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峰
摘 要:阿多諾和哈貝馬斯都是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中堅力量,兩位學者在諸多學術觀方面既有共同點也存在差異,甚至存在相反的觀點。阿多諾強調(diào)主體性,而哈貝馬斯則極力批判主體性,從而提出和系統(tǒng)論證了主體間性。系統(tǒng)考察兩位學者關于主體性和主體間性基本觀點,認為哈貝馬斯以語言使用為切入點,基于主體間性建立的交往行動理論是其理論大廈的基礎,這也是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的核心思想,基于此,本文論述主體間性建立的四大路徑,即數(shù)量、質(zhì)量、關系和方式,并闡述和論證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的基本觀點和學術貢獻。
關鍵詞:哈貝馬斯;交往行為;主體性;主體間性;普遍語用學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認知社會語言學視域下的語言社會性研究”(08XYY001)。
[中圖分類號] B089.1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0)007-0121-010
[文獻標識碼] A ? ?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0.007.010
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創(chuàng)建于1923年,其在哲學、社會科學、文化批評研究等領域取得了豐碩成果,影響頗大,逐漸在學術界形成了法蘭克福學派。1969年以后,研究所逐漸解體。其社會政治觀點集中反映在馬克斯·霍克海默、艾瑞克·弗洛姆、狄奧多·阿多諾、赫伯特·馬爾庫塞、尤爾根·哈貝馬斯等人的著作中??v觀該學派的發(fā)展歷史,可以將其分為三大階段:一是1930年至1945年為創(chuàng)立和形成“批判理論”階段,代表人物是霍克海默、弗洛姆、馬爾庫塞;二是1945年至20世紀60年代末為“否定的辯證法”階段,其中最具影響的學者是阿多諾;三是1969年以后,研究所組織架構逐漸解體,但思想研究領域依然保留批判傳統(tǒng),其中最有影響力的學者是哈貝馬斯。
就主體性和主體間性而言,阿多諾強調(diào)主體性,而哈貝馬斯則極力批判主體性,從而提出和系統(tǒng)論證了主體間性。本文以相關語料為支撐,系統(tǒng)考察主體性到主體間性的發(fā)展過程,闡述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的主要觀點,力圖廓清語言研究在哈貝馬斯理論框架中的基礎地位,并闡述哈貝馬斯對語言哲學和語用學研究的巨大推動作用。
一、主體性
主體與客體相對,主體是認識者,客體是主體認識的對象;“客體可以是自然界的物體、社會歷史中的他人和自我。主體是相對于客體而言,沒有客體也就談不上主體,換言之,一談主體必然要涉及客體,所以主體、客體二者密切相連,互為存在條件、互為關聯(lián)性概念”[1]。主體具有主觀能動性,即在特定社會語境中,以特定認知方式(例如范疇化、隱轉(zhuǎn)喻、概念整合、理想化認知模型、認知參照點等基本方式),通過社會實踐活動對外部世界和自我進行認識。西方哲學可以分為四大階段:本體論階段、認識論階段、語言轉(zhuǎn)向階段和后現(xiàn)代轉(zhuǎn)向階段。四大階段的哲學家們都從不同角度對主體和主體性進行了闡述。
(一)本體論階段
西方哲學第一階段是本體論階段,主要指從巴門尼德首次提出“存在”這一范疇到亞里士多德將“存在”作為哲學研究對象這一階段。就主體和主體性研究,這一階段至少有三位哲學家值得關注。
(1)普羅泰格拉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強調(diào)人在認識“存在”時的作用,可以說普羅泰格拉意識到了“我”的主體性作用,但在本體論階段,哲學家們關注的核心問題是“存在”,普羅泰格拉并沒有將主體和主體性上升到其哲學的核心或者中心。
(2)柏拉圖對主體和主體性的認識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認為知識就是“絕對理念”,而獲得“絕對理念”要依靠神靈附體時的“靈感”,可以說他忽視了主體和主體性;另一方面他在闡釋普羅泰格拉“人是萬物的尺度”時,認為“人是存在的事物之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之不存在的尺度”[2],柏拉圖似乎又傾向于一個主體決定論者了。因此我們認為,柏拉圖對主體和主體性的論述是“矛盾的”。
(3)亞里士多德對主體和主體性的論述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亞里士多德在其倫理學中提出了“第一實體”,強調(diào)主體的作用,開創(chuàng)了西方個人主義先河,但他又認為“主體”隸屬于或歸屬于它之外的某一“絕對”,類似于柏拉圖的“絕對理念”。
綜上所述,不管是普羅泰格拉,還是柏拉圖或亞里士多德,哲學接替神學,力圖找到世界的本源,這一階段的哲學是本體論階段,其關注的焦點是“存在”問題,雖然這一階段的哲學家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主體和主體性的問題,但哲學家們沒有將“主體”視為哲學研究的中心問題。
(二)認識論階段
哲學研究的認識論階段肇始于法國哲學家勒內(nèi)·笛卡爾,他提出了著名的“我思故我在”之觀點,首次正式將“我”這一主體推向哲學研究的中心,開啟了追求主體理性探索的哲學認識論階段。后經(jīng)康德的先驗批判哲學、黑格爾的唯心辯證法和新康德主義的發(fā)展,主體的“人”被視為認識世界的中心力量,人們在認識世界時建構的主體性成為認識論哲學的核心,同時主體性儼然成為西方哲學研究繞不過的一道門檻。主體性關注主體和客體二者在認知世界過程中建立的各種關系,也就是說自哲學認識論轉(zhuǎn)向以來,主體性已成為哲學一大核心概念。但自康德對主體性持有消極意義觀點之后,大多數(shù)學者對主體性的認識是消極的,具有代表性的觀點如表1所示。
綜上所述,到了近代主體性哲學隨著社會生產(chǎn)的發(fā)展和人的自身價值不斷被認知和提高才被正式提出來,隨著笛卡爾“我思故我在”思想的提出和擴散,人的主體性作用重新得到突顯,隨之主體性原則在哲學界成為第一原則,啟蒙運動促使人的主體性開始覺醒,反過來,主體性也構成啟蒙運動重要內(nèi)涵。但物極必反,近代哲學是強化理性、樹立主體性的過程,他們過度強調(diào)個體的主體性,忽視人類之間的交流,最終造成了主體性哲學陷入困境,不斷走向衰落。需要強調(diào)的是,自西方啟蒙運動以來,人性受到各種關注和張揚,但從文化學角度來講,那個時候歐洲中心主義占有明顯優(yōu)勢,強調(diào)白人至上等觀念,但后來隨著傳教士等到歐洲外的國家進行傳教,在與當?shù)厝诉M行文化交流的過程中,他們慢慢理解和踐行了一定的“平等”觀念,從文化視角來講,非“西方”的主體性得到一定程度的彰顯和尊重。
(三)語言論階段
自黑格爾之后,一些西方哲學家們發(fā)現(xiàn)單憑追問主體性,無法達到“認識世界”的目的,人類的哲學問題源自于語言問題。他們“以分析為戰(zhàn)車、以意義為武器、以理解為目標向認識論哲學發(fā)起了曠日持久的猛攻”[5]。時至今日,語言論轉(zhuǎn)向階段形成了兩大派別:
(1)以弗雷格、懷特海、羅素、維特根斯坦(前期)、卡爾納普、塔爾斯基、奎因、普特南、克里普克等為代表的人工語言哲學家認為,自然語言具有先天缺陷、無法解決哲學全部問題,因此需要“發(fā)明”一套人工邏輯語言解決哲學問題;
(2)維特根斯坦(后期)、奧斯丁、塞爾、格萊斯、塞拉斯、萊爾、斯特勞森等哲學家認為日常語言是“完美的”,可以通過分析日常語言解決哲學問題。
無論是人工語言學派還是日常語言學派在語言問題上有三點共識:
(1)語言是哲學問題的癥結所在,唯有通過分析語言才可以解答哲學問題;
(2)不管是人工語言還是日常語言都與人相關,人的主體地位在解答哲學問題中毋庸置疑;
(3)不管是人工語言還是日常語言后面都凝練著人類的智慧,人作為一個類別存在,具有社會性,僅僅依靠主體性無法解答哲學問題,因此主體性和主體間性交織在一起,構成復雜的人類社會特征,并且成為解答人類哲學問題的一把鑰匙。因此需要我們以語言為抓手,揭開“存在”與“思維/認識”的關系問題,從而推動對相關哲學問題的認識。
(四)后現(xiàn)代學者阿多諾的主體性
進入20世紀60年代之后,在法國萊茵河畔刮起了一陣后現(xiàn)代清風,后現(xiàn)代理論粉墨登場。后現(xiàn)代性的特色包括了全球化、消費主義、權威的瓦解以及知識的商品化。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各種后現(xiàn)代論述不斷涌現(xiàn),學者們的研究方法、視角各異,但哲學界大致同意或認可“否定權威、摧毀中心、消解傳統(tǒng)”這一基本觀點[6]。
法蘭克福學派是后現(xiàn)代哲學的重要學術力量。阿多諾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領軍人物之一,在《否定的辯證法》一書中使用了94次“主體性”,而該書沒有出現(xiàn)“主體間性”。他認為人的主體被它堅硬的邊緣所束縛,甚至對人自己來說就像一個客體;主體性作為一種存在的實體,確實具有優(yōu)先權,但作為一種“存在的”異化的主體,它既是客觀的,又是現(xiàn)象的。正如阿多諾在《托托》中并不反對這種思想一樣,他也不反對主體性。在《啟蒙辯證法》一書中,阿多諾和合著者霍克海默以奧德修斯為原型,將其解讀為刻板而成功的主體性:正是奧德修斯狡詐的算計,以及他隨時準備犧牲他的人和他自己,使他成為主體性的原型。
阿多諾的《否定的辯證法》[7]“強烈反對自黑格爾到盧卡奇的辯證法,因為阿多諾認為他們的辯證法過分強調(diào)了在辯證關系中的“總體性”和“同一性”,阿多諾進一步認為“主體性是指人在實踐過程中的能力、作用和地位,即人的自主性、能動性、自由性和目的性活動的地位和特征”;人在社會實踐中必須保持主體性。
二、主體間性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近代早期西方哲學家對主體性的論述還是比較積極,但隨著社會語境的變化,資本主義和殖民主義給人類帶來了一系列問題,特別是當歐洲中心主義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自利主義給其他國家的人民帶去了不平等、偏見、殺戮和各種災難,哲學家們開始意識到了主體性的巨大不足乃至缺點。這其中就有德國現(xiàn)象學大師胡塞爾等學者,他們力圖將主體性改造為主體間性,從而減少或者消解主體性的不足和缺點。正如金惠敏所言,“主體”是“主觀”的產(chǎn)物,“主體間性”是“主觀”的認識論哲學的最高成就[2]。
(一)主要觀點
阿多諾認為主體性在現(xiàn)代社會理論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強調(diào)主體的個體性,但現(xiàn)象學大師胡塞爾曾經(jīng)問過這樣一個哲學問題:“我怎么能夠把在我之中構造出來的東西恰好經(jīng)驗為他人的東西;同時,確實與此不可分的還有,我怎么能夠?qū)υ谖抑袠嬙斐鰜淼淖匀慌c由他人構造出來的自然做出認同?”[8]
哈貝馬斯意識到主體性過于強調(diào)個體的主體性作用,而忽視了主體間在社會語境中的“協(xié)調(diào)”作用,因此主體間性可以回答胡塞爾上面這一問題。其核心觀點是:“如果某物的存在既非獨立于人類心靈(純客觀的),也非取決于單個心靈或主體(純主觀的),而是有賴于不同心靈的共同特征,那么它就是主體間的。”[9]“正是通過主體間性,我們才能構建一個共享的世界,使得我們的交際得以進行。這一點也可在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那里找到佐證:有了主體間性,個體之間才能自由交往,個體才能通過與自我進行自由交流而找到自己的認同,才可以在沒有強制的情況下實現(xiàn)社會化?!盵10]
胡塞爾生活的時代是一個資本主義擴展、殖民主義深入發(fā)展的時代,人類的各種戰(zhàn)爭綿延不斷,現(xiàn)代社會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災難和挑戰(zhàn)的時期。胡塞爾認為,這一切深重的災難,主要源于自笛卡爾以來哲學所倡導的主體性。主體性在胡塞爾的眼中,已經(jīng)被時代打上了“消極的”甚至“負面的”意義,因此胡塞爾主要是從非積極方面來理解主體性,即把它理解為個人性、唯我性、自為性、自在性和單一性等。基于此,胡塞爾認為從哲學的視角出發(fā),需要把主體性改造為主體間性,力圖解決哲學的認識論問題,從而推動“時代”向美好和諧的方向發(fā)展。胡塞爾視主體間性為:自我共同體、主體共同體、你我綜合體、共在主體性、單子共同體、交換共同體、生活共同體、我們綜合體、單子群、單子全體、同在主體性、大全主體性、普遍我們、先驗我們[3]。
哈貝馬斯是法蘭克福學派第一代中堅力量,是第二代核心人物。他反對阿多諾的主體性,繼承和發(fā)展胡塞爾主體間性,認為人們通過交往行為建立的主體間性才有助于建立一個和諧的社會。其理論架構可分為五大研究項目:普遍語用學項目、交往理性理論項目、社會理論項目、話語倫理理論項目、政治理論項目。之所以稱作項目,是因為這五大部分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是一項未完成的事業(yè),并沒有最終完成和定稿[11]。這五大項目構成哈貝馬斯學術觀點整體架構,也組構了一個龐大的以語言為基點的跨學科研究框架,涉及哲學、語言學(語義學和語用學)、社會學、政治學、倫理學、傳播學等;這五大項目中的語用意義理論是交往行為理論的基礎,而交往行為理論又構成社會理論、話語倫理理論和政治理論的基礎,并且社會理論、話語倫理理論和政治理論相互依存,構成一個互為支撐的三角關系,如圖1所示。
在哈貝馬斯的學術框架中,普遍語用學作為哈貝馬斯所有理論的根基,其理論基礎是社會交往理性,而社會交往理性理論是哈貝馬斯在批判阿多諾的主體性的基礎之上,系統(tǒng)闡述主體間性理論,進而提出交往行為四大類型:目的性行為、規(guī)范性行為、戲劇性行為、交往行動,形成了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的主要架構。
綜上所述,主體間性構成哈貝馬斯學術思想的支撐點,主體間性的核心是人們在認識和理解世界包括自我時,需要主體間的溝通、理解、協(xié)調(diào)甚至妥協(xié),從而在主體間找到共有的內(nèi)核,并使之成為交際的基礎。那么,主體間性是如何建構的呢?下文對此進行闡述。
(二)主體間性建立方式
根據(jù)楊方的觀點,在胡塞爾看來,“主體間性也是一種主體性,不過不是單一自我的主體性,而是全部自我(我們)的主體性,是大全主體性、同在主體性,主體間性意味著共同性、綜合性、統(tǒng)一性、普遍性、社會性、人類性、共時性、同在性、交互性、聯(lián)結性、世界性、全體性等。也就是說,每個認識主體都充分發(fā)揮自我主體性”,但在特定的語境中,這些認知主體圍繞特定的客體,在社會等外力作用下,各個主體就某個客體的認知趨于找尋并達成一致性,實現(xiàn)和完成主體間性的建構[3]。而在這個建構過程中,語言交際是人類最為重要的交際方式,反過來,語言和言語表達是主體間性建構的產(chǎn)物。正如成曉光所言,“人的主體性在語言作用下走向主體間性是一種哲學必然”[12]。簡而言之,語言既是主體間性建構的結果也是建構主體間性的重要媒介,如圖2所示:
根據(jù)哈貝馬斯的觀點,人們在交往中具有理性,理性主導交往過程,人們就特定對象達成主體間性,成為交往的基礎和共核。但如何才能有效地達成主體間性,哈貝馬斯沒有進行系統(tǒng)論述。筆者認為,人們的生活世界雖然復雜,但在復雜的世界背后存在諸多理性的成分,人們要高效率達成主體間性,要堅持四大原則,這也是主體間性四大實現(xiàn)方式:(1)質(zhì)量原則:提供社會交往規(guī)則、話語秩序和世界秩序社會規(guī)約性;(2)數(shù)量原則:提供社會交往規(guī)模以及人們社會交往行為頻繁程度;(3)關系原則:提供清晰的社會人際交往基礎;(4)方式原則:提供合作的、協(xié)調(diào)的、旨在進行有效交際的路徑。
(三)語言實踐方式
語言由個體語言走向社群語言才是人們進行言語交際的基礎,這個過程不管從書寫,還是從意義到語用都是特定社群人們達成主體間性的結果,并且根據(jù)哈貝馬斯的觀點,這種理性的交往行動有助于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實現(xiàn)社會的有序、理性發(fā)展[14];這一過程也是不斷實現(xiàn)規(guī)范性的過程和建構主體間性的過程[15]。下文以漢字發(fā)展史為例進行論述:
漢字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世界上所有的國家中,只有中國由于其民族文化強大的包容性、同化性和調(diào)適性,其文化才始終沒有間斷過,延續(xù)了5 000多年的文化傳承,并且展示了強大的生命力,這使得“漢字”在四大文明古國的語言發(fā)展歷程中,成為唯一一種沒有間斷過的文字書寫形式;同時,漢字的統(tǒng)一書寫形式為中華民族綿延不斷提供了重要文化支撐。
漢字發(fā)展史上,約公元前14世紀殷商后期出現(xiàn)的的“甲骨文”被廣泛認為是“漢字”的第一種較為規(guī)范的形式,后經(jīng)不斷改造與發(fā)展,一直延續(xù)至今日,這是中國文化綿延不斷的具體表現(xiàn)。在其歷史發(fā)展長河中,漢字的書寫是不斷得到社會規(guī)范和認可的結果,也就是說,漢字的書寫也是主體間性建構的結果,這也說明主體間性的建立是社會力量作用的結果,例如秦始皇統(tǒng)一文字,就是當時的政治力量作用的結果,李斯受秦始皇和國家機器的授權,對當時流行的各種文字進行收集和整理,然后進行改造,但改造遵守了三大原則:刪繁(刪除繁瑣的書寫形態(tài))、從簡(簡化書寫方式,有利于日常交際使用)、美化(從視覺等感官出發(fā),易于被人們所接受),統(tǒng)一后的文字被稱為“小篆”,亦稱為“秦篆”,中國首次實現(xiàn)了漢字書寫形式在整個國家中的主體間性建構。后來陸續(xù)出現(xiàn)了隸書、楷體、魏體、宋體、仿宋體等書寫形式,這也是主體間性建構的具體體現(xiàn)。這是一個不斷建構主體間性的過程,也是主體間性的反映。
三、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
哈貝馬斯在《交往和社會進化》[16](第一章“什么是普遍語用學”)和《交往行動理論》[17] 中提出語言的主體間性和對話性,系統(tǒng)闡述了普遍語用學方案;他認為語言是人類存在和生活基本方式;對話和交往既是人類主體間性的基本需要,也是主體間性建構的結果;隨著人的主體性被削弱,主體間性得以彰顯,而在人們達成主體間性的過程中,必然涉及對主體間性內(nèi)核統(tǒng)一性和生活世界意義結構的認識,正是人們對共同內(nèi)核意義和構成方式達成了一致,才使得語言交流具有了達成共識的前提條件。基于主體間性,建立交往理性是哈貝馬斯理論大廈的基礎。具體而言,話語的語用功能和交往行動是其普遍語用學的核心要素。
(一)主要觀點
哈貝馬斯以主體間性為其理論的出發(fā)點和基礎,認為語言使用就是行動,以語言在社會語境中行事,語言不僅僅承擔信息交流功能,還在構建社會,幫助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和理性的和諧社會方面發(fā)揮作用。他認為,在成功的言語行動交際中說話者必須滿足以下四個條件[16]:以可理解的方式表達思想;為聽話者提供可理解的表達;讓說話者自己被理解;說話者與另外主體互相理解。
而現(xiàn)實是人們在現(xiàn)實語言交際中,要滿足以上四個條件往往會遇到困難甚至挑戰(zhàn),從而造成言語交際的低效率,甚至導致交際雙方誤解,引發(fā)沖突。因此,我們需要盡可能地滿足以上四大言語交際條件,需要在社會語境中對有效的言語交際進行深層次思考?;谝陨匣纠砟睿愸R斯在構建其普遍語用學框架中,以問題為導向,思考著語言在具體社會語境的使用問題,他的普遍語用學力圖回答以下四個主要問題,這也是其普遍語用學的主要觀點:(1)一個人如何理解話語的意義?(2)言語的語用功能是什么?(3)言語如何協(xié)調(diào)社會主體的行為?(4)有效性和意義之間有什么關系?
就以上四大問題哈貝馬斯的回答如下:
(1)語言有兩種意義:語用和命題意義。人們在特定的社會語境中,通過建立主體間性,以可以理解的方式完成語言交際。(2)言語的語用功能是引起理性的共識,完成交往行動。行動有三種類型:交際行動、工具行動和戰(zhàn)略行動。不同之處在于,溝通行動的目的是確保理解和共識,而工具和戰(zhàn)略行動的目的是實際的成功。交際行動更為基本,因為它是獨立的;工具和戰(zhàn)略行動則不然。在哈貝馬斯看來,語言有三大功能:“表征特定世界中的特定對象/事實;表達言說者的心理意向;建立合理的人際關系”。[18](3)言語通過有效性聲明協(xié)調(diào)行動,話語的有效性決定了人們?nèi)绾卫斫馑囊馑?。在有效性協(xié)調(diào)中還需要考慮道德秩序,道德秩序建立在明顯有效的規(guī)范的存在和大多數(shù)行為人傾向于遵守這些規(guī)范的事實之上。使一個行為正確/錯誤的是它被一個有效的道德規(guī)范所允許/禁止。使一種規(guī)范有效的是它明顯地體現(xiàn)了一種普遍的利益。我們通過測試候選人在道德話語中引發(fā)理性共識的能力,來判斷情況是否如此。(4)效力主張有三種:對真理的效力主張、對正義的效力主張和對真誠的效力主張。三種效力必須符合可理解性、真實性、真誠性和正確性四大要求,并且他們直接構成人們語用知識的基礎,也是語言意義的主要決定者。
概而言之,通過對以上四大問題的回答,哈貝馬斯以人的理性為基礎,構建主體間性,強化語言的社會功能,建構了普遍語用學的學科框架。
(二)語用學貢獻
哈貝馬斯吸收和發(fā)展了奧斯丁[19]和塞爾[20]的言語行為理論。哈貝馬斯更加強調(diào)言語的交往行動這一基本功能,認為人們在交往中的理性促使人們之間就特定對象達成一致,實現(xiàn)主體間性,并且使社會成員和平共處,社會和諧發(fā)展,他對語用學的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1)促進了語用學研究的后現(xiàn)代趨勢。強調(diào)語言實在性的后現(xiàn)代哲學思潮,致力于語言和社會關系的研究,力主通過語言和語言的使用實現(xiàn)社會目標,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具體而言,哈貝馬斯的普遍語用學促進了語用學迎合世界人文學科潮流,使其步入后現(xiàn)代思潮;將語言的功能上升到構建和諧人際關系與和諧社會的高度,彰顯了語言的重要性。
(2)自哲學研究語言轉(zhuǎn)向以來,哲學研究從語義分析走向語用建構。自語言轉(zhuǎn)向以來,諸多哲學家,例如弗雷格、羅素、維特根斯坦、塔爾斯基和卡爾納普關注的是語言意義,而忽視了語言的使用,更是輕視了語言的社會建構功能,而哈貝馬斯與奧斯丁和塞爾等語言哲學家一道,將語言的語義分析轉(zhuǎn)向了更為基本的語言使用層面,強調(diào)語言除了交際功能之外還有社會建構等功能。
(3)語用學研究日趨成熟,特別是跨文化語用學。哈貝馬斯的普遍語用學認為人們之間基于理性,建立主體間性,完成語言交際,而在跨文化交際日益頻繁的今天,不同民族和國家之間如何實現(xiàn)有效的交際,建立積極的、和平的國家和民族之間的關系,語言扮演重要角色,因此哈貝馬斯的普遍語言學為文化語用學和跨文化語用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新思路和營養(yǎng)液。
四、小結
概而言之,本文認為哈貝馬斯以交往理性為人際交往的基礎,人們通過質(zhì)量、數(shù)量、關系和方式四種方式,在特定語境中就特定對象的認知建構主體間性;哈貝馬斯強調(diào)語言行動在構建和諧人際關系中的重要性,從而建立了普遍語用學的基本思想,這既是對奧斯丁和塞爾言語行為理論精華的吸收,也是對他們語用學的批判與發(fā)展。需要指出的是,人的社會屬性決定了人類的交往應該具有理性,只不過這種理性的強弱度在特定社會發(fā)展階段有程度性和層級性區(qū)別,比如在戰(zhàn)亂時期交往理性一般就比較弱,在和平發(fā)展時期交往理性就比較強,因此有三點必須強調(diào):第一,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伴隨著從主體性到主體間性的建構過程,這也是一個交往理性建構過程;第二,交往理性建構的重要紐帶和抓手是語言,也就是人們要努力就語言交際的形式、內(nèi)容和方式達成一致,方可建構和諧人際關系;第三,正如哈貝馬斯所言,只有人類的交往理性才能保證人類社會中各個民族和特定民族成員間建立和諧關系,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參考文獻
[1] ?李鵬程.從“主體性”到“主體間性”再到“MITSEIN”[J].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6):45-52.
[2] ?金惠敏.從主體性到主體間性——對西方哲學發(fā)展史的一個后現(xiàn)代性考察[J]. 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1):47-59.
[3] ?楊方. 胡塞爾:從主體性到主體間性[J].長沙水電師院社會科學學報.1995(1):37-39.
[4] ?Gardner, Sebastian. Schopenhauer, Will, and the Unconscious[G]//In Christopher Janaway.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Schopenhauer[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375-421.
[5] ?劉志丹. 交往如何可能: 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新探[J].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34-39.
[6] ?王治河. 后現(xiàn)代哲學思潮研究[M].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6.
[7] ?Adorno, Theodor. Negative Dialectics[M]. London: Routledge, 1969/1973.
[8] ?胡塞爾,埃德蒙德.生活世界現(xiàn)象學[M].倪梁康,譯.上海:海譯文出版社,2002.
[9] ?貝寧,余紀元. 西方哲學英漢對照辭典[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10] ?陳嘉明. 現(xiàn)代性與后現(xiàn)代性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11] ?Finlayson,James Gordon. Habermas: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12] ?成曉光.語言哲學視域中主體性和主體間性的建構[J].外語學刊,2009(1):9-15.
[13] ?Buühler, Karl. Theory of Language: The Representational Function of Language[M]. Amsterdam /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11.
[14] ?Zlatev, Jordan et al. Intersubjectivity: What makes us human? [G]//Zlatev, Jordan et al. The Shared Mind: Perspectives on Intersubjectivity[C]. Amsterdam /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08: 1-14.
[15] ?Itkonen, Esa. The central role of normativity in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G]//Zlatev, Jordan et al. The Shared Mind: Perspectives on Intersubjectivity[C]. Amsterdam /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008: 279-306.
[16] ?Habermas, Jürgen. Communic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ety[M]. Translated by Thomas McCarthy. Boston: Beacon Press, 1979.
[17] ?Habermas, Jürgen. The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tion (Vol 1)[M]. Boston: Beacon Press, 1981.
[18] ?郭貴春.哈貝馬斯的規(guī)范語用學[J].哲學研究.2001(5):6-43.
[19] ?Austin, J. L. 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2.
[20] ?Searle, John. Expression and Meaning: Studies in the Theory of Speech Acts[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9.
Abstract: Adorno and Habermas are the backbone forces of 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Frankfurt school, who both hold som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and even sometimes opposite views in many aspects of academic views. Adorno emphasizes subjectivity, while Habermas stresses intersubjectivity. The paper studies two scholars viewpoints on subjectivity and intersubjectivity. Based on intersubjectivity, Habermass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action is the basis of his theoretical framework, which is the core of the universal pragmatics. This paper proposes the four ways, which are quantity, quality, relation and manner respectively, to establish intersubjectivity and demonstrates the basic idea of Habermass universal pragmatics, and explores Habermas academic contributions to pragmatics and philosophy.
Key Words: Habermas; Communication Action; Subjectivity; Intersubjectivity; Universal Pragma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