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惠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杭州 310028)

“古代散文是流動概念，一直與時俱變”[1]，因此，散文文體概念必然烙上歷史的印記，每個時代的散文觀念都是不同的，而散文觀念的形成更離不開散文的創(chuàng)作實踐。明清時期的散文觀念基本沿襲宋元，無實質(zhì)性變化。直至近現(xiàn)代西方文學理論思想引入我國，散文的文體與文法才發(fā)生變化。散文的語言和體式古今有著明顯的不同，我們不能以某一個時期的散文觀念臆斷古今散文觀念，更不能以現(xiàn)代散文概念揣測古代散文概念。本文擬以宋元散文概念為古體散文概念的典型代表，區(qū)分宋元散文與現(xiàn)代散文在概念、觀念上的差異，從而明確散文概念以及散文的文體意義。

一、宋元散文文體概念的確認、延承與突變

“散文”一詞最早見之于《文選》的“云錦散文”、《文心雕龍》的“結(jié)體散文”，此時散文并非文體概念，僅指語詞概念。在唐代經(jīng)學、訓詁學著作中，出現(xiàn)了大量散文概念，且多與“對文”相對，多出現(xiàn)在“對文異、散文通”的闡釋話語中。此時散文從概念上來說，只關(guān)乎語言學。除了儒家經(jīng)學，佛經(jīng)中也有散文一詞，多與“偈頌”相對。隨著唐代諸多經(jīng)學、訓詁學著作成為“依經(jīng)科考”的“教科書”，經(jīng)學對文學的滲透不言而喻，散文概念遂從訓詁學逐漸轉(zhuǎn)向文學領(lǐng)域。兩宋古文運動和古文評點之興，使散文“以體為本”的文體身份得到正式的確認，直到宋元之際重散文“技藝”與“文法”，散文才真正成為“道藝一體”的文章體裁。明清時期有關(guān)散文的理論，一直貫徹并延續(xù)著宋元散文的意義，眾多散文理論家圍繞著散文的不同意義作了不同程度的探索。

首先，明清復古文派和反復古文派不斷論述散文的“文”與“用”，以宣明流派的文論主張。如明代宋濂《文原》上篇論述文之本體，下篇論述文之用；以袁宏道等為代表的公安派主張文之“辭達”，其掀起的一股反對摹擬復古之風，盡顯于袁宗道《論文》中。其次，明清文論家十分注重辯體。如明代兩部文體大作：吳訥的《文章辨體》、徐師曾的《文體明辨》。尤其是《文體明辨》的“序說”部分，對散文的各種文體類別作了系統(tǒng)化的論述。清代方熊《文章緣起補注》力主散文文體，承襲著唐宋古文運動重散抑駢的散文觀念。清代考據(jù)家重視對散文文體、句法的判斷，這些考證見于眾多筆記中，如蔣維鈞的《義門讀書記》。再次，明清散文大家提倡嚴守散文文法。明代前后七子力倡復古學說，對文章法度作了詳盡的探討；李贄提倡創(chuàng)新之法，即“創(chuàng)制體格”，認為唯有此才可作“天下之至文”[2]；清代黃宗羲《論文管見》論述了文之本原與文之作法；魏禧講求“文外有法”。清代散文以桐城派為正宗，如其代表方苞提出“義法”說；姚鼐提出“道與藝合”(《敦拙堂詩集序》)、“義理、考證、文章”(《述庵文鈔序》)的散文寫作主張；章學誠通過《文史通義》論述文史、品評學術(shù)，散文在他看來是“文史哲”的綜合體[3]。綜上所述，明清時期的散文概念大抵延承宋元，不出宋元散文之苑囿。因此，宋元以來的散文最接近古典散文，即古代散體，它最有資格代表散文的概念，可以說宋元散文是原始意義上的散文。

至近代，部分散文理論對散文的寫作進行了闡述，如劉熙載的《藝概》、唐彪的《讀書作文譜》、包世臣的《文譜》、林紓的《春覺齋論文》等，他們筆下的散文大多遠紹宋元散文，但也有新變。散文文體開始逐漸泛化，囊括眾體，趨向“文”，如劉熙載《藝概》將“文”分成六種：《文概》《詩概》《賦概》《詞曲概》《書概》《經(jīng)義概》，其中《文概》部分似乎如同先秦之際的泛文學觀念。早之姚鼐《古文辭類纂》將“文”分成13種：論辯類、序跋類、奏議類、書說類、贈序類、詔令類、傳狀類、碑志類、雜記類、箴銘類、頌贊類、辭賦類、哀祭類，使散文成為一個“大類”，散文概念似乎又開始變得撲朔迷離。

二、現(xiàn)代散文與宋元散文的語體之異

散文最初源于唐代經(jīng)學、訓詁學，在其發(fā)展成為文體的過程中，始終脫離不了經(jīng)學的影響，其間與宗經(jīng)征圣、文章復古思想無不相關(guān)。散文概念深受時代的影響，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立場，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話語表達。明清以來的散文文體概念雖大致延續(xù)宋元散文文體觀，但現(xiàn)代散文純粹是文學意義上的散文，是狹義上的散文，與宋元散文有著實質(zhì)性的差別。

劉師培活躍于19世紀和20世紀相交之際，其散文觀念新舊交替，如他編寫的《中國中古文學史》，一方面與西方思想的輸入有關(guān)，另一方面也具有一定的保守性，這種保守來源于傳統(tǒng)的以散文為正的古代文章學觀念。時值桐城派思想和新文體變革爭鋒之際，劉師培撰文指出：“近歲以來，作文者多師龔、魏，則以文不中律，便于放言，然襲其貌而遺其神。其墨守桐城文派者，亦囿于義法，未能神明變化，故文學之衰，至近歲而極。文學既衰，故日本文體因之輸入于中國。其始也譯書撰報，據(jù)文直譯以存其真，后生小子，厭故喜新，競相效法。夫東籍之文，冗蕪空衍，無文法之可言，乃時勢所趨，相習成風；而前賢之文派，無復識其源流，謂非中國文學之厄歟？”[4]可見，在駢文、古文、日文三足鼎立的環(huán)境下，“文學革命”刻不容緩。此外，“新名詞的輸入、報章文體的出現(xiàn)，以及拼音化與白話文運動的興起、白話文(包括政論文與學術(shù)論文)的書寫”，成為五四時期“文學革命”、國語運動的導火索，以至于“現(xiàn)代文體意識，以及現(xiàn)代散文與論說文走向”[5]發(fā)生巨大轉(zhuǎn)變。而這場浩浩蕩蕩的“文學革命”，便成為古代散文與現(xiàn)代散文的分界點，標志著宋元以來散文觀念的結(jié)束和現(xiàn)代散文觀念的開始。

毋庸置疑，現(xiàn)代散文觀念和宋元散文觀念在語體主張上肯定是不一致的?，F(xiàn)代散文諸如“白話散文”“文學散文”“美文”等觀念皆主張非文言文的語體形式，而宋元散文指的是以古文為主體、以奇句散體為語體的文體?！啊自捝⑽摹^念是中國文學內(nèi)部變革的自然結(jié)果，‘文學散文’觀念則是借用西方文學觀念批判中國傳統(tǒng)文學觀念的產(chǎn)物”[6]，這些都是所謂的“純文學”觀念，而宋元散文則是一個“大文學”觀念，正如陳平原先生所說：“文學史的書寫，‘五四’以前的太‘大’，‘五四’以后的太‘純’。最近二十年，中國學界對文學史的寫作有不少反省，其中包括以西方文論詮釋中國文學進程所可能產(chǎn)生的弊病(談小說，勉強說得過去；談散文，則多削足適履)?！盵7]132

現(xiàn)代散文和宋元散文除了語體之異，最突出的差異在于散文文體觀念，二者的散文文體觀念大相徑庭，甚至呈現(xiàn)出錯位的現(xiàn)象，具體表現(xiàn)為散文文體等級的倒退、文體層級的倒錯兩個方面。

三、現(xiàn)代散文文體等級的倒退

散文一直以來都處于文學中心的位置，尤其是唐宋古文運動之后，散文幾乎取代了駢文，于宋元之際獲取了“文章霸權(quán)”地位，宋代的散文在“獲取霸權(quán)”的過程中承擔了主要的歷史使命。宋人自矜宋文，金元及以后的文人更是將宋文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金代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對宋代散文作出超高評價：“散文至宋人始是真文字，詩則反是矣。”(卷三十七《文辨四》)[8]明代宋濂也充分肯定了宋代散文的成就：“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太史蘇平仲文集序》)艾南英也說：“文至宋而體備，至宋而法言，至宋而本末源流遂能與圣賢合?！?《再答夏彝仲論文書》)諸家皆對宋代散文給予肯定。宋代散文成為中國古代散文發(fā)展史上的一個巔峰，這不僅體現(xiàn)在宋代散文作品的創(chuàng)作上，還體現(xiàn)在其豐富的散文理論上。無論是文體理論還是文法理論，宋代散文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金元時期還有這種繁華之聲的余音。散文在宋元時期的所有文體中(包括詩歌、四六等)處于北斗之尊的地位，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散文文體“以用為體”的實用性功能。而隨著明清小說、戲曲等的發(fā)展，小說、戲曲逐漸演變?yōu)楠毩⒌奈捏w，它們在文壇中的作用也漸趨明顯，尤其在市井文化中備受關(guān)注，其通俗性、娛樂性為廣大群眾所喜聞樂見。散文發(fā)展至明代出現(xiàn)了一種十分特殊的文體——小品文，小品文抒情性、諷刺性增強，且在晚明時期達到了創(chuàng)作的高峰。此時散文的“載道”功能部分被小說、戲曲所分解，這是因為小說和戲曲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由此，散文逐漸喪失了其至高無上的地位，與其他文體不分伯仲。至近代，梁啟超用“新體散文”取代了桐城古文和駢文，“新體散文”的語言直白淺易，即所謂的“報章體”(又稱“新民體”“時務(wù)體”)散文。此時，散文文體十分狹隘，其中心地位受到動搖，逐漸被邊緣化。同時學者們引入西方的“文體”觀念，將文體分為詩歌、散文、小說、戲劇，這種“四分法”至今仍存在于國內(nèi)的一些文學教科書中，且已經(jīng)成為共識。實際上，從嚴格意義上講，這不是真正的文體分類，而是泛化的文類分類。在國外僅有“三分法”，其實不存在散文這個文體(文類)，只有廣義的文章(essay)，而我們現(xiàn)在將文章等同于散文，實則忽視了散文文體的重要特性，單單從文類上來理解散文，尤其是古代散文，是遠遠不夠的，這樣很容易造成現(xiàn)代散文與古代散文的斷層。部分學者僵硬地套用西方“純文學”觀念，衍生出“廣義散文”與“狹義散文”的定義，導致散文文體的模糊與等級的下降。近年來熒屏文學和網(wǎng)絡(luò)文學博得了快節(jié)奏生活中人們的眼球，人們似乎只聽過小說、戲劇改編的影視作品和“網(wǎng)絡(luò)詩歌”“網(wǎng)絡(luò)小說”等，很少聽到過“影視散文”和“網(wǎng)絡(luò)散文”等，因此形成當下重視詩歌、小說、戲劇而輕視散文的局面?；仡櫵卧纳⑽挠^念，宋人多將“文”(包括散文、駢文)列為文體第一，其次分別是詩歌、詞曲，小說和戲曲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下等”文體。古時各種詩文總集、類書(如《太平御覽》《玉?！?、叢書(如《儒學警悟》)等的編纂大多以“文”為主，對“文”的收錄強調(diào)以“古文”(古體散文)為標準，散文的范圍很廣，其比重是其他文體所望塵莫及的。具體以兩宋時期具有代表性的幾部詩文總集《文苑英華》《唐文粹》《圣宋文海》《皇朝文鑒》為例：《文苑英華》文體凡38類，共1 000卷，其中賦150卷，詩150卷，歌行20卷，詩賦3門，共320卷，大約占全書的三分之一?！短莆拇狻肺捏w凡16類，共100卷，其中古賦9卷，詩13卷，頌5卷，詩賦3門，共27卷，不到全書的三分之一。《圣宋文?！肺捏w凡38類，共120卷，唯存《新雕圣宋文?！窔埍揪硭闹辆?，共計6卷，其中，卷四古賦，卷五、六賦，卷七記，卷八銘，卷九詔[9]。從現(xiàn)存目錄看，詩賦所占比例極少?！痘食蔫b》文體凡61類，共150卷，其中賦10卷，律賦1卷，四古、樂府歌行3卷，五古6卷，七古1卷，五律2卷，七律2卷，五絕1卷，七絕2卷，雜體、騷各1卷，詩賦11門，共30卷，只占全書的五分之一。

首先，從選錄篇目來看，宋代總集多收錄唐宋詩文。其次，從收錄文體來看，宋代總集多襲《文選》之文體分類，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古文”意義下的散文與駢文并非從屬關(guān)系，實乃同級關(guān)系，且存在交集關(guān)系，散文與駢文的并集實乃“古文”?，F(xiàn)代多數(shù)學者將駢文、賦等皆歸之于散文范疇，確有不合理之處。再次，從“詩”與“文”在總集中所占比例來看，詩賦等文體的比例明顯較低，如《皇朝文鑒》，詩賦11門加起來30卷，只占了全書的五分之一，而奏疏單單1門就有22卷，可見此書的收錄重點所在，說明了宋人心中“詩”與“文”的地位?，F(xiàn)代散文的文體等級已遠遠下降，盡管現(xiàn)代學術(shù)研究越來越重視散文，但是散文文體等級的倒退，給現(xiàn)代研究者真正進入散文研究增加了一定的難度。

四、現(xiàn)代散文文體層級的倒錯

宋元散文概念典型地代表了古代散文概念的特征，人們對散文的理解或廣泛或狹隘，導致對散文文體的分類也迥然有別，或簡單或繁雜。正如佘樹森先生在《散文創(chuàng)作藝術(shù)》一書所說，“散文概念的‘多層次’性”“導致了散文分類的復雜性”[10]。從散文分類的趨勢來看，現(xiàn)代散文文體的分類隨著現(xiàn)代分類法逐漸簡化，更趨向于題材內(nèi)容或風格的分類，甚至與古代散文的文體層次出現(xiàn)錯位的現(xiàn)象。筆者結(jié)合宋代總集的文體分類，并列舉宋元前后的典型著作，對文體分類作簡單梳理。

宋元之前，散文幾乎處于“混沌”狀態(tài)，沒有對散文分類的說法，多是以“文”的概念將散文進行“文”“筆”之分。如劉勰《文心雕龍》將“文”分成有韻之“文”和無韻之“筆”，“文”“筆”為隱性的一級文體，其他諸如史傳、諸子、論說、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啟、議對、書記等為顯性的一級文體，下又細分，如“書記”一項，據(jù)實用功能細分為24小類。至蕭統(tǒng)的《文選》中“文”之文體分類極為細致，一級文體39種，其中詩賦下以類分。宋元時期的文體分類，大致承襲《文選》的收文范圍及分類，一級文體分法極細，下無細分。如北宋曾鞏《元豐類稿》分23種，南宋章樵《古文苑》分20種，元蘇天爵編《元文類》分43種等。明清時期文體分類極為細致和詳細，文體研究者善于總結(jié)和采納百家之說，成為中國古代的文體分類的集大成者。值得注意的是，古時尤其是宋元以后文體分類的一級層次中多為詔、誥、表、箋等，與詩、賦處于同一級別，散文、四六等則為一級文體的下屬單位，成為二級文體；甚至更后，如元代陳繹曾撰寫的《文說》《文筌》將“文”分成20種，其中詔、誥、表、箋皆分散文、四六；明代程敏政編的《皇明文衡》將“文”分成38種，其中“代言”又分：檄、詔、制、誥、冊、詔、制、誥、贊、表等，且皆分散文、四六；明代吳訥的《文章辨體》將“文”分成59種，其中詔、制誥、表、檄、贊皆分散文、四六。宋元“詩”“文”并舉，“文”又可分為散文和駢文，散文和駢文又可再細分，散文可分為史傳、論、詔、檄等；駢文又可再細分為公牘、表、啟等，表、啟、詔又可再細分，這些細分的文體雖小，但皆是古代文體分類中最基層且必需的文體。

而今人多采西方文學分類法，以詩歌、散文為一級文體，散文成為一個大類，把散文文體中相近的文體進行大致歸類，以大類套小類，散文故囊括了詔、誥、表、箋等文體，因此諸如詔、誥、表、箋等文體附屬為二級文體甚至三級文體。例如，在陳必祥《古代散文文體概論》[11]的文體分類中，一級文體是詩歌、散文、小說、戲劇，古代散文為散文中的二級文體，下又分為3類：記敘性散文(包括敘事、傳記、游記、筆記等)、說理性散文(包括論、辯、議、碑、原、說、雜文等)、實用性散文(包括書信、序跋、贈序、公牘、碑志、哀祭、箴銘等)。宋元時期散文中的諸文體成為三級文體。謝楚發(fā)《中國古代文體叢書·散文》[12]亦是如此，詩歌、散文、小說、戲劇是一級文體，散文下屬古代散文，又分為4類：記敘文(敘事、傳記、游記、雜記、筆記等)、論辯文(論、辯、議、說、解、原等)、諷諭文(寓言、雜文等)、實用文(書信、贈序、碑志、哀祭、公牘等)。而蘇雪林《二三十年代作家與作品》[13]承現(xiàn)代一級文體分類法，將現(xiàn)代散文按內(nèi)容分為9類：思想表現(xiàn)類、諷刺類、幽默類、美文類、游記類、哲學幽默混合類、日記類、書翰類、傳記類。

如此，現(xiàn)代散文的層級與以宋元為代表的散文文體的層級出現(xiàn)了倒錯的情況，現(xiàn)代的散文分類以簡馭繁，雖規(guī)避了文體分類的復雜和繁瑣，但在追求簡易化的同時忽略了一些名異實同與名同實異的文體。更重要的是，宋元散文是文用、文體、文法三者結(jié)合下的產(chǎn)物，我們?nèi)魞H以實用功能、主題思想、題材內(nèi)容、文本體裁、風格樣式、語言藝術(shù)等來劃分宋元以來的散文，是單一的、十分片面的。這種等級的倒錯說明了古今散文的差異，更提醒我們切不可用現(xiàn)代散文觀念臆斷古代散文觀念?？梢?，隨著文學的發(fā)展，文體著作廣泛搜羅各種文體，文體的種類越來越多，散文文體的分類也越來越細致，但仍舊雜碎，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所言：“千條萬緒，無復體例可求，所謂治絲愈棼者歟！”(卷一百九十二《文體明辨提要》)[14]總的來說，古代散文的分類呈現(xiàn)出由博返約的趨勢，今之學者對散文的關(guān)注也越來越文學化、內(nèi)容化。

五、“純散文”觀念的反思

宋元的散文真正代表了古代的散文概念，而現(xiàn)在我們普遍接受的散文，即現(xiàn)代文體分類中的散文概念是純文學觀，實則割裂了古代散文與時代事象間的密切關(guān)系，間接否定了散文以散體為主體、以非韻為標準的文體特質(zhì)。因此，西方“純散文”概念是否符合本土散文？散文文體的等級在當前散文發(fā)展實踐中是否需要得到提升？徹底區(qū)別古代散文與現(xiàn)代散文的差異是否合理？這些問題皆值得我們深思和反思。對于外來概念，我們應“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筆”[15]；對于傳統(tǒng)概念，我們應“尊重古人的文學觀念，而不是直接套用西方術(shù)語”，至于“如何體貼古人的文學趣味，避免隔靴搔癢；如何開拓視野，理解文體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因素”[7]133，這些都有待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