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
(天津大學,天津 300350)
毛澤東“善于大膽運用傳統(tǒng)題材寫出新的詩意;善于創(chuàng)造性地點化前人的詩句和歌謠; 善于批判地繼承傳統(tǒng)詩詞的表現(xiàn)形式?!彼軌蚋鶕?jù)作品的內(nèi)容去恰當?shù)剡x擇詩詞格調(diào),對詩詞格律運用自如[1]。詩詞中所描述的萬里雪飄的長城、千里冰封的高原、橫空出世的昆侖等這種雄渾壯闊的景象數(shù)不勝數(shù)??偟膩碚f,毛澤東詩詞具有意美、音美、形美的特點。
中國傳統(tǒng)詩歌強調(diào)有節(jié)奏、平衡、對仗。然而,現(xiàn)代英語詩歌卻具有風格松散、自由、語言簡潔、意象清晰的特點。翻譯大師許淵沖先生將聞一多先生的“三美”思想運用到中國古詩英譯實踐中,提出了自己的“三美”翻譯理論,即“意美”“音美”“形美”。
“‘三美’的基礎是‘三似’:意似、音似、形似?!馑啤褪且獋鬟_原文的內(nèi)容,不能錯譯、漏譯、多譯。一般來說,‘意似’和‘意美’是一致的。但是有時‘意似’和‘意美’卻有矛盾,并不一定能夠傳達原文的‘意美’?!耙饷馈北硎镜氖钦Z言的深層結(jié)構(gòu),也就是弦外之音。
詩歌是用來唱的,有其節(jié)奏明顯,韻律優(yōu)美的特點。“音美”就是譯文要傳達原文的節(jié)奏以及優(yōu)美的韻律,再現(xiàn)詩歌的“音美”。
詩歌有其特定的形式,有對偶句,有長短句?!皩ε肌焙汀伴L短不一”便是詩歌的“形美”。譯者在翻譯時要力求形式與原詩相仿,將原詩的“形美”表現(xiàn)出來。
從許先生的詩歌翻譯理論看,意美在詩歌翻譯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如果一個譯者想要翻譯一首詩,他應該考慮到原詩的意義。眾所周知,完美的詩歌翻譯應該忠實地反映原文內(nèi)容。因此,譯者必須了解詩歌創(chuàng)作的背景和詩人內(nèi)心的思想或精神。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
Our motherland so rich in beauty,
Has made countless heroes vie to pay her their duty.
這首詩寫于1936年2月,當時中央紅軍成功地完成了舉世聞名的兩萬五千里長征。而1935年紅軍長征接近尾聲時,中國的政治形勢已處在非常嚴峻的關頭了。1936年2月,當毛澤東指揮渡河準備工作時,眺望茫茫北方的大雪,一口氣寫下了這首壯麗的詩篇。
毛澤東是一位偉大的愛國者,他對祖國的大江大山有著特殊的感情。許先生把“江山” 譯成“Our motherland”,反映了毛澤東同志對祖國的深切熱愛。眾所周知,詩中的“江山”也應指親愛的祖國,強調(diào)情感,即詩人對祖國大江大山的深情。這一翻譯生動地體現(xiàn)了詩人對祖國的熱愛,再現(xiàn)了原詩的意美。
此外,“折腰”的本意是低頭彎腰。在這首詩中,“折腰”為折服、傾倒之意。不妨從兩個方面來分析這個“折腰”。首先,無數(shù)英雄被祖國的風景吸引,于是他們?yōu)橹畠A倒。其次,“折腰”是無數(shù)英雄被祖國的大好河山吸引,進而深深熱愛祖國,自覺肩負起改造祖國的重任。如果考慮到當時國內(nèi)形勢,上邊的第二種理解會更好。許先生把“折腰”翻譯成“pay her their duty.”可謂非常巧妙。首先,“pay her their duty”意為履行他們的職責,與原詩“折腰”所表達地肩負起改造祖國的重任完全一致。其次,許先生用“her”表示祖國,將詩人對祖國由衷的熱愛之情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悵寥廓,
問蒼茫大地,
誰主沉???
Brooding o’ver immensity there,
I wonder in this world so vast and dim,
Who decides who will sink or swim.
這首詩作于1925年。通過寫景與憶舊,反映了毛澤東同志早期的革命思想和活動。他希望年輕人為我們的國家而奮斗。因此,他建議年輕人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一個美好的社會而奮斗,創(chuàng)造一個光明的世界。
在漢語中,“悵”的本意是惆悵、悵惘。但在這首詩中,它意味著詩人對生命的無限思考?!癰rooding”意思是沉思、思考。許先生將“悵”譯為“brooding”是非常巧妙的一種處理方法。這樣可以使詩人的沉思才能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將詩人這種沉思之美體現(xiàn)出來?!皭澚壤币馑际菑V遠空闊,在詩中,它意味著宇宙的浩瀚無窮。在英語中,“immensity”的意思廣大無限。許先生把“寥廓”譯為“immensity”,以更好地反映宇宙廣闊無邊。許先生將“悵寥廓”譯為“Brooding o’ver immensity there”, 不僅可以傳達詩人的沉思之情,更將詩人對宇宙的浩瀚無窮的感悟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意思是面對廣闊無垠的天地,感慨油然而生,不禁思考誰將掌握祖國的命運。許先生將“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譯為 “I wonder in this world so vast and dim, who decides who will sink or swim”。許先生在翻譯中加了一個“I”,這更好地體現(xiàn)了詩人的主人翁意識和詩人的英雄精神,將詩人想要帶領人們穿越黑暗、迎接光明的決心表現(xiàn)得很到位[2]。
紅軍不怕遠征難,
萬水千山只等閑。
五嶺逶迤騰細浪,
烏蒙磅礴走泥丸。
Of the trying Long March the Red Army makes light;
Thousands of rivers and mountains are barriers slight.
The five serpentine ridges outspread like rippling rills;
The pampus Wumeng peaks tower but like molehills.
《長征》一詩是紅軍兩萬五千里戰(zhàn)略轉(zhuǎn)移和向抗日戰(zhàn)場大進軍偉大征程的光輝寫照和熱烈謳歌。它生動地描繪了長征那艱險壯闊的場面,細致地描繪了紅軍不怕困難、敢于戰(zhàn)勝困難的英雄精神。
在漢語中,“難”和“閑”有相同的押韻,即/an/。許先生把“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譯為“Of the trying Long March the Red Army makes light,Thousands of rivers and mountains are barriers slight.” 在許先生的譯文中,形容詞“l(fā)ight”和“slight”的尾韻相同,這樣可以再現(xiàn)原作的音美。除此之外,許先生沒有采用直譯法,而是采用了意譯法。許先生的譯文將音美與意美有機地結(jié)合在一起,這在翻譯中是最為巧妙的一種處理方法。
第三句和第四句中的“l(fā)ike”是人們閱讀時一種重復的音美。此外,原文的“浪”和“丸”不押韻,在許先生的譯文中的最后一個詞分別是“rippling rills”和“mole-hills”,不僅可以傳達原文的音美,更可以創(chuàng)造更多的音美。
茫茫九派流中國,
沉沉一線穿南北。
煙雨莽蒼蒼,
龜蛇鎖大江。
黃鶴知何去?
剩有游人處。
把酒酹滔滔,
心潮逐浪高!
Wide, wide through the land flow nine streams full to the brim;
Long, long from south to north threads one line deep and dim.
Shrouded in frizzling mist and drizzling rain;
Tortoise and Snake hold the River in chain.
Where is the yellow crane in flight,
Leaving for visitors a site?
I pledge with wine the endless flood;
With rolling waves upsurges my blood.
毛澤東詩詞中有許多重疊詞。在翻譯重疊詞時,很難將原文的音樂美在譯文中體現(xiàn)出來。在漢語中,“茫?!薄俺脸痢薄吧n蒼”和“滔滔”這4 組詞均有各自的音美。人們普遍認為重疊詞要比單個詞更具有音美,那是因為重疊詞聽起來更加賞心悅目。許先生將“茫?!弊g為“wide, wide”,既完美地傳達了原作的音美,又營造了一種意美。同時,他將“沉沉”翻譯成“l(fā)ong,long”也是很好地傳達了原作的音美[3]。
在許先生的譯文中,上闋前兩句的最后兩個詞分別是“brim”和“dim”。“brim”和“dim”的尾韻是一樣的。而原文中的“國”和“北”并不押韻,許先生的譯文創(chuàng)造了新的音美。
山,
刺破青天鍔未殘。
天欲墮,
賴以拄其間。
Peaks
Piercing the blue without blunting the blade,
The sky would fall
But for this colonnade.
在許先生的譯文中,原文一共有16 個漢字,譯文是16 個英文單詞,譯文中的字數(shù)與原文一致。原文有四行,譯文也是四行。除此之外,原文的前兩行分別為1 個和7 個漢字,譯文單詞的數(shù)目與之完全對應。原文的第三行和第四行分別是3 個漢字和5個漢字,而譯文由4 個英文單詞組成。因此,許先生的譯文在很大程度上再現(xiàn)了原文的形美。
風雨送春歸,
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
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
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
她在叢中笑。
Then spring departed in wind and rain;
With flying snow it’s back again.
Though icicles from beetling cliffs still hang miles long,
One flower sweet and fair is there among.
Though sweet and fair,with other flowers she won’t rival,
But only heralds spring’s arrival.
When mountain flowers run riot for miles and miles,
Among them she will be all smiles.(許淵沖,2015)
在原文中,上闋是四行,許先生的譯文也有四行。雖然譯文每行的字數(shù)與原文不同,但譯文中的“rain”和“again”卻有著相同的尾韻。同時,“l(fā)ong”和“among”兩個詞的尾韻也是一樣的。因此,許先生的譯文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再現(xiàn)了原文的形美,更創(chuàng)造了譯文所獨有的音美。他把“飛雪迎春到”譯為“With Flying Snow’s Back again”[5]。其中“again”用得很好,“again”是再一次的意思,表現(xiàn)出詩人對春天將要再次來臨的無比喜悅之情,很好地傳達了原文的意美。
原文的下闕有四行,許先生的譯文也是四行。雖然譯文每行字數(shù)都與原文都有不同字數(shù),但是在許的譯文中,前兩行的最后一個詞分別是“rival”和“arrival”,它們的尾韻是相同的,后兩行最后一個詞分別是“miles”和“smiles”,它們的尾韻也是相同的。此外,許先生用“run riot for miles and miles”來翻譯“爛漫”,將山花盛開的這個過程表現(xiàn)了出來,讓人產(chǎn)生無限的想象,猶如身臨其境,再現(xiàn)了原文的美感[6]。所以,許先生的翻譯不僅可以再現(xiàn)原文的形美,更可以創(chuàng)造性地傳達原文的意美和音美。
許淵沖運用自己很高的文學修養(yǎng),結(jié)合自己提出的“三美”翻譯理論,在翻譯毛澤東詩詞的過程中,不僅再現(xiàn)了原作的美感,更是創(chuàng)造了美,將意美、音美和形美有機結(jié)合起來,形成了在美感上不遜于原作的譯文。
譯者如果試圖在翻譯中國古典詩詞時再現(xiàn)原作之美感,應當參照“三美”翻譯理論,提高自身文學素養(yǎng),在翻譯實踐的路上鍛煉自己,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克服中英語言文化的差異,從而翻譯出可以很好傳達原作美感的譯文,將中華文化傳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