然性等等疑問,明知道是不會有相同答案的,我還是想借個機會,向中法老師們問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