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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物降一物

      2020-04-29 08:20趙卡
      延河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德華酒廠美麗

      趙卡

      1

      我寫下的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桃桃。好吧,關(guān)于桃桃的故事,我從頭講起,你看后可要保密哦,不能到處亂傳。

      偷東西的人一般做賊心虛,何況偷人。桃桃那天一走出張國強的房子,先停住腳,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確認沒有可疑的人,才抬手把墨鏡從天靈蓋上滑下來,遮住半個臉。墨鏡是深茶色的,看不到里面,城里的很多女人近一二年流行戴這種大框子貨色,但對桃桃來說,包住了眼睛和臉,等于包起了她的內(nèi)心慌亂。

      桃桃來的時候,一直感覺有人在跟蹤她,等她回了頭看,卻連條狗都沒有,但桃桃還是一路忐忑,懷著莫名的恐懼,敲開了張國強的門。一進門,桃桃慌里慌張地說,我老覺得屁股后面有人。張國強一聽,有點著慌,瞧了瞧桃桃的屁股,除了屁股啥也沒有,又探了半個身子,從窗戶往外望了望,連說沒有,沒有啊,連條狗都沒有。

      那就抓緊時間吧,桃桃說。

      兩人沒有任何過渡,窸窸窣窣脫了衣服,張國強壓在了桃桃肚上,桃桃心不在焉,還是覺得有人跟著她,就沒興致起來,這讓張國強覺得像趴在了一頭死母豬身上,怎么樣都沒法盡興。

      完事后,張國強還是爽快地給了桃桃五百塊錢,說以后要是缺錢,隨時來找他。

      應(yīng)該沒人跟蹤,可能是自己多疑了,桃桃接錢后,只能盡量往好處想。

      不知不覺已進入秋涼的季節(jié)了。桃桃走到十四路公交車站牌前,望著簌簌的落葉,不由一陣傷感。她覺得她在從事著一項過于冒險的活計,她的膽子也忒大了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獨自出門幽會,不止張國強,還有王國強、李國強、趙國強等等國強們,她曾不止一次抵御過那種誘惑,但一次又一次宣告失敗,其實那根本不是誘惑,她心里知道,那是無奈。

      十四路公交車是出了名的不準點,總在人們絕望的時刻才吱吱嘎嘎地開來,桃桃和其他等車的人不一樣,每次完事,她一下就放松了,車早來晚來十分八分對她無所謂,原來因內(nèi)疚導(dǎo)致的緊張,讓她突感荒唐無比,所以十四路公交車哈嗤一聲??吭谒磉厱r,她一個箭步就上去了。上去之后,桃桃覺得運氣真好,她有座,后面上來的人有的有座,有的沒有了,沒有座的人探手抓了車廂頂下的橫桿,車一走,站的人猛地晃動,就像男人尿完后總是要抖兩下那樣。

      公交車晃蕩著過了一站,桃桃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在她身后,似乎有人一直在盯著她,這讓桃桃又緊張起來了,雙腿一陣發(fā)僵,手心滲汗,她假裝很隨意地回頭瞅了一眼,卻沒有發(fā)現(xiàn)哪個人在盯她,不論坐著還是站著的人,看起來都滿懷心事,滿臉嚴峻,但桃桃一復(fù)位,后面那雙盯她的眼睛就冒了出來,讓桃桃登時害怕起來。她心急如焚,希望公交車快點轟大油門前進。大概過了六個站,桃桃稍微放松了一點,再有一站她就下車了,她可以在下車后捕捉到那雙盯她的眼睛,他到底是誰。這么一來,桃桃剛才神經(jīng)質(zhì)的手不再發(fā)抖了,抓緊了自己懷里的包。終于到站了,桃桃迅速站起身,就往車門邊走,一個離她很近的戴墨鏡男子,擦著她的胸過來了,桃桃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干什么,從牙根兒里擠出一個字:你!墨鏡男沖桃桃狡黠地笑了笑,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桃桃騰出來的空座上,還熱乎著呢。

      又不是搶你媽的孝帽呢,嚇我一跳!桃桃下車后,扶正了臉上的茶鏡,心里罵道。

      桃桃的家離十四路公交車站牌不遠,步行三百來米就到了,是個院子,院子里連正房帶南房共十間,她和老公租了一間正房。老公在外面跑大車拉煤,兒子在附近的中學(xué)讀初一,老公的時間沒準,不定什么時候回來一次,兒子早午晚三頓飯她不能誤了。所以,桃桃一進門,摘了眼鏡,扔了包,脫了外套,馬上張羅晚飯,再過一會兒,兒子就回來了。就在桃桃剛洗了手的時候,電話進來了,她一看,是老公打來的,接了,問什么事,老公說,車在大同被扣了,說是超載,罰得兇,身上錢不夠了,讓她想辦法明天一定給卡上打兩千五百塊錢。

      又是罰款!

      桃桃當時就怒了,她甚至能猜出來電話那頭知道她的臉色多難看。桃桃簡直就是咆哮了。不是前天剛給你打了一千塊么,怎么又被罰了?這個車你還是不要開了,下個月的按揭款還沒著落呢,我沒錢,你自己看著辦。

      電話那頭幾乎哭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先是大罵了一通大同的交警,然后讓她想盡一切辦法明天給他打了款,就是借高利貸也行。桃桃一聽那頭的哭腔,心就碎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好吧,好吧,你只要不出事就好,我來想辦法吧。

      上面寫的這些,就算我沒親眼看見,也能猜出來。

      2

      我實話對你說吧,桃桃這種偷人的事做得太多,多了也就無所謂了。我了解她,她偷人原本一半屬于無奈一半揣著碰運氣的心理,可問題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運氣這種燈籠會高照她這種人。

      我是在和樊美麗那一幫子人喝酒的時候,接到桃桃電話的。她問我有空沒,有點事,找我商量一下。桃桃的聲音有一種吃過甜玉米的味道,我特別愛聽。我看了一眼樊美麗,說我先出去接個電話,家里來的,你們先喝,喝多少,我回來補上。樊美麗一副譏誚的表情,她笑著說,哪個家啊,快點啊,你的酒我們可是都給你留著呢,沒人代勞。

      我出了飯館的門,四下瞅了瞅,問桃桃啥事,桃桃說晚上找個地方見面說,她有事找我。我一聽就明白,她又找我碰運氣來了。我說,那就十點鐘到望草原大酒店吧,我在那兒已經(jīng)開房了,8520房間。說完,我掛了電話,喜氣洋洋地返回了雅間。樊美麗見我返回座位,笑嘻嘻地說,趙總的電話也太短了吧,一二三就完了,我可是掐著表呢。樊美麗這么一說,其他人都笑起來了,紛紛打趣我,趙總,一二三,買單;趙總,一二三,買單。我忙舉了杯捂臉說,腎虛,腎虛,不好意思,我買單,我買單。

      飯局是九點鐘散的,我和樊美麗他們一一握手道別,各自鉆進了各自的車,回各自的賓館休息。我等他們都走完了,才開著自己的面包車,朝望草原大酒店駛?cè)?,路上也沒交警,我灌了這么多酒,比較走運。8520房間是我前兩天定好的,一直沒退,樊美麗來了兩天,看市場,我全程陪同接待,沒有辦法,為了爭取些促銷政策,好讓自己的終端數(shù)字好看些。桃桃還沒來呢,我感覺有點累,就脫了衣服,一絲不掛進了衛(wèi)生間沖熱水澡,沖完后,躺在床上,有點頭暈,還有點口干,靜靜地等桃桃來。

      我這么有頭無尾地寫了半天,不知道讀者看明白沒有。我始終覺得我天生就沒有講故事的能力,隨便一件小事,翻來覆去,我老是說不順溜了。借桃桃還沒來這當兒,我從頭給你們捋一捋,捋不直溜了,是我的水平有限,大家別怪我就行。

      我決定到外面闖闖的念頭是十八歲時才有的。我們村太小,那時我就覺得一個小村子實在放不下我的宏大抱負,我就和幾個平時不錯的弟兄說了我的想法,到外面的世界去。他們聽了半天,一開始不言語,后來才奇怪地看著我說,你說說要到外面的世界干啥去。我說,一個人困死在村子里不劃算,真不如到外面闖蕩一番事業(yè),將來掙了錢,回村滿面放光光宗耀祖祖上也風(fēng)光,那才叫威風(fēng)呢。喬德華來晚了,他聽了我的想法,簡直要嚇壞了,他認為赤手空拳出去打天下,太危險了,他懇求我說,要不再想想,再想想。張三小一直不吭聲,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悶頭抽著煙。倒是謝球球挺爽快,他說,哥,出去混好了,別忘了拉兄弟們一把。

      那年我十八歲,喬德華十七歲,張三小和謝球球十六歲,他們都稱呼我老大,我也就以為自己是老大了。其實不是,我主要是比他們大一歲,他們才尊稱我的。這里頭,打架最狠的是謝球球,張三小次之,喬德華最膽小,做些聯(lián)絡(luò)工作,或臨時廚子。我基本不打架,我在那時就清醒地意識到,沒本事的人才打架。我一般情況下是給他們擦屁股,如果哪個小子不走運,被謝球球或張三小給打壞了,善后工作是我做的,賠禮道歉,花錢消災(zāi),我干得滴水不漏。讓我下定決心離開村子,另尋一條出路的原因,是謝球球一次到鄰村看夜戲,調(diào)戲一個也是看夜戲的姑娘,結(jié)果被那個姑娘的哥哥呵斥了,謝球球那天也是頂了酒勁兒,撿起一塊半頭磚,把那小子給拍暈死過去了,戲場當時就亂了,謝球球趁亂逃回了村。謝球球這次下手重了,那小子差點成了植物人。第二天,派出所辦案人員是帶著手銬來的。謝球球他爹和他媽都給派出所的跪了,屁用不管,還是我跑前跑后,給派出所的拿了兩條值七十塊錢的煙,又和謝球球他爹和他媽親自到鄰村登門道歉,承擔(dān)了下了那小子所有的醫(yī)藥費和營養(yǎng)費,謝球球才算免了上法庭,只在派出所待了一天一夜。

      有意思嗎?我問。

      沒意思,我也不想打壞他,失手了。謝球球面無表情地說。

      不是問你,我說,我是問我自己,待在一個鳥不拉屎的村子,打打這個,罵罵那個,真他媽沒多大意思。

      和弟兄們交代完我的想法后,我先是到了縣城的一個磚瓦廠干,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管吃住,工資八塊錢。我那時是這樣盤算的,一天八塊錢,一個月就是二百四十塊錢,已經(jīng)不少了,當時沒有多少人能一個月掙到二百四十塊錢。我第一天干下來,就很有成就感,仿佛自己馬上會變成有錢人,人有了錢,有了很多錢后,就能隨心所欲地想干啥就干啥。但第三天,我就放棄了自己的有錢人想法,我找磚瓦廠老板說,我不想干了。老板問咋了,嫌掙得少?我說一天干十二個小時,一歇都不讓歇,牲口也受不了,我反正是受不了啦。老板說,那你可以卷鋪蓋滾蛋了。老板說完,不管我了,圍觀的工友們一起哄笑起來,他們似乎在圍觀一頭無助的騾子,有的人甚至哼起了歌,淫詞蕩曲兒那種。

      我下定決心要離開磚瓦廠,就像我當初下定決心離開我們村子一樣,誰也無法阻擋。我跟緊了老板,老板走哪兒我跟哪兒,就算他上茅房,我也會站在茅房外面,等著他拉完最后一截屎,撒完最后一滴尿。我對老板說,我不想干了。老板一臉無辜的樣子,他攤開雙手說不想干了你可以滾蛋啊,我又沒攔著你。我說,給我結(jié)了工錢,三天二十四塊錢。老板突然臉一沉,說工錢是按月結(jié)的,你月底來吧。我說行,你等著。我回村來找了謝球球,說了那個老板的情況,謝球球二話沒說,拎了菜刀和我去了磚瓦廠,直接把磚窯前的工人給攔住了,揚言誰要上工,就剁了誰。磚瓦廠老板不是省油的燈,見過世面,一看來了生葫蘆,知道不好惹,就給我結(jié)了二十塊錢,扣了四塊錢的誤工費。我拿到這二十塊錢后,給了謝球球十塊,我自己留了十塊,謝球球拿這十塊錢到城里買了一雙足球鞋,就是鞋底帶膠釘?shù)哪欠N,我準備到包頭闖蕩一番,臨行前,我和謝球球說,你回家吧,等哥掙了錢回來接你。

      我在包頭找了過去認識的一個弟兄,也是社會上漂的那種,托他給我聯(lián)系個活兒。那個弟兄在一家夜總會下夜,留我跟他一起住了一晚,點了一個狗肉火鍋,喝了一頓燒酒,然后拉著我到了一處廣告牌站下了,說這上面盡是招工的,你看吧,有沒有合適的。我就開始在貼滿各種小廣告的廣告牌上挑挑揀揀,終于找到了兩家合適的,一家是建筑工程隊,一家是大飯店。我權(quán)衡了半天,最后決定到建筑工程隊,活兒累不怕,主要是圖工資高,我出來就是為了掙錢。

      工程隊的名稱是輕紡局二酒廠擴建項目部,我被分在了一個脫縣人當小工頭的隊伍里,住的是簡易工棚。我第一天來的時候,兩手空空,除了鋪蓋卷兒,在通鋪上找了一塊兒地方,就算安頓下了。晚飯吃的是面條和饅頭,幾根酸蘿卜條算是下飯菜了,看起來寒酸了些,但我吃起來很帶勁,而且馬上和幾個工友混熟了。小工頭長得不修邊幅,頭發(fā)長短不一,一開口,滿口黃牙露了出來,像抽了很多劣質(zhì)煙似的,其實不是,據(jù)說他們那個地方的水硬,吃上幾年水,牙就黃了。我發(fā)現(xiàn)他喜歡往食堂跑,食堂的做飯大師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人們都喊三嫂,長得還算白凈,屁股比較圓,腰也細柳,加上人很熱情,惹得小工頭一天五趟往食堂跑,沒事找事,沒話找話。撩騷呢,一個上點年紀的工友說。一個撩騷,一個騷貨,嘻!另一個上點年紀的工友也跟著說。

      我是管不著小工頭和三嫂的撩騷事兒,我初來乍到,盡量對每個人都表現(xiàn)出善意來,為了把自己分配到不算太累的環(huán)節(jié)上。但這個工隊上的人,好像都沒安好心眼兒,我第一天就被分到了打地基的組,拉石頭,我都不知道一天拉了多少車,反正多少車都似乎填不滿那個地溝。小工頭說,這里要起個大車間,地基得打?qū)嵙?。說完,還是老樣子,小工頭背著手溜達到了食堂。我看他到食堂,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口渴,也就跟著小工頭往食堂走,他前腳,我后腳。小工頭先進的食堂,還沒等我邁腿呢,里面?zhèn)鱽砣┖芸鋸埖陌∫宦?,或者說是很享受,接著,聽見小工頭嬉笑著說,摸一下,就一下,又不是能損失了你啥,你那個地方也沒鑲金帶銀,嘻嘻!這也太淫蕩了,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水也沒喝成,怕打攪了他們倆的好事,又返回了石料堆前,裝了一車大塊石。

      晚上,三嫂的那個地方?jīng)]鑲金帶銀就傳開了,馬上就傳到了小工頭和三嫂的耳朵里,三嫂跳著腳罵是哪個爛嘴給造謠了,小工頭臉色鐵青,揚言要找出造謠的人,非收拾一頓不可。連著三天,食堂的飯菜質(zhì)量下降,這下,我就成了眾矢之的,小工頭繼續(xù)在找三嫂的那個地方?jīng)]鑲金帶銀的謠言源頭,我一看這個險峻的形勢,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就主動和小工頭提出了辭工,說我力氣弱,干不下去了,結(jié)了這幾天的工錢我就走。小工頭狐疑地盯了我半天,什么也沒說,痛快地給了我六十塊錢。

      我混了一身虱子,渾身癢癢地離開工地,到了一個小賣部,花十塊錢買了一盒紅塔山煙,直接到了輕紡局二酒廠的供銷科。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接待了我,問我什么事,我說,想到酒廠打工,做什么都行,我有的是力氣。說完,我把紅塔山遞了上去,那女的也沒客氣,取了,當著我的面撕開了包裝,抽出一支點了火,大口吸了,又大口吐出一串煙圈兒,說:我們銷售科缺人手,沒有保底工資,百分之一的提成,你要是愿意干,我就留你了,不愿意,我也沒辦法了。這女人身材肥胖,看臉盤年輕時應(yīng)該有點姿色,只是說話和抽煙的姿勢有點粗魯。

      干了,我說。我那時其實對百分之一的提成沒什么概念,干了一年之后,我合計了一下一年掙的錢才明白,這他媽就是剝削,比資本主義還黑著呢。

      輕紡局二酒廠是輕紡局一酒廠出來的人辦的酒廠。輕紡局一酒廠是國營的,二酒廠屬于不國營也不民營的那種四不像體制,生產(chǎn)一種光瓶二鍋頭,買賣不賴。我是被分到一個叫藍軍平的副經(jīng)理手下,開始接待我的那個女人是銷售科經(jīng)理,叫樊美麗,她管著好幾個副經(jīng)理,藍軍平負責(zé)包頭以東的旗縣,我又被細分到了殺縣,也就是我老家?,F(xiàn)在想起來,那時候的生意真是好,白酒一般供不應(yīng)求,二酒廠也就是和一酒廠競爭,但一酒廠實力雄厚,市里的份額牢牢控制著,二酒廠只好農(nóng)村包圍城市,效果也不錯。我在殺縣一年跑下了四百萬的二鍋頭,按百分之一的提成算,我應(yīng)該掙四萬塊錢。按說,那年頭這是好事,我從來沒掙過這么多錢。問題是接下來好景不長,我的頂頭上司,也就是那個銷售科經(jīng)理樊美麗,被無端免職了。我倒好說,反正我也當不上經(jīng)理,誰來了當也行,我只管干活,可殺縣里的經(jīng)銷商不干了,紛紛向我打聽怎么回事。出于義氣,我打聽了,原來是廠長看著銷售額巨大,獎金也大,擅自把他小舅子給提到銷售科當經(jīng)理了,樊美麗給調(diào)到廠后勤辦了。

      樊美麗調(diào)到廠后勤辦,很明顯,這個女人給掛起了,前些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市場,被廠長的小舅子摘了桃子。我第一次見到不僅殺縣的經(jīng)銷商,連其他縣經(jīng)銷商也生氣了。以前對他們那么多苛刻條件也沒生這么大的氣,這說明,我們的樊經(jīng)理還是人緣不錯。各縣經(jīng)銷商不知道是怎么聯(lián)絡(luò)的,選了一個日子,大約二十多個人,一起來到了二酒廠,向廠長賈仁義請愿,堅決要求留任樊美麗,并揚言,如果繼續(xù)讓他小舅子當銷售科經(jīng)理,他們就沒法干了。那天,二酒廠的廠長賈仁義和經(jīng)銷商談了半個小時就崩了,賈仁義氣呼呼地說,要干就干,不干滾蛋,我不缺給我賣酒的,想給我賣酒的人,門口排著隊呢。賈仁義一走,賈仁義的親信也跟著走了,把經(jīng)銷商們晾那兒了,中午連頓飯也沒留,要是平時來這么多人,準保殺一口豬。經(jīng)銷商們氣壞了,在廠里罵了一個多小時后,無聲無息地走了,畢竟,胳膊扭不過大腿,生意還要做,這么賺錢的營生,到哪里找。

      經(jīng)銷商一走,藍軍平和我說,你瞧瞧,你瞧瞧,孬種!藍軍平以為經(jīng)銷商是孬種,其實走眼了。沒過多長時間,我的親身體會是,二酒廠的二鍋頭突然賣不動了。也就是說,我的提成沒戲了,我沒有收入了。幾乎是一夜之間,二酒廠的二鍋頭酒謠言四起,人們說二酒廠的二鍋頭酒的釀造車間被人拉進了一泡屎;還有人說,二酒廠的二鍋頭酒是拿酒精勾兌的,根本不是純糧釀造的。這么折騰,賈仁義并不害怕,反而加大了電視臺的廣告投放力度,但是,酒依然賣不動。賈仁義讓他小舅子迅速查明原因,他小舅子給各個副經(jīng)理施加壓力,讓迅速查明原因,副經(jīng)理給我們業(yè)務(wù)員施加壓力,讓給經(jīng)銷商壓貨,并迅速查明原因。沒幾天我們各個部的業(yè)務(wù)員給查明了,所有的銷售端點把二酒廠的二鍋頭壓了庫底,不賣,貨架上你是看不到一瓶的。

      哼,我看他們是不想混了,賈仁義的小舅子咬著牙說。

      其實,不想混的是我們這些業(yè)務(wù)員,一瓶酒也賣不動,別說百分之一的提成了,就是百分之二十也掙不到錢了,業(yè)務(wù)員紛紛辭職,最后,連副經(jīng)理們也辭了職。之后,我找了一個對象,原先二酒廠的一個車間工人,回村簡單地結(jié)了婚。有了老婆孩子,生活的擔(dān)子加重,我又換了幾個公司打工,干了幾年,都不理想,最后,決定自己創(chuàng)業(yè),從小干起,開個經(jīng)銷部,還是賣酒,捎帶點其他食品。

      謝球球是我第一個想到的,我回了一趟老家,找到了謝球球,說明了來意,讓他跟著我干。十來年沒見,謝球球愈發(fā)瘦了,也有了老婆孩子,我對他唯一感到歉意的是,我結(jié)婚時他來給我捧場了,他結(jié)婚的時候,我因事纏身,沒去,但謝球球沒介意,他說我干大事要緊。我又問了喬德華和張三小的情況,如果有可能,一起跟我走,齊心協(xié)力,干點事,掙點錢。謝球球說張三小現(xiàn)在四處亂竄,設(shè)賭起壺呢,喬德華倒是還在村里,這幾年攢了點錢,按揭貸款剛買了一臺大車,好像沒怎么掙下錢,老婆也是剛?cè)⒘瞬痪谩?/p>

      啥,他咋這么晚才娶?我挺驚訝。

      謝球球說,這是二婚了,第一個娶了沒多久就離了。

      那他也沒通知我啊,我說。

      別說你了,誰也沒通知,謝球球說,第一個老婆后來說是陰陽人。

      我讓謝球球和我去一趟喬德華那兒瞧瞧,謝球球推托說他有事,不去了。我有點懵,平時弟兄們不是關(guān)系挺好么,怎么關(guān)鍵時候,我回來了,圖個弟兄們團聚,他說不去就不去了?我就非要拉謝球球去,但謝球球就是不去,說他真的有事,我就不好再強扭他這顆瓜了。

      到了喬德華那兒,喬德華給我擺酒夾菜,我不經(jīng)意地問了問,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喬德華狠狠地喝下一大口酒后憤憤地說,哥,你說謝球球夠意思么?都是弟兄們,他竟然能做出那種事來。哪種?我繼續(xù)問。唉,喬德華嘆了一口氣說,今天我老婆正好出去了,要不,我都沒法給你說,我這個人啊,看起來挺順,其實不順。我第一個老婆,你估計聽人說了,是個陰陽人,那都是人們放屁;我第一個老婆,是親戚介紹的,長得有點黑,又愛梳短發(fā),說話聲音也粗,這倒算了,無所謂,關(guān)鍵是我老婆不知犯的是哪門子病,就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村里很多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說,她還老愛給人家動手動腳,這就惹出了不少麻煩,后來,她主動和我提出離婚,主要一個原因是,她對被窩里那事兒深惡痛絕,我也就沒勉強,和她痛痛快快地辦了一個綠本本。

      這和謝球球有關(guān)系么?我沒聽出來,我喝了一口酒說。

      這個和謝球球沒關(guān)系,是我這第二個老婆,你見了就知道了。喬德華繼續(xù)說,他媽的謝球球趁我不在家,跑到我家里來調(diào)戲我老婆,有一次差點給摁倒了,要不是我老婆性子烈,拼命反抗,還不給強奸了?我操他媽的!牲口,畜生,啥雞脖弟兄,過去弟兄的情誼一刀兩斷了!

      哦,哦,他這太不應(yīng)該了!我也憤憤地說。

      我告別喬德華的時候,是在喬德華的院子里,我發(fā)現(xiàn)喬德華的院子倒了一面墻,再看房子,還是他爹給他留下的老房子,就對他說,你咋不蓋個新房子?喬德華連連嘆氣,說哪能蓋起啊,欠下的債都還不了。我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時候,問了喬德華一句,哎,你老婆呢,我和你喝了半天酒,沒見你老婆回來???喬德華又嘆了一口氣說,到她媽那兒了,看能不能借兩個錢,大車快年檢了。

      我正胡亂回憶往事呢,有人敲門,我知道是桃桃來了,起身連內(nèi)褲都沒穿,就給開了門。果然是桃桃,她在門口站了足有一分鐘,互搓著雙手,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往上涌,沒涌上來,咽了,才劈頭蓋臉地對我說,你沒事吧,連根絲也不掛?

      桃桃就是喬德華的老婆,也是我那個兄弟謝球球想要的人。

      3

      我和桃桃行完好事,感覺意猶未盡,我正想說換個姿勢再來一遍吧,桃桃卻開口向我借兩千塊,說喬德華在大同又被扣車了。咳,我光著身子躺在床上,說大同這地方?jīng)]幾個好人了,以后出門還是小心點,然后讓桃桃自己去我皮包里取。桃桃開始有點扭捏,說隨便翻別人的皮包不好意思吧?我說你盡管翻,翻出來的錢都是你的。桃桃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啥意思,以為我包里真有很多錢,結(jié)果,桃桃很失望,才一千八百塊錢。我說,就這些了,你還不能都拿去,給我留五百塊,好幾個超市還沒給我結(jié)賬呢,結(jié)了賬,你需要時再來找我。桃桃有點不甘心地問,你干啥用,還得留五百塊?我說,明天招待樊美麗,最后一天了,招待完樊美麗,我的促銷政策就下來了,你不懂。

      不管怎么樣,桃桃拿到了錢,雖說沒有她預(yù)想的那么多,但也不少了,她基本上還是滿意的,臨走前桃桃說不能陪我過夜了,她兒子還在家里。桃桃一走,我又陷入了巨大的空虛之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往事又涌上了腦子,我發(fā)現(xiàn),連走廊燈都在明晃晃地嘲笑我。

      返回說說樊美麗這個人。

      樊美麗是我回到殺縣后在一個飯館遇見的。我當時業(yè)務(wù)上遇到了麻煩,一是缺人手,二是缺錢,主要是缺錢,想代理大品牌,但錢又不夠,只能弄些雜牌買賣,掙不了多少。我每天像無頭蒼蠅一樣,東跑西逛,希望能遇上財神拉一把。樊美麗就是我的財神。我沒想到在飯館里結(jié)賬時遇到了她,她胖了,白了。

      這些年忙活啥呢?樊美麗開始差點沒認出我來,但馬上就認出來了,她似乎顯得很興奮。瞎忙。我拉著樊美麗的手,使勁搖了一會兒,問:樊姐你忙什么啊,比以前年輕了哈?樊美麗說,啥年輕啊,你胡說吧?二酒廠塌了,我和原先的幾個銷售骨干承包了,當時聯(lián)系不上你,要不,一起干了。我說,現(xiàn)在也不遲啊,怕你不帶呢?

      坐下再說。樊美麗把我推到了她擺了一桌的席面上。席上還坐了幾個人,我不認識,和他們一一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在酒席上,我不大一會兒就基本掌握了樊美麗所說的二酒廠被承包的情況。市場形勢的變化太快了,幾年前還是賣方市場的白酒,現(xiàn)在一下子變成了買方市場,計劃經(jīng)濟那套沒人買賬了,賈仁義搞了幾年,倒是給自己手里倒騰了不少錢,但廠子負債累累,支持不下去了,在有關(guān)部門的主導(dǎo)下,內(nèi)部招標承包,樊美麗的呼聲最高。賈仁義倒是想承包來著,但憤怒的工人們差點打他一頓,賈仁義只好灰溜溜地跑了,樊美麗最終拿下了承包權(quán)。酒桌上坐的幾個人,都是來和樊美麗談合作的,有的是供酒瓶酒蓋子的,有的是推銷酒精的,也有要經(jīng)銷產(chǎn)品的。

      萬事開頭難,樊美麗轉(zhuǎn)圈敬了我們一杯酒說,希望今后得到大家的支持,多支持,我先干了。樊美麗還是海量,英雄不減當年,女中豪杰,酒場巾幗,我們一邊敬她,一邊奉承她。喝得差不多了,我們才入正題,關(guān)于如何搞活二酒廠。樊美麗大致說了一下情況,她和原來二酒廠的幾個人承包了二酒廠,承包期是八年。二酒廠現(xiàn)在一年賣不出幾個錢,工人們幾乎都回家了,怨聲載道,都寄希望于樊美麗。但你們知道,現(xiàn)在白酒的牌子太多了,樊美麗嚴肅地說,過去一個酒廠也就一兩個品種,現(xiàn)在一個小酒廠就幾十個牌子,叫什么買斷,叫什么貼牌,叫什么OEM,反正名堂多,競爭激烈。

      那樊姐你說咱們咋干?酒桌上一個弟兄問。

      咋干?樊美麗點了一根煙說,咱們也買斷,在座的每人給一個品種,名字自己想,包裝自己設(shè)計,渠道自己開,客戶自己找,掙了是自己的,絕對比過去的老一套強。

      好,好主意!我搶著說話,樊姐,無論如何給我保留一個,我早有這樣的想法了,名字都想好了,蒙古狼。

      為啥叫蒙古狼?樊美麗問。

      我說,最近不是正流行一本《狼圖騰》的書么,蒙古狼是主角,據(jù)說要拍電影。

      對于我這個陽剛之氣的名字,在座的齊聲說不錯,有特點,這些年來,中國賣得好的東西都是動物商標,什么七匹狼、金狐貍、報喜鳥、駱駝、鱷魚、暴龍、蒙牛等等。樊美麗看到如此熱烈的場面,有點激動,向飯館的老板娘要了一包中華煙,給每人灑了一根,親自一一點了,大家立馬把雅間熏藍了。

      樊美麗站起來,用手勾著我的后腦勺說,小趙兄弟先打頭,蒙古狼,我樊美麗全力支持。

      那天散席后,大伙兒躊躇滿志,懷揣著各自的夢想回到自己的住處。樊美麗單獨和我聊了一會兒,問我的詳細計劃,我說都準備好了,就是資金有點差勁兒。樊美麗拍著我的后背說,姐這兒給你特殊政策,先拿貨,賣了再打款,但要一炮打響。

      樊美麗那天的確喝高了,臉上蕩漾著春色,紅撲撲的,像兩顆紅透了的大蘋果,帶著滿嘴酒氣,只望我臉上撲。她站不穩(wěn),我只好扶她,問她在哪兒開房了,樊美麗說望草原大酒店。我說,那我送你回去吧,車是不能開了,估計你連路都找不見了。

      望草原大酒店一共十二層,樊美麗的房間在7層的8703,我是打了車把她送來的,又從一層送到7層,然后開了房,把她扶到床上。我問她咋跑到我們這個小地盤上來了,樊美麗瞇著眼說,小地方?哈,小趙啊,現(xiàn)在就數(shù)這個地方有市場潛力,我是專程領(lǐng)了人來調(diào)研的。我說,那今天遇上樊姐我可是太幸運了,一個字,巧。樊美麗這只扮妖演怪的老母雞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讓我給她倒杯水,我就給她倒了杯水,樊美麗接了,往嘴里送,躺著喝水,杯子一斜,杯子里的水全灑在胸脯上了。給我擦擦!樊美麗叫我,我只好去給她擦胸,擦著擦著她的胸部露出來了,我情不自禁趴上去吻了一口,樊美麗愜意地哼了一聲。接著,我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全脫了,然后,樊美麗抱住了我的頭,我趴在了樊美麗的身上,沉溺在不堪的境界里。

      4

      我的生意比過去好多了,說良心話,打心眼兒里感謝樊美麗。

      蒙古狼這個品牌在市場上,我是說在南方市場上,要比當?shù)刭u得好,雖說二酒廠名不見經(jīng)傳,但人們對蒙古狼這個名字好奇。即使今天回想起來,也覺得當初有點走運,我哪有什么設(shè)計、包裝那套東西,從里到外我都是抄襲七匹狼服裝風(fēng)格的,我和印刷廠說,七匹狼用什么顏色你給我用什么顏色,七匹狼用什么字體,你給我用什么字體,七匹狼用什么廣告語,你給我用什么廣告語。所以,后來我的海報出來就是這個樣子,一群狼在奔突,上面架著一瓶酒,廣告語是:蒙古狼,性格白酒!不管咋說,我發(fā)點小財,這都是值得我和弟兄們慶賀的事,逢年過節(jié),我自然要去樊美麗那兒拜年,只是,只是沒有再去開房。

      殺縣這頭的業(yè)務(wù)人手嚴重不夠,我還是回去叫了謝球球,讓他代我跑跑。我和謝球球說,殺縣不是我的重點市場,你就跑吧,能跑多少算多少,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謝球球也挺夠意思,開上我給他配的二手面包車,發(fā)了瘋地到各個鄉(xiāng)鎮(zhèn)跑,一年下來,多少還是有點成色,只是欠賬太多,但本錢還是回來了。

      我和桃桃也就是那會兒搭上關(guān)系的。謝球球見了我就說,桃桃已經(jīng)是個爛篩子了,你不另尋一個?我說就算幫她忙了。

      我知道謝球球?qū)μ姨矣幸庖姡覍μ姨覜]意見。我和桃桃搭上關(guān)系,說起來很正常,是她突然向我借錢來著,她是打著喬德華的名義來的。那段時間我包頭市區(qū)和殺縣兩頭跑,桃桃就尋上門來,說喬德華和我打過招呼了,借五千塊,二分錢的利息。本來,以我和喬德華從小的關(guān)系,我有點錢了,算是混出人樣兒來了,應(yīng)該拉扯兄弟們一把,但那時候我已經(jīng)混成老油皮了,我和桃桃說,我給德華說過了,現(xiàn)在都是公司的錢,不是我個人的,沒有辦法,給別人都是三分錢的利息,給你少一分,按二分錢算了。桃桃說,二分就二分吧,急用,馬上要檢車了,沒有辦法。我就讓桃桃打借條,桃桃打了,我給她拿了五千塊。

      白天拿錢,晚上桃桃就和我睡在了一起。實際上這是我故意設(shè)計的,我給桃桃拿錢時,是從我包里掏的,我故意掏出十幾捆子,然后拆了一捆子,給她拿了五十張一百面額的,拿完,我又將那十幾捆子錢裝回了包,說要是實在還不夠,晚上來找我拿,我要是今天不給廠家打款的話。其實,我打個屁,我耍了個套子,等桃桃鉆。果然桃桃晚上就摸到了我住的賓館,說白天拿點錢不夠,還得借五千,我就在床上讓桃桃打了條子,桃桃打條子,我脫桃桃的褲子,桃桃打完了條子,我脫完了桃桃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

      你們男人,借點錢還得付出代價,桃桃語帶譏諷,平時還稱兄道弟的?

      這年頭,錢難掙,屎難吃,我說。

      我在床上和桃桃聊了大半夜。原來,喬德華買的那種半掛車,是按揭貸款買的,首付十五萬,貸了十年,全保險,月付五千塊。喬德華剛?cè)⑦^桃桃那幾年,跑的是個解放141,汽油貨,沒勁兒,也拉不了多少東西,看到別人車皮一般的大車,眼熱了,心紅了,和桃桃一商量,兩萬塊錢賣了舊車,加上自己存的五萬塊,又向親戚朋友借了八萬塊,按揭了一輛解放半掛。桃桃和我說,剛買了半掛車那個月,他們夫妻倆整夜整夜的興奮,這車真能拉東西,能頂一個火車皮,跑起路來地動山搖,他們倆還在車樓里不止一次做過愛呢。頭幾個月的確掙了一些錢,他們兩口子盤算,用不了五年,最多三年就還清貸款了。

      還清了嗎?我問。

      還個鬼,舊債沒還清,新債越借越多,最后借的快沒人給借了,每年光大頭利就十來萬。桃桃說。

      跑大車其實我知道,這幾年的確不好掙錢了,不說業(yè)務(wù)少,光路上的車匪路霸大檐帽就夠你對付的了,就算你有本事對付了車匪路霸大檐帽,你敢保證不出事嗎,磕磕碰碰還是小茬茬,碰了人那就等于把天捅了窟窿,你根本堵不住。喬德華走背運就是在河北把人碰了的,一個小臥車搶道,技術(shù)不行,鉆他的大車肚皮下了,一死二傷。交警劃責(zé)任,小臥車的主要責(zé)任,但喬德華總不能一點血也不出吧,按河北那個交警的話說,你不屙點,總尿點吧?那次,他喬德華認倒霉,賠了死者一萬塊。自那次后,喬德華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出車總是出事,桃桃認為有什么不干凈的說道,還專門找了大仙給看,又是燒香又是掛符的,但收效甚微。最嚴重的一次,是喬德華往威海送煤,路上翻了,人沒事,車損壞得厲害,那次,賠了四萬,這還是保險公司給報過的,要不,恐怕十幾萬不止。這樣一來,喬德華就受不了了,別說打貸款了,就是每月的正常開銷也很吃力,主要靠四處抓借度日。

      第一筆款是向張三小借的,那時親戚都被借遍了。桃桃說。

      張三小?我很驚訝,一翻身,爬在桃桃肚皮上問,他方圓十公里內(nèi)出了名的老嫗,能借給你錢?

      還不和你一樣,桃桃瞅了我一眼說。然后,一把把我推下了她的身子,還踢了我一腳。

      這小子,當年哪能看出來啊,還有出息了,給人放款了。我點了一支煙,坐起來說。

      我得走了,要不回的遲了,德華他媽又要懷疑了,我現(xiàn)在為了德華借錢,還得防著德華他媽,真不是人干的事兒。桃桃也坐起來,兩個乳房吊在胸前,像兩只調(diào)皮的小白兔。

      我說,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不等桃桃說話,我就把她扳倒了,那兩只小白兔,也被我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實際上我和桃桃每次做完后,我就有了無邊的厭倦感,空虛像炭錘子擊打我的腦子,腦子里經(jīng)常一片空白。也就是說,一開始我覺得桃桃還是有點姿色的,睡睡也無妨,順帶等于幫了她的忙,后來,我覺得和她睡覺簡直是一種負擔(dān)。除了有時喝大酒,喝壞了腦子,叫她過來,胡亂吭哧一氣,草草完事,仿佛做賊似的,其實也就是做賊,這個沒必要給自己找臺階下。正在這個時候,張國強來救我的駕了。

      張國強是我的一個客戶,他包了蒙古狼酒在土縣的經(jīng)銷權(quán)。

      5

      桃桃嫁到我們村,在當時看來,她應(yīng)該屬于美人了。人們很奇怪,為什么這么個大美人偏偏嫁給了喬德華呢?他喬德華有何德何能,能娶了這么漂亮的一個老婆呢?所謂閑吃蘿卜淡操心,喬德華無德無能,但人家就是把桃桃娶過了門,別人只有眼饞的份兒。

      娶桃桃,喬德華他們家并沒有大操大辦,只是小范圍內(nèi)親戚朋友坐了坐,吃了頓酒席,算是張羅了婚禮。后來,也就是桃桃嫁到我們村三個月后,人們打聽清楚了,桃桃在嫁給喬德華之前,已經(jīng)嫁過兩次了。一次是桃桃和男方剛訂了婚,男方家很有錢,兩家大人定了日子,臘月辦典禮。沒想到的是,就在進入臘月的第一天,男方騎摩托到桃桃家送點豬肉,沒走大路,走了捷徑,從一條冰封的大渠上抄近道,栽到?jīng)]凍死的冰窟窿里了,那個冰窟窿剛被人砸開沒多久,估計是附近的人打魚留下來的。撈出來的時候,男方已經(jīng)變成了冰棍,男方家哭得昏天黑地,桃桃就這樣還沒過門就變成了寡婦。第二次是桃桃自找的對象,小伙子在城里上班,一個星期回來一次,桃桃那時想,結(jié)了婚她就跟著進城,做城里人。他們戀愛了半年就辦了典禮,典禮那天,小伙子的家里大擺筵席,小伙子轉(zhuǎn)桌敬酒,最后把自己喝多了,入了洞房不久就沒氣了。

      妨主貨!人們背地里對桃桃指指戳戳。接連兩次變故,桃桃的出嫁就成了問題,好一點的小伙子倒是想娶桃桃,家里大人不同意,怕再出意外;賴一點的人,比如光棍漢或死了老婆的,也想娶桃桃,桃桃還不愿意呢,這么一來,桃桃二十六歲了,還沒嫁出去。

      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歲數(shù)大了,不娶不嫁,窩在家里,說明人有問題,桃桃二十六歲了還沒嫁出去,理所當然是有問題了,妨主貨嘛。人們懼怕這流言給自己帶來災(zāi)禍,都不敢覬覦桃桃的美色了,但喬德華不怕。那時喬德華已經(jīng)鼓搗上車了,車是二手貨,爛點,但跑短途運輸還是沒問題,就算有問題也不怕,起碼不至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喬德華有一回拉沙子,左前輪胎炸了,壞在了半路。說來也巧,車壞的地方挨著桃桃的村子,喬德華下了車,看了一眼癟下去的前輪胎,一個人無計可施,就朝桃桃他們村里走去,他需要一個幫手。更巧的是,那天桃桃在家,桃桃的父親也在家,喬德華徑直走進去院子,首先看見一個漂亮女人在院子里抓柴火,可能要做飯,就問了一聲,嫂子,你們家里有男人沒?這話問得實在讓人搓火,桃桃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管得著么?

      喬德華笑了,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院里這個抓柴禾的女人,有那么一股好味道,漂亮。所以,喬德華又問了一下,大姐,你們家里有男人沒?

      即使是后來和喬德華聊起來這段往事,我都覺得喬德華當時腦子有毛病。我問他,桃桃當時有那么老么?喬德華笑了,連說沒有啊沒有啊,我當時不是為了顯得客氣么?

      那次,桃桃的父親幫著喬德華把備胎給換上了,喬德華要給桃桃的父親二十塊錢,桃桃的父親說不要了,幫個忙算什么。但喬德華非要給,桃桃的父親不要,二人推推搡搡像打架的公雞,臉紅脖子粗,就推搡到了桃桃的院子里。桃桃的父親說,那你這樣吧,要不你買一瓶酒就行了,我讓桃桃炒個菜,喝點?喬德華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喬德華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了兩瓶酒和花生米,桃桃在院里直埋怨他父親,不管什么人,就像多少年沒見面的親戚,見了誰都要喝一口。還真是,即便后來成了喬德華的老丈人,桃桃的父親還是那個老樣子,熱心腸,愛喝點。

      您老貴姓?喬德華問。

      等端了第一杯酒,喬德華才想起來,一直不知道眼前這位熱心人的姓名,這使得他覺得自己真是個粗心大意的人,還一天嚷嚷著自己是走南闖北的人哩。出門三輩矮,喬德華知道這個理。況且,眼前這位真的幫了他的忙。這年頭,熱心人真不多了,尤其是不要錢的熱心人更是鳳毛麟角。

      哈,沒貴,姓賈,西貝賈的賈。桃桃的父親端起杯,樂呵呵地碰了一下喬德華的杯說,賈三后生,在我們家排行老三,叫我三后生就行。咳,喬德華說,我哪能這么叫你呢,沒大沒小。

      然后,他們倆高高興興喝了起來。

      桃桃沒有辦法,既然她老子吩咐她炒個菜,只好親自炒了,她媽不在,她媽要是在的話,她就省事了。她媽去了鄰村她二姨家,好幾天了,沒回來,說是伺候她二姨。她二姨好像不行了,癌癥,飯也吃不進去了,等死中。桃桃炒了一個土豆片,炒了一個土豆絲,油挺大,給喬德華和賈三后生端上了炕。賈三后生說,你再炒個雞蛋。桃桃用眼睛狠狠剜了她爹一眼,雖不情愿,但還是去張羅了。等桃桃將炒好的韭菜雞蛋端上炕時,賈三后生和喬德華已經(jīng)下去了一瓶了,桃桃很不滿地說她爹,能不能少喝點?你多大歲數(shù)了,一喝就醉,麻煩不麻煩人?。坎坏荣Z三后生說話,酒頂著腦門的喬德華說,我出門在外,見得世面多,我給你介紹一個喝酒不醉的方法,保準管用。賈三后生問什么方法,他一定得知道,因為他老是往醉了喝。喬德華有點小得意,說遇到飯局必須喝白酒的,一定記住了,先找只新鮮雞蛋,就像今天咱們吃的這個炒雞蛋一樣,一定要新鮮,不新鮮就不靈了,放上半湯匙的麻油,和雞蛋攪拌了,你喝下去,半斤就醉的量,干掉一斤都沒問題。賈三后生一聽,當即就讓桃桃給他打一個生雞蛋,桃桃說你都喝進半瓶了,現(xiàn)在喝不管用了,賈三后生說,管一半用就行。桃桃沒有辦法,只好給他取生雞蛋去了。

      大概喝了一瓶半,賈三后生和喬德華說,他不喝了,再喝就醉了。桃桃給他取生雞蛋,取了半天也沒見人影兒,估計是討嫌他們喝酒,跑出去了。喬德華說,那你喝茶,我再喝一杯也不喝了,不然一會兒開車,危險。賈三后生說,你喝了這么多酒,不能開車了,一旦收拾不住,碰了人不好,你那可是大車。喬德華說,我得回去,不然我住哪里?賈三后生隨口說,住我家里。喬德華笑了,說我喝多了,哪能隨便住別人家啊,我又不是你女婿。賈三后生問,你成家了沒有?喬德華說,沒有。賈三后生不吭聲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和喬德華說,最后一杯,咱倆碰了。

      連喬德華都沒想到,那天他真的住在了賈三后生的家,至天黑了,桃桃都沒回家,她也去她二姨家了,給她媽告狀,說她爹又領(lǐng)了人在家里喝酒。她媽說,老不正經(jīng),遲早一天會喝死的,喝死了才好。娘倆在你一言我一語,哪里知道賈三后生已經(jīng)給桃桃又物色下女婿了,賈三后生認為,像喬德華這樣的年輕人現(xiàn)在不多了。

      6

      張三小是在我離開村子混社會的那幾年混起來的。

      按說,張三小是沒有本事聚賭起壺的,起一個壺,也就是設(shè)一個聚賭的小場子,必須保證兩個基本條件:一要背后有人,二要手里有錢。我在村里和張三小、謝球球、喬德華他們幾個瞎混的時候,張三小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但轉(zhuǎn)眼間,他什么都有了。過去講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xùn)|,現(xiàn)在呢,三年河西三年河?xùn)|,時代變遷太快了。謝球球和我說,張三小他哥在縣里的刑警隊,做了副隊長,他是在他哥當了刑警隊副隊長之后第二年開始設(shè)局聚賭的,我還在他場子上混了幾個月呢。

      這怎么說呢,張三小他哥張二小,大名張武常,最早也是在村里瞎晃悠,有一年縣里武裝部招兵,張二小去了,本來是陪村長的兒子去的,結(jié)果,村長的兒子落選,他給過關(guān)了。村長兒子的落選原因,主要是有文身,兩條胳膊上盤了兩條龍,張牙舞爪的,看了瘆人,部隊怎么會收文身兵呢。張二小身體棒,視力好,條件達標,按村里人的說法,走兵了。這一走就是三年,有一次張二小給家里來信,說在部隊參加南方抗洪,立了一個三等功。立功受表彰,家里光榮得不得了,等張二小復(fù)員回來,被安置到縣公安局刑警隊了,兢兢業(yè)業(yè),又立了幾次功,當然也打點了一下,給升官了。村里的老賭棍錢丑五,在外面聚賭,耍得很大,被抓了無數(shù)次,但有一次,正好張二小在,看是本村人,罰了點錢,放了。這給錢丑五提了個醒,朝中有人好辦事,回來就慫恿張三小設(shè)賭起壺,張三小一開始覺得不妥,但禁不住錢丑五每天給他磨嘴皮子,就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設(shè)了小賭場,沒想到一個月下來,收入不錯。自此,一股勁兒玩兒了下去,把錢丑五撇了,自己另起爐灶,越玩兒越大。

      也就是說,那些年月,我在外面混,張三小在村周圍混,謝球球東混一天,西混一天,喬德華跑他的大車。結(jié)果下來,張三小滿身放光,謝球球勉強糊口,好勇斗狠那套不靈了,喬德華拉了一屁股饑荒。這饑荒本來不在喬德華計劃內(nèi)的,他當初娶了桃桃的時候,小兩口憧憬的是美好未來,喬德華每次出車回來,總是壓在桃桃的肚皮上,一邊做愛一邊說,過不了三年,咱們就進城,住樓房。三年后,喬德華每次出車回來,一個人睡在炕上,眼皮耷拉,疲倦不堪,看出來愁得要上吊,桃桃再也聽不到買樓房的話了,而是喬德華的哀求聲,桃桃,你出去給我借點錢吧,不行了,扛不下去了。

      半掛車這個龐然大物,要是常年有業(yè)務(wù),掙點錢還真不含糊,問題是,喬德華的半掛車經(jīng)常在那兒掛著,一年中攬不了多少業(yè)務(wù),至少有四個月趴在停車場。停車場不是慈善機構(gòu),從一天十塊一直漲到了二十五塊錢。桃桃和喬德華商量,不行就把車賣了吧?喬德華說,現(xiàn)在賣就虧大了,我身邊盡是賣車的,賣的比買的多,賣不上價,還是跑吧。但跑就得用錢,數(shù)目還不小,父母親戚那兒已經(jīng)擠不出來了,借了的還沒還呢,怎么辦,只好借高利貸了。借高利貸,說好說,但借了,就等于自己給自己綰了上吊繩子。楊白勞怎么死的,你問問黃世仁就知道了。

      桃桃后來像個喜兒,和我在床上說起來借高利貸這事,幾乎是滿床荒唐言,兩把辛酸淚。

      桃桃說,最早他們借的高利貸都是一分五的,還算能扛得住,后來用錢的缺口大了,就二分的借,再后來就三分,還有一兩次,急了,五分的都借過。高利貸是什么概念呢,就是不能承受的利息之重,舉個例子,桃桃如果是妓女,一天接客一個,對她來說很輕松,但要一天接二十個,她就受不了,問題是,如果她一天接二十個非洲黑人呢,你想會是什么結(jié)果。所以說,高利貸禍害中國,我把這個觀點從床上扒下來,輾轉(zhuǎn)給很多朋友聽,朋友們聽了都滿臉不屑,認為我這是狗屁觀點,供需關(guān)系,懂不,他們反問我。

      桃桃也認為我這是狗屁觀點。她說,高利貸也不是誰想貸就能貸出來的。

      比如張三小的錢。張三小起的是壺,壺上有款車,專門給賭徒們準備的,利息是一九開,即借一千利息為一百,借一萬利息為一千,以此類推,按壺上的術(shù)語,這叫搭片兒,以天計算。桃桃四處借貸無門,就去找了張三小,借點,張三小給她說了,借可以,利息太高,怕她受不了。桃桃問幾分的利,張三小說,一毛的,一天一算。桃桃問,能不能低點,有沒有二分的?張三小說,這是壺。壺是什么意思,壺的意思就是比高利貸還要高出一截的高利貸,一般人根本不敢去碰。桃桃明白這個道理,但她實在沒轍了,她和張三小說,你就不能低點,少掙點行不?

      行是行了,那要看咋說。張三小說。

      咋說?桃桃問。

      張三小意味深長地笑了,他笑的時候是抿著嘴的,嘴角抽起來,眼睛瞇著,一副淫邪的樣子,還是小時候的樣子,一點也沒變。

      咋說?桃桃還在問。

      行了,我知道了,我回頭找你,張三小說,要不晚上吧,我們算完賬,我看手里有多少,不管咋說,我和德華也是好弟兄,有了難處,能幫一把是一把。

      這讓桃桃很是感激。那時桃桃還沒想到,張三小其實只想睡了她。桃桃好不容易挨到晚上,給張三小打電話,問他在哪兒呢,張三小說,剛吃了口飯,正準備去賓館,桃桃問哪個賓館,張三小說,南門的洗浴賓館,我們在那兒常包房,你去一問就知道了。桃桃就騎了自行車,往縣城的南門走去,路上,她差點讓一輛疾馳的大卡車給掛了,嚇得她摔倒在地,大卡車理也沒理她,似乎被刮起的沙塵卷走了。桃桃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土,嘆了口氣,她覺得,借錢的事兒,真不是人干的。

      南門的洗浴賓館,名氣很大,隨便一打聽就尋著了。桃桃問吧臺張三小在哪,吧臺說在三樓的303房間。桃桃就上了三樓,找著了303房間,敲了敲,門開了,是張三小,一臉淫邪的笑,說桃桃來了。桃桃嗯了一聲,說你住這兒?張三小說,沒事就這兒,算賬的時候清凈,沒人打擾。桃桃坐在床上,和張三小聊了一會兒,無外乎喬德華跑大車的事兒,說再跑一段時間就好了,現(xiàn)在就是應(yīng)個急。張三小說,錢好說,關(guān)鍵是利息怕你承受不了。桃桃說,你和德華都是好朋友,盡量低點兒,我們會感謝你的。張三小又笑了,從包里捏出一沓子錢,數(shù)了數(shù),九千塊,然后嘻嘻一笑問桃桃,咋感謝我???桃桃問,幾分錢的利?張三小說,四分。四分?桃桃驚訝地張大了嘴,這么高???

      房間里頓時沉默了,張三小手里抓著一沓子錢,不知道是該放回包里,還是遞給桃桃。

      二分行不?桃桃都快哭了,四分太高了。

      那這樣吧,張三小說,利息我就不要了,誰讓我和德華兄弟一場來著。

      聽張三小這么一說,桃桃?guī)缀跻蕹鰜淼穆曇舨琶銖娀謴?fù)了原位,嗔怪張三小,你呀,差點嚇死我,我說嘛,你們好歹也是從小玩兒大的兄弟,能不照顧一下么?

      我當然能照顧兄弟了,張三小一把抱住了桃桃,嚇得桃桃只喊啊,啊,啊,啊……

      我照顧兄弟,兄弟也要照顧我啊。張三小說著話,一只手已經(jīng)伸進了桃桃的懷里,對于守身如玉的桃桃來說,這簡直就是強暴,她拼命掙扎,一會兒苦苦哀求,一會兒威脅詛咒,但都不管用,正在這時,張三小的電話響了。張三小悻悻地放開了桃桃,桃桃由于驚嚇過度,都忘記了逃跑,坐在了地上,嚶嚶地哭。

      咳咳咳!張三小接完了電話說,我兒子去菜地玩,小雞雞被蚯蚓吐上了口水,腫得老大,他媽媽帶他去衛(wèi)生院,輸了液打了消炎針吃了藥都沒管用,叫我趕快回去,不行,得去一趟內(nèi)蒙古醫(yī)學(xué)院。

      桃桃還坐在地上嚶嚶地哭,但聲音不大了。

      行了,別哭了,張三小不耐煩地說,我現(xiàn)在就得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接孩子。

      桃桃還坐在地上,但不哭了。

      這是給你的錢,張三小給桃桃遞了錢說,九千塊是不能借了,借給你四千塊吧,剩下的五千我還得給孩子看病呢,利息我就不要了,看把你嚇得,好像我能吃了你。

      桃桃還是拿了張三小的錢。不拿不行,她男人在外面需要錢,他們的好日子等熬過這段壞日子就來了,她堅信這一點,盡管她不止一次受到了各種屈辱。桃桃明白,她是女人,長得好看,打她主意的人多著呢,很多臭男人想利用借給她錢的機會和她干那個事,但她守身如玉。

      桃桃給喬德華打卡上了,每次都是這樣,喬德華一個電話,桃桃就得出去借錢,她都被喬德華的電話給打崩潰了。但每次都不夠,桃桃不知道喬德華這車是怎么開的,老是出事,就算沒有大毛病,小毛病也要給你出點;另外,全國各地的交警路政收費站車匪路霸等等,好像是一個單位的,往死里整大車司機,掙的那點錢幾乎全給了他們這些王八蛋。

      但錢是越來越不好借了,即使是給人二分的利息,都沒人搭茬兒。

      沒過幾天,桃桃遇上了張三小。不管張三小曾怎樣對她動過手腳,畢竟人家給她還是借了四千塊錢,而且也沒計利息,從心里應(yīng)該感激人家。所以,桃桃很關(guān)切地問張三小,你家柱子上次怎么樣了?張三小說,咳,車都準備好了去內(nèi)蒙古醫(yī)學(xué)院,結(jié)果衛(wèi)生院里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給發(fā)現(xiàn)了,說找醫(yī)生沒用,回家取了她家養(yǎng)的鴨子的口水,抹了我兒子小雞雞的患處,你還別說,媽個腿的,真是神奇了,幾分鐘就好,柱子也不哭了。有這么神?桃桃問。張三小說,是啊,那個阿姨說鴨子專吃蚯蚓,這叫一物降一物。

      張三小說得眉飛色舞,桃桃卻覺得她此時像那條蚯蚓,張三小就是那只鴨子,因為,她還得向張三小借錢。桃桃就故意沒話找話,想找個適當時機開口,再向張三小借點。但張三小有事要進城,沒閑工夫和她瞎扯,桃桃只好說,她也正好進城買點東西,問張三小能不能捎上她,張三小笑了,笑得很詭秘,說求之不得。張三小的夏利車雖然舊了點,但跑起來毫不含糊,桃桃說,你跑得這么快,嚇人。張三小說這還算嚇人,我告訴你一個嚇人的,坐穩(wěn)了啊,衛(wèi)生院那個阿姨給我說,她用土方子還治好過一個食道癌的,你知道怎么治的不,要一斤土泥鰍,拿一個桶,裝上菜籽油,不要用什么色拉油,就是菜籽油,只要能蓋住泥鰍就可以了,然后用棍子在桶里面攪,不要停,攪10分鐘,看活著的泥鰍有多少,如果多的話,又繼續(xù)10分鐘,然后選出活著的泥鰍,直接放入口中,讓那些活著的泥鰍在喉嚨里面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有效果了。

      啊,啊,桃桃捂著自己的嘴,仿佛她剛吞下了活泥鰍。惡心。桃桃說。

      惡心,張三小嘻嘻笑著,活吞泥鰍算什么,還有一個方子,也是治食道癌的,那個阿姨說,吃活蟑螂治療癌癥,你要沒事就去抓蟑螂,然后裝瓶子里,沒事了捏出來這么嚼著吃,張三小做了個嗑瓜子的手勢,據(jù)說以前,這樣治好的人現(xiàn)在還健在,癌細胞已經(jīng)沒了。

      夏利車開到賓館前,還沒停穩(wěn),桃桃已經(jīng)捂著嘴吐了。

      還是在張三小的長包房里,這回不用張三小怎么用力了,桃桃很配合他,張三小爽了。

      張三小和桃桃說,我終于如愿以償了,真好。

      桃桃說,這叫一物降一物。

      7

      桃桃的孩子上初一,是托了人的,到城里的三中讀,竟然沒花錢,很多人羨慕得不行。桃桃也跟著上了城,照顧孩子的起居和吃飯。桃桃的兒子是內(nèi)八字,走起路來不好看,桃桃很是煩惱,怕兒子自卑,影響了學(xué)業(yè),有了去大醫(yī)院治療的想法。我告訴她,甭花那個冤枉錢,讓你兒子把鞋子反過來穿,也就是左腳穿右鞋,右腳穿左鞋,最多一年就矯正了。桃桃說,你和鄉(xiāng)衛(wèi)生院那個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有一拼。

      什么意思呢,沒錢去大醫(yī)院,就得靠赤腳醫(yī)生,甚至大仙神漢治病。像有一次,桃桃得了中耳炎,醫(yī)院說是要住院輸液,配好藥,桃桃一打聽,得花不少錢,嚇得再沒去,還是回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向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討方子,最后阿姨讓她向人要了10個人的手指甲,在鍋里焙干,碾成了粉,倒入耳朵里。我問她好了沒,桃桃說,好了。

      桃桃不止一天覺得累,高利貸像一麻袋沾了水的棉花,看似輕巧獲得,實則不堪重負。她曾經(jīng)是個守身如玉的人,多少人對她垂涎欲滴,她都正眼不瞧一下,這也是喬德華對桃桃最放心的地方,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面跑車。但喬德華真沒想到,桃桃已經(jīng)如謝球球說的那樣,被眾人打成了篩子。也就是說,桃桃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朽壞,越來越不值錢了。

      有一次,我突發(fā)奇想,或者換句話說,我這個想法埋在腦子里很久了,我和桃桃說,你那下面不好玩兒了,我想從后面玩。桃桃說,啊,那不是正確的地方,有意思么?我說,你就說,讓不讓吧?桃桃說,我便秘啊,會不會很疼?你們男人就是花樣多。我正要有所動作時,不知道是誰,好像是掐著時間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響了一聲就掛了。我忙去翻電話,是我老婆的,我當時驚出了一身汗。我以為我老婆在跟蹤我,急忙給撥回去,我老婆的手機里是一首特別歡快的彩鈴,大約30秒之后,她才接的,問我啥事,我說你不是剛給我電話了么,響了一聲。哦,我老婆短暫的沉默后,“哦”了一聲說,估計是不小心摁出去的,沒事。咳,這事兒,我埋怨了我老婆一句,和她說設(shè)個鎖,不然老往出撥,撥在別人身上還好,倘若你撥在了119上,就麻煩了。我老婆說知道了,就嘀一聲壓了。這時候,我已經(jīng)對桃桃毫無興致了,我對她說,治便秘有一個偏方,屢試不爽,你試試,準備四個檸檬,檸檬你知道嗎?洗干凈了擦干,檸檬的表皮上,最好不要有水珠,把檸檬切了片;準備4斤左右的蜂蜜,把檸檬泡在蜂蜜中,放入密封罐里;我告訴你啊,泡兩個星期左右,檸檬蜂蜜水就做成了;你呀,每天挖三至四勺調(diào)羹蜂蜜水,加上一斤左右的溫水喝,你可以一次性全喝完。當然,一般情況下不要求一次性全喝完的,這個啊,可以治你的便秘。桃桃問我,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我說,我有個朋友便秘,從另一個便秘的朋友那里得來的方子,值千金吶!

      自那次桃桃沒讓我得手后,我就和桃桃再沒發(fā)生過關(guān)系。我發(fā)現(xiàn),我身上的一個重要部件有問題了,長出了很多米粒般的小疙瘩。我害怕了,就找了電線桿上貼著小廣告的那種治療臟病的小診所,小診所里的江湖游醫(yī)說是尖銳濕疣,這種病有點纏手,但不要緊,他們診所最新引進了美國的治療儀和韓國的口服藥,一般來說,三個月的療程管好,可以簽合同。我問得多少錢,游醫(yī)看我不像太有錢的人,就說不到三萬塊錢吧,這都是最少的了。我覺得太多了,比我預(yù)想的費用多出了十倍,就決定拉下臉到三甲醫(yī)院去治。本來怕遇熟人,還真遇上了,我一出診所遇上一個,張三小,他也是來看臟病的。開始我倆都假裝說隨便轉(zhuǎn)轉(zhuǎn),給朋友咨詢,后來發(fā)覺這么做都太假了,索性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個底朝天。張三小說,我的情況和你一樣,那就一起去三甲醫(yī)院吧,免得被這個游醫(yī)給騙了錢不說,還耽誤病情。

      到內(nèi)蒙古醫(yī)學(xué)院皮膚科掛了號,我和張三小一前一后看了醫(yī)生,三甲醫(yī)院的醫(yī)生只相信儀器和化驗結(jié)果,結(jié)果出來了,和小診所的游醫(yī)診斷的一樣,我倆都是淋球菌感染加尖銳濕疣。醫(yī)生說,淋球菌感染打幾針消炎的就沒事了,尖銳濕疣目前還沒有特效藥,只能控制,根治是不可能的。我說,那就盡量控制吧,不要再發(fā)展就行。我和張三小在醫(yī)學(xué)院附近的一個賓館住了一個星期,打了五針,淋球菌感染沒事了,尖銳濕疣就那樣了,醫(yī)生說的冷凍啊霧化啊激光啊炭化啊,我大致聽懂了,慢慢治吧,反正錢沒多花,加起來也就八千塊錢,比小診所的游醫(yī)報的三萬塊低多了。在回殺縣的路上,我和張三小分析是怎么染上這臟病的,分析來分析去,一致認為是從桃桃那里染的。張三小說,肯定是桃桃的,誰借給她錢,她就跟誰睡,就像擊鼓傳花,她都爛了,咱們幸運中獎了。我們倆登時對桃桃簡直恨之入骨,張三小恨不得馬上回到村里把桃桃殺了,快下殺縣的高速路口時,我突然想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我和張三小說,有了。

      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對我們的臟病明顯表現(xiàn)出了很深的厭惡,這就是說,她知道我們肯定不是好人,干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但我們那天的態(tài)度誠懇,并一再發(fā)誓表示,再也不干那種事了,無論如何幫幫忙,我們給錢。阿姨說錢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靈不靈,這也是舊社會妓館里的一個秘方。我們齊聲說,您老的方子,比三甲醫(yī)院都好使。阿姨給我們寫了,材料:新鮮的人奶,蒼蠅九只;用法:1,把蒼蠅的翅膀和腳弄掉后保證蒼蠅還活著;2,將蒼蠅成品放入人奶中;3,用蒼蠅涂抹患處。注意:1,必須在三天內(nèi)使用才有效;2,蒼蠅必須是黑蒼蠅,不能是綠頭蒼蠅、紅頭蒼蠅等等帶其他顏色的蒼蠅;3,必須是人奶,不能用牛奶或羊奶代替。阿姨說,我忙著記,我一個字沒漏,全都記在了煙盒上。

      回去以后,我和張三小按阿姨的方子施治,根本沒有效果,尖銳濕疣似乎更尖銳了。

      那幾天,桃桃發(fā)了瘋似的給我和張三小打電話,借錢,我們都不接,桃桃就親自找我們,我們也都借故躲開了。

      8

      喬德華的煙癮越來越大了,煙霧繚繞中,他左眼跳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一年兩年了,喬德華問他雇的那個司機小薛,左眼跳得厲害,主什么?小薛說,男左女右,好像是左眼跳財。媽個蛋的,喬德華從前風(fēng)擋望出去,全是大車,爬了一路,他狠狠地掐了煙屁股說,能跳出個鬼財來,這兩年就沒掙上錢。司機小薛聽他這么說,就不理他了,光顧自己開車,呼呼地往前走,走走停停,全是車,像萬里長城挪了地方,沒有盡頭。

      的確,這些年來,喬德華真沒掙上錢。喬德華說,這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

      喬德華覺得除了娶了桃桃運氣好之外,好運氣再也沒光臨過自己。他和司機小薛將自己和桃桃的婚事娓娓道來,常常引得小薛贊嘆不已。喬德華和小薛說,他在小薛這個年齡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大車,盡管那車不咋地,但也是大車。你知道嗎,小薛,喬德華說,那年頭開大車是什么概念?小薛問什么概念,喬德華得意地說,外號縣長。小薛撇了撇嘴笑了,現(xiàn)在啊,我看連村長都不如。

      小薛是喬德華雇的司機,鄰村的,一個月四千塊錢,跟了喬德華大概半年多了。以前的司機是個老油條,出工不出力,還喜歡玩點小動作,比如加油啊修車啊什么的,總能揩上油,遇事也膽小,全憑喬德華一個人處理。喬德華氣得不行,找了個理由辭退了,小薛是年輕人,對跑車這行當還不熟,所以干起活來挺賣勁,包括遇上打架之類的事,也敢掄著家伙往上沖,喬德華很滿意,時間長了,就當成了兄弟,簡直無話不談。喬德華說,什么是好兄弟,就是一起扛過槍,一起下過鄉(xiāng),一起留過洋,一起嫖過娼,前三條咱們都趕不上了,就最后一條還有機會。所以,喬德華帶著小薛上了道,在路邊店里找了小姐,一起嫖過娼了。有時候嫖娼?jīng)]事,有時候嫖娼出事,喬德華和小薛在大同那次就是被當?shù)氐呐沙鏊耍沙鏊囊膊粏簦苯恿P款,每人五千,拿錢放人,當時喬德華和小薛加一塊都不夠一萬,苦苦哀求派出所的,最后才降到每人兩千五,即使五千塊也不夠,喬德華就給桃桃打電話,說是在大同被交警扣車了,速打款來。

      讓喬德華下決心不再跑車的,倒不是跑車辛苦,也不是嫖娼被警察抓,更不是什么車匪路霸的劫掠,這個原因,恐怕連小薛也不知道。喬德華和小薛說,跑大車看來真賺不了錢,不跑了,咱們回去就打聽賣車吧,你也順便也給問問,有沒有買車的,便宜點都行。喬德華和小薛說這事的時候,是在鄭州的郊外一個飯館,那個飯館是一個巴彥淖爾市的人開的,主營豬肉燴酸菜和燜面,也有燉羊肉。那個飯館因為是內(nèi)蒙古西部的風(fēng)味,內(nèi)蒙古的司機只要跑到了鄭州那一段路,基本都在這個飯館吃飯,那天,喬德華和小薛在吃飯,鄰桌的車主和司機是清水河縣的,他們簡單打了招呼,就各吃各的,清水河的司機說,跑完這趟車就不跑了,家里還有小媳婦兒呢,把她一個人扔在家里不放心。清水河的車主問有什么不放心的,莫非還能被人吃了?那司機幽幽地說,你還以為沒人敢吃么,我怕是送上門讓人吃,我老婆那么漂亮,誰見了誰愛,我就是不放心,我們村好幾個小媳婦兒都跟人跑了。

      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清水河司機的擔(dān)憂到了喬德華的耳朵里,突然變成了喬德華的擔(dān)憂,這還真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雖然他這么多年來跑車比較倒霉,但桃桃和他的恩愛那是沒說的,另外桃桃也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們一個枕頭上睡了多少年他還不知道嗎?可是,不知怎么了,清水河司機的話就像專門給他一個人說的,他不能無動于衷。那頓飯也沒吃好,吃完飯,抽了一陣子煙,他和小薛說,不想跑車了。

      喬德華說到做到,一回殺縣,他沒有先回桃桃在城里租的房子,而是和小薛找了個物流大院住了下來,讓小薛給他打聽買主,自己則拎了車上的望遠鏡溜達去了。小薛問,你拿望遠鏡做什么???喬德華詭秘的一笑,說:到后山瞧瞧,有沒有兔子可打。

      這都是我后來從公安局聽說的。喬德華沒去后山打兔子,而是在縣城里調(diào)查桃桃,調(diào)查結(jié)果把他真給氣炸了,桃桃跟很多人睡過,更可惡的是,桃桃居然得了性病。這性病是怎么得的呢,原來,桃桃把兒子往城里的學(xué)校安排時,城里的學(xué)校不會白給安排人的,得使錢,一個學(xué)生六千塊。桃桃哪有那么多錢,但校長見桃桃長得花枝招展,就暗示了可以變通,最后把桃桃變通在校長床上了。一個月一次,一年十二次,校長笑瞇瞇地說,抵了。前十一次,桃桃陪校長就陪了,沒事,最后那次,校長說,最后一次了,玩?zhèn)€大的。什么是大的呢?警察說,校長真他媽不是東西,玩大了,給桃桃惹了臟病。

      9

      沒摟住自個兒,我逃脫了,我自己罵自己,得了臟病,真他媽的倒霉透頂。

      那段時間,我干什么都無精打采,就琢磨怎么治這個該死的臟病,還得對老婆嚴防死守,不能讓看出來??捎直扰K病更倒霉的是,樊美麗也出事了。樊美麗的出事,我覺得該怪謝球球,我讓他去二酒廠接最后一批定制出來的貨,大概有兩千件酒,夠一卡車。走的時候,我叮囑他,二酒廠馬上就要被拆了,以后也就沒有二酒廠了,沒有了二酒廠,咱們就和二酒廠沒有關(guān)系了。所以,貨款一定不要全付,欠得越多越好,拖上一年半載,就沒事了。謝球球說這么大的事,應(yīng)該你親自去啊,我說你真是個炭錘子,我是老板,寫了欠條得還,你是打工的,寫了欠條,他們哪天來要賬,我就說你被開除了,那筆貨款不是死無對賬了么?謝球球似乎聽懂了,說他肯定會給我辦漂亮了。他干漂亮了是漂亮了,都漂亮過頭了,他媽的,他給樊美麗打了十五萬的欠條,把貨裝了車,正要往回走的時候,樊美麗說她的車壞了,搭一程謝球球的卡車,沒想到,走到一截下坡路時,車速過快,重車沒剎住,撞上了前面的拉煤車,司機無大恙,謝球球重傷,斷了一條腿,肋骨斷了三根,偏偏樊美麗當場死亡。謝球球后來在醫(yī)院里心有余悸地說,媽呀,我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見死人,樊美麗七竅流血,眼睛珠子都甩出來了。

      我們雇的車有保險,自然保險公司給賠了六十萬,我這邊主要是損失了半車酒,聽處理現(xiàn)場的交警說,出事以后,有人施救,附近的村民則過來義務(wù)卸酒,最后都卸回自個兒家了。謝球球說他找了社會上的人,準備到附近村民家搜酒,我說算了,酒廠都被拆了,咱們從今以后也不做酒了。

      關(guān)于二酒廠拆遷這事,我們是事先沒有預(yù)料到的,樊美麗也沒得到任何消息,太突然,是輕紡局和鎮(zhèn)政府臨時通知的,搞得樊美麗很被動,她說她沒法給她的客戶交代啊,可上面哪管她這一套,限期三天必須離廠,所以,包括我,所有的客戶都損失很大。但樊美麗死了,這事不好弄了,受損失的人里面有強硬的,召集起大家,開了一個會,說要到市政府游行,我說算了,拆遷是政府行為,誰要是和政府作對,絕沒有好下場。我這番言論被大伙兒奚落了一頓,其中一個人說,一個星期后到市政府集體上訪,誰不去,誰家的男女老少不得好死,得癌癥,得性病。這詛咒也太惡毒了,我為了證明不想得性病的決心,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到時候一定要到市政府游行,但我絕不沖在最前面。

      既然定好了游行的時間,我就不能反悔,說話得算數(shù),但我心里有數(shù),湊個數(shù)算了,反正我損失不大。我叫了謝球球,說一起去市政府游行,謝球球瘸了一條腿,但上面包車的動作還算利索。我說,你斷了一條腿,今后就得我親自開車了。

      我們是從縣城出發(fā)的,走到十四路公交車那條路上時,不好走了,我看見前面堵了很多人,像趕集一樣,人比平常多出五倍不止,摁喇叭也沒人理,就停了車,鉆到了人群里,只見觸目驚心的一幕:桃桃光著身子,一根絲也不掛,一根拴狗才用的鐵鏈子,套著桃桃的脖子;喬德華一手拽著鐵鏈子,一手拎著一把殺豬刀,邊走邊踢打桃桃,問誰是嫖頭,桃桃滿面羞憤,低頭不語,喬德華不住地踢打她,各種臟話罵著……

      喬德華簡直畜生不如的東西,咋能這樣侮辱自己的老婆呢?我正要過去制止喬德華,忽然,桃桃也許實在受不了喬德華的羞辱與打罵了,隨手一指,大聲說:他們都是嫖頭!

      雖然在人群之中,我還是一驚,不由縮了一下脖子。但見喬德華一抬頭,看見人群中有個路人正好瞧著他們倆的熱鬧,那個人很年輕,大約二十來歲,個子高挑,皮膚白凈,戴著黑框子眼鏡,肩上挎著一個帆布包,手里抓著一個新款的手機,看上去斯文帥氣。喬德華不由那人分說,上去就把那人給捅了。那個無辜的小伙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捅了,他低頭看了看肚子上的血口子,應(yīng)該是很疼,他皺了皺眉,捂著肚子慢慢蹲了下來,人們看著他,他看著地上,地上已經(jīng)被血洇了一片……

      責(zé)任編輯:馬小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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