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視角下對隱喻和轉(zhuǎn)喻的新理解

王園園

摘要：近年來認知語言學的蓬勃發(fā)展為語言學其他分支學科的研究開辟了新路徑，其對語言學的影響與日俱增。以結(jié)合較為緊密的隱喻和轉(zhuǎn)喻為例，認知語言學不僅為該領域的研究提供了新思路，注入了新活力，隱喻和轉(zhuǎn)喻作為修辭手段的原生印象也在逐漸更新中，越來越多學者更加認同隱喻和轉(zhuǎn)喻作為認知機制的存在。

關鍵詞：認知;隱喻;轉(zhuǎn)喻;俄語文本

1 引言

由于傳統(tǒng)的語言學將隱喻和轉(zhuǎn)喻（借代）看作是語言裝飾的手段，因而長期以來只作為修辭學、文學和文體學研究的對象，在以往的學校教學中，也只在修辭課上涉及。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許多人在接觸認知語言學之前對隱喻和轉(zhuǎn)喻的認識只停留在修辭格方面。

傳統(tǒng)語言學認為隱喻和轉(zhuǎn)喻（借代）都是語義修辭格，其中隱喻是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上的（на основе сходства），而借代則是相關性（на основе связей）。如ручка двери（門把手）;горло бутылки （瓶頸）;золотая осень （金秋）;Ну，ты же капуста！（你穿的可真多，像顆卷心菜似的?。┑仁褂昧穗[喻的修辭手法。лишний рот（多個人）;Не хватает рабочих рук.（人手不夠了。）;Я три тарелки съел.（我吃了三盤菜。）;Борода стоит у ворот отеля.（大胡子正站在飯店大門口。）等使用了轉(zhuǎn)喻的修辭手法。

2 認知語言視角下的隱喻和轉(zhuǎn)喻

2.1認知語言視角下的隱喻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著作《Metaphors We Live By》（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的出版以及概念隱喻理論的提出，一舉打破了“隱喻僅是修辭格”的固有格局。作者萊考夫和約翰遜等認知語言學家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一種語言現(xiàn)象，而且是人類普遍的思維方式和認知機制，是“人類認知、思維、經(jīng)歷、言語和行為的基礎，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本方式”。他們新穎鮮明的觀點也使得我們另辟蹊徑從認知角度來重新認識隱喻，“隱喻是人類最基本的認知方式”得到了相當一部分學者的認同。

約翰遜和萊考夫主要從功能和結(jié)構(gòu)兩個方面對隱喻的認知屬性進行了定義。

從功能的角度來看，隱喻是人類借助對某一類事物的理解去認識另一類事物的過程。這一過程中最為關鍵的就是理解與體驗，正是因為它們使隱喻得以從純語言范疇中抽離出來并進入到認知的范疇。隱喻作為一種思維和認知方式，具體來看，就是在已有知識經(jīng)驗的基礎上對新的知識經(jīng)驗的傳遞與掌握，是已知向未知的滲透過程，其中相似性會指引人們不斷獲取隱喻。

從結(jié)構(gòu)的角度來解釋，隱喻就是一個概念域向另一個概念域的投射過程。據(jù)此，萊考夫提出了始源域及目標域這兩個認知域。概念隱喻就是借助已知的某一認知域的經(jīng)驗去透視另一未知認知域中經(jīng)驗的過程，始源域（已知）的特點被投射到目標域（未知）之后，后者會因這些相似的特點從而變得更易于理解。見圖1。

萊考夫根據(jù)隱喻的概念系統(tǒng)，把隱喻分為方位（空間）隱喻、本體隱喻和結(jié)構(gòu)隱喻。下面將舉例對這三種隱喻進行說明：

⑴ 方位（空間）隱喻

前置詞у原始意義表方位，接非動物名詞у+чего，表示在…近旁，如у окна/фонта...;Мы договорились встретиться у ворот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我們約好在校門口見。）等?，F(xiàn)在也接動物名詞у+кого，表示主體或在誰那里，如у меня/студента...;У сына болит голова.（我頭疼。）等;

глубокий直譯指從上到下或從外到里的距離大（跟“淺”相對）的深，глубокая река（很深的河流），在隱喻的思維機制下延伸出以下抽象意義：глубокий характер深沉的（性格）、глубокое впечатление深刻的（印象）、глубокая дружба深厚的（友誼）等;

поднять--падать表示“升起—跌落”，分別具有向上和向下的空間意義。同樣在隱喻的思維機制下形成以下兩種不具有空間意義的慣用表達：поднять голову揚眉吐氣--падать духом垂頭喪氣。

此類隱喻是將始源域的空間結(jié)構(gòu)（如у+чего）投射到非空間概念（у+кого）的目標域上，使后者具有了空間方位感。

⑵ 本體隱喻

огонь（火焰）是有形可見的物質(zhì)，而идея（念頭、想法）等是比較抽象的概念，огонь的有形和其他特征映射到идея上，使后者有了實體和物質(zhì)的特征，于是二者都可以與原本只表示火焰熄滅的погаснуть連用，因而我們既可以說Огонь погас.（火焰熄滅了），也可以說Идея погасла.（念頭消失了。）

⑶ 結(jié)構(gòu)隱喻

如"Осень жизни，как и осень года，надо благодарно принимать"--Э.Рязанов（我們應當心懷感激，接納生命之秋。）這一句中，在一年四季的往復循環(huán)中歷經(jīng)春夏到來了第三個季節(jié)--秋天，осень除了具有季節(jié)這一時間概念，還蘊含了蕭瑟、悲涼之感。在隱喻映射過程中，這種情感隨時間的概念結(jié)構(gòu)一同被映射到了人的生命жизни之中。

“認知語言學的哲學基礎是體驗哲學?！保?）人類進行范疇化和概念認知的能力正是基于自身體驗而形成。由簡入繁，先具體后抽象的認知規(guī)律也是人類認識世界的規(guī)律，這正說明了隱喻機制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人類認知方式的深化和發(fā)展。它滲透我們的思維和行動，讓我們從一個更為熟悉的角度來認識和了解世界。

2.2認知語言視角下的轉(zhuǎn)喻

認知語言學認為轉(zhuǎn)喻同隱喻一樣，是人們?nèi)粘５乃季S方式，它不僅影響著我們語言的構(gòu)成，同時也是人們認識世界的工具和理想化認知模式，處于該模式下的兩個概念實體具有雙向的心理可及。

同隱喻不同，轉(zhuǎn)喻是以事物間的鄰近關系（即相關性）為認知基礎的。在同一認知模型內(nèi)的領域凸顯是轉(zhuǎn)喻的運作機制。鄰近性和凸顯性是轉(zhuǎn)喻發(fā)生的兩個基本條件：

⑴ 鄰近性是指轉(zhuǎn)喻的本體和喻體在概念層次上的鄰近關系，是在心理上或概念上建立起來的聯(lián)想關系。應當指出，轉(zhuǎn)喻的鄰近性是一個心理事實。轉(zhuǎn)喻機制下的兩個認知域（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聯(lián)系不是客觀存在的，而是產(chǎn)生于認知主體的記憶和經(jīng)驗。轉(zhuǎn)喻這一認知現(xiàn)象發(fā)生時，認知主體的注意力從認知參照點轉(zhuǎn)移到認知目標，其前提是心理上的相關性或鄰近性。

⑵ 凸顯性是指在選擇喻體時，人的認識往往會更加注意到事物最突出、最容易記憶和理解的屬性。人的心理上識別事物的突顯原則使我們常常將注意力指向某個感知上凸顯的實體，并以此作為參照點來識別其他較難定位的目標實體，這也是人類對事物突顯屬性的認識的來源。

如下述例句：

Впереди него стоял мужчина в шляпе，а впереди шляпы–полная женщина с крашеными губами.Женщина негромко， быстро，горячо говорила шляпе：···

——《Чудик》

（一位戴禮帽的男士排在他前面，而在“禮帽”前面是一位涂了口紅的胖女人，女人輕聲、迅速而又熱情地對“禮帽”說：......）

瓦西里·舒克申的小說《怪人》中，主人公“怪人”開篇在商店買東西時，直接以шляпа代指的мужчина в шляпе，在這形形色色的不同類型的男性和女性構(gòu)成的人群中，這位男士因帶著禮帽而突顯出來。因為獨具這種特性，且“戴著禮帽的男士”這一形象中“男士”與“禮帽”之間的相關性，所以后文作者直接用“шляпа”來指代這位男性。

認知語言框架下的轉(zhuǎn)喻上升到概念層面就變成了思維模式的轉(zhuǎn)換。

3 認知視角下隱喻和轉(zhuǎn)喻的實踐應用案例

3.1隱喻和轉(zhuǎn)喻思維模式用于多義詞的分析

功能派語言學家烏爾曼認為“多義是人類話語的一個基本特征?！保?）一詞多義，指一個詞可能會承載二種以上的意義，這是一個廣泛存在的語言現(xiàn)象，并為眾多語言學家和翻譯學者所關注。傳統(tǒng)語言學對多義詞的研究局限于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忽略了多義之間的相互關聯(lián)。而認知語言學家溫格瑞爾則認為，詞義與認知范疇是等同的。一詞多義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具有認知和心理基礎，是“通過人類的認知手段（如隱喻、轉(zhuǎn)喻）由一個詞的中心意義或基本意義向其他意義延伸的過程，是人類認知范疇和概念化的結(jié)果”。（3）因此，認知語言學這樣定義一詞多義：以詞匯的基本意義為基本范疇，通過認知意象圖式的聯(lián)結(jié)作用，把已知概念通過隱喻和轉(zhuǎn)喻引入到新概念中，從而產(chǎn)生的多個意義。

人們在日常認知新事物的過程中會不自覺地以自己熟悉的具體事物為認知起點，將新事物同已知事物相聯(lián)系，在新事物中尋找其與原有已知事物間的聯(lián)系，新知范疇與已知范疇的相通就產(chǎn)生了不同認知域之間的映射，進而形成新的概念，發(fā)展出新的意義。此類投射有兩種，即隱喻性投射和轉(zhuǎn)喻性投射，這兩種投射是人類的主要認知模式。其中隱喻性投射建立在相似性基礎上，涉及到兩個認知域，強調(diào)從源域到目標域映射的結(jié)果，而轉(zhuǎn)喻則依據(jù)鄰近性原則，最終呈現(xiàn)了同一認知域下兩個相關的元素。這兩種由源域到目標域的認知模式就構(gòu)成了語義派生的根源。所以，認知語言學認為，從一詞多義的語義來源看，多個子義項的形成很大部分是借助隱喻和轉(zhuǎn)喻實現(xiàn)的。

3.2隱喻思維模式用于政治話語分析

在人類的社會活動中，隱喻在政治話語中的作用是不容小覷的。各種思想和價值觀恒河沙數(shù)般存在于政治世界中，數(shù)量龐大且極為復雜。Lakoff于1991年說過：“那些抽象的和繁雜的情況通常要通過隱喻來理解。事實上，我們會不由地運用無處不在的隱喻系統(tǒng)來理解復雜和抽象的事情?！保?）因而政治語篇中大量運用隱喻來表達政治家的政治思想和立場。

2018年普京第四次當選俄羅斯總統(tǒng)，在各類場合發(fā)表的重要講話不計其數(shù)，如：

《普京在2018足球世界杯開幕式上的致辭》

①Поздравляю вас всю большую，многонациональную，дружную мировую футбольную семью–с началом главного турнира планеты！我祝賀你們——巨大的、多民族的、和睦的世界足球大家庭！祝賀這個星球上最重要的比賽開幕！

②С сегодняшнего дня и на месяц футбол завоёвывает Россию，а из России футбол завоёвывает весь мир.Наслаждайтесь самым большим праздником на земле.從今天開始，一個月的時間，足球?qū)⒄碱I俄羅斯，并將從俄羅斯出發(fā)征服全世界。請盡情享受大地之上最大的節(jié)日！

③Футбол у нас по-настоящему любят.И эта любовь，что называется，с первого взгляда，с первого официального матча， который состоялся в России в 1897 году.足球在我們這兒受到人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這種愛，就是大家所說的“一見鐘情”，它發(fā)生在1897年俄羅斯舉辦第一場正式足球比賽那一刻。

《2018普京在總統(tǒng)就職儀式上的講話》

④Ещё раз хочу сказать спасибо–спасибо за тот уровень искренней поддержки，который вы，граждане России，оказали мне на выборах Президента нашей страны.Считаю его огромным политическим капиталом и надёжной моральной опорой.我想再次說聲感謝，感謝你們，俄羅斯公民，在我國總統(tǒng)選舉中給予我真誠支持。我把它視為巨大的政治資產(chǎn)和可靠的精神支柱。

⑤Это им，нашим детям，предстоит строить нашу страну дальше，добиваться ещё больших успехов，чем их родители， уважать и продолжать историю нашего Отечества.因為正是他們——我們的孩子會建設我們祖國的未來，會取得比父母一輩更多更大的成績，會尊重并延續(xù)祖國的歷史。

⑥Но все мы хорошо помним，что за более чем тысячелетнюю историю Россия не раз сталкивалась с эпохам и смут и испытаний и всегда возрождалась，как птица феникс，достигала таких высот，которые другим были не под силу，считались недостижимыми，а для нашей страны， напротив，становились новым трамплином，новым историческим рубежом для дальнейшего мощного рывка вперёд.不過，我們都非常明白，俄羅斯在上千年的歷史中不止一次經(jīng)歷了混亂時期，但總能像鳳凰一樣涅槃重生，達到別人無能為力、甚至認為不可能達到的高度。對于我們國家，恰恰相反，我們站上了新的跳板，站到了向前飛躍的新的歷史前沿。

從認知下的隱喻視角分析普京總統(tǒng)的講話，整合其中的源域和目標域，可以發(fā)現(xiàn)普京總統(tǒng)將政治世界的思想和理念映射到了客觀世界，以隱喻化的方式引導人們借助生活當中熟悉已知的具體事物去理解陌生抽象的政治概念與理論。形成了源域與目標域之間的映射。這樣有意識地使用源于生活實踐的經(jīng)驗語言來表達政治概念，拉近了總統(tǒng)與民眾間的距離，也更易感染和激勵民眾。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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