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清 峰
(福建水利電力職業(yè)技術學院, 福建 三明 366000)
宋朝是一個非常奇特的朝代,經濟實力超群,文化的繁榮也是空前絕后,但軍事實力極為疲弱。在這個時代造就了士大夫精神的覺醒,出現一大批如胡璦、孫復、石介、周敦頤、邵雍、二程、張載、朱熹、陸九淵、王陽明等思想上的巨匠。這種文化上的高度發(fā)展與其時代背景有很大的關系。
首先,中晚唐的儒學復興運動和古文運動對宋朝士大夫產生極大的影響。其中代表人物是韓愈、柳宗元和劉禹錫。縱觀整個李唐王朝,從國力和文化的表象來看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但是在思想上卻陷入一場危機。這種危機來源李唐王朝對佛教的癡迷,在思想文化上總體上是以佛道二教為根底,政治上的宗教狂熱和精神上的非理性成為那個時代的主題。韓愈、柳宗元等儒學復興派正是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提倡古文運動,重新以一種理性的懷疑態(tài)度來闡述儒學,掀開了中國思想史上的理性之風運動。如韓愈寫了一篇文章《天說》,柳宗元在韓愈《天說》基礎上也寫了《天說》對其思想全面反駁。而劉禹錫讀了柳宗元的《天說》,同樣覺得柳宗元說的不好,也寫了《天說》反駁。[1]三者在《天說》中的不同問答,體現了中華文化的另一種傾向——質疑精神和理性精神之花的含苞待放。
其次,宋朝的寬容政策對士大夫精神的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在《宋論》里王夫之認為宋太祖跟其他任何一個朝代的皇帝都不一樣,他是以弱勢得天下。他的天下不是通過堯舜的禪讓制而得;也不是通過文功武略而得;而是通過一種非常規(guī)的“陳橋兵變”得來。因此,宋太祖覺得上天為什么會把天下給他這么弱的人,應該好好珍惜。要有所“畏”。因為畏,所以寬容,所以“下不敢殘虐百姓,上不敢茍待士大夫”;因為“畏”,所以“無責于人,必求諸己”。因此,從太宗立朝開始就立下“不殺言事官”的宗法,[1]在宋朝幾乎沒有誅殺大臣的例子。對于士大夫不是“棒喝”,而是提倡“養(yǎng)”,甚至鼓勵士大夫可以對朝政在一定限度內的批評,皇帝甚至會在進士及第的時候御賜《禮記·儒行》,書中非常強調儒家的剛毅特立的士大夫精神,這種砥礪和寬容的氛圍對士大夫精神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最后,宋朝軍事孱弱,外敵入侵對文化發(fā)展的影響。盛世隱憂的局面自上而下影響到全國,相當一部分士大夫認為佛道的出世精神是一種消極的態(tài)度,無法解決民族的“內憂外患”,強調用儒家的積極入世的態(tài)度用來喚醒士大夫的“憂患意識”,從而投身于國家的事業(yè)中。這種“憂患意識”已經深入到相當一部分有抱負的士大夫心中。如范仲淹的的“天下憂樂情懷”,和岳飛的“精忠報國情懷”,他們雖屢遭排斥,但仍積極參與地方政務,執(zhí)教興學,戍邊西北。總之,宋朝士大夫精神的覺醒在古文運動和儒學復興的基礎上開啟了中國思想史上的另一道霞光,并在宋朝開國皇帝的寬容養(yǎng)士的歷史背景下茁壯成長,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絢麗之花。
其一,體現在勤奮苦學的精神追求。士大夫為了實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愿望,必須提升自我能力,完善自我。范仲淹、歐陽修、胡璦都是勤奮苦學的典范,他們都把勤奮苦學作為提升自我的重要途徑。據說范仲淹為了不讓自己犯困,在冬天用冷水潑臉,繼續(xù)勤奮讀書。[1]歐陽修把地主家扔到垃圾筐里的殘破的韓愈文集撿出來苦讀。范仲淹除了自己強調苦讀,還資助過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璦,并深深影響了他,在《宋元學案》里胡璦“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得家書,見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澗中,不復展,恐擾心也?!笨梢姰敃r苦學的追求。[2]
其二,質疑的精神。從晚唐韓愈的儒學復興開始,士大夫精神的整體朝著排抵佛老的方向前進。對佛道精神的質疑及對尋求理性思考的焦慮,由此產生文化領域改革的訴求,希望以一種新的文化精神來引領人們的生活。到了北宋,對佛老的批判不再是單純的排斥,而是以如何克服佛老的虛無主義世界觀作為儒學復興的思辨點。如胡璦在《周易口義》一文中明確提出“天地之心”是一個生成的過程,而不是王弼所說“無”虛幻出來的。孫復在《春秋尊王發(fā)微》提出了“華夷之辨”的重要性,處處透著嚴謹的思辨、客觀的批判、合理的質疑,是宋朝士大夫質疑精神的體現。宋初三先生開創(chuàng)了儒家復興的新時代,為北宋五子的后續(xù)理學開辟了一條新路。在北宋五子那里,儒學復興運動所需的質疑精神得以展現,新儒學發(fā)展的方向得以系統(tǒng)化。如張載的誠體與太極、邵雍的體用、二程的 “理”。
其三,志用——“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的現實體現。宋朝士大夫精神的內核就是“以天下為己任”。它體現了“憂國憂民”的情懷,縱觀中國歷史中,憂患意識一直縈繞在國民的內心,但北宋這種特殊的政治、文化、軍事環(huán)境下產生的“憂”尤為明顯。其中以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精神為典范,一方面表現為政治領域的改革訴求,從仁宗朝代開始,要求政治改革幾乎是那個時代士大夫的基本共識,從范仲淹的數次被貶仍屢次上書力主改革到王安石變法反映了那個時代士大夫胸懷天下的情懷。另一方面,這種“憂患意識”不僅體現在政治上,也體現在對佛老文化對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沖擊及其如何重構新倫理、新儒學的精神自覺,更體現在如何把新建構的儒學“內得于己、外施于人”的深切關懷中。宋朝士大夫除了加強道德的自律、自身哲學的創(chuàng)新外,更注重于如何將學用于教化,使更多人能夠學到圣賢之道,提倡大辦書院,傳播文化,以此達到“經世致用”的目的。
總之,宋朝士大夫精神在現實生活的體現歸結為“志學”“質疑”“志用”,宋朝士大夫以批判佛老精神為契機,提倡向圣人學習,回歸儒學的本義,并把儒學中的理性批判精神發(fā)揚光大,對后世影響極大。
楊時,號龜山先生,是“洛學南渡”開創(chuàng)閩學的關鍵人物。曾被黃宗憲稱之為“程氏四大弟子”,“顧諸子各有所傳,而獨龜山之后,三傳而有朱子,使此道大光,衣被天下?!盵3]楊時作為一代理學宗師,他倡導“以圣人為師“,但“學在于致知”,不能盲從于圣賢。倡導學貴在踐行。晚年致力于講學,在他身上士大夫精神得到極大的詮釋。
二程都比較推崇學習圣人的理念,程頤說,“人皆可以至圣人,而君子之學必至于圣人而后已?!盵4],楊時也提到“古之學者,以圣人為師。其學有不至,故其德有差焉?!盵5]。為什么要學習圣人?因為圣人有“道”,因為常人對“道”學的不深入,所以其德行與圣人就有差別。因此,楊時非常推崇“以圣人為師”。除了學習圣人的品格操持,還要學習圣人的學習之道,要求學者能“反誠己身”,自我感悟圣賢深奧的思想。楊時認為學無止境、學而不輟,在學習上他更推崇勤奮苦學的精神。在他40歲時,作為一個知縣,仍然堅持向他人學習,虛心好學,給后世留下了“程門立雪”的典故?!端问贰顣r傳》載:“見程頤于洛,時年四十矣。一日見頤,頤偶暝坐,時與游酢侍立不去。頤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6]從“程門立雪”的典故可以看出楊時的尊師好學精神。其實,早在“程門立雪”之前,在楊時29歲那年,他就乘著去徐州上任的機會,繞道潁南去拜訪當時著名哲學家程顥。憑著勤奮好學的精神,后來居上成為“程門四大弟子”,以至于程顥收楊時為弟子之后,送別時欣然說“吾道南矣”。楊時這種勤奮好學的精神深深影響了他的弟子羅從彥、李侗,并把這種精神傳承給下一代弟子朱熹。
宋朝理學強調格物致知。程頤說:“今人預致知,須要格物”,他主張格物才能致知,格物先于致知。楊時繼承其觀點,他說:“蓋格物所以致知,格物而至于物格,則知之者至矣。”[5]怎樣“格物致知”?楊時除了主張“博聞強識”,比如通過熟讀的方式來獲取知識,更強調學習圣人不唯書,不盲從,應該有質疑的精神。楊時認為,學習圣人還應該深思熟慮,并善于懷疑?!皩W者于圣人,當自有所見,自無所見?!盵5]他認為要想“致知”,則對圣人之言不盲從,該肯定要肯定,該否定就否定。他說:“《西銘》之書,發(fā)明圣人微意至深,然而言體不及用,恐其流遂至于兼愛,則后世有圣賢者出,推本而論之,歸罪于橫渠也?!睏顣r認為,張載過于盲從圣人,過于強調“三從”,過于強調人的等級秩序,并沒有從本體論的角度來闡述 “民胞物與”,最后有可能使“民胞物與”落入墨子的“兼愛”論的窠臼。由此,引發(fā)他和程頤之間的學術論辯,程頤在《答論<西銘>》中就針對張載的“民胞物與”涉及的體用問題做了答疑,反過來促使自己重新思考儒家倫理原則和具體的道德模范的關系,提出“理一分殊”思想,強調儒家倫理原則應與具體的道德模范相對應。從楊時和程頤之間的論辯可以看出楊時在學習圣人過程中不盲從,不唯書以及身上所蘊含的“質疑”精神。
為了適應宋代政治革新的需要,理學家們從經世致用的角度出發(fā),在“理一分殊”本體論的框架下,除了倡導求學問道,得“明體達用”之傳,還強調在個人踐履的基礎上體用結合。作為“道南第一人”的楊時,生活在金兵南侵的兩宋之交,親睹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心中不免悲愴,決定將自己所學的二程“洛學”傳播于世,以免失傳,遂決定開辦書院,推廣理學,通過教育的方式教人“知之”。在北宋政和四年(1114年),楊時開始了傳道講學的教育生涯,并開創(chuàng)了龜山書院——東林書院,承擔了傳播理學的使命。他打破了傳統(tǒng)儒家的“不著書立學”的規(guī)矩,“浸淫經書,推廣師說”,在他的影響下,出現了一批例如呂本中、陳淵、羅從彥、張九成、胡寅、劉勉之等學術上頗有造詣的門人,帶動了理學的發(fā)展。他還認為學者應該踐履力行,要精思之,力行之,不要為虛無的功名所累,而要“以仁為本”。他說:“謂學校以分數多少校士人文章,使之胸中日夕只在利害上,如此作人,要何用!”[5]他認為一個真正的人才應該是一個廣聞博見,通達古今,胸懷天下,嚴于律己,善于思考,學以致用的人。楊時明確反對象溫革的柏林學堂那種以科舉進身作為辦學目標的做法,楊時創(chuàng)辦書院的目的拋棄了以往書院的功利性——為了應試科舉而設。他以理學傳播為宗旨,立足塑造體用結合的人才,開創(chuàng)塑造人格教育的新一代書院文化的歷史先河。他除了創(chuàng)辦東林書院,還到處講學,在常州的龜山書院,福建將樂的含云寺,南平藏春峽,邵武和平書院,武夷山水云寮等地都留下了他講學的印跡[7]。
在楊時身上,我們依然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宋朝士大夫精神的影子——勤奮苦學、敢于質疑、經世致用。在他身上體現了一個教育家倡道開化、聚賢育才的心愿。他所創(chuàng)辦的東林書院是我國書院的典范,所蘊含的教育制度、學術風氣、治學態(tài)度和人文精神都對后世產生極大影響,對于新時代的教育仍然具有重大意義,值得我們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