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的菜園子

北宋真宗年間的張君房擅寫志怪小說，一生著述頗多，其中最有名的叫《乘異記》;他還有本《麗情集》，專收歷代風(fēng)月往事——像這樣玄幻、言情都能玩轉(zhuǎn)的作家，倘若放在如今定能稱霸各大小說網(wǎng)站，名利雙收。可他大概不在乎這個，因為進(jìn)士出身的他還有個光鮮亮麗的頭銜——國史館專職學(xué)者。

宋真宗崇尚道教，搜羅了一大堆道家典籍，負(fù)責(zé)整理?？钡娜司褪菑埦?。成書后，他被晉封為著作郎，筆下的牛鬼蛇神也在道家思想的影響下愈發(fā)離奇。張君房認(rèn)為人的生命掌握在三尸神手中，而三尸神附于人體，等人睡熟后就去陰間向閻王打小報告，讓做壞事的人受到懲罰。破解這個“天大的秘密”后，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并想出一個法子——每天用茯苓茶迷惑、賄賂三尸神，使其不去打小報告，因此他過得很滋潤。

其實這只是張君房“悟道”后的精神寄托，此后他愈發(fā)率性而為，要么不務(wù)正業(yè)地寫志怪小說，要么終日酩酊大醉，充分踐行享樂主義?？捎幸惶?，他因喝醉而差點誤了皇家大事。

《湘山野錄》中載，真宗年間，忽有日本使者前來朝貢，給出的理由很扯——他們見宋朝方向的天空閃現(xiàn)祥光，非常驚異，便來探尋究竟。真宗忽悠道：“那是我的師父在煉丹呢，丹出金爐自有霞光四射。為打消貴國的憂慮，我準(zhǔn)備建座寺廟，既可供奉我的師父，也可紀(jì)念此事?！比毡臼拐哒f：“那太好了，能否將寺文賜給我們，以便我們回去交差？”真宗一看朝中值班的人文字功夫都不咋樣，于是急召張君房，可他正在一家酒館喝得爛醉，內(nèi)侍跑斷了腿也請不來他。

真宗大窘，但那時日本勢單力薄，使者也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在午門外翹首以待，否則張君房就要惹出外交亂子了。后來朝臣錢希白作詩譏諷道：“世上何人號最忙，紫薇失卻張君房?！?/p>

看在道家神仙的面子上，真宗沒治張君房的罪，可任性的張君房不會一直這么僥幸。一日退朝后，他騎馬走在街頭，忽然有個少年沖過來將他拉下馬，二話不說揮拳便打。張君房的臉上很快青一塊紫一塊，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帽子也不翼而飛。

一見血光，吃瓜群眾紛紛圍了上來。張君房何曾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厲聲叫道：“無名小兒竟敢毆打朝廷命官！”少年冷笑道：“我是白稹的兒子?！睆埦恳宦犃⒖虘Z了。

張君房與白稹既是同窗也是同年，可白稹瞧不起他的為人，總在旁人面前說他的壞話，弄得他非常難堪。張君房因此懷恨在心，可惜白稹英年早逝，沒能見到他后來成名發(fā)跡的風(fēng)光。都說“人死萬事休”，可張君房仍覺惡氣難平，便將白稹編排進(jìn)自己的大作《乘異記》中，說白稹死后曾給自己托夢，無比羞慚地說：“我因生前言行不檢點而被陰司罰做大龜，你明日乘船時就會碰見我?！钡诙?，張君房果然在船上見眾人圍觀一物，過去一看，原來是船夫網(wǎng)到了一只大龜。張君房心生不忍，于是買龜放生。隨著《乘異記》的暢銷，這個惡俗橋段流傳開來，白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淪為笑柄。張君房如此毀人清譽，難怪要被暴揍。

經(jīng)過吃瓜群眾的勸解，張君房答應(yīng)銷毀《乘異記》的刻版并登報道歉，少年這才饒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