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聰明

(淮陰師范學院 運河與漕運文化研究中心， 江蘇 淮安 223001)

對于漕河運道的研究已有豐碩成果，全國性的研究如史念海《中國的運河》、姚漢源《京杭運河史》等，蘇北地區(qū)的研究則有郭黎安《里運河變遷的歷史過程》等。他們大多關注運河的主干水道，對漕糧進入主干水道前的運輸路線缺少研究。鑒于此，袁飛等探討了“漕糧入運入江前的這一段歷來被忽視的水路”，較“準確而詳備地展現(xiàn)完整的清代漕運水路圖”[1]。但是，他對蘇北地區(qū)漕河運道的論述，仍有較大的補充空間。漕倉是漕糧運輸?shù)闹匾O施，它的建置與更替反映了國家漕運制度的變遷，同時也是研判漕河運道走向的關鍵要點。阮寶玉等從漕運的實際運作層面，探討了明清有漕州縣水次倉設置的區(qū)域差異問題[2]，不過對蘇北地區(qū)關注較少。本文擬從區(qū)域漕運史的角度，探討明代蘇北漕河運道的時空變遷過程。不當之處，敬祈方家指教。

一、明初蘇北漕河運道

蘇北地區(qū)漕河運道主要涉及兩種類型：海運與河運。明太祖在遼東等地實施軍墾屯田，通過海運的方式為軍隊提供糧餉。洪武年間的海運，“保留和延續(xù)了元代的航海經(jīng)驗”，其舟行路線與元代亦頗相同[3]37，即從江蘇太倉劉家港出發(fā)入海，至崇明州附近直向東行，經(jīng)蘇北黃海海域，進入黑水洋向北途經(jīng)天津等地抵達北京[4]，再轉(zhuǎn)運遼東。這應是洪武海運的主要路線。蘇北地區(qū)的一些內(nèi)河水道成為海運的支線航路。顧炎武引《淮南水利考》記載：洪武三年(1370)，淮安府“知府姚斌開淮安城東北之菊花溝，以通海運”，當時朝廷“以航海侯張赫、舳艫侯朱壽督海運供遼、薊而已”[5]1066。菊花溝又名澗河，是淮安府東境重要的泄水、灌溉水道，經(jīng)此向東可由馬家蕩經(jīng)射陽湖入海。淮安府為漕糧供應地，漕糧經(jīng)澗河轉(zhuǎn)運進入海運主線。

洪武年間，除了漕糧海運之外，還有內(nèi)河運輸?shù)姆绞??！睹魇贰份d：“定都應天，運道通利：江西、湖廣之粟，浮江直下；浙西、吳中之粟，由轉(zhuǎn)運河；鳳、泗之粟，浮淮；河南、山東之粟，下黃河?！背⒄{(diào)動各地區(qū)糧食滿足都城南京的需求，其中河南、山東及鳳、泗地區(qū)的糧食，利用黃河(泗水)、淮河進行運輸。漕糧運輸目的地不僅有南京，還有作為明中都的鳳陽。《明太祖實錄》載：

致仕兵部尚書單安仁言，由大江入黃泥灘口，過儀真縣南壩，入轉(zhuǎn)運河，自南壩至樸樹灣，約三十里宜浚，以通往來舟楫。其湖廣、江西等處運糧船可由大江黃泥灘口，入轉(zhuǎn)運河，過淮安壩，以達鳳陽，及迤北郡縣?！湔憬忍庍\糧船，可從下江，入深港，過揚子橋，至轉(zhuǎn)運河，過淮安壩，以達鳳陽。[6]2124

湖廣、江西、浙江等地的漕糧，運至儀真、江都縣境，向北經(jīng)淮安后運抵鳳陽。所謂“轉(zhuǎn)運河”當指真揚運河。為了運輸漕糧和食鹽，曾先后多次對這段運河加以疏浚。江都縣至淮安府之間，“本非河道，專取諸湖之水，故曰湖漕”[7]2079。高、寶諸湖承受上游大量來水，漕糧運輸常遭風濤之險，朝廷通過修筑湖堤、開鑿渠道保障漕運。洪武九年(1376)，“命揚州府所屬州縣燒運磚灰，包砌高郵、寶應湖堤六十余里，以捍風濤”；洪武二十八年(1395)，遵從寶應老人柏從貴的建議，“發(fā)淮、揚丁夫五萬六千余人”，從槐樓至界首四十里，開鑿寶應直渠[5]1066，有效緩解了往來舟船的行駛風險。

洪武年間，向鳳陽輸送糧食還有新的水道。民國《寶應縣志》記載：“草字河，在丁寧莊，東通高、寶諸湖，西達周家橋入洪澤湖，明初開為運糧鳳陽要道。”[8]161草字河始鑿于唐長慶年間，初名竹子涇，因為年久淤塞，僅存河形，明初為了建設中都和皇陵，對竹子涇加以疏浚，改稱為草字河。它具有連接洪澤湖與高、寶諸湖的作用，成為向鳳陽等地運輸漕糧物資的重要通道。永樂年間又增辟新的水道，即寶應縣西南60里的涂家溝，“西達山陽縣之周家閘入洪澤湖，東達高郵湖至王家港入里運河?？紲蠟槊饔罉窌r派差督開，為運糧鳳陽之捷徑”[8]172。涂家溝與草字河，均曾充當運輸漕糧供應鳳陽的水道。據(jù)《鳳陽縣志》記載，“永樂元年，鳳陽饑”；八年，“賑鳳陽饑”[9]卷15。鳳陽經(jīng)常遭受水災侵襲，朝廷通過蠲免田租、轉(zhuǎn)運糧食等方式賑濟災民，涂家溝則成為運輸糧食的便捷通道。永樂元年(1403)定都北京之后，漕運主要是從東南地區(qū)運輸漕糧滿足北京及遼東的需求?！睹魈趯嶄洝酚涊d：“命平江伯陳瑄及前軍都督僉事宣信俱充總兵官，各帥舟師海運糧餉?，u往遼東，信往北京?！盵10]327此后，實行漕運線路從長江至淮安入淮河，再經(jīng)黃河至衛(wèi)河轉(zhuǎn)輸北京，也就是永樂四年(1406)開始施行的海陸兼運，即“一由江入海出直沽，由白河運至通州；一由江入淮，由淮入黃河至陽武縣，陸運至衛(wèi)輝府，運至通州”[11]卷1。其中，“由江入?！币宦防^續(xù)沿用既有的海上運輸路線，而“由江入淮”“由淮入黃”的路線應當與洪武時期河南、山東南下運至南京以及往返鳳陽的糧食運輸路線吻合，只是在運輸方向上改為由南向北而已。

二、永樂中期以后蘇北漕河干道變遷

(一)清江浦河

一般認為，明永樂十三年(1415)，朝廷決定停罷海運，從內(nèi)河運輸漕糧。[7]2114樊鏵對這種說法提出異議，他依據(jù)收錄在王瓊《漕河圖志》中的奏疏，即《始議從會通河攢運北京糧儲》疏、《始罷海運從會通河攢運》疏，指出：“停海運的決定是在永樂十二年閏九月作出的”，并強調(diào)“這次決議將國家南北轉(zhuǎn)運的起點放在了淮安”[3]79-82?；窗膊粌H是南糧北運的起點，也是重點?！胺蹭钸\北京，舟至淮安，過壩度淮，以達清江口，挽運者不勝勞?！盵10]1852永樂十三年(1415)，陳瑄采取當?shù)仃壤辖ㄗh，疏鑿清江浦河，引管家湖水入淮，以便轉(zhuǎn)輸漕糧。為了調(diào)節(jié)水位、保證水源，先后在清江浦河設置新莊閘、福興閘、清江閘、移風閘與板閘。其中新莊閘，為“河、淮之第一關也”[5]1071，它的興廢對于運道暢通相當重要。成化七年(1471)秋，“淮河泛漲，灌入新莊閘口。水退，自清江浦至淮河口二十余里淤淺不通”，漕船仍從淮安城的仁、義二壩盤壩入淮，并且在清江浦設置東、西二壩，“開港，北通淮，以助不及”[11]卷1。所謂“開港”就是“以為月河出于淮”[5]1085，即在清江浦附近新鑿一條支河，通過盤壩方式進入淮河轉(zhuǎn)運漕糧。

淮河泥沙灌入運道的情況較少，黃河泥沙對運道的影響則較大。嘉靖以后，黃河“南徙于清河縣前與淮水交會于小清口，黃強淮弱，橫截河口，于是淤湖、淤運，百病叢出矣”[12]不分卷。對于漕河運道梗阻不通，除了疏浚挑淺、修筑堤防外，開鑿支河仍是通漕保運的主要措施。嘉靖八年(1529)，唐龍在淮安城西北開鑿烏沙河，“筑方家壩，以車船只，壩內(nèi)建閘”[5]1084。嘉靖十五年(1536)，周金奏請在“新莊閘更置一渠，約長五丈，立閘三層，重加防護”，此渠作為新莊閘口淤塞時的輔道。主道與輔道相互配合使用，誠如劉天和所謂“淤則浚其一，而開其一以行舟，可免停泊矣”[13]262。支河或輔道的開辟使得漕糧運道得以保持暢通?；窗驳貐^(qū)最具代表性的支河運道當為永濟河。萬歷十年(1582)，河漕總督凌云翼奏稱：“清江浦河堤夾鄰黃河，邇來水勢南趨，淤沙日被沖刷，恐黃河決嚙，運道可虞?！盵14]2285，他提出新辟運道以便轉(zhuǎn)漕，于是“自浦西開永濟河四十五里，起城南窯灣，歷龍江閘，至楊家澗出武家墩，折而東，合通濟閘出口”[7]2094。永濟河成為清江浦河淤淺時的備用運道。不過永濟河的通航效果并不理想，后來仍以清江浦河為主要漕河運道，即“乃浚正河，自許家閘至惠濟祠長千四百余丈，復建通濟月河小閘，運船皆由正河，新河復閉”[15]141。

(二)徐邳宿段漕河運道

清江浦河疏鑿之后，南糧北運的漕河運道貫通。正統(tǒng)《彭城志》卷五記載：“及太宗文皇帝建行在于北京，凡江淮以南之貢賦及四夷方物上于京者，悉由于此，千艘萬舸，晝夜罔息?！逼鸪酰熘莸貐^(qū)漕河運道“惟用洸、汶、沂、泗諸泉、溝、湖之水，足以濟之”[5]1191。正統(tǒng)十三年(1448)，黃河在滎陽縣決溢，“自開封府城北經(jīng)曹、濮二州、陽谷縣以入運河”[16]347。景泰四年(1453)，徐有貞受命治河，堵塞決口，并“分流自蘭陽東至徐入漕河”，至此“黃河始合于漕”[5]1192，徐、宿漕河開始借用黃河行運。河道副都御史朱裳等人說：“黃河自古為患，惟我國朝則借之以濟運渠之利?！盵17]3553總理河道尚書朱衡也說：“古之治河，惟欲避害，而今之治河，又欲資其利?！盵18]93黃河水道“善淤、善徙、善決”，利用其水道轉(zhuǎn)運漕糧，勢必產(chǎn)生嚴重的治理問題，尤其是徐州洪、呂梁洪“皆石角巉巖，水勢湍急”[19]108，這些巖石體型巨大，“盤據(jù)橫突，隱見于波濤之間”“舟一不戒，而杵其上焉”[20]242。因此徐、呂洪一帶需要充足的水量，保證往來船只安全通行。

弘、正年間，黃河“變遷不常，日漸北徙”[17]73。弘治十八年(1505)，始從清河口“北徙三百里至宿遷縣小河口。正德三年，又北徙三百里至徐州小浮橋。今年六月，又北徙一百二十里至沛縣飛云橋”[21]1256。單縣、曹縣、豐縣、沛縣等地因此時常發(fā)生決口，田廬多被淹沒，城墻亦遭沖毀。尤其是沛縣，黃河全流東下，“并歸于飛云橋一支，下束徐、呂二洪，上遏閘河流水，溢為流波，茫無畔岸，于是決堤壅沙，大為漕患”[17]2081。后來黃河又從沛縣向北遷徙，“橫流金鄉(xiāng)、魚臺，出谷亭口，而運道大有可虞”[17]3554，導致“自濟寧南至徐沛數(shù)百里間運河悉淤，閘面有沒入泥底者”[13]266。嘉靖十六年(1537)，管河副使張綸奏稱：“黃河為患，頻年興作”，“雖修浚之功累加，而遷徙之性無?！盵5]1193-1194。其后，黃河決溢、支河淤塞的次數(shù)有增無減。嘉靖十九年(1540)，徐州、呂梁“二洪水涸，漕舟并阻”[5]1191。嘉靖二十年(1541)，“黃河支流淤塞，徐、呂二洪水淺”[17]4984。隆慶元年(1567)，黃河在新集、龐家屯等處決口，“泛濫徐、沛間，故道沮洳，不可復浚”[18]223。隆慶三年(1569)，黃河在沛縣決口，“漕舟二千余，皆阻邳州不得進”[18]890。隆慶四年(1570)，黃河在邳州決口，“自睢寧白浪淺至宿遷小河口，淤一百八十里，運船千余艘不得進”[18]1222。這次邳州決口造成徐、邳地區(qū)水患日趨嚴重，誠如萬恭所說，萬歷元年(1573)，黃河“悉經(jīng)徐州一道，則開、歸、沛之患紓，而徐、邳之患博”[22]24。

水患嚴重是導致徐、邳漕河運道變遷的深層動因?？偤邮汤晌檀罅⒔ㄗh開鑿泇河，并從十利、三難等層面加以陳述、論證。不過工部商議后決定，“仍請復故道以濟目前之急，其開鑿泇口之議，令大立熟計以聞，無持兩可”[18]1265，開鑿泇河的建議被擱置。對于開鑿泇河的建議，明代河臣觀點不一。起初贊成者較少，以傅希摯為代表，他認為，“若拚十年治河之費，以成泇河，泇河既成，黃河無慮壅決矣，茶城無慮填淤矣，二洪無慮艱險矣，運艘無慮漂損矣”，“故臣以為開泇河便”[14]836。不過當時這一提議并未施行。萬歷中期以后，贊成開鑿泇河的意見逐漸占據(jù)上風，并在部分河段加以實施，“幸泇河一線，先河臣舒應龍創(chuàng)開韓家莊以泄湖水，而路始通；繼劉東星大開梁城候行莊以試行運，而路漸廣”[14]8012-8013。萬歷三十二年(1604)，總河侍郎李化龍“大開泇河，自直河至李家港二百六十余里，盡避黃河之險”[7]2097。泇河貫通之后，“糧艘之由泇而上者，業(yè)五千余只矣”[14]7643，自此徐、邳地區(qū)的漕河運道由泇河北上。不過黃河運道并未完全失去作用，劉士忠在《泇黃便宜疏》中建議：“每年三月初，則開泇河壩，令糧運官民船由直河口而進，以便利往，至九月初則塞之。每年九月初，則開呂公壩入黃河，以便回空與官民船往來，至次年二月至則塞之”，獲得允準，從而形成“半年由泇，半年由黃”的運道格局。[14]9047

明末，宿遷一帶的漕河運道也發(fā)生變化，即為通濟新河等的開鑿。朱國盛《通濟河記》曰：萬歷四十二年(1613)，黃河在狼矢溝決口，全河注入劉口，“由直口歸舊河，怒濤險溜，大為運?！?；又載，天啟年間，“王家集、磨兒莊等險溜尤甚。漕院躬駐催督，阻壓船以千計”[23]卷10。各級官員經(jīng)過實地勘察后議定，“于董、陳二口入駱馬湖，抵泇六十里，遂從馬頰口至陳家溝，達宿遷縣北，西出大河，以上接泇流，下避劉口等險。運道比舊為近捷而坦便云”[15]141。這條通濟新河的疏鑿目的是“束水歸一，因勢疏導”，對此有評價說：“此工成泇河百年未竟之功，造數(shù)百萬漕艘無涯之福?！盵23]卷10崇禎五年(1632)，黃河在建義北壩決口，總河朱光祚疏鑿、開辟順濟河，“避河險十三處”[15]152。崇禎末年，宿遷漕河運道“改出董家溝口，循順濟河西北達泇河”[24]卷13下。

(三)揚州府的漕河干道

明初，由江入淮的漕河運道，大多利用沿線湖泊轉(zhuǎn)運漕糧，不過湖上行漕常遭風濤浪險。為此，洪武二十八年(1395)，朝廷從寶應槐樓至界首修筑直渠三十余里，自此直至萬歷三十八年(1610)，這段運道歷經(jīng)修治與更易，基本形成今天里運河的交通路線。

1.白塔河。劉文淇《揚州水道記》卷二引王玙《重修白塔河記》載：“維揚郡治東北兩舍許，宜陵鎮(zhèn)側(cè)有河名白塔，古運河支流?！庇罉菲吣?1409)，陳瑄在舊河基礎上，開鑿新的白塔河。白塔河的交通優(yōu)勢相當明顯，它“上通邵伯，下注大江，凡直隸蘇松常州及浙江諸郡公私舟楫，以孟河至瓜洲江濤險惡，多從白塔河往來”[5]779。因此，白塔河漸趨淤淺時，御史陳祚認為“白塔河宜開浚置閘”，侍郎趙新也奏稱“宜浚白塔河及儀真舊江口鑰匙河，黃泥灘、清江閘俱宜浚導”[25]1907。宣德七年(1432)，陳瑄主持重疏白塔河，同時置設新開、潘家莊、大橋、江口四閘，江浙漕船可從常州孟瀆河過江，直抵白塔河，至灣頭鎮(zhèn)接茱萸灣運河北上，運道近捷而便利。白塔河的開鑿改變了漕船通江運口的格局，“自白塔河開，瓜壩棄不用”[26]602。正統(tǒng)四年(1439)，因為“惑于浮言”，都督武興上奏借用白塔河泄水，漕船仍從瓜壩經(jīng)過?？梢哉f，兩者之間形成了利益博弈的關系。不過由于受潮水漲落的影響，白塔河道“歷歲滋久，中多壅淤”，成化十三年(1477)，巡河郎中郭升主持疏浚白塔河，筑堤、置閘、建壩，“凡有益于河者，無不為之”[27]卷2，江南漕舟復可經(jīng)此北上。雖然白塔河頗具交通優(yōu)勢，但是其周遭的江潮環(huán)境等因素阻礙了它的暢通，必須不時進行挑浚，治河成本較高。萬歷以后，白塔河不再通行漕船，而成為宣泄洪水入江的通道。

2.康濟河。為了抵御湖泊風浪的沖擊，河臣先后多次修筑堤防。宣德七年(1432)，陳瑄主持修筑高郵、寶應、范光、白馬湖堤，“以度牽道”[26]602。正統(tǒng)三年(1438)，繼續(xù)增修高郵湖堤，并改為磚石加以防護。即便如此，仍有風浪沖毀之虞。成化十四年(1478)，據(jù)汪直稱：高郵等湖泊“每遇西北風作，則糧運官民等船多被堤石、樁木沖破漂沒，宜筑重堤，于堤之東積水行舟，以避風浪”[28]3186。洪武至成化年間，運河堤防屢經(jīng)修筑，不過多是位于西側(cè)的單堤，汪直建議修筑東堤，在堤東“積水行舟”，不僅有助于推動重堤的修建，而且可視為高郵越河疏鑿的先聲，不過并沒有立即實施。弘治二年(1489)，白昂奉命浚治山東至揚州一帶運道，在甓社湖東“相地興工開鑿，起州北三里之杭家嘴至張家溝而止，長竟湖”，從此漕船途經(jīng)高郵時，“易風濤為坦途”，稱之為康濟河[29]302-303。對此，萬恭評價說：“夫高郵月河，非不善也，使循西老堤為之，一護老堤，多一重關則老堤固，一通舟楫，夾河而行則牽挽便，斯善之善者也。乃遠老堤為之弓弦，而筑月河若張弓?！盵30]3783-3784由此形成比較完善的漕河運道系統(tǒng)，假以“歲加修筑，則運與民與商舶，萬世之利也”[22]4。

3.弘濟河及其他越河?？禎娱_鑿后，高郵運道得以避湖濤之險，不過寶應運道仍然面臨范光湖的威脅與侵害，而且范光湖“西接天長、盱眙，泗水從云山、白水、衡陽而下，勢若建瓴”，因此“視甓社為尤險”[31]1079。吳桂芳曾說，寶應越河之議始于嘉靖年間的陳堯，其實不然。正德十六年(1521)，楊最即有此議，曰：“每雨潦風急，輒至沖決，不惟糧運阻礙，兼鹽城、興化、通、泰等州縣良田悉遭淹沒。請如昔年刑部侍郎白昂修筑高郵康濟河例”，修浚內(nèi)河，“可保百年無患”[17]120-121。關于疏鑿寶應越河的提議較多，如嘉靖五年(1526)，陳毓賢奏稱在“湖堤以東修筑月河，以分水勢”[17]1497。萬歷元年(1573)，萬恭親歷勘察后認為，“萬一經(jīng)寶應犯風濤，則害可勝言哉”，奏請“勘設寶應重堤，遂即重堤為月河，以避風濤”[30]3783。提議雖多，不過“屢議屢?！盵31]1080。直至萬歷十二年(1584)才得以疏鑿月河，當時“糧船沉溺者數(shù)十只，漂沒漕糧至七八千石，殊為運道之?！盵15]68，于是在范光湖東開鑿越河，從寶應南門經(jīng)槐樓鎮(zhèn)至新鎮(zhèn)三官廟，共計36里，賜名為弘濟河。另外，洪武年間，柏叢桂建議所開的直渠，至萬歷時期均淤廢不通，“由界首者復由湖矣”[27]卷4，萬歷十六年(1588)，潘季馴自弘濟河北端三官廟起，開鑿越河20里，北達黃浦。萬歷二十年(1592)，“加筑西土堤一道”“以束漕水”[20]188。萬歷二十八年(1600)，總河劉東星從康濟河北端開渠10余里，即界首越河，其河“在寶應者僅三里，余皆在高郵”[27]卷4。同時，劉東星又從邵伯鎮(zhèn)至露筋廟，主持開挑邵伯越河。至此，北至黃浦，南至邵伯，基本實現(xiàn)該段漕河運道的安穩(wěn)通行，“迄今官民船只永避湖險”[15]107。

三、運東地區(qū)的漕倉與漕河運道

從行政區(qū)劃來說，明代蘇北地區(qū)設置淮安府、揚州府，淮安府轄二州(海州、邳州)、九縣(山陽、鹽城、清河、桃源、安東、沭陽、贛榆、宿遷、睢寧)，揚州府轄三州(高郵州、泰州、通州)、七縣(江都、儀真、泰興、寶應、興化、如皋、海門)。另外，明洪武八年(1375)，改徐州為直隸州，統(tǒng)轄蕭、沛、豐、碭山四縣。彭云鶴指出，在供應漕糧的“有漕省份”中，只有南直隸的徽州府與滁州、和州，“不負擔此項義務”[32]130，可知蘇北所有府、州、縣均屬于供漕之地。蘇北地區(qū)的漕糧運輸主要借助水道交通，漕河運道固然須以大運河為主干道，不過運河以東地區(qū)的部分河道，同樣發(fā)揮漕糧運輸?shù)墓δ?，通過對其漕倉建置的定位，可以幫助構建更為完整的漕河運道格局的認識。

《明史·食貨志》記載：明代漕運方式“凡三變，初支運，次兌運、支運相參，至支運悉改為長運而制定”。支運法始行于永樂十二年(1414)，由糧戶自備船只運送漕糧至就近漕倉。蘇北地區(qū)設置兩大漕倉，即淮安倉與徐州倉，民眾將漕糧就近自運至漕倉，以供衛(wèi)所官軍分段運輸至京師。比如沭陽縣南部的沭河，曾作為轉(zhuǎn)輸漕糧至淮安的重要通道，因為“北連山東，南通淮安，洪武間常疏浚以便轉(zhuǎn)運”，永樂九年(1411)，河道“壅塞四十余里，轉(zhuǎn)輸既艱，水復為患，乞于農(nóng)隙浚治，從之”[33]688。宣德年間，實行兌運法。據(jù)《漕運通志》記載，宣德七年，“議處諸府州縣各于附近水次蓋設倉廒，浙江、蘇松等衛(wèi)船各回本司府地方領兌，南京并江北船仍于瓜、淮交兌”[29]112。施行兌運法后開始建立與使用水次倉。蘇北水次倉各有差異，且處于適時變動之中?；幢钡貐^(qū)四個州縣(包括海州、贛榆、沭陽、安東)的水次倉，建置于便于轉(zhuǎn)輸?shù)倪\河沿線地區(qū)，正德《淮安府志》載：

水次便民倉，計四所。舊在河北岸，海州、贛榆、安東、沭陽四州縣兌軍糧米，每歲自淮運至倉，常患風濤之險，其貯在倉者，轉(zhuǎn)運南岸交兌，始入運河，費用孔多。天順七年，知府楊昶相度清河縣西水次高曠地二十余畝蓋倉，至今軍民允為經(jīng)久之利。[34]87

海州、贛榆、沭陽、安東水次倉設置于清河縣境，原來位于淮河北岸，天順七年(1463)，為了便于轉(zhuǎn)輸，改建于淮河南岸，四地民眾需將漕糧運送至水次倉交兌。明嘉靖以前，安東縣“地饒民殷，錢糧俱照額完解”[35]卷12，民眾運糧從官河進入淮河，溯水西行至水次倉。明代海州亦產(chǎn)稻，“有粳稻二種，有早、晚二熟，有紅、黃、紫、赤、班數(shù)色，名品甚多，不能悉數(shù)”[36]卷2，其漕糧經(jīng)由薔薇河轉(zhuǎn)運，史載：薔薇河“西北通贛榆，南通新壩直抵淮陰”，“向時轉(zhuǎn)漕及淮北鹽課皆由此河抵安東，食貨流通，公私便之”[37]卷12。贛榆漕糧可經(jīng)臨洪河接通薔薇河[38]卷1，與海州漕糧均“運至新壩水次”，向南經(jīng)安東縣支家河、官河[36]卷2，轉(zhuǎn)運至設于清河縣的水次倉。明代前期，沭陽縣的漕糧當仍由沭河轉(zhuǎn)輸至水次倉。成化七年，兌運法被長運法代替，“由運軍直接赴各地兌運，然后徑赴京師，百姓不再負擔長途運輸”[39]。運軍所赴之地為水次倉，海州等地民眾仍需自運漕糧至倉交兌。明代中期以后，由于水澇災害、農(nóng)耕環(huán)境變化等因素的影響，部分縣域交納漕糧的方式發(fā)生改變?！栋矕|縣志》載：嘉靖三十一年(1552)，“黃河沖決草灣口，水勢直趨該縣，將田地淹沒，隨后雖經(jīng)疏筑，然冷沙淤漫，不長五谷”[35]卷12。水澇災害致使安東縣無糧可交，當?shù)毓偌澰d化、嘉定等地先例，奏請實施漕糧改折，明代末期獲得允準，改折后，清河境內(nèi)的安東縣水次倉荒廢。沭陽縣土地也逐漸不宜產(chǎn)米，“歲逢秋糧，照地征銀，遠涉數(shù)百里外，向高、寶一帶糴米交兌，費煩弊多”[40]卷1，從高郵、寶應等地采買的漕糧，直接由運河向北轉(zhuǎn)運至水次倉兌給運軍。

淮南地區(qū)水次倉與淮北地區(qū)存在差異，并不寄設于運河沿線，而是置設于各州、縣治所附近。鹽城縣水次倉初名涇河倉，在縣治西160里，兌運法實施期間，民眾經(jīng)由澗河將漕糧運輸至倉。嘉靖年間，因私鹽“從澗河往還莫能禁，澗河塞而倉移入寶城之陰”[41]414，即位于寶應縣北部的水次兌運倉。不過因為“每歲里遞轉(zhuǎn)輸，動至數(shù)百人，費且數(shù)千金，民甚苦之”[41]83。萬歷年間，知縣楊瑞云奏請漕督尚書凌云翼，在鹽城縣城西門外、岳廟東建立便民倉，“命運官、旗甲及綱引人等，直至便民倉交兌，省一切水次之費”[41]134。澗河是溝通鹽城縣與淮安府的主要水道，萬歷以后，運軍官兵赴鹽城便民倉收兌漕糧后，經(jīng)由澗河抵達淮安城轉(zhuǎn)運北上。

興化縣最初有兩處便民倉，分別在城南門、北門之外，“以儲租稅”[42]38，可見這兩處便民倉為儲存漕糧而設。后因遭受倭寇侵擾，便民倉遷至位于西門內(nèi)的永興倉，此倉乃嘉靖四十一年(1562)知縣程鳴伊修建，“以收秋糧”。不過因為“湫隘不足容賦”[42]138，萬歷二十年(1592)，知縣歐陽東鳳加以拓建，“凡為廒二十二楹，可受歲漕十余萬斛”[42]799。興化縣漕糧運輸主要借助縣治以南的水道。南溪在縣治南半里，溪上建有南塘閘，“南塘當官道之沖，以故時有修治”[42]153。漕船由此向南行45里抵達高郵州河口鎮(zhèn)豐樂橋，再經(jīng)由運鹽河轉(zhuǎn)運漕糧至大運河干道。興化地形特殊，其“四面俱高，蕞爾彈丸，宛在中央，地形洼下，素稱釜底”[43]80，明代后期，水災頻繁使興化縣漕糧漸趨改折，誠如陳應芳所言：“興化以頻年被水，漕糧盡從改兌矣，改兌未已，并改兌盡折色矣，折色未已，并折色又盡從永折矣?！盵44]22

海門縣便民倉在縣治南部，始建于嘉靖十一年(1532)，史載：“陳錠令海門之三日，問海政孰先？里人曰：海無倉，有儲必僦室?！苯?jīng)過幾番奏請之后，當年六月知縣陳錠主持建造“倉亭三間，改左廊為倉八間，右廊為倉八間”[45]卷10。由此并不能確知便民倉為漕倉，不過此倉毗鄰運河，這條運河位于“縣治西南，至通州四十里，東止呂四場”，“東入余東便倉四十里”[46]卷1?？梢娺\河從海門東部經(jīng)縣城南向西抵達通州，屬于這一區(qū)域的主干水道，在其附近設置便民倉當有方便民眾交兌漕糧的目的。

通州倉儲設置較早，洪武年間知州熊春創(chuàng)建通濟倉，其大使“掌凡歲輸糧米，凡官吏俸廩、軍人孤老月糧，并取給焉”[47]卷3，可見通濟倉可能充當漕運倉儲的職能。便民倉有四處，分別在利和鎮(zhèn)、季灶港、秦灶港、黃堰灣，乃成化年間知州鄭重重建，嘉靖年間再次廢置。此外，通州城設有三處預備倉，一在州治東南，一在州治西北，一在南門外以東，預備倉除“收貯歲運外，余米并勸借糴買”[48]458，可見預備倉用于備荒賑濟外，也發(fā)揮漕倉的功能。其中，南門外以東的預備倉后來被倭寇毀壞，又在天寧寺附近租借土地加以重建，萬歷《通州志》卷首《通州治圖》標注其名為北倉，州治東南的預備倉為南倉。值得注意的是，天寧寺附近的北倉又名兌運倉，之所以更名為兌運倉，與當時漕糧交兌頗有關系。乾隆《通州直隸州志》卷八《祠祀志》“顧公祠”條載：“通郡，明嘉靖末，受丁糧現(xiàn)征之苦及漕運交兌之害，流離散亡，井邑蕩然”，彼時漕糧征收與交兌使得百姓深受其害。張國維《顧公祠碑記》的描述更為詳實，曰：

若夫漕之有兌也，本州先立廒頭主之，廒頭者，合里遞而擇其最有力者也。又僉串頭主之，串頭者，合廒頭而更擇其最有力者也。實則賣放那移，承其役者未必果最有力。然僉點一定即前至泰州交兌于中都右衛(wèi)官軍，而官有解兌者，有受兌者，饋餉交錯，例皆出之串頭矣。受兌官增斛增羨，痛加鞭笞，所以窘辱吾民百端。[49]卷20

通州漕糧需運輸至泰州進行交兌，具體事宜由廒頭、串頭等人負責。在轉(zhuǎn)運和交兌的過程中出現(xiàn)諸多欺凌通州百姓的現(xiàn)象。鑒于此，顧國寶為民請命，“置為本運本兌之規(guī)，而漕糧無困”[49]卷8。所謂“本運本兌”，即“以本州之糧兌之本所，至便也。民不復詣海陵，則無僉解之憂”[49]卷20。顧氏倡導的交兌方式變革發(fā)生在嘉靖末年，與兌運倉建立的時間大致吻合。不過，無論是到泰州交兌，還是在通州兌運倉交兌，連接通、泰兩地的運鹽河均是通州漕糧運輸?shù)闹饕ǖ?，司寇陳大壯“聞之父老，曰吾通有運鹽河焉，運者，轉(zhuǎn)漕粟而達之京師，鹽者，轉(zhuǎn)十場之鹽而達之運司，不直，民間歲時灌溉田疇而已”[47]卷2。運鹽河東通海門及各鹽場，經(jīng)過通州城南向西過鹽倉閘，再向北經(jīng)白蒲鎮(zhèn)進入如皋縣境，既可運鹽，也可運糧，沿途還可灌溉農(nóng)田。

如皋縣漕倉為兌軍倉，原來設置在縣城東南隅，但是由于“漕船阻二石梁，弗獲直達倉所，即達且有仆桅之難，因止泊邑西接官亭，每交兌必覓舟轉(zhuǎn)漕，粟始得登運艘會，歲費雇役錢若干緡。比有司復奉例措置賑谷，及民畝納官秋租皆無所頓舍，因于城隍廟兩廡貯焉”[50]313。嘉靖十三年(1534)，知縣劉永準將之移至西北隅，占據(jù)廣福寺地重建倉廒，更名為軍儲倉。由此，“兌運省轉(zhuǎn)粟之費，而賑谷秋租咸有所貯矣”[50]314。此外，如皋縣還設有四處便民倉，分別位于縣東的丁堰鎮(zhèn)、縣西的安定鄉(xiāng)潘涇、縣南的石莊鎮(zhèn)、縣北的西場鎮(zhèn)，四處便民倉當為便于轉(zhuǎn)輸漕糧而設。設于縣城的漕倉，之所以由城東南隅向西北隅轉(zhuǎn)移，目的也在于方便交兌漕糧，亦可從中見出漕河運道位于如皋城西。乾隆《如皋縣志》引《江都縣志》曰：“況我朝都北，其財賦仰給東南，尤為要害，今灣頭以東止一河?！盵51]卷4這“一河”即指從揚州灣頭鎮(zhèn)經(jīng)泰州而至如皋縣的運鹽河。另外，立發(fā)河也是如皋縣境運輸漕糧的水道之一，據(jù)《漕運通志》載：它“南至通州白鋪鎮(zhèn)七十里，西北至泰州界海安鎮(zhèn)四十里”[29]51，可知海安鎮(zhèn)(今海安縣)漕糧可經(jīng)由立發(fā)河，貫穿如皋縣境，至白蒲鎮(zhèn)進入運鹽河再向西轉(zhuǎn)運。

泰興縣漕運與長江的關系較為密切。宣德六年(1431)，武進縣民眾稱：“縣舊有新河四十余里，出江正對揚州府泰興縣新河，入至泰州壩，一百二十余里至揚子灣出運糧大河，比今白塔河尤為便利。”[25]1926這一疏鑿河道的建議并未實施。正統(tǒng)八年(1443)，武興、周忱等人再次奏稱：“江北揚州府泰興縣有北新河，中間有淤淺者，俱宜浚之，以避大江險阻?！辈贿^因為疏浚北新河勞役繁重而作罷[52]2073。雖然借助(北)新河轉(zhuǎn)運江南漕糧的計劃沒有施行，不過它可能在地方漕運中發(fā)揮作用，乾隆《通州直隸州志》卷三《山川志》載：泰興“新河，在城西南三十里，通江”，又據(jù)“泰興僻在江壖，民以漁稻為利。明嘉靖間，漕船在城西北周家橋，民以本色米兌運，后避圌山大江之險，花戶于泰州完納本色，制向稱便”[53]卷2。周家橋位于城西北30里處，可知作為漕糧兌運地點的周家橋跨于新河之上，新河當為泰興漕糧轉(zhuǎn)運的重要水道，由此經(jīng)泰州抵達揚州，故在周家橋東北修建兌軍倉作為漕糧交兌地。由于聯(lián)通長江，新河時常受到江潮的沖擊，兌軍倉逐漸坍沒而遭廢棄。因此，泰興漕河運道向東轉(zhuǎn)移，即從通泰河向北經(jīng)渡子河、李秀河，再經(jīng)由鴨子河直達泰州滕家壩，這些連接泰興與泰州的河道，“商舶經(jīng)行，為邑民利，尤為運鹽要道”[53]卷1，同時也是泰興漕糧轉(zhuǎn)運泰州的主要通道。

泰州是里下河地區(qū)的重要交通樞紐。這一地位在漢代已經(jīng)形成，吳王劉濞自揚州茱萸灣向東經(jīng)泰州至如皋磻溪，開鑿茱萸溝轉(zhuǎn)輸沿海食鹽，此為運鹽河的前身。明代，泰州城市水系尤為發(fā)達，在州治西南有西運河，乃當?shù)厝藢\鹽河的俗稱。在州治北有北運河，“自北關廂東、西二壩迤東，至西溪鎮(zhèn)一百二十里分為二河，一去東二十里至梁垛場止，一去東北東臺、何垛、丁溪等場”[5]1241-1242。北運河流經(jīng)的區(qū)域位于泰州東北部，“泰州地勢南高北低，運鹽河以南地勢高，稱為上鄉(xiāng)，而東北地區(qū)多為低洼地形，稱為下鄉(xiāng)”，上鄉(xiāng)田地不多，泰州“田賦十分之七出在下鄉(xiāng)”[54]517。即泰州北境是供應漕糧的集中地，泰州城北部自然成為倉儲集中區(qū)：常豐倉，在州治西北二里；兌軍倉，在北門外西側(cè)[55]卷2。漕糧交兌后再經(jīng)由運鹽河轉(zhuǎn)運揚州。泰州下鄉(xiāng)既屬低洼之區(qū)，時常遭受水澇災害的侵擾與破壞，誠如陳應芳所言：“泰州田糧坐派秋米五萬有零，盡屬下河，在高、寶、邵伯湖堤之內(nèi)，地形如釜，每遇堤決并減閘水灌，盡行淹沒，與興化一望共成汪洋?！盵44]85而興化已經(jīng)改折乃至永折，因此泰州士紳不斷呼吁泰州漕糧改折，曰：“泰州為興化代正兌，至不均也；興化以正兌移泰州，盡從改兌，而改兌復從永折，并高、寶亦比例焉，泰州獨見擯棄，至不均之中又不均也。”[44]85

四、結(jié)論

蘇北地區(qū)是京杭運河流經(jīng)的區(qū)域，又是漕糧征收與交兌的區(qū)域。明代，這一區(qū)域形成了以大運河為主干、運東等地漕河運道配合利用的水道交通格局。明洪武年間，漕糧施行海運方式，淮安府境的菊花溝(即澗河)曾用于轉(zhuǎn)輸漕糧入海。就蘇北而言，洪武漕運更主要的是施行內(nèi)河運輸，即通過黃河、淮河水系轉(zhuǎn)運漕糧，供應南京與鳳陽等地的需求。永樂十二年(1414)，朝廷罷停海運，次年陳瑄主持疏鑿清江浦河，京杭運河實現(xiàn)南北貫通。不過受到黃河泥沙、湖泊風浪等因素的影響，蘇北段漕河運道歷經(jīng)變易：徐邳宿地區(qū)，先后通過開鑿泇河、通濟新河等，減輕了借黃行運帶來的危害和影響；揚州地區(qū)，則先后疏鑿白塔河、康濟河、弘濟河等，避開江淮湖泊風浪的危害和影響。通過以上舉措，充分提升了京杭運河蘇北段的漕糧轉(zhuǎn)運能力。

蘇北漕河運道固然須以大運河為主干道，不過運河以東地區(qū)為漕糧征收的來源地，當?shù)睾拥劳瑯影l(fā)揮漕糧運輸?shù)墓δ堋ｄ顐}是漕糧運輸?shù)闹匾O施，通過漕倉建置的定位，可以幫助研判漕河運道的路線。就空間而言，明代淮北水次倉設置于運河沿線的清河縣境，淮南水次倉則多設置于各州、縣治所附近，其名稱則有(水次)便民倉、兌軍倉、軍儲倉等，這些漕倉大多處于水道交通便利之地。就漕河運道而言，淮北地區(qū)的臨洪河、薔薇河、支家河、沭河等，通過與淮河接通后轉(zhuǎn)運漕糧；淮南地區(qū)的運鹽河，承擔轉(zhuǎn)運海門、通州、如皋、泰州、興化等地漕糧的功能?？傊詈舆\道的疏通與利用是蘇北區(qū)域社會的重要層面，蘇北段運河奠定了區(qū)域交通格局，了解運東地區(qū)的漕河運道有助于構建區(qū)域交通體系的全面認識，并為當前蘇北經(jīng)濟與社會發(fā)展提供鏡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