狟先森
1895年,甲午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太原秀才劉大鵬正好進京趕考。他來自小地方,不知會試特別重視字跡端正,尤其是試題范圍超出了四書五經(jīng)的內(nèi)容,所以成績并不理想,落第回家后當起私塾先生。
劉大鵬接連三次會試都沒考中,一生待在老家,卻因他的《退想齋日記》引發(fā)史學界的關(guān)注。
劉大鵬在會試中接觸到一些關(guān)于洋務的知識,于是托人從北京買來一箱書籍,其中不乏《御批通鑒》《皇朝經(jīng)世文編》等經(jīng)世書籍,這頁書單背后是他周詳?shù)淖x書計劃和治國平天下的壯志雄心。經(jīng)過一番了解,他才忽然醒悟天下士子紛紛學習洋務知識是“時勢使然”。但他仍認為拋棄“經(jīng)世”而捧“西學”是舍本逐末,所以當山西于1902年率先創(chuàng)辦以西學為主的大學堂并聘請外籍教師時,他很不滿,并夸幾位因不愿與外籍教師為伍而辭職的老師有志氣。
但有趣的是,劉大鵬抱定孔孟經(jīng)典,卻讓兒子報名應考大學堂。傳統(tǒng)儒學教育讓他很難跳出舊式士子的思維,卻并不妨礙他觀察時局變化的眼光。這正是當時士子的矛盾心態(tài)——既想保持傳統(tǒng)情懷,又不得不對變局妥協(xié)。
劉大鵬仍將舉業(yè)視為成功的最高標準,至少在民國建立前,他對科舉停廢一事強烈抵觸,擔憂“再十年后恐無操筆為文之人,吾輩生路已絕”,甚至感嘆“心若死灰,看得眼前一切均屬空虛,無一可以垂之永久”。當光緒于1901年宣布變法時,這種士子被國家冷落的悲哀在他的日記中表露得明明白白,“天下之士莫不舍孔孟而向洋學,士風日下,伊于胡底耶!”
時局變化與舊制崩潰所帶來的失落、焦慮、迷茫、恐懼,在明清鼎革之際黃宗羲、顧炎武等經(jīng)世學家身上也能看到。從這個意義來說,劉大鵬不只是普通的讀書人,也是一名傳道者。但他絕非“書呆子”,于1914年出任縣立小學的校長,兼營小型煤窯,還有少量土地。實現(xiàn)“財務自由”后,他不像其他鄉(xiāng)紳那樣詩酒消遣,而是跋山涉水地尋訪古跡、搜羅文獻,寫成一系列反映時代風貌的洋洋巨著。
他還熱衷于地方公益,指導百姓興修水利,相關(guān)舉措在如今仍有重要的參考價值。1932年以前,晉祠天龍山石窟的石雕文物被帝國主義分子勾結(jié)劣僧瘋狂盜竊。劉大鵬成為太原古跡文物保護委員會的成員后,積極追查這場盜竊事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這就是新舊交替之際真正士子的高風亮節(jié),他們不一定緊跟時代的步伐,但盡己所能為國效力、為民謀福,無愧于圣賢之道。也正是在這些“小人物”的共同緩沖下,變革的血雨腥風才有所節(ji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