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丙錄 姜鵬飛

[摘要]代位求償制度是保險法中損害補償原則的派生制度，是對損失補償原則的補充和完善。在我國，代位求償制度在人身保險立法中雖已規(guī)定，但在實踐中仍存在著可行使代位求償權的保險類型不明確和保險代位求償權的適用范圍過窄等問題，易造成“同案不同判”的現(xiàn)象以及被保險人雙重賠償?shù)痊F(xiàn)象，有違于保險法中的損害補償原則。故需要采取確定可適用代位求償?shù)谋ｋU類型、終局責任的確定等方式對我國保險法中的代位求償制度進行完善。

[關鍵詞]人身保險;代位求償;責任險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識碼]A [章編]1671-8372（2020）01-0062-04

代位求償制度是保險法中損害補償原則的派生制度，是對損失補償原則的補充和完善，代位求償也是各國保險法立法與學術探討的重要話題。關于財產保險的代位求償機制，我國《保險法》的第60條等內容對其進行了精準定位，但是第46條也規(guī)定該條例不能與人身保險一同使用?！侗ｋU法司法解釋四》的征求意見稿雖對代位求償制度作了進一步細化，但是并未改變“人身保險的禁止原則”。本文結合人身保險代位求償制度的相關理論概述，對我國該制度存在的問題及相應對策進行簡單分析，希望對我國人身保險代位求償制度的完善有所裨益。

一、人身保險代位求償制度概述

（一）人身保險代位求償制度的概念

代位求償制度指的是由于保險人在保險標的的第三方發(fā)生事故之后，按照事先的約定支付給被保險人保險金，在保險人按照約定完成支付之后，被保險人仍保有向第三方追償?shù)臋嗬?。這里存在兩種法律關系：一是第三人以及保險人兩者的違約或是侵權行為;二是有關于保險人和被保險人兩者基于合同而產生的保險金額的給付。由于兩種法律關系之間是相互獨立的，因此，被保險人可以同時享有兩種請求權。但是，根據(jù)損害補償原則，為了避免被保險人獲得額外盈利的情況，提出了代位求償制度。

代位求償制度的目的在于使利益得到平衡，是對兩種請求權的協(xié)調，從而使其能夠符合保險法的基本原則。代位求償制度的本質是由于違約的行為而產生賠償請求的法定轉移。根據(jù)保險法的相關規(guī)定，被保險人具有兩方面的權力：一是對責任人要求給予賠償，二是對保險人要求進行補償。若發(fā)生事故后，被保險人獲得的保險金可以對自己的損失進行完全的彌補，但按照法律規(guī)定，被保險人還繼續(xù)進行追償，那么被保險人就可以借此獲利。因此，上述兩種請求權無法完全適用于損害補償原則。對此法律方面也有所闡述，侵權或者違約的法律關系不消滅，但是權利請求主體發(fā)生變更，這也就表明保險人已經轉變?yōu)閭鶛喾?，從債的角度上來看，其所有的條件都沒有產生任何的變動，因此代位求償本質上是債權的轉移。

（二）人身保險代位求償制度構建的必要性

《保險法》第48條規(guī)定，代位求償制度不可以使用到人身保險之中。其背后的立法價值在于人身利益的不可估性以及人身損害賠償?shù)膶傩?。比如，在我國人身損害賠償金除去合同約定和進入訴訟程序外，不得作為遺產被繼承。以健康權與生命權為代表的人格權不能以金錢估量，但是法律的目的在于定紛止爭，不允許受害人向加害人無限索取賠償金。換言之，理論上的“不可估量”最終還是要通過數(shù)字來呈現(xiàn)。因此對于確定的金錢給付之債，保險公司為什么不能根據(jù)代位求償制度進行追償？如此看來，“人身價值不可估量”并不能成為否定代位求償制度適用于人身保險的理由。在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下，不論被保險人受到多大人身損害都可以獲得雙重賠償。此種立法規(guī)定確實有違于保險法中損害補償原則，被保險人因此而獲利。

二、人身保險險種中代位求償?shù)倪m用情形

（一）人壽保險

我國人壽保險根據(jù)保險金給付時間的差異，可以分為三個險種，分別為生存保險、死亡保險以及生死兩全保險。

生存保險，又被稱為個人養(yǎng)老保險，當被保險人達到法律規(guī)定的年齡時，就可以按照合同的要求領取相應金額的養(yǎng)老保險，以此來作為維持生活或者改善生活的保障。但是養(yǎng)老保險金領取的前提就是被保險人在合同履行期間是生存的狀態(tài)，一旦被保險人死亡，那么養(yǎng)老保險金即終止。因此，被保險人想要獲得保證金，首先就需要滿足生存這個條件。由此可見，生存保險其實是儲蓄I生的，只能適用于定額給付的保險，不適用代位求償制度。

死亡保險指的是被保險人在合同履行期間死亡，就可以按照合同的要求向保險公司申請死亡賠償金。死亡保險又分為兩種：一種是終身死亡險，另一種是定期死亡險。終身死亡險指的是從被保險人訂立合同開始，—直持續(xù)到被保險人死亡的那一刻，時間無法固定，—旦被保險人死亡，那么就需要履行合同規(guī)定，終身死亡險帶有一定的儲蓄性;定期死亡險指的是被保險人的合同期限不是固定的，被保險人在合同履行期間死亡，那么就可以按照合同的要求向保險公司申請保險金，定期死亡險由于合同期限可以進行約定，因此不具備儲蓄性。生死兩全保險指的是在保險合同存續(xù)期間，被保險人死亡，保險公司需要按照合同支付死亡賠償金;若合同存續(xù)屆滿，被保險人依然生存，那么就需要給被保險人支付保險金，直至屆滿，生死兩全保險金也帶有儲蓄性。綜上所述，人壽保險中的大部分險種都具有儲蓄性，因此人壽保險不適用代位求償制度。

（二）意外傷害險

在我國，大部分的保險公司都將意外傷害險作為損失補償，當被保險人發(fā)生事故時，如果被保險人未通過其他途徑獲得保險賠償，那么保險公司就會對被保險人進行全額賠償;如果被保險人通過其他途徑獲得賠償?shù)琴r償數(shù)額不足，那么保險公司就對被保險人進行差額的補償，但是只補償其數(shù)額不足的部分。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很多的投保人會同時投保多份意外傷害險，_旦發(fā)生意外，保險公司只需要按照規(guī)定在被保險人的總的損失范圍之內進行補償即可。因此意外傷害險適用代為求償制度。

（三）健康險

健康險是一種綜合性的保險，可以分為長期和短期兩種。當被保險人由于自身的原因或者第三人的侵害造成殘廢或者死亡情況的時候，就可以獲得健康險金。健康險不具有儲蓄性和投資性，因此適用代位求償制度。

三、我國人身保險中的代位求償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可行使人身保險代位求償權的保險類型立法不明確

我國《保險法》第46條規(guī)定：“被保險人因第三者的行為而發(fā)生死亡、傷殘或者疾病等保險事故的，保險人向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給付保險金后，不享有向第三者追償?shù)臋嗬?，但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仍有權向第三者請求賠償?！庇纱丝梢姡m然法律有明確的規(guī)定，但是并沒有明確地說明禁止所有人身保險的代位求償?？紤]到人身保險是由人壽、健康、意外傷害險組成的，而健康險和意外傷害險屬于中間地帶，處于人身和財產保險之間，與財產保險擁有共性，因此對于健康險和意外傷害險中的具體保障項目需要區(qū)別看待。

（二）人身保險代位求償權的適用范圍過窄

我國保險代位求償只在財產險、人身保險中禁止使用該制度，因此在人身保險中，第三人的原因造成損害結果的，不論損害輕重，保險人與第三人都需要在各自的責任內彌補被保險人的損失。這會導致保險人獲得額外的利益，并且三方當事人之間不支持互相追責。

四、完善我國人身保險適用代位求償制度的建議

（一）明確可適用代位求償?shù)谋ｋU類型

學界流行的說法是打破現(xiàn)有的“人身一財產”二分法，而采用“定額一補償”二分法重新構建《保險法》體系。時至今日，我國《保險法》雖經過了修改與司法解釋，但仍堅持原有的二分法。在保險實務層面，也是以“人身一財產”二分法進行分類開展業(yè)務的。因此一味強調打破現(xiàn)有法律分類，首先缺乏立法可能性，其次影響保險業(yè)的經營。但在人身保險中適用代位求償勢必遵循損害補償原則，因此補償?shù)哪康谋仨毭鞔_。筆者認為不必打破現(xiàn)有的法律分類，可以通過司法解釋進行補充。在人身保險中要求保險人向投保人說明保險的目的，是屬于補償性還是非補償性。盡管現(xiàn)有的保險產品已經能夠明確補償?shù)男再|，但還需要由法律對目的進行明確規(guī)定。對于模糊地帶，由保險人與投保人雙方進行約定。約定不成的部分，可以進行訴訟，那么此時自由裁量權就是由法官來進行，進而加以清晰化。2010年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頒布的《有關審理保險代位求償權糾紛案件的眾多問題方案（一）》，就是針對代位求償權向第三人行使是否成立的問題。一般的方法就是：雙方當事人的保險合同沒有清晰標明使用補償原則的，依據(jù)醫(yī)療費用保險的分類將人身保險分成兩大部分，其一是補償性的，其二是非補償性的，如果是前者，可以根據(jù)要求進行保險代位求償，如果是后者，那么就不可以進行代位求償;雙方當事人的保險合同已經非常清晰地標明是適用于補償原則的，就可以按照保險合同決定是否行使代位求償權。在立法與司法層面確定人身保險的目的具有現(xiàn)實可行性。

明確目的之后，要明確哪些保險類型適用代位求償制度。首先定額給付類保險不適用代位求償制度;其次由自身原因造成的保險事故不適用代位求償制度;最后致害者是第三方造成的，此時應該承擔法律責任的是第三方，不適用代位求償制度。確定適用代位求償制度的保險類型后，還應當注意被保險人在事故發(fā)生后的狀態(tài)。若發(fā)生致死致殘的情況，第三人支付費用后，保險人仍然按照保險合同支付保險金。在這種極端情況下，被保險人不存在獲益的情況。若第三方無力支付，保險公司應當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先行墊付。人身賠償具有專屬性，可以根據(jù)法院判決或者當事人之間形成的合同進行判決，之后將該請求權進行法定轉移，保險人向第三方行使代位求償。如果第三方有能力支付，保險公司就不承擔支付保險金的責任，以上所闡述的這種狀況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事前將其填寫到免責條款里面。假如出現(xiàn)第三方沒有能力賠付的情況，按照上文致死致殘的情形處理。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應當排除被保險人額外獲益的可能性，因為被保險人在經過治療后能夠恢復身體機能，此時獲得雙份賠償就屬于額外獲益。

（二）合理確定終局責任

臺灣地區(qū)“全民健康保險法”所規(guī)定的三種可求償責任的最終承擔者是保險人。例如，立法者認為強制汽車責任保險屬于基本保險，最終負責之后就由保險人承擔醫(yī)療的責任。筆者并不認同臺灣地區(qū)將終局責任歸為保險人責任。侵權責任法存在的目的是當個人權益受到不法侵害時提供保護機制，并向不法侵害者追究責任，正體現(xiàn)了法律的公平正義。如果保險的存在使得侵權責任法這一基本職能不能實現(xiàn)，那么如何才能貫徹公平正義呢？唯有將責任落實到個人，讓其知道不法侵害他人的后果，才能發(fā)揮法律的規(guī)范作用與教育作用。不反對致害者購買商業(yè)責任險，但給付保險金的時間點應當遲于受害人向致害人索賠的時間點。在訴訟程序中不宜將責任險的保險人列為共同被告，侵權糾紛處理之后，責任保險才有發(fā)揮的機會。

允許人身保險中適用代位求償制度，意味著侵權損害賠償關系的請求權主體由被害人轉化為保險人。保險人擁有豐富的法律資源與人力資源，因此其追債能力要優(yōu)于被害人。致害第三方面對更加強勢的請求權人要承擔更加緊迫的償付責任。因此第三方投保商業(yè)個人險的概率就更大。現(xiàn)行商業(yè)責任險主要處理機動車交通事故?，F(xiàn)行綜合性的商業(yè)個人險更適用于侵權責任，被戲稱“熊孩子險”?，F(xiàn)行個人責任險的免責范圍包括故意、重大過失等一般侵權行為責任，以及特殊侵權行為責任，包括物品致害、動物飼養(yǎng)、雇傭、環(huán)境污染等方面。筆者認為現(xiàn)行的責任免除范圍過大，難以適應第三方的需求，應當以歸責原則為依據(jù)劃定責任免除范圍。

目前而言，我國范圍內的有關歸責原則包含四個方面：過錯責任中的故意與重大過失情形不能免責，因為致害人的行為性質更加惡劣，具有更高的非難性。一般過失與過錯推定原則下侵權責任屬于個人保險中的可保責任。無過錯原則下的侵權責任，比如現(xiàn)存?zhèn)€人險中所排除的雇主責任與飼養(yǎng)動物致害責任，致害人承擔的是客觀責任，其主觀并沒有不法侵害他人的非難性，應歸于可保責任。

五、結語

代位求償制度的擴大適用—直是理論界熱議的話題。盡管學者對現(xiàn)行“人身一財產”二分法意見極大而主張大修《保險法》，但筆者認為，在《司法解釋四征集意見》中未涉及這樣的話題，說明大修的可能性不大。而在現(xiàn)有的分類基礎上增補保險目的，一來可避免大修法律，節(jié)約成本;二來已經有司法實踐在嘗試用保險目的來解決此類爭議，說明人身保險中適用代位求償制度并不有違生命無價這一價值追求。再者，可以參考臺灣地區(qū)“全民健康保險法”，借鑒與反思可以適用代位求償?shù)木唧w責任類型、終局責任承擔主體以及“追償”保險與責任保險的銜接問題。目前代位求償責任類型的判定依據(jù)就是歸責，即根據(jù)主觀非難性判斷可求償?shù)呢熑?終局責任的承擔主體為致害第三人，同時為保證其選擇商業(yè)個人險的自由而對現(xiàn)有的個人險做出調整，以達到平衡利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