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雨墨
在人類的“軸心時代”,老子和赫拉克利特在東西方分別完成了“哲學上的突破”,提出了最早東西方哲學的關(guān)于世界本體的理論概念,分別為“道”與“邏各斯”。這兩個概念都是關(guān)于世界本體的,都是人類通過自己的理性首次突破了以往宗教神話對世界的解釋。同時,在老子的“道”與赫拉克利特的“邏各斯”的思想中,都表現(xiàn)出了世界運動變化的法則,兩者都包含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兩個方面,所包含的對立雙方都可以互相轉(zhuǎn)化,都有著對于事物發(fā)展變化的辯證認識??傊?,這兩個概念有著共同性,都是世界的本體概念,都強調(diào)事物的運動發(fā)展變化,其中都蘊含著豐富的辯證法思想;但同時,其差別是根本性的,它們分別是中西哲學不同的起點。
老子認為“道”是萬有之根源,具有超感覺性、超時空的無限性、自身的充盈性。他“不假外求”“吾性自足”。老子的“道”在本體的意義上歸根結(jié)底是一種“無”的存在。老子認為,只有這種無形無象無名的“道”才能生成有形有象有名的萬物,正所謂“有生于無”。正因為道是“無”,所以才能具有生成萬物的本性,“道”作為一種“無”的存在,才能成為“宇宙根本真象”[1]。老子之所以將“道”定位為一種“無”,也恰恰表現(xiàn)了其是對于形而上的本體進行著超感覺、超經(jīng)驗的探求。
赫拉克利特卻認為,世界的本源是一種“有”的存在,而不是一種“無”。他通過對經(jīng)驗世界的觀察,認為世界的本源是“活火”?;鹁褪鞘澜绲谋驹春捅倔w。具體而言,赫拉克利特將其表述為一團“永恒的活火”,“火”因其“燃燒—熄滅—燃燒”這樣周而復始的運動變化生成世界萬物?!盎稹弊鳛橐环N世界的本體,是一種“有”的存在。人們可以通過對現(xiàn)象的體察而認識其規(guī)律,從而把握其本質(zhì)。在赫拉克利特之后,希臘自然主義哲學家們就一直在追問“有”之物為何。
正是由于老子與赫拉克利特這種本體上的“無”與“有”的不同界定,使得在認識論上西方哲學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產(chǎn)生了差別。
在認識論上,老子主張要對“道”進行體悟性認識,而不能用語言去把握。而赫拉克利特卻認為“邏各斯”是可以言說的,是可以通過人的智慧、運用概念分析認識到的。
《老子》開篇“名可名,非常名”一句,就直接表明了“道”的不可言說性。老子雖然一直在“言”,卻是迫不得已的,老子自己的“五千言”,不過是“勉強而言之”。他認為語言是無法把握“道”的。他主張對“道”的把握當借“非言”與“不言”。
但赫拉克利特認為:“萬物都是按照這個邏各斯產(chǎn)生的?!盵2]真正有智慧的人,是可以通過自己的理性而認識把握“邏各斯”的,能“按照事物的本性認識它們”。這也就像海德格所說的那樣:“Logos(邏各斯)的基本含義是言說?!盵3]言說就要使用語言,對語言的使用,也使得西方哲學從一開始便走向了邏輯理性之路,“邏輯(Logic)的字源,恰就是Logos”。“邏各斯”作為西方哲學的一個原點,深深影響了之后兩千多年西方哲學的認識論取向,形成了西方哲學的理性傳統(tǒng),也就是所謂的“邏各斯中心主義”。
綜上所述,老子和赫拉克利特在“尚象”與“尚言”問題上的差異,導致了中西哲學在認識論上的不同,也使得中西哲學在實現(xiàn)超越哲學時的價值取向上產(chǎn)生差別。
在價值論上,老子與赫拉克利特的差別性也是很明顯的。老子主張人要自然無為,認為只有消解斗爭,才能解決社會人生問題;而赫拉克利特卻高揚人的理性,主張把握斗爭的規(guī)律,使人充滿自主精神。
老子之道是存在本體與價值本體的統(tǒng)一,老子的“道”以“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為其根本特性。道的這一特性,決定了人在遵循道的本性時要自然無為。在老子看來,人是有限的,對于有限的人來說,只有順從道的本性從事,不妄為,才能解決一系列社會人生的問題。其崇尚人性的自然性、自主性,認為要解決人生問題,超脫俗世的紛爭與煩惱,就必須要自然無為,處弱不爭。
而在赫拉克利特看來:“邏各斯肯定了人類的智慧可以超越自身的有限性而把握宇宙間的各種規(guī)律。”[4]人是可以通過自己的理性而實現(xiàn)對于世界的把握與認識的,他高揚人的自主性,認為事物之間的斗爭是必然的,只有斗爭才會推動事物發(fā)展,人們要把握其斗爭的規(guī)律性,人正是在這種求索的過程中達到自身的完滿性的。
基于當下,分析老子的“道”與赫拉克利特的“邏各斯”,發(fā)現(xiàn)兩者在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上都有著根本的差別。兩人的思想深深影響之后兩千多年中西哲學的思維方式與價值取向。理清兩者的差別,對我們更好地認識中西哲學各自的特點與局限,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