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田取
魏晉時期,上流社會崇尚“清談”,東晉名將羊祜的后代羊孚憑此贏得尊重與厚待,并受之坦然。
號稱“風(fēng)華江左第一”的名士謝混是羊孚的好友,一次,羊孚去謝家玩,名士王恭的兩個弟弟王熙、王爽也在場。他們出身于貴族世家太原王氏,是晉孝武帝的妹夫,因此輕視羊孚,擺起臭臉想把他趕走。羊孚何嘗看不出他們的意思,卻泰然自若,索性把腳搭在茶幾上詠起詩來。
謝混禮貌性地跟王氏兄弟寒暄了幾句,然后轉(zhuǎn)身與羊孚高談闊論。王氏兄弟在旁邊越聽越驚喜,只覺羊孚所說的話精妙至極,不由對他刮目相看,主動與他攀談。
過了一會兒,早飯上桌,王氏兄弟顧不上吃,仍纏著羊孚清談。羊孚不理他們,埋頭猛吃,然后放下碗要走人。他們苦苦挽留,羊孚卻淡然地說:“剛才你們不待見我,我沒走,是因為餓;現(xiàn)在我吃飽了,該走了。”
面對權(quán)貴,羊孚從不曲意逢迎。名士卞范之任丹陽尹時,羊孚前去拜訪,聊了幾句后說:“我的病又犯了,坐著不舒服?!北宸吨桶阉堖M臥室,親自為他鋪床展被。羊孚也不客氣,脫鞋上床,呼呼大睡。卞范之則坐在旁邊,兩手托腮,不言不語,“含情脈脈”地盯著他。不知不覺到了傍晚,羊孚睡醒,準(zhǔn)備回家,卞范之握著他的手,懇切地說:“希望你能成為清談第一人,不要辜負(fù)我的期望!”
羊孚的弟弟娶了王家的女兒,婚后回門時,羊孚陪弟弟去了王家。見名士殷仲堪在座,羊孚一時技癢,便與他聊起《莊子·齊物論》的旨義。兩人各執(zhí)一詞,羊孚說:“雖然你現(xiàn)在不同意我的觀點,但等我們論辯四個回合后,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觀點其實一樣。”殷仲堪哪里肯信,笑道:“觀點只能說盡,哪能完全相同!”然而你來我往四個回合后,他們的觀點果然一致。殷仲堪嘆服,連聲夸贊羊孚是清談界的后起之秀。
權(quán)臣桓玄任太尉時,任羊孚為記室參軍(相當(dāng)于機要秘書),他也喜歡清談,沒事就跟羊孚切磋。一次,桓玄問:“何以共重吳聲?”短短六字,信息量卻很大,甚至是可以長篇大論的調(diào)研課題,結(jié)果羊孚也以短短六字作答:“當(dāng)以其妖而浮?!眳歉瓒嘁阅信異矍闉橹骶€,婉轉(zhuǎn)輕柔、嬌媚細(xì)膩,比較符合大家氏族的趣味,“妖”與“浮”恰恰抓住了吳歌的特點。此言一出,桓玄大為佩服。
還有一次,謝混向羊孚請教,“何以器舉瑚璉?”瑚璉是古代祭祀時盛糧食的器皿,相當(dāng)尊貴,孔子曾將學(xué)生子貢比作瑚璉。謝混是問羊孚,孔子為何用瑚璉來評價子貢。羊孚避繁就簡,說:“故當(dāng)以為接神之器!”
身懷絕技,走江湖便有底氣。于羊孚而言,你有王權(quán)富貴,我有才氣熏天,誰也別瞧不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