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采用愛德華·賽義德的東方主義理論分析《女勇士》,指出:華裔美國作家雖是華夏子孫,但因其文化立場和所處文化環(huán)境的不同,作品中所呈現(xiàn)的中國形象并不完全真實,而是西方視閾下被言說的東方形象。在現(xiàn)實中,就算華裔完全接受了美國主流文化的影響,在美國社會中仍然不太可能得到主體對其的認同,也無法身份認同。華裔要想真正獲得文化身份,須首先回歸本國文化,在吸收中華文化的基礎(chǔ)上積極與其他文化進行交流溝通,從而獲得文化身份認同,達到真正的文化自信。
【關(guān)鍵詞】《女勇士》;湯亭亭;東方主義;文化身份
【中圖分類號】I1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33-0038-02
基金項目: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研究生科研基金項目“后殖民視域下《桑尼的布魯斯》的身份構(gòu)建”,項目編號:SSYB2019117。
湯亭亭是美國華裔文學(xué)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1976年,她的處女作《女勇士》由美國諾福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該作品使她一舉成名,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作家之一。國內(nèi)外眾多研究者從多個角度對該作品進行了解讀,其中大部分從湯亭亭本人的國籍身份出發(fā),研究她的身份立場和國籍歸屬。本文從后殖民理論出發(fā),對該著作中的東方主義和自我東方主義傾向進行解讀。
一、國家文化與民族文化拉扯之間
湯亭亭在美國出生,根據(jù)美國法律來說是一位擁有美國國籍的美國人,但從血統(tǒng)上來說又是華裔。雙重身份使她既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所了解,又深受美國主流文化的影響。作為女性作家,湯亭亭竭力克服性別和種族的阻礙,并在內(nèi)心清楚該作品呈現(xiàn)的并不是真實中國形象的情況下同意出版商以“華裔自傳”的噱頭進行宣傳、默許美國民眾戴著有色眼鏡審視東方。
湯亭亭自小身處美國,華人和中國形象被妖魔化,幼年時期,湯亭亭曾在真實中國和電影故事中的中國形象之間舉棋不定。她出生在美國,身為華裔但并未在中國生活過,記憶中關(guān)于中國的碎片都源自母親的故事、洗衣店華裔顧客的閑談以及電視熒幕呈現(xiàn)的模糊形象。口述的東方總帶有自相矛盾、隱晦不明的特質(zhì),湯亭亭帶著懷疑態(tài)度,憑想象對中國故事進行改編。東方想象和口述故事一起構(gòu)成野蠻、落后、迷信、神秘的東方。
在“東方想象”的影響之下,中文變成了專屬怪誕故事的語言。每個夏日的午后,當洗衣店的溫度計躥升到華氏一百一十度時,父母就會說:“該講個鬼故事了?!痹谒麄冄壑?,中國故事并不能喚起美好回憶,而是用來讓人感到?jīng)鲆?、毛骨悚然、瑟瑟發(fā)抖。
媽媽也成為了東方的縮影:斗得過鬼是因為什么都吃,所有的打鬼英雄也一樣,能吃者勝。加之母親生于物資匱乏的年代,慣于節(jié)儉,“剩菜會在桌上擺四五天,直到被吃掉為止”。這讓作者暗下決心:寧可靠吃塑料活著,也不愿吃剩菜或魷魚的眼睛。華裔與美國人太過不同,湯亭亭要想融入美國就得與中國傳統(tǒng)劃清界限,成為“美國人”。
湯亭亭在父親回信同意村里人接管土地時的表現(xiàn)更能體現(xiàn)她與中華身份劃清界限的急切心情:“我們現(xiàn)在屬于整個地球啦。媽,要是我們不屬于任何地方,那就屬于整個地球,我們往哪一站,哪兒就屬于我們,到哪都一樣。”中華民族幾千年傳統(tǒng)中最為珍貴的時房子和土地,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根”,父親放棄土地也象征著對華人身份的剝離。母女間對話表現(xiàn)出成為世界公民的向往,也暗示出華裔的無根性。
作為華夏子孫,母親想讓她傳播中國文化,但每當此時,“我”感到“一陣頭疼涌上來”,母親“撬開我的頭骨和拳頭,將對時代、橫亙中美海洋間的責任,統(tǒng)統(tǒng)塞進我的頭腦和手中”。對于強勢的枷鎖和責任,湯亭亭自然不愿接受。責任的枷鎖和不真實的斷續(xù)影像投射在《女勇士》中,展現(xiàn)作者在國家文化和民族身份拉扯之間所做出的選擇,喚起讀者反思。
二、西方想象中的“東方”
在西方主流文化視角下,東方處于劣勢地位,只能“被言說”。他們眼中的東方是迷信、落后、野蠻的。東方常以昏暗為底色,充滿神秘色彩。西方往往自詡為強壯的男性形象,與此相對,東方則是陰柔的女性形象。東方的男性就常呈現(xiàn)懦弱無能、唯唯諾諾、欺凌女性的特點。在女勇士中,湯亭亭塑造了四個勇敢獨立、性格堅強的女性形象。男性則體現(xiàn)了西方對東方男人的想象。
無名姑姑中的男性就體現(xiàn)了“東方男人”的特點:在姑姑跟他分享懷孕的喜悅時,他卻組織了對她的襲擊,趁著丑事還沒有敗露,戴著白色面罩,披著長發(fā),混在憤怒的村民之中向我家扔污泥和石塊來抄家。他膽小懦弱,害怕承擔通奸及誕育孩子的責任,是無能又善于威脅女性的男性縮影。而姑姑“為了保全他的名聲”,一直隱忍,在分娩后想到孩子將會變成入不了祖墳的可憐孤兒,索性帶著孩子投井,最終命喪黃泉。
“白虎山學(xué)道”中女性成為了國恨家仇的承擔者,“無論誰傷害了女劍客的家庭,即使打遍天下,她也不會善罷甘休”,從這個故事開始在二元對立觀念中男性和女性之間的絕對界限開始模糊,男性特質(zhì)體現(xiàn)在女性身上。首先是“我”在夢中修習(xí)了“尋龍之術(shù)”,通過白虎山測試,成為健壯的女勇士。在體格強健的同時,木蘭的女性自我意識也開始覺醒,首先是在“水葫蘆”中看見丈夫與我舉行了鬼婚禮,湯亭亭顛覆了前文的圖景——起先“婚禮”是為了保證“男人一定會回鄉(xiāng)盡責”,讓男性的亡魂在異國如遇不測還可循婚姻關(guān)系找到回家的路,保證他們有“根”。而此處男性成了被動等待的角色,婚姻也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因為互相愛慕,所以男性寧愿做鬼夫。
勇蘭和月蘭的丈夫則是唯唯諾諾、懦弱無能的男性代表。他們雖社會地位不同,但卻不約而同地逃避家庭責任,將自己的妻子置于家庭頂梁柱的角色之中,一個唯唯諾諾,只知機械勞作,另一個毫無道德責任感,撇下妻女另組家庭,他們與堅強勇敢的勇蘭姐妹形成對比,使得“女勇士”的形象更加高大。
女勇士中出現(xiàn)的四位男性顛覆了中國傳統(tǒng)父權(quán)制封建社會的強勢男性形象,雖說一定程度上是東方主義改寫,但不可否認的是: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F(xiàn)實中必定有類似的現(xiàn)象存在,才能成為寫作素材呈現(xiàn)出來。
三、華裔群體在美國的生存困境——努力融入,
求而不得
法國著名哲學(xué)家路易·阿爾杜塞曾提及:個體如果想要融入集體、建構(gòu)個體與現(xiàn)實之間的想象關(guān)系,就需要經(jīng)過三個步驟:1.首先,把個體詢喚為主體,先轉(zhuǎn)換身份,融入一種新的意識形態(tài)以身份定位自身;2.經(jīng)歷主體對另一主體的臣服;3.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相互指認。
作為華裔,湯亭亭可謂是夾縫求生,在“羌笛野曲”中,母親首先將她的舌筋割斷,認為割斷以后,女兒就能說任何語言,能發(fā)出任何音節(jié),在母親眼中,融入社會的第一步就是跟美國人說同樣的語言,從華裔轉(zhuǎn)換為美國身份才不至于被欺負。
在融入集體的過程中,她與黑人同學(xué)互相指認:“一個黑人女孩的媽媽給她把辮子挽在耳梢,同我一樣,我倆是一對上海雙胞胎。”正因為非裔和華裔都是邊緣群體,他們才能互相指認,相互認同并成為玩伴。
等到湯亭亭“恢復(fù)講話能力,盡管猶猶豫豫、斷斷續(xù)續(xù)”時,已經(jīng)自認為是美國人,她不再沉默,開始強迫另一個比自己大一歲、同班12年的女孩在朗讀之外開口說話。敘述者并沒意識到此行為是白人對華裔壓迫的縮影,因為她已經(jīng)對主流文化臣服,所以才會有從同是“沉默”到欺凌他人的行為。
雖說最后主人公融入美國生活,但白人社會不可能對華裔認同。美國主流文化不會將中國文化當成朋友,也不可能平等對待,因為在西方眼中:東方?jīng)]有言說自己的可能,東方只能被言說。東方主義者建構(gòu)東方話語也不是基于平等地位上的互相了解,而是為了確證“自我”。
四、出路何在?回歸本民族文化,促進文化融合
湯亭亭通過五個故事呈現(xiàn)出精彩的虛構(gòu)空間,也提出問題:既然華裔無法真正融入這個“大熔爐”,那怎樣才能在美國擁有立錐之地?
湯亭亭表達自己因母親的行為而對祖國產(chǎn)生的抵觸情緒,也展現(xiàn)了自己美國社會生活的偏愛。為了擁有選擇權(quán),她像美國女性一樣努力改變自己,讓父母知道優(yōu)秀不是為了給別人帶來好處,而是為了自身發(fā)展,同時也更加堅定“成為地道的美國女性,否則不談戀愛”。在現(xiàn)實生活中,接受觀念并不意味著融入,主流社會中的種族主義盛行,作為黃色人種,只要表現(xiàn)出對種族主義的反抗,華裔就會被剝奪謀生的“飯碗”,丟掉賴以生存的工作。因此,為了復(fù)仇,華裔就“不得不回中國去看一看”,“作為揭竿而起的英雄后代,走上大街,立即著手自己的事業(yè)”,而那些揭竿英雄的亡靈作為我的“祖宗”,“雖然無法被人看見,但一定會追隨我、引導(dǎo)我、保佑我的?!?/p>
由此可見,就算華裔作家完全接受西方的價值觀并竭力融入主流社會,文化的不同始終會造成兩種文化之間的碰撞沖突,此時,華裔可以回溯中華文化,從中華文化中尋求援助。因為在文化的碰撞中,西方文化以強勢的姿態(tài)要求其他文化皆臣服于它、聽命于它、被它滲透,中華文化則與之相反,愿意以兼容并包的胸懷接受不同的聲音,在求同存異的基礎(chǔ)上促進文化的融合。
五、結(jié)語
湯亭亭的小說《女勇士》突出展現(xiàn)了排華浪潮下華裔作家為尋求社會認同而做出的努力。華裔美國作家雖是華夏子孫,但因其文化立場和所處文化環(huán)境的不同,作品中所呈現(xiàn)的中國形象并不完全真實,而是西方視閾下被言說的東方形象。在現(xiàn)實中,就算華裔完全接受了美國主流文化的影響,在美國社會中仍然不太可能得到主體對其的認同,也無法身份認同。華裔要想真正獲得文化身份,須首先回歸本國文化,在吸收中華文化同時積極與其他文化進行交流溝通,從而獲得文化身份認同,達到真正的文化自信。
參考文獻:
[1]愛德華·薩義德.東方學(xué)[M].王宇根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9.
作者簡介:
莊思敏,女,漢族,湖南永州人,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英文學(xué)院英語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文學(xué)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