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晞 宋國新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更加表明國際合作是解決全球性問題、實現(xiàn)和平與發(fā)展的最優(yōu)路徑。研究發(fā)現(xiàn),共同利益和身份認同是影響國際合作的兩個核心變量,二者的共振決定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本文嘗試建立共同利益、身份認同與國際合作的新理論分析框架,分析共同利益、身份認同及二者共振對國際合作的作用機制。倡導建立國際公共產(chǎn)品的聯(lián)合供給模式,為國際合作創(chuàng)造條件、增續(xù)動力。通過共同利益的整合與創(chuàng)造,突破利益隔絕“藩籬”,減少互斥利益及其干擾,實現(xiàn)國際合作的充分與分布再平衡;通過合作身份的凸顯與相互確認,減少消極情緒和錯誤認知,推動“收益—責任”分配的日趨平衡。著力加強共同利益建構及其制度化和提高身份認同程度及規(guī)范的內化,降低國際合作脆弱性,提高合作效率,保證較高的國際合作實現(xiàn)程度。
〔關鍵詞〕?共同利益;身份認同;國際合作;作用機制
〔中圖分類號〕F1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20)04-0125-09
〔基金項目〕2020年度國家高端智庫重點研究課題“大變局背景下的中國外交戰(zhàn)略研究”
〔作者簡介〕肖?晞,吉林大學公共外交學院、吉林大學國家發(fā)展與安全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宋國新,吉林大學行政學院博士研究生,吉林長春?130012。
一、問題的提出
羅伯特·基歐漢將國際合作定義為“作為政策協(xié)調過程的結果,當一國政府遵從的政策被另外國家的政府視為能夠促進他們自己目標的相互認識時,政府間的合作就會發(fā)生”。①羅伯特·帕特南進一步強調,國際合作是國際、國內雙層博弈的結果。②羅伯特·阿克塞爾羅德認為合作現(xiàn)象四處可見,它是文明的基礎。③當今世界深度互聯(lián),已是休戚相關的命運共同體。全球化深入發(fā)展,國際合作在政治、經(jīng)濟、安全、文化、科技等領域成果顯著。然而,隨著國際矛盾日益增加,國際形勢日趨復雜。全球和平赤字、發(fā)展赤字、治理赤字和信任赤字的凸顯,正是國際合作仍存在嚴重赤字與惡性競爭的真實寫照。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使得人類的生命安全與身體健康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脅,加劇了全球產(chǎn)業(yè)鏈、供應鏈的“脫鉤”風險,對各國政府和整個國際社會構成嚴峻挑戰(zhàn),團結合作成為世界疫情防控的唯一選擇。但是,全球疫情大流行與百年變局重疊,加速了世界多極化發(fā)展,國家主義與全球主義矛盾顯現(xiàn)激化,極端民族主義和保護主義急劇抬頭,各國借疫情將國內矛盾向國際轉移的風險加劇,美國由全球治理公共產(chǎn)品的領導供給者變?yōu)榕杂^者甚至是攪局者,全球化負面影響加深,國際合作更加脆弱和低效。此外,全球疫情大流行也表明國際社會無法承受各自為戰(zhàn)和逆全球化的成本與巨大損失,國際合作不僅基于共同收益,而且要應對共同威脅與挑戰(zhàn),收益—責任的平衡更為重要,提高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身份認同更顯緊迫。各國應把握世界大勢、順勢而為,實現(xiàn)國際合作在速度、廣度和深度上的立體突破。因此,如何保證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核心議題和實踐的主要場域。
目前,國際關系學界關于國際合作的研究成果汗牛充棟,已有較為成熟的國際合作理論。結構現(xiàn)實主義、新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理論等西方主流理論分別發(fā)展出了霸權合作論、制度合作論和合作文化論等國際合作理論。④然而,上述國際合作理論仍具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對當前英國脫歐、美國“退群”、眾多國際組織的低效性以及國際合作的惡性競爭仍缺乏有效的解釋。黃少安等認為合作要結合主體的意識性(或刻意性)和行為的經(jīng)濟性,強調合作具有親社會情感與他涉偏好的特征,是“自愿選擇”和“自利性與互利性”的統(tǒng)一。⑤經(jīng)濟學對于合作的研究過于關注利益的分配,其將“經(jīng)濟人”的博弈論作為核心關注點。不對稱相互依賴導致國際合作易偏向零和博弈,致使國際合作更加復雜化和悲觀化。新自由制度主義對國際合作的研究最為深入,影響力也最大。其將合作中的各方關系視為一種不對稱的相互依賴關系,由于互補性與共同利益的存在,使得合作成為可能。⑥而“風險與機遇的不對稱導致雙方對這組關系的敏感度不同”⑦,相對實力強者而言,實力較弱一方會更加敏感。國際合作處于一種不對稱相互依賴狀態(tài),為此魏玲提出不對稱互動。⑧但是,共同利益與政策協(xié)調仍無法有效解決全球合作非均衡化和收益分配不平衡問題。實力弱者作為主導者和主要獲益一方,實力強者作為服從者和獲益較少一方,所進行的不對稱互動非常脆弱,也無法持久。孫杰強調合作中內生地存在不對稱性,認為如果弱勢一方能夠開展全方位的國際合作,那么多局合作收益的加總就可能使其達到最終提高自身國際地位的目的。⑨其關注重點是如何在不對稱合作中實現(xiàn)收益平衡和獲得權力,國際合作的脆弱性和低效仍沒有得到解決。歸根結底是沒有解決國際合作的分配與主體間的認同問題。超越權力、制度、文化維度的局限,探索更本質和更具解釋力的核心變量顯得緊迫且意義重大。本文從物質和觀念兩個維度出發(fā),發(fā)現(xiàn)具有主體間性的身份和作為客體的共同利益是影響國際合作的兩個核心變量。主要探討兩個核心問題:一是共同利益、身份認同以及二者的共振對國際合作的作用機制是什么?二是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護和深化如何實現(xiàn)?
本文嘗試建立一個新的國際合作理論分析框架:共同利益、身份認同與國際合作。作為國際合作的前提和基礎,共同利益為國際合作提供動力。當共同利益多時,國家有高合作意愿和強合作動力,保證了國際合作的高實現(xiàn)程度。反之,則出現(xiàn)國際合作的低實現(xiàn)程度?!袄娴挠篮阈院团笥雅c敵人的非永恒性”,忽略了身份的穩(wěn)定性和利益內容的變動性,導致國家過度地強調利益而忽略了身份對國際合作的重要性。身份認同是減少國際合作干擾性因素、實現(xiàn)收益—責任平衡、解決國際合作分配問題的關鍵性變量。當身份認同度高時,國家實現(xiàn)合作的意愿提升、合力增強、實現(xiàn)程度高。反之,國際合作的意愿降低、張力增強、實現(xiàn)程度低。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是共同利益與身份認同共振的結果,見圖1所示:
二、共同利益對國際合作的作用機制
當前學界關于共同利益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層面:即共有利益、共同利益和全球利益。共有利益強調的是兩者或兩者以上利益相重疊的部分或交叉部分,即它們之間的關聯(lián)性或關聯(lián)程度。⑩共同利益則是相互依賴狀態(tài)下國家利益存在共性或趨同的部分,由共同收益(common benefits)和共同威脅(common threats)所構成,并在雙邊、多邊和全球框架內形成國際合作的基礎。B11在國際政治領域,國家間在互動中產(chǎn)生利益趨同的一面,便是共同利益。B12共有利益與共同利益并非是“靜”與“動”的差別B13,而是認同與否的差別。共同利益在共有利益的基礎上更加強調認同。全球利益指由全球化、全球問題所凸顯的,全球治理的時代任務所亟須的,以人類中心論和世界整體論為核心的,要求人們用全球意識去思考問題的一種全人類共同利益。B14全球利益即為全球層面的共同利益,追求的是世界各國利益存在共性或趨同的部分的公約數(shù),實現(xiàn)難度增加。因此,以共同利益為研究對象,更具有普遍的現(xiàn)實意義。
(一)共同利益的形成:自然生成與社會建構
共同利益的形成分為兩種:自然生成與社會建構。共同利益的自然生成指國家利益在相互依賴條件下的非直接人為因素的趨同。這種競爭下的共同利益形成,更多的是一種追求共同收益并規(guī)避風險的過程,收益成為共同利益形成的充分必要條件。追求利益最大化成為共同利益的主要特征和重要動力,并日益形成等級分明的國際分工體系。從全球層面和歷史向度來看,僅以收益為導向的國際合作是碎片化的和脆弱的,最終導致的是全球化的不平衡與不充分發(fā)展及全球性問題的凸顯(如戰(zhàn)爭、難民、貧窮、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氣候變化、恐怖主義和由此產(chǎn)生的逆全球化等)。國際社會陷入動蕩不安之中,國際合作無法實現(xiàn)或難以維系。共同利益的社會建構又分為共同利益的整合和共同利益的創(chuàng)造。共同利益的整合指國際行為體共同推動的促使相互隔絕的、碎片化的國家利益進行對接與整合以實現(xiàn)利益趨同的現(xiàn)象。共同利益的整合是一種尋找機會的過程。以最低成本實現(xiàn)國際合作,獲得共同收益或減少共同威脅。共同利益的創(chuàng)造指國際行為體共同創(chuàng)造的共有利益。共同利益的創(chuàng)造是一種創(chuàng)造合作機會的過程,更具有長遠意義,難度和挑戰(zhàn)更大。這一過程需要大國或國家聯(lián)盟主動承擔責任。共同利益的建構一般由大國、國際組織和國家聯(lián)盟主導,通過主動提供公共產(chǎn)品的方式實現(xiàn)國家利益的擴展與趨同。以優(yōu)勢互補為導向的共同利益建構,有利于推動其實現(xiàn)分布和發(fā)展的再平衡;有利于推動國際合作范圍擴展和程度的深化,解決全球化所產(chǎn)生的和平、發(fā)展、治理和信任赤字問題。日益相互依賴的國際社會需要自然和人為兩種狀態(tài)下共同利益的協(xié)調與再均衡,以推動國際合作的均衡化和持久性發(fā)展,實現(xiàn)世界的和平穩(wěn)定與發(fā)展繁榮。
共同利益由共同收益和共同威脅所構成,其中,共同收益?zhèn)戎匦袨轶w互動的正向效應,屬于利潤導向;共同威脅側重行為體互動的負面阻礙,屬于風險導向;而在共同收益與共同威脅之間存在著基歐漢和奈所言的“潛在損益”,它體現(xiàn)的是行為體互動過程中既可能產(chǎn)生收益也可能形成威脅的潛在變量,屬于問題導向。B15共同收益是國際合作的原始動力和主要目的。但隨著全球性、區(qū)域性問題的增加與凸顯,應對共同威脅開始成為國際合作的重點,并表現(xiàn)為全球、區(qū)域治理的興起。在國際合作過程中,各國的收益與擔負的責任日趨平衡。共同收益和共同威脅是共同利益的一體兩面,共同作用于國際合作的整個過程之中。全球、區(qū)域治理為共同收益創(chuàng)造條件。共同收益使國家有能力、資源和手段應對共同威脅,保證合作的持久與深化。搭建國際合作平臺,構建實現(xiàn)共同收益與應對共同威脅的復合模式,實現(xiàn)“收益—責任”的平衡,以便靈活應對合作內容的變化和“潛在損益”的負向浮現(xiàn)。
(二)共同利益的作用:提供國際合作的動力與制度保障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共同利益是國際合作的前提和基礎,為國際合作提供動力。在國際合作的過程中,國家為了獲得共同利益會遵守相應的制度規(guī)則、維護并深化國際合作。共同利益是國際合作的生命力來源,國際合作動力的大小主要是由其多少決定的。共同利益的增加,對國際合作起到正向的推動作用。反之,則會導致國際合作的反復甚至失敗。共同利益成為國家利益的重要組成部分,并推動國家利益不斷進行調整。各國追求的國家利益不再絕對,并融入了更多的相對性含義,各國需要通過加強各領域合作擴大共同利益,國際合作的意識也得到了加強。B16國家利益的零和關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改變,國家利益是可以調和的,并且很多國家利益是人類的共同利益,合作比對抗能更為有效地維護國家利益。B17由于“共有利益”的生成與獲得是建立在多邊機制或網(wǎng)絡之中,它有利于規(guī)范行為者的行為。B18因此,共同利益的匯聚及其制度化、所涉各國共擔責任、大國承擔主要責任已成為國際合作的基本戰(zhàn)略路徑。B19共同利益的制度建設為國際合作提供保障,推動合作得以維護和不斷深化。國家間的合作得到鼓勵,國家間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因而具有更為基礎性的作用。B20
(三)共同利益的困境:國際合作的脆弱性凸顯
國家利益間存在三種關系:即共同利益、互斥利益和利益隔絕。B21三者之間相互影響,相互轉化。當前,互斥利益與共同利益日漸分離,國家從關注利益沖突向重視共同利益轉變。但是,在相互依賴的環(huán)境中,共同利益并非不受互斥利益干擾而持續(xù)保持正向發(fā)展。當共同利益不是明顯大于互斥利益時,國家通常不會采取擴大共同利益或減少互斥利益的行動。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降低,國際紛爭產(chǎn)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共同利益在推動國際合作的過程中主要面臨五種互斥利益的困境: 即相對收益困境、責任分配困境、安全疑慮困境、權力競爭困境和文明沖突困境。
其一,作為國際合作內部干擾因素的相對收益困境。國際合作收益的非均衡性和國家追求利益的最大化疊加,導致國家在合作中陷入相對收益的困境。當面對為共同獲益而開展合作的機會時,感到不安全的國家必須要詢問誰將獲益更多?B22國家在收益分配上的交互博弈一直存在,導致國際合作的不確定性增加。一旦博弈激化,互斥利益(預期)大于共同利益(預期)時,合作易陷入零和博弈的模式。各方將難以達成共識,合作失敗。相對收益經(jīng)常和權力競爭相結合,導致互斥利益進一步增加、合作無法實現(xiàn)或難以維系。
其二,作為國際合作內部干擾因素的責任分配困境。共同利益在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國際合作的過程中,需要國家提供公共產(chǎn)品和建立相應規(guī)則以形成一定程度的制度約束。因此,國家要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從國家利益出發(fā),國家追求收益的最大化與承擔責任的最小化形成剛性矛盾。各國因為國家實力、基本國情、發(fā)展程度和合作訴求的不同,導致國際責任的分配也很難形成統(tǒng)一的標準。國家常常因國際合作的責任分配問題爭吵不休,導致合作擱淺或推遲,合作效率下降。責任分配困境在應對共同威脅時會更加凸顯。
其三,作為國際合作外部干擾因素的安全疑慮困境。正是因為安全疑慮的存在,現(xiàn)實主義認為國家間即使存在共同利益,相較于自由主義而言,其對國際合作的看法也更為悲觀。國際合作在客觀上要求國家讓渡一部分權力,這毫無疑問涉及國家主權問題。B23在這個過程中,國家如若認為存在威脅其生存的安全問題,互斥利益將會明顯地占據(jù)主導地位,進而國際紛爭將取代國際合作。隨著主權國家的“零死亡”和對抗、沖突與戰(zhàn)爭的成本日益高昂,國際紛爭的周期縮短、強度減弱,國家會在某一節(jié)點選擇妥協(xié)。但是,安全疑慮的“魔咒”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于共同利益之上,隨時可能破壞國際合作。
其四,作為國際合作外部干擾因素的權力競爭困境。當前,國際合作已經(jīng)成為全球化的主要特征。但是,在國際關系的研究范式下,合作關系難逃權力競爭的魔咒。B24國家極其關注權力如何在它們之中得以分配,并盡力使自己占有的世界權力最大化。B25共同利益的形成并不總是與權力格局相吻合,其不平衡增長會推動權力的流散和轉移,進而改變現(xiàn)有的權力格局。影響既得權力者的利益,其必然進行反撲,干擾或中止國際合作。權力競爭導致互斥利益增加,國際秩序紊亂,國際合作因環(huán)境遭到破壞而難以實現(xiàn)或維系。
其五,作為國際合作外部干擾因素的文明沖突困境。世界是由多元文明共同組成的復合統(tǒng)一體。各文明內部形成獨立運作的系統(tǒng),具有一定程度的封閉性、排他性特征和較強的免疫能力。在客觀結果上,國際合作擴大了文明間的交集,打破了文明間的相對隔絕狀態(tài)。多元文明的異質性凸顯、單一文明與多元文明的不同訴求、強勢文明和弱勢文明間的不平等互動,導致國際合作更易陷入文明間的對抗與沖突困境之中。國家對待共同利益和文明交流的態(tài)度往往是相互矛盾的,國家行為在二者之間的搖擺變化直接導致了國際合作或國際沖突兩種截然相反的結果。
三、身份認同與國際合作
從詞源看,“認同”來源于“identity”,其含義有:當作“身份”時,作為名詞,指某個個體或群體依據(jù)某些明確的、具有顯著特征的標準或尺度在特定社會中所獲得的地位或類別;當作“認同”時,則具有動詞性質,指某個個體或群體試圖辨識、確認自己的身份定位與歸屬的行為和過程。B26身份是由內外兩種觀念結構建構的。B27身份認同是指某個行為體所具有的或展示出的個性及區(qū)別性形象,這類形象是通過與“其他者”的關系而形成的。B28身份認同主要包括角色身份和集體身份認同兩種,是國家自我定位與他者認知互動的客觀反映與主觀建構的過程。建構主義模式認為,“自我的界限會受到互動的影響,所以在互動過程中可能會發(fā)生變化。因此,在合作過程中,國家可以建構集體認同。”B29
(一)身份認同的形成:情感與認知的社會建構
身份認同是共有知識的社會建構過程,具有主體間性。國際合作的身份認同是單向情感和雙向認知共同作用的結果。情感更多地體現(xiàn)國家的偏好,感性的成分更多一些,是身份認同的最初狀態(tài),不確定性更強。認知是一種互動與協(xié)調過程,理性的成分更多一些,是身份認同的調整與再確認階段,更趨于穩(wěn)定。國際社會中的國家身份認同包括角色身份認同和集體身份認同。角色身份認同,指一國與他國互動中所扮演的角色實現(xiàn)自我定位與他者認知的協(xié)調與統(tǒng)一的過程。集體身份認同是一個認知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自我—他者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并在交界處產(chǎn)生完全的超越。B30角色身份與集體身份是身份發(fā)展的兩個不同階段。角色身份的進化就是集體身份的形成B31,主要路徑是一體化。觀念認同是塑造區(qū)域集體認同并確保區(qū)域持續(xù)有效存在的關鍵。B32身份認同有利于超越單一價值追求或多元價值觀導致的沖突對立與難以調和的認知局限,實現(xiàn)共同價值觀念的塑造。
國際合作關系導向下情感因素的推動作用。情感是人類行為動機的最終根源,人們都追求體驗積極情感而避免體驗消極情感。B33在國際合作關系中,國家會根據(jù)自身能力和意愿進行身份的自我定位,并根據(jù)自身合作意愿的程度,采取行動和進行身份塑造。國家合作意愿高(積極情感)時,其會以引導者或參與者的身份積極推動或配合合作的實現(xiàn)、維護或深化,進而實現(xiàn)其合作引領者或參與者身份的形成;國家無合作意愿(情感模糊)時,其會以不參與也不反對的行為推動其合作旁觀者身份的形成;國家合作意愿低(消極情感)時,其會以抵抗或反對的行為推動其攪局者或攪局追隨者身份的形成。與此同時,在國際合作過程中,一國的國際合作意愿也會發(fā)生變化,導致其角色身份在合作者、旁觀者和攪局者間轉變。推動這一轉變的主要因素是國家在實現(xiàn)、維持或深化合作的互動中的相互認知,即一國在國際合作中身份認同的程度。
國際合作關系導向下的認知過程。生活世界的產(chǎn)生為交往行動得以開展提供了必要條件,它為施動者之間的交往提供了一種共同的知識背景。B34身份認同是在情感推動下的認知過程,是共有知識的匯聚。自我和他者雙向互動的結果會強化或弱化合作過程中的情感,影響合作的進程。共有知識的匯聚使身份認同的形成遵循文化選擇的邏輯。溫特指出,“一個社會行為可以被分解為四段情節(jié)。情景一:自我向他者發(fā)出信號,告訴他者自我在互動中所扮演的角色和自我設定的他者的相應角色。情景二:他者思考自我采取的行動所具有的意義。情景三:他者將會根據(jù)自己對情景的新定義而采取相應的行動。情景四:自我解讀他者的行為,并采取行動?!盉35文化選擇過程推動國家身份定位的不斷調整與身份認同的實現(xiàn)。其中,國家間面對面的雙邊對話機制構成了這樣一種公共領域,處于類似于理想語境模式下并依賴于共同的生活世界的國家之間就可以通過對話為自身建構出一種雙方都可以接受的身份。B36當國家身份定位和他者認知符合度高時,身份的認同度就高,國家會有更強的合作意愿,推動合作的實現(xiàn)、維持或深化。反之,身份的認同度就低,國際合作意愿將會相應地弱化、動力減弱。需要注意的是,一國的外交政策從認知到?jīng)Q策再到政策的執(zhí)行,不僅受到國際體系結構的影響,同時還受到國家領導人的意向、國家戰(zhàn)略文化、國家—社會關系和國內制度等諸多國內因素的影響。因此,國家(特別是大國)在進行國際合作的過程中,也是一種國際體系結構和國內因素共振的結果,并反作用于體系結構和國內因素。
(二)身份認同的作用:提供國際合作的動力與規(guī)范保障
身份認同對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具有重要影響。認同一經(jīng)形成,就具有獨立的作用,使行為體對于相互之間關系的共同觀念發(fā)生改變,從而影響到行為體的行為。B37身份認同為國際合作提供動力。國際合作關系下的各國一旦形成較強程度的身份認同,國家的安全疑慮將會減弱,相互確認B38的情境產(chǎn)生。行為體在相互確認的身份互動過程中會產(chǎn)生積極情感和信任感。B39此時,國際合作的意愿就會進一步得到強化、動力增強,實現(xiàn)、維持或深化合作的可能性進一步提高。與此同時,國際合作身份認同的過程,也是國家行為體規(guī)范內化的過程。要擁有一種角色身份,一個施動者就需要在社會結構當中占據(jù)一個特定的位置,并在同具有反向身份(counter-identities)的他者的互動中遵循特定的行為規(guī)范。B40國家會自覺地按照身份規(guī)定的規(guī)范約束自身行為,有效地保證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與維系?!霸谏鐣舆^程中規(guī)范既是媒介也是資源,身份轉變與規(guī)范調整必然經(jīng)常性地關聯(lián)在一起,特定的身份關系需要透過一定的共有規(guī)范加以鞏固。”B41正向互動的內容主要是制度合作與規(guī)范習得,反向互動的內容是大國與地區(qū)其他國家的沖突,進而導致制度挑戰(zhàn)、規(guī)則重塑、制度與秩序重建。B42因此,身份認同的提高為國際合作提供了必要的規(guī)范保障。
(三)身份的復雜性B43:國際合作的身份認同困境
行為體的社會身份是由這個復雜的關系網(wǎng)絡確定的,這個關系網(wǎng)絡是流動的,變動不居。B44復雜性是國家角色身份的主要特征,具體表現(xiàn)為多樣性、運動性和他者認知的非中立性。因此,國際合作中的身份認同面臨相當大的挑戰(zhàn)。在特定的國際合作情境下,保持國家身份的相對穩(wěn)定、實現(xiàn)國家身份的凸顯、保證國家身份的相互確認具有重要意義。
國家角色身份的多樣性困境。不同的情境和視角下,國家所扮演的角色身份往往是不同的,而且可能是完全相反和對立的。因此,國家角色身份是多樣性的,構成他者的認知印象。在國家參與國際合作的角色身份尚未凸顯或出現(xiàn)弱化時,多樣性的角色身份很容易干擾身份認同的形成和深化,導致國家不愉快的消極情感體驗。此時,國家的國際合作意愿弱化,采取抵制或對抗的行為,致使合作無法實現(xiàn)或難以維系。
國家角色身份的運動性困境。關系本位的國家角色身份自然具有運動性特征。在國際社會中,對制度完善、國內政治、經(jīng)濟、社會環(huán)境較好的國家而言,其行為更加確定、所扮演的角色身份具有更強的穩(wěn)定性。制度不健全的發(fā)展中國家(特別是小國)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脆弱性導致其承壓能力較弱,在國際合作中所扮演的更多是追隨者角色,其身份的變動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內外環(huán)境的變化(特別是大國的干預)。而對新興國家而言,實力的快速增長必然導致其對自身角色身份的定位和追求發(fā)生頻繁的變化。但是,由于他者認知的滯后和存在偏差,導致身份認同程度較低,國家合作意愿出現(xiàn)波動,加劇國際合作的風險與挑戰(zhàn)。
他者認知的非中立性困境。每個國家都會或多或少地從自身的國家利益與認知視角或習慣出發(fā),對他國的角色身份進行認知與反饋。這無疑會導致國家角色身份的他者認知出現(xiàn)一定程度的偏差,產(chǎn)生偏見、誤解甚至是敵意,致使身份認同的共有知識減少。國際合作的意愿下降,實現(xiàn)、維持或深化合作的可能性降低。另外,身份認同的一個重要結果是身份的地位化。獲取國家利益需要國家在實踐中掌控權力與話語,國家身份的地位價值由此凸顯。B45而身份地位化的權力屬性導致大國競爭甚至是對抗。霸權國并不會輕易承認新興大國的地位要求,進而導致雙方關于身份的長期博弈,加劇國際合作的脆弱性和低效性。
四、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共同利益與身份認同共振的結果
共同利益和身份認同作為國際合作的兩個核心變量,二者的共振決定著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但共同利益和身份認同的發(fā)展方向、速度難以實現(xiàn)一致和保持同步。為了更直觀地分析共同利益和身份認同共振對國際合作的影響,本文選取共同利益多少和身份認同高低進行組合。得出四種結果:即“多高”“多低”“少高”“少低”。由于“多低”“少高”組合形成的結果是一致的,都表現(xiàn)為國際合作的高不確定性,以上四種排列組合又能歸納為三類不同的結果:即“多高”組合的國際合作實現(xiàn)程度高;“多低”“少高”組合的國際合作不確定性高;“少低”組合的國際合作實現(xiàn)程度低。具體見表1所示:
(一)“多高”組合: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高
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包括合作的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三個階段。第一,當共同利益多時,國際合作的共同收益多或各國面臨嚴峻的共同威脅、互斥利益少或其干擾小。此時,國家具有高合作意愿和強合作動力。當身份認同程度高時,各國更易實現(xiàn)合作身份凸顯和相互確認、產(chǎn)生積極的情感和良好的相互認知以及較高的信任感。二者共振促使國家合作的意愿與動力得以強化,推動國際合作得以實現(xiàn)。國際合作的“第一次突破”完成。第二,共同利益及其制度化和身份認同及規(guī)范內化是一體的兩面。共同利益推動其制度化的實現(xiàn),有利于保證合作各國免于互斥利益的干擾,保證合作的持續(xù)穩(wěn)定;在合作互動中,各方的相互認知更趨理性、所扮演的角色身份更加凸顯和確定,形成更加穩(wěn)固的身份認同,推動各方不斷內化合作規(guī)范。二者共振對合作各方的行為產(chǎn)生強有力約束,保證國際合作的維持得以實現(xiàn)。國際合作的“第二次突破”完成。第三,合作各國積極進行共同利益整合和創(chuàng)造,實現(xiàn)自然和人為兩種狀態(tài)下共同利益的協(xié)調與再均衡,持續(xù)發(fā)掘更多的共同利益,進行積極持續(xù)的情感和認知互動,推動角色身份向集體身份轉化,促使身份認同程度不斷提高。多共同利益和高身份認同程度的同向持續(xù)共振,保證了合作的高意愿與強動力的持續(xù),國際合作得以深化。國際合作的“第三次突破”完成。需要強調的是,共同利益與身份認同仍然面臨諸多困境。在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護和深化的三個發(fā)展階段,“多高”組合一直保持同向共振的可能性非常小,并非總是沒有波動和平穩(wěn)發(fā)展的。因此,通過人為引導減少互斥利益和消極情感與認知互動、實現(xiàn)共同利益與身份認同的正向合力發(fā)展、提高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愈顯重要。
(二)“多低”“少高”組合:國際合作的不確定性高
首先,共同利益多時,國際合作的共同收益多或各國面臨嚴峻的共同威脅、互斥利益少或其干擾少。此時,合作各國具有高合作意愿和強合作動力。但身份認同的低程度,導致國家角色身份多樣性和運動性以及他者認知非中立性的困境更易發(fā)生,國家間更易出現(xiàn)偏見、誤解甚至敵意對抗,產(chǎn)生消極的情感和錯誤認知,不信任感增強。一旦國家面臨國際(國內)政治、經(jīng)濟、安全、文化和社會等風險時,其行為的不確定性凸顯。國家間的關系就會迅速惡化甚至會發(fā)生劇烈的對抗與沖突,合作身份隨之發(fā)生變化。合作各國之間的消極身份互動,將導致國際合作的難度增加、實現(xiàn)程度降低。此時,通過增進相互了解與加強情感的培養(yǎng),推動角色身份的凸顯、實現(xiàn)身份的相互確認以及提高身份認同程度顯得尤為重要。其次,共同利益少時,國家利益處于利益隔絕或互斥利益的狀態(tài)。國際合作的共同收益少或各國面臨的共同威脅少,互斥利益干擾強。此時,合作各國更加計較相對收益與責任分配、受權力競爭、安全疑慮和文明沖突的干擾更大,國際合作意愿低、基礎薄弱、動力不足,合作無法實現(xiàn)或難以維系。而高身份認同程度則會促使國家產(chǎn)生積極的情感和較高的信任感,國家間具有友好且穩(wěn)定的關系,對抗與沖突的程度、頻率降低。此時,國家應充分利用身份認同程度高的優(yōu)勢,實現(xiàn)共同利益的整合,突破利益隔絕以發(fā)掘共同利益的潛在增長點;規(guī)范國家行為,減少互斥利益及其干擾,循序漸進擴大共同利益,為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夯實基礎、創(chuàng)造更有利的條件。
(三)“少低”組合: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低
當共同利益少時,國家利益處于利益隔絕或互斥利益的狀態(tài)。國際合作的共同收益少,國家面臨共同威脅的程度低。此時,國家更想獲得最大的合作收益、承擔最少的合作責任,更易陷入權力競爭、安全疑慮和文明沖突的困境之中。國際合作的薄弱基礎、低意愿和弱動力,導致國家間的低互動頻率或國際紛爭的凸顯。身份認同程度又低時,合作各國更易產(chǎn)生消極情感和錯誤認知,更易陷入角色身份的多樣性和運動性以及他者認知非中立性的困境之中,國家間關系因偏見、誤解而表現(xiàn)為冷淡或者不友好甚至是敵意對抗。國家的消極情緒與不信任感顯現(xiàn),觀念對國際合作的引導能力減弱,國家身份更多地表現(xiàn)為合作的旁觀者或攪局者。少共同利益與低身份認同程度的共振,致使國際合作的動力不足、國際合作的可能性空間被擠壓。國際合作無法得以實現(xiàn),已有的國際合作無法維持和深化。此時,在短時間內無法實現(xiàn)共同利益的大規(guī)模整合與創(chuàng)造或合作身份的迅速凸顯與相互確認。因此,首要任務是以大國或國際組織為主導進行物質性公共產(chǎn)品的聯(lián)合供給,減少互斥利益,降低國際紛爭與攪局者對國際合作的負面影響,進而超越原有利益隔絕的“藩籬”、構建共同利益,夯實合作基礎、增續(xù)合作動力。其次,以大國或國際組織為主導進行觀念性公共產(chǎn)品聯(lián)合供給,減少偏見和誤解,改善消極情緒和錯誤認知,進而實現(xiàn)角色身份凸顯和相互確認,為合作創(chuàng)造條件、強化合作動力。
五、結論
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加速百年變局進程,全球或者區(qū)域政治、經(jīng)濟、安全風險加劇,推動國際社會更廣泛的團結合作緊迫且具有重要現(xiàn)實意義。作為國際合作的前提和基礎,共同利益為國際合作提供動力。共同利益的形成包括共同利益的自然生成和共同利益的建構。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護和深化,需要更加重視共同利益的社會建構,具體的路徑又分為共同利益的整合和共同利益的創(chuàng)造。共同利益在形成的過程中,存在三種不同的情況:共同收益、共同威脅和“潛在損益”。國家在追求共同收益時,同樣需要主動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防范共同的威脅、推動“潛在損益”向共同收益的方向發(fā)展。國家利益間有三種關系:共同利益、互斥利益和利益隔絕。國家應擴大共同利益、減少互斥利益及其干擾,打破利益隔絕的界限使其向共同利益轉化,實現(xiàn)共同利益的制度化。以應對共同利益在推動國際合作過程中面臨的五種互斥利益困境:即相對收益困境、責任分配困境、安全疑慮困境、權力競爭困境和文明沖突困境。
作為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合作的關鍵性變量,身份認同有利于減少國際合作的干擾性因素。國家對國際合作身份的追求,提供國際合作動力或加劇國際紛爭。情感更多地體現(xiàn)國家的偏好,是身份認同的最初狀態(tài);認知是一種互動與協(xié)調過程,是身份認同的調整與再確認階段。積極情感和認知的合力共振推動國際合作身份認同的形成和不斷深化。身份認同的作用主要表現(xiàn)為國際合作動力的提供以及共有規(guī)范的內化。與此同時,國家應重視身份復雜性所導致的三種身份認同困境:身份的多樣性困境;身份的運動性困境;他者對自我身份認知的非中立性困境。在國際合作的進程中,國家應更加重視合作身份的凸顯,保證合作身份的相互確認。
假設“多高”組合在國際合作的過程中始終保持不變,國際合作將會實現(xiàn)由實現(xiàn)到維護再到深化的三級突破。“多低”“少高”組合下的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維持和深化的不確定性高?!岸嗟汀苯M合時,應通過相互了解與情感培養(yǎng)的加強推動合作身份的凸顯、實現(xiàn)身份的相互確認以提高身份認同?!吧俑摺苯M合時,國家應充分利用身份認同程度高的優(yōu)勢,挖掘共同利益的潛在增長點。實現(xiàn)共同利益建構的正向引導,擴大共同利益以提高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少低”組合時,國際合作的實現(xiàn)程度低。當前,首要任務是降低國際紛爭與攪局者對國際合作的負面影響,超越原有利益隔絕的“藩籬”、整合共同利益。其次,改善消極情緒,進而實現(xiàn)合作身份凸顯和相互確認,為合作創(chuàng)造條件。
世界各國應順勢而為,共同努力來降低國際合作的脆弱性,提高國際合作的效率,實現(xiàn)國際合作在速度、廣度和深度上的立體突破。推動以共同利益和身份認同為基礎和目的的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的聯(lián)合供給模式的建立。當前,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供給的直接目的是應對共同威脅,偏重國際責任的承擔與履行,以此為基礎的國際合作低效且脆弱性明顯。因此,首先,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的供給主體應該是所有合作參與者。其次,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供給的目標應是獲得共同收益和應對共同威脅的統(tǒng)一。第三,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供給應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第四,全球(區(qū)域)公共產(chǎn)品供給應以收益—責任的平衡為保障。公共產(chǎn)品可劃分為兩類:即物質層面的公共產(chǎn)品和觀念層面的公共產(chǎn)品。以提供物質性的公共產(chǎn)品為基礎性動力,以提供觀念性的公共產(chǎn)品為引導性動力。通過全球范圍內共同利益的建構,實現(xiàn)國際合作的充分與再平衡;通過合作身份的構建,探尋“收益—責任”的平衡點,解決主體間認同與合作分配問題,保證共同利益增加與身份認同提高的同頻共振。在此基礎上,建立共同規(guī)則、實現(xiàn)對國家行為的制度性和規(guī)范性約束是國際合作維持與深化的主要路徑和關鍵所在。以此為思路,當前在進行世界疫情防控與經(jīng)濟社會秩序恢復合作時,中國應更加堅定地秉持人類命運共同理念,“在多中心合作治理秩序的進程中發(fā)揮自身影響力,以重塑全球治理體系為目標,積極推動治理結構改革”B46,提升全球治理能力和整體效力,加速全球治理的進階,推動國際社會向全球善治的最終目標邁進。
需要強調的是,本文在嘗試建立一個新的國際合作理論分析框架時,更多的是從國際體系和國家間互動層面加以論述,對共同利益、身份認同等生成邏輯的分析說明還相對薄弱;對當今國際社會中主要行為國家國內政治反作用于國際關系和國家戰(zhàn)略的影響評估還很不足。今后,筆者將會投入更多的精力解決上述問題,以增強這一理論的解釋力和適用性。
① 〔美〕羅伯特·基歐漢:《霸權之后——世界政治經(jīng)濟中的合作與紛爭》,蘇長和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1-52頁。
② Putnam R D,Diplomacy Domestic Politics: The logic of Two-Level Games,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42, no.2, 1988,pp.427-460.
③ 〔美〕羅伯特·阿克塞爾羅德:《合作的進化》,吳堅忠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頁。
④ 宋秀琚:《西方主流國際關系理論對“國際合作理論”的不同解讀》,《國際論壇》2005年第5期。
⑤ 黃少安、韋倩:《合作行為與合作經(jīng)濟學:一個理論分析框架》,《經(jīng)濟理論與經(jīng)濟管理》2011年第2期。
⑥ 焦一強:《由認知分歧到合作共識:中俄“一帶一盟”對接合作研究——基于不對稱性相互依賴的視角》,《當代亞太》2018年第4期。
⑦ B27 B42 魏玲:《國內進程、不對稱互動與體系變化——中國、東盟與東亞合作》,《當代亞太》2010年第6期。
⑧ “不對稱互動”主要包括三個層面的內涵:首先,作為互動的出發(fā)點和基本原則,實力較強的一方要考慮到弱方的敏感度,表現(xiàn)出充分尊重,承認并照顧其合理關切;其次,在互動過程中,應采取協(xié)商一致的方式,照顧到弱方的舒適度,盡量由實力較弱的一方主導互動過程與互動節(jié)奏;第三,在互動的收益上,應向實力較弱的一方傾斜,收益包括制度和規(guī)范方面的軟性收益,也包括物質性收益。參見魏玲:《國內進程、不對稱互動與體系變化——中國、東盟與東亞合作》,《當代亞太》2010年第6期。
⑨ B24 孫杰:《不對稱合作:理解國際關系的一個視角》,《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5年第9期。
⑩ B18 阮宗澤:《試析共有利益與國際秩序的穩(wěn)定》,《國際問題研究》2006年第6期。
B11 B15 B21 劉笑陽:《國家間共同利益:概念與機理》,《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7年第6期。
B12 門洪華、甄文東:《共同利益與東北亞合作》,《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13年第3期。
B13 “共有利益”(shared interests)與“共同利益”(common interests)也不相同。后者是指靜態(tài)的利益匯合;前者既包括靜態(tài)利益的匯合,又包括動態(tài)利益的匯合,而動態(tài)利益的匯合在這里更加重要,它是指行為主體自愿、有意識地增進與對象的利益交匯。這是一種英文詞語意義的反推邏輯,共有利益與共同利益并不存在明顯的動靜區(qū)分。參考阮宗澤:《試析共有利益與國際秩序的穩(wěn)定》,《國際問題研究》2006年第6期。
B14 劉貞曄:《全球治理時代全球利益與國家利益的調適》,《社會科學》2015年第1期。
B16 〔美〕詹寧斯·瓦茨修訂:《奧本海國際法》,王鐵崖等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5年,第6頁。
B17 閻學通:《國家利益的判斷》,《戰(zhàn)略與管理》1996年第3期。
B19 門洪華:《中國東亞戰(zhàn)略的展開》,《當代亞太》2009年第1期。
B20 門洪華:《開放與國家戰(zhàn)略體系》,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1頁。
B22 〔美〕肯尼思·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信強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11頁。
B23 宋秀琚:《中國國際合作理論的成果與不足》,《云南社會科學》2006年第3期。
B25 〔美〕約翰·米爾斯海默:《大國政治的悲劇》,王義桅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7頁。
B26 周憲:《中國文學與文化的認同》,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3-4頁。
B28 倪世雄等:《當代西方國際關系理論》,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225頁。
B29 B30 B35 〔美〕亞歷山大·溫特:《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秦亞青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11、224、322-323頁。
B31 季玲:《重新思考體系建構主義身份理論的概念與邏輯》,《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2年第6期。
B32 Paul T V, Larson D W, Wohlforth W C, Status in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4,p.196.
B33 B39 B44 季玲:《情感、身份確認與社會身份的再生產(chǎn)》,博士學位論文,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系,2011年,第115、120、105頁。
B34 B36 趙洋:《交往行動、戰(zhàn)略對話與中國負責任大國身份建構》,《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7年第2期。
B37 張馨元、甄旭雷:《國家身份認同在中國和平崛起戰(zhàn)略中的作用》,《人民論壇》2013年第3期。
B38 相互確認指的是行為體在互動中確認自身身份的行為,也同時有助于互動的他者在該情境下得到身份確認。參見季玲:《情感、身份確認與社會身份的再生產(chǎn)》,博士學位論文,外交學院國際關系系,2011年,第120頁。
B40 Wendt A,Soci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p.227.
B41 陳拯:《身份追求與規(guī)范建設——“邊緣大國”改造國際人權規(guī)范的動機研究》,《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3年第5期。
B43 復雜性表現(xiàn)為主體間、主體與客體間、靜止與運動、時間與空間、客觀與主觀、物質與觀念等關系的復合交織。文章中身份的復雜性是指身份的多樣性、運動性和他者認知的非中立性。
B45 李峰:《國家身份如何塑造區(qū)域認同——以東南亞的區(qū)域大國“身份地位化”為例》,《南洋問題研究》2018年第2期。
B46 劉雨辰、楊魯慧:《國際秩序轉型視域下中國的角色轉換》,《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
(責任編輯:陳?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