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堮與《寄庵遺稿》

楊齊福 丁亮亮

吳文堮何許人也？因資料匱乏，人們對其知之甚少。浙江省圖書館古籍部收藏吳文堮所撰《寄庵遺稿》，其弟吳慶坻詳敘其來龍去脈：“兄好讀本朝人詩集，其自為詩恒秘不示人?！衲隁w檢兄遺，于舊作塾課文稿中忽得此冊，驚喜欲絕。冊中詩起于咸豐丙辰訖同治癸酉。”這為后人深入認識吳文堮提供了重要史料。吳慶坻曾在稿本之末為其兄作一小傳：“吳文堮，原名瑞圻，字子章，號寄庵，監(jiān)生，工部學習員外郎，都水司行走。先大兄年二十一，入京師就婚于吳江沈（文）氏，先嫂蓋文定女弟也。同治三年，以員外郎分工部水司，累應京兆試不遇，漂沈郎署者幾四十年?！尤E之亂，避居保定，憂悸成疾，比還京師。癸卯冬殤于京寓?！眳菓c坻鄉(xiāng)試朱卷中載：“文，工部員外郎，都水司行走兼司務廳管理冰窖監(jiān)督?！薄肚骞屎咸釋W使吳府君墓志銘》也提及，“長兄文，封出也，仕工部為郎，未嘗歸鄉(xiāng)里”。錢穆在《中國歷史研究法》中云：“中國史家喜歡表彰無表現(xiàn)之人物，真是無微不至。論其事業(yè)，斷斷不夠載入歷史。但在其無表現(xiàn)之背后，則卓然有一人在，此卻是一大表現(xiàn)。”本文以吳文堮《寄庵遺稿》為依據(jù)闡述其人生經(jīng)歷。

一

吳文堮家族明末從休寧遷往杭州，“累葉科名，人各有集，蔚為浙中望族”。吳文堮之高祖吳顥，乾隆己卯舉人，官浙江遂昌訓導，著有《讀史錄要》等;曾祖吳，乾隆癸卯舉人，官四川夔州府知府等;祖父吳振，嘉慶甲戌進士，官云貴總督、四川總督等，著有《養(yǎng)吉齋叢錄》等;父親吳春杰，咸豐元年二品蔭生，官山西雁平兵備道;四弟吳慶坻，光緒丙戌進士，翰林院編修，著有《蕉廊脞錄》等;七弟吳寶堅，光緒己丑舉人，官國子監(jiān)典籍;侄子吳士鑒，光緒壬辰進士，著有《補晉書經(jīng)籍志》《商周彝器例》等。自乾隆至光緒年間，吳氏家族出了兩位翰林、四名進士、五個舉人，可謂“科名有草茁庭砌，門才極盛崔盧同”。

吳文堮有兄弟七人，二弟吳恩，字子可，號景;三弟吳榮，早逝;四弟吳慶坻，字子修，號稼如;五弟吳善埴，錢塘庠生;六弟吳道坦，過繼堂叔，名春煊;七弟吳寶堅?！都拟诌z稿》中不少詩文便是吳文堮寫給兄弟的，其中與四弟吳慶坻的詩文尤多。如《子可子修返晉詩以送之九月二十日出京》：“風笛聲中賦別離，橋頭楊柳剩殘枝。遙知翦竹西窗夜，定憶聯(lián)床聽雨時。名落孫山亦數(shù)奇，蒼天預定那能知。下帷同勵加功切，破壁高飛自有期。”表達了對親人名落孫山的勉勵之意?！蹲有薜芗氖窘魉恼乱理嵑椭醇牟㈥P(guān)門》：“平生放眼光明界，真是修然不染埃。祗嘆蓬飄羈異地，湖山雖好夢中回。芳草池塘擊我思，四枝秀茁茂荊枝。裁詩遠報嶙峋館，正是高梧葉落時?！绷髀读藢舢惖赜H人的思念之情。

二

錢塘吳氏家族作為望族，與同為望族的王氏家族、沈氏家族、汪氏家族和夏氏家族聯(lián)姻，借此維持并提高家族的地位與聲望。據(jù)吳慶坻朱卷記載：“胞姑母，適王氏，湖州歸安前任廣西河池州知州，諱涑公，子增生，兩淮候補監(jiān)運使經(jīng)歷，諱嘉樹。適張氏，嘉慶庚午舉人，內(nèi)閣中書，諱應呂公。子庠生，贈知府江蘇候補同知，諱與厚。適夏氏，庠生，誥馮中憲大夫，諱之盛公，子庠生，知府銜江蘇候補同知，諱鳳翔。”吳文堮娶晚清重臣沈桂芬之妹為妻，吳慶坻為其所作小傳中云：“先大兄年二十一，入京師，就婚于吳江沈（文）氏?！薄都拟诌z稿》中諸多詩文就是吳文堮贈予親友的。

沈桂芬（1818-1880），祖籍江蘇吳江，進士出身，曾任禮部侍郎、兵部尚書、軍機大臣、協(xié)辦大學士等，歷仕四朝，晚清重臣?！端蛢?nèi)兄沈經(jīng)笙少農(nóng)桂芬權(quán)撫晉陽》：“經(jīng)綸夙抱度恢恢，簡在天心重異才。昔日持衡收國士，今朝開府出中臺。盧溝曉月吟懷壯，恒岳晴云倦眼開。指日旌辭闕下，岐亭道別且徘徊。”同治二年（1863年），沈桂芬署山西巡撫，吳文堮賦詩為其送行，還在詩中稱頌其功績，“典試浙江廣東，視學陜甘”。

三

吳文堮“仕工部為郎，未嘗歸鄉(xiāng)里”，滯留京城多年，結(jié)交友人甚廣，《寄庵遺稿》中保存了許多與京官的酬唱之作。如《汪嘯庵少農(nóng)元方拜紫禁城騎馬之賜書此奉賀》：“三朝碩望荷天恩，書接頻叨寵錫繁。攬轡久推腰腳健，據(jù)鞍更覺雪霜溫。宏才籌國標清望，后輩膽顏重違尊。聯(lián)騎東華趨紫禁，乘驄喜得傍宸垣。”《汪嘯庵總憲奉命入直樞廷敬賦二律奉賀》：“頻年秘館理瑤編，表率鳥臺重任宥。畿輔衡于欽哲匠，綸直仰時賢名。天下蒼生齊仰望，金甌協(xié)聽麻宣。”汪元方（？-1867），字友陳，號嘯庵。道光十三年進士，左副都御史、禮部右侍郎、實錄館副總裁等?！冻势畲浩詫m保相國太年丈藻》：“等身著述真儒者，蓋世勛猷古大臣。天下隆名尊泰斗，朝廷碩望比松筠。即今講幄諭思日，啟沃功高仰偉人。韋平勛業(yè)振簪纓，欲濟時艱賴老成。輔翊四朝推老輩，修明百度為群生?？飼r學大心逾細，論事才高氣最清。經(jīng)濟文章同壽世，巨公端不負科名?！逼铍h藻（1793-1866），字叔穎，號春圃，山西壽陽人。嘉慶十九年（1814年）進士，由庶吉士授編修，累官體仁閣大學士、太子太保，三代帝師。

四

咸豐初年，吳文堮祖父吳振就任四川總督，咸豐七年（1857年）吳文堮父親吳春杰帶著兒女趕赴成都與家人團聚。吳文堮在《侍慈嚴及弟妹赴大父成都節(jié)署賦此留別里門親友》中道：“今朝忽欲賦西征，乍泛扁舟一葉輕。作別親朋多好語，出門天氣正新晴。歧亭柳秀眉初斂，驛路梅開眼乍明。從此天涯分年處，臨風時念故人情?！北磉_了對故鄉(xiāng)的依依不舍。

吳文堮一家沿運河北上，轉(zhuǎn)道向西，翻越秦嶺，進入蜀地。盡管旅途非常艱辛，但沿途之優(yōu)美風光與人文歷史盡收于其詩文之中。如《泊無錫》：“殘冬風雪無，月色涼如水。鄰舟聞笛聲，落到蓬窗里?！钡莱鰞?nèi)心之凄涼。《淮安道中》：“浮家日日結(jié)新鄰，雨夕風晨系纜頻。吳楚風帆迎百識，相逢劇少故鄉(xiāng)人?！绷髀端监l(xiāng)之情?！锻A山》：“漫天云氣連恒岱，倒影河流鎖晉秦。捫虱雄談思國士，騎驢古事憶詩人。云浮頂上如圖書，仙女飛升跡已陳?！币詡髡f襯托華山之雄偉?！恶R嵬》：“幾回新曲聽霓裳，瞥眼歡場是戰(zhàn)場。嘆息美人如此宛，今朝孤冢傍斜陽。豐姿綽約似神仙，賜浴華清帝也憐。”感嘆楊玉環(huán)人生之不幸?！兜殖啥肌罚骸袄疃挪琶淙胧瘢憾胄闵Q雄。文章賴有江山助，破浪來乘萬里風。漫向天涯賦浪游，錦江春色豁雙眸。詩人幾輩推楊陸，仙跡從教問女斗?！辟澝莱啥贾吧?/p>

在四川駐留期間，吳文堮遍游成都名勝古跡，留下了許多詩文。如《游草堂》：“昔日高吟地，今朝我輩游。詩人原不朽，茅屋已千秋。溪上花誰浣，橋邊水舊流。班門低首問，可許暫勾留?！薄段浜铎簟罚骸奥≈懈唠[樂躬耕，盡瘁欲酬三顧情。漢祚不堪延后主，將星早已墮前營。三分鼎足功初就，一統(tǒng)中原志未成。計失舌吳千古恨，碧宮蕭瑟暮云橫?！倍鸥Σ萏煤臀浜铎舫闪藚俏膱裨谒l(xiāng)飄零的精神圣地。

咸豐九年（1859年），吳振辭官歸里，吳文堮隨家人啟程返鄉(xiāng)?！冻啥紗⑿小罚骸叭f里橋西許卜鄰，羈棲三載作僑人。無端分手初攀柳，有客關(guān)心獨憶莼。歸夢甚思鴻爪雪，鄉(xiāng)心已逐馬蹄塵。湖計日扁舟擊，祗恐芳園已餞春?！比巳栽谒l(xiāng)，心早已回故鄉(xiāng)。《漢中元旦》：“萬家爆竹正如雷，古郡興元亦壯哉。隔歲舊游思玉壘，今朝暢飲倒金杯?；ㄏ闫悦愤叺茫阂膺€從柳上來。遙想東華車騎盛，千官多自早朝回?！彼l(xiāng)度節(jié)，追思往昔，感慨萬千。

同治元年（1862年），吳文堮赴京謀職，途中賦詩作文。如《潼關(guān)》：“河山北控通燕國，星斗西橫接汴州。此地由來稱險要，黃河萬古自長流?！蓖怀銎涞貏葜U要?！肚謶压拧罚骸靶∫睾蜗臃馐甯?，繡衣終竟列諸侯。三家強僭難分魯，二叔橫恣未亂周。”指出其歷史之復雜?！秹坳柨h》：“茅棚土穴石為墻，臨水依山冷壽陽。杏園密遮楊葉綠，麥畦遙映菜花黃。誰家犬吠疏籬外，幾隊驂停酒肆旁?！狈从称渖钪矊?。

小人物往往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中而不為人所知。相對于吳慶坻，吳文堮不為常人所知，然而《寄庵遺稿》留下其眾多歷史痕跡，有助于后人了解其生平歷史。

作者單位：浙江工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