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的認同問題是個極其復雜的問題,其中一個關鍵的問題就是確定其影響因素,對于文化認同的問題已經有很多學者從不同學科領域進行了研究,但是從場所特性去研究對于文化認同的影響卻很少。文章以中堂為研究對象,從三個層面詳細論述了中堂場所的文化影響力,通過具體的論述,可以得出結論:場所的空間性、時間性和敘事性也是人們對場所的文化認同的主要影響因素。
關鍵詞:文化認同;中堂;場所;時間性;空間性;敘事性
文化作為一種意義生成系統,是由群體敘事或歷史事件構成的。文化在塑造社區(qū)的集體特征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文化規(guī)定了人們普遍接受的角色、行為規(guī)范、溝通方式和情感。Leila Scannell和Robert Gifford也提到,文化通過共享的歷史經驗、價值和符號將成員聯系在一起。
綜上所述,文化認同可以被認為是一個人的對自我的感覺和感知,因為它是由一個共同的、通過共享和世代相傳的整合的歷史、本體論、認識論、價值論和目的論意義生成系統提供的,文化認同可能受許多因素影響,包括個人、家庭和社會環(huán)境。
對于認同問題的研究范圍主要是對國家認同、民族認同、階級認同等的具體研究分析,其中廣泛研究的問題之一就是“影響文化認同的因素是什么”。也有很多學者從心理學、經濟學、哲學等角度進行了研究論述。
文化認同就像“文化”的概念一樣,它是多樣的、復雜的,有時是有爭議的,文化認同的研究是從不同的角度進行的,無論是從理論上、方法上還是在本體論上,文化身份既在個人層面又在團體層面上運作。H.M.Proshansky等學者也提到:場所身份是個人賦予的情感或象征意義上的依戀,自然景觀或地點成為一個人的自我認同的一部分,場所對于身份認同有著重要的意義。
“直到較近期,圍繞著文化認同和文化帝國主義這些問題的辯論都是運用‘文化同一體的模式展開的,對該模式定義的‘文化同一體人們罕有質詢?!薄巴恍浴笔撬骶w爾語言學著作中指出的重要概念?!巴恍浴币辉~來源于拉丁語“idem”,意為相同,“同一性”是自我的感覺和知覺。與其一個個分析文化認同,不如思考它們是如何相互聯系的,從索緒爾的“同一性”出發(fā)分析它們相互間的關系構成,從而得出“差異構成認同”的闡述。另外戴維·莫利也表示:全球化將對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有較為深遠的影響,這將會引發(fā)人類對于定位和方向性感知的改變,并且引發(fā)新的地域性認同,全球和地方之間的關系也因為全球化的逐步加深而產生新的空間與地域的關系。由此,可以分析出文化認同地域、空間和場所等有內在聯系。
挪威學者諾伯舒茲也在《存在·空間·建筑》中提出了人們在社會中為其自身的定位所必需的場所的現象、結構和精神等論述,并以城市進行了實證分析,進一步說明了場所應包括三個基本要素:即物質空間、感覺經驗和活動。
Nyasha Grayman-Simpson也指出文化認同有七個核心要素。其中第二點要素的敘事是關于文化和文化中的自我的心理故事。它包括關于這個團體的起源、世界觀、歷史與土地和社會制度的關系、現狀、政治化的意識形態(tài)和目的,以及未來展望的思想、感情和形象。
蘇賈還提到場所的空間性和時間性在語境上相互交織,密不可分地與自始至終的各種權利關聯聯系在一起。所以本文將從場所因素的空間性和時間性方面對身份塑造的影響進行闡述,同時以場所的敘事性提供的跨學科框架,來論述中國人對傳統中堂的文化認同。
一、中堂的空間性
“對于身份認同的追求實際上就是人們獲得并逐步認識到自身存在價值的過程,它必然會發(fā)生在一定的空間之內,但是無論是哪種空間形態(tài),公共的也好,封閉的也罷,都已經成為人們行動和意識的定位之所?!?/p>
Nyasha Grayman-Simpson指出的文化認同的七個核心要素之一有身份中心(Identity Centrality),中心性是指一個人的文化群體成員身份對他的自我概念相對與其他內化的社會群體身份的重要性。古時“以我為中心”的觀念,從中堂對稱性的空間分布就可以看出,長久以來潛移默化出內在和諧的空間和文化。
在古時,中堂在傳統家庭中的功能一般分為會客、行禮儀和佛堂三類,和私密的內室不同。因此它的空間位置就顯得格外重要,一般選擇坐北朝南的正房,并處于整個院落的中央。據《儀禮·聘禮》記載“公側襲,受玉于中堂與東楹之間”,故名為“中堂”。
中國人歷來講究借助于成長環(huán)境進行自我約束,但凡是稍有地位的家庭,都非常重視中堂的空間性構建。這個場所在傳統風水學中被稱為“財位”,關系到整個家族的氣運興衰。
場所是人和人群居生活的地方,場所的構建對人的生活以及需求都有著重要的作用。在《后現代地理學》中,蘇賈總結了場所的概念,即啟迪性的、有界限的區(qū)域。從概念中,能得出場所包含了物質的三維空間、精神的意義和行為過程等內容?!肮ぷ鞯攸c和居住地點是社會共同在場最顯著的結點場所,而且工作地點和居住地點在所處位置上的分離和地域權誘發(fā)了人類互動和經驗的型式。這種型式是以自己的距離和秩序,卻又是由社會生產的?!?/p>
二、中堂的時間性
時間對于場所生活的構建,界定了社會行為和社會關系受到物質建構并變得具體的方式,這其中包含社會關系?!掇o源》中這樣寫道:“唐設政事堂于中書省,以宰相親領其事?!惫手刑弥f起于唐。因唐、宋兩代置政事堂于中書省內,為宰相處理政務之處,中堂因宰相在中書省內辦公而得名,后遂稱宰相為中堂。直到明朝初時,“中堂”更多地成為對六部核心的官員一種尊稱。后來“中堂”逐漸演變成世家中最顯要的廳室名稱。
當前普遍的文化認同理論思考提出了文化認同中心性程度高、規(guī)定的文化角色行為的設定與積極的心理結果指標之間的聯系。但是中堂的文化角色行為的設定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長久以來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潛移默化發(fā)展而成的,或直接或間接影響著住宅內所有成員的思想和精神。中堂的時間性發(fā)展從典型的中堂家具就可以感知。
《荀子·君子篇》有語:“長幼有序,則事業(yè)捷成而有所休?!边@種秩序感被中堂的家具表現的淋漓盡致,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中堂的家具始終處于家庭中的重要地位,以器養(yǎng)人,格物致知,助益修身,且易形成內在的秩序氛圍,世代之間傳遞正能量。
中堂的家具作為從古至今有身份的家庭的必需品,也并不因為其使用者稀少,而慢慢降低它自身作為家具重器的要求。所以其在文化認同的場所因素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并不因為時間被淘汰。歷史上椅子的發(fā)展和選擇并不是技術上的決策,這其中更多包含的是一種復雜文化的選擇,這些都體現了強烈的文化認同感。
秦漢時期我國人民的起居方式延續(xù)了前幾代人席地而坐的習慣,還延續(xù)了春秋戰(zhàn)國的相關床、塌、幾和案的造型,但是不同的是秦漢時期已經出現了桌子和凳子,但并沒有在家具中充當主流。
魏晉時期坐具逐漸向高型發(fā)展,佛教傳入我國之后,高型的坐具便開始演化出把手,出現椅子以及方凳等等。坐類家居的品種增多也給起居帶來了不同的新方式。
唐代家具較為看重穩(wěn)定性,在以壺門結構得到較大發(fā)展的同時,對于裝飾美也更加向往。唐晚期的畫作《韓熙載夜宴圖》里已經有了扶手椅和靠背椅等高型的坐具,這在家具發(fā)展方面算一個里程碑式的階段。
宋代是承前啟后的階段,這時的高型坐具已經初具規(guī)模,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普及,這大大改變了我國傳統席地而坐的習俗。
明代家具繼承了以往的家具樣式,并且在這個基礎上又進一步形成了自己的獨有特色,出現了代表性的圈椅。
清代家具在康熙末年發(fā)展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家具更重要的是表現家庭主人的地位和身份,而不是將設計重點放在實用以及舒適性上。
從時間性上來說,中堂家具的發(fā)展到選擇及其形成的布局并沒有被時間淘汰,而是隨著歲月積淀發(fā)展,使得中堂的秩序感更強,內在功能更加明顯,所以說,中堂的家具是貫穿場所的時間性的重要角色。
三、中堂的敘事性
敘事學自20世紀60年代末出現以來,在80年代又被引入建筑理論中去,為空間的文化特色及其認同性的塑造、傳播建立了新的維度。場所敘事應運而生,主要涉及三個方面:表達、建構和詮釋場所信息、秩序和精神。
施萊辛格認為:“所有認同都在一套社會關系體系內構建起來,并要求其與其他認同相互認知……認同被看作是動態(tài)的、自然發(fā)生的集體行為?!薄吧鐣倪@種空間構建,既具體又具體化,既有歷史的定位又有政治上的內容,賦予區(qū)域以一種闡釋性的特征?!倍刑镁褪亲鳛樯鐣P系體系的內在體現的重要場所之一,古時王道社會的秩序需要外在的制度加以規(guī)范和約束,而道德教化則是內在的闡釋方式。
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中國人的日常用度包括家具格局上都有所敘述。中堂的內在影響體現于兩個方面:一是中堂本身空間性構建的場所倫理。二是中堂敘事性的空間裝飾帶來的感受與體驗。中堂的裝飾擺設正是傳統儒家思想的影響下所形成的文化模式,一定程度上制約并影響著古代中國人的思想和行動方式。
在中國傳統住宅中,中堂是與外界對話的重要場所。這個場所中的家具敘事,傳達的是“天圓地方”的儒家哲學和“長幼有序”的禮儀教化。作為一個敘事性場所,完整表述了其文化內涵。中堂場所描述的是主賓、尊卑、上下、長幼關系,通過這種關系嚴謹地傳達“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倫理觀,既是形式,又是內涵。
中堂是進行教化的場所也是敘事方式,具有中國傳統的敘事特色,在關中地區(qū),中堂曾和祠堂、學堂一樣,是人文教化的必備場所。
“場所的形成是一個社會過程,它源于內部的社會互動和活動。地方在促進城市社區(qū)的社會聯系方面具有有效作用?!蔽幕J同研究者們特別關注個體發(fā)現與特定文化角色相關的特質和屬性的程度,以及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扮演規(guī)定的文化角色行為的程度。除了會客之外,中堂還有恭行禮儀和祭祀功能。在古時,中國人約定俗成地把人生成長中的幾項重大禮儀放在中堂舉行,如嬰兒滿周歲時的抓周禮、滿十八歲的弱冠禮,還有具有重大意義的“拜天地”,都要在中堂舉行,這些行為都傳達了莊嚴而神圣的精神意義。
四、結語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中國人傳統的生活模式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其中的原因有很多:歷史的變遷、居室結構的西化、價值觀的多元、生活的快節(jié)奏、現代中國家庭的人口結構變化等等。傳統的家具布置及其象征意義在形式上雖有所變化,但是中國人對于中堂所傳承的言傳身教作用依然認同,也始終傳承著其潛移默化的倫理道德教化?!拔覀兛偸前堰^去當作未死的東西,而且是現在存在的一部分,柏格森派(Bergsonian)認為過去是不斷地鍥入未來之中的,這種智慧,愈來愈多了解?!?/p>
分析中堂及其文化不是本文的目的,而是想通過中堂這個場所及其內在的文化角色的意義從空間性、時間性和敘事性三個方面論述文化認同的場所因素。
在漢語中,“國家”由“國”和“家”構成,“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說明國家和家庭的關系相輔相成、密不可分。原研哉曾指出:“家不單純是住宅產業(yè)化的商品。它既是各個產業(yè)的交叉點,又是文化生活的基礎?!?/p>
如今的中堂的居住文化已在發(fā)生轉變,以至文化身份逐漸衰落,這說明了場所因素影響著人們對于傳統禮教場所的文化認同。就如原研哉所言,中堂作為家的一部分,是文化生活的基礎,其內在的特性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一代代的中國人,詮釋了中國人獨有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構成,所以,文化認同的場所因素是不可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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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嵇群晶,韓國國民大學設計系博士在讀。研究方向:空間·生活方式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