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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爾法斯特海怪(散文)

      2020-10-28 01:39:09楊碧薇
      作品 2020年10期
      關(guān)鍵詞:海怪珙桐海神

      推薦語:敬文東(北京大學(xué))

      許多人都知道,文學(xué)博士楊碧薇熱愛搖滾,癡迷旅行。她的活力就像她的文字一般綿延久長,常常剛停歇,又啟程,把自己和相機,連同一份等候中轉(zhuǎn)的心情匆匆打包,就立刻送入風(fēng)景冊中斑斕光彩的某頁。2011年,楊碧薇大學(xué)畢業(yè),離開了生活四年的廣西,又一路南行,到瓊州海峽另一頭的椰城??诶^續(xù)求學(xué)。昭通和??冢粋€依山,一個臨海。懸殊的地形,相悖的方位,竟然向中間匯合,滋養(yǎng)出她歌手、詩人、旅行家等多重身份。南中國海上的夜航船,載著這位年輕的詩人離岸,漂漂蕩蕩渡海,再尋一個對岸。南北兩地變換,海與岸交替,如何暢快游離于不同的風(fēng)景與經(jīng)驗?如何在文字與現(xiàn)實的虛實相生間橫渡往返又不迷失方向呢?對此,楊碧薇早已得心應(yīng)手。

      許多年來她都在雙城間穿梭,骨子里有山的堅定,又浸潤于微咸的氣息,內(nèi)陸性格漸拓出屬海的一面,她說:“我必須與海單獨相處。”她對海拎出一副海岸線般曲折的柔軟心腸,卻以剛硬磊落的西南腔調(diào)吐出“必須”的指令。不難想象,她心間一只無可名狀的獸,也習(xí)得海性,長成了“海怪”的模樣。這一次,楊碧薇將心中豢養(yǎng)的“海怪”,放跑在貝爾法斯特廣闊的海面上。她“聲稱”神秘莫測的海神身著精美衣袍,但我們更有理由相信,那或許正是時尚感極強的她素日里鐘愛的各色“華服”。于她而言,每一次地域空間的更換,不正是一次新奇的疊穿?類似的飄萍動蕩感,將養(yǎng)著楊碧薇內(nèi)心的泉眼,供給她層出不窮的旅行精力、豐富新奇的靈感想象,以及質(zhì)感十足的唯美趣味。

      所以,此行自東向西一路風(fēng)塵,她的海怪也游練成為海神。海神塑著金光燦爛的外身,卻陷于一本正經(jīng)的“無端的憂郁”?;蛟S,在異國度北愛爾蘭的首府貝爾法斯特,這個造船史源遠(yuǎn)流長的陌生城市,這個為啞言百年的“泰坦尼克號”送行的港口,楊碧薇冷靜地扯破一個謎底:在無邊的海與未知的岸面前,在偶然的占有與必然的死亡面前,在有限的文字和無限的心靈面前,喜樂和厭倦似乎早已同為一體,同哭同笑,同生同滅。好在行走與觀看,寫作和想象,總是能在海水倒灌的內(nèi)心升起火焰,總是能帶來生命的意義——人的,城的。

      因此,以心靈將養(yǎng)一只海怪又有什么駭人的呢?邂逅一位海神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不信怎樣,信了又能怎樣?”——楊碧薇式文字總是如此誠實直截又毫不膽怯,在最切近真實的維度里,靈巧地掩人耳目,為每一座或短暫或長久相愛過的城市,速寫山海氣味的“神”話。

      住在我心里孤獨的/孤獨的海怪/痛苦之王/開始厭倦 深海的光/停滯的海浪

      ——萬能青年旅店《秦皇島》

      我在Cairnryan港口下車,坐上去貝爾法斯特的輪渡。登船時,隱隱約約的海腥味縈繞著我的鼻翼,我終于活了過來。我又見到海了,它的氣味和我在一起。而之前那些在內(nèi)陸的生活,沒有海的日子,仿佛都不算數(shù)了,現(xiàn)在我可以把它們從生命中一筆抹除。

      進入輪渡內(nèi)部,狹窄的樓梯轉(zhuǎn)折而上。沿著指示牌,我爬上一層,再上一層……這里是餐廳,一眼望去,還有許多空位,但靠窗的座位早被占滿了。我只好在里排坐下,觀察窗邊的人。哎呀,好位置都被浪費了!瞧他們,有看書的,有聊天的,還有攤開書本寫作業(yè)的,獨獨沒有看海的。既不看海,坐窗邊的意義是什么呢?也許只是出于某種心理慣性,因為我也一樣,常常會下意識地把自己與人群疏離開。

      船開動了。天色早已黯淡,外面黑乎乎的,沒有光,也沒有燈塔。我猜這應(yīng)該是一艘快艇,眨眼間,就把陸地遠(yuǎn)遠(yuǎn)拋在腦后?,F(xiàn)在手機沒信號了,還有兩小時船才靠岸。真是稀罕啊,我竟忘了帶書。這兩小時成了人生偶然的富余。我點了一份魚薯條,借此消磨了十來分鐘光景。在海上,時間格外漫長。一個聲音對我說:走,上甲板去。

      船艙里很暖和,但外面一定很冷。剛才我就注意到,有幾人在甲板上站了不足一分鐘,都離開了。但無論如何,我得出去,我必須與海單獨相處,一秒鐘也行。這么想著,我已站在餐廳外面的走廊上,推開了通向甲板的門。門開的一剎那,寒風(fēng)便從外面猛灌進來;與此同時,一名發(fā)色極淺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往里鉆,不忘向我露出感激的微笑??吹贸鰜恚谕饷鎯鰤牧?,當(dāng)他僵紅的手無力地拉著沉重的門時,是我及時代勞了。

      門口有個頂棚,棚上是縱橫的舷桿。海的腥味撲將過來,濃烈放肆,妙不可言,我貪婪地呼吸著。走過頂棚時,風(fēng)愈加猛烈了,風(fēng)聲撕扯著無處安放的呼嘯。我頭頂?shù)钠鞄帽淮档毛C獵作響,如一壺?zé)脻L燙的水,不停翻滾著水泡。唯一不同的是,水是熾熱的,風(fēng)卻是冷的。

      甲板上的風(fēng)竟比頂棚處小得多。站在這里看頂棚,棚下的過道無異于一個天然的入風(fēng)口,怪不得!甲板上確實冷,但我還能承受。我慶幸自己穿足了厚衣服,可是風(fēng)不饒人。還沒在船欄邊站穩(wěn),手腳麻利的海風(fēng)已將我的圍巾解下大半,那長出來的一截,被它三卷兩繞地纏上我脖子,我被勒得緊緊的。我雙手追趕著海風(fēng)的速度,把圍巾重新系好并掖進衣領(lǐng),這下它不會再亂套了。剛忙活好,一陣大風(fēng)突襲,我又不得不去顧帽子。這是一頂卷邊短絨帽,此時我感覺帽頂都被風(fēng)吹得鼓脹起來,若不是有手抓著,它早就逃跑啦。

      再說一遍,真的要感謝這身行頭!早上在愛丁堡,爬過那些高高低低蜿蜒曲折的石梯時,我還嫌穿得太笨重。而現(xiàn)在,我該感恩戴德了。我穿的是一件帶抓絨的棕色棉衣,它把我變成了一頭毫無性感可言的棕熊!棉衣下面,齊踝的長裙被風(fēng)刮得老高,而我兩手都護著帽子,顧不上裙子了。還好裙子里面有一條加厚的黑絨褲,此刻就算有人經(jīng)過,我也不會暴露出什么離奇的內(nèi)容。幾分鐘后,狂風(fēng)總算過去了,我放下手,把身子俯靠在欄桿上。此刻,船已駛進愛爾蘭海的深處,茫茫黛黑吞噬了一切。

      我想起???。曾經(jīng),我也是這樣坐著夜航船,一次又一次地從海南島返回中國大陸最南端的海安港。所不同的是,那里的甲板,不論多少總是有人影的。在我記憶中,即使是最冷時,南中國海也不像愛爾蘭海這樣冷。更多的時候,南海上熱得要命!都說城市有熱島效應(yīng),可海口市區(qū)的溫度,壓根兒不能和船上相提并論。晚上是另一回事,若是白天,甲板上猛烈的陽光會讓人無所遁形。南海就是這個性格:因為熱情,人們愿意到甲板上看海;又因為暴烈,看海的時間總是短暫的。通常是這樣:萍水相逢的乘客并肩擠在甲板上,聊上幾句,就各自回船艙去;前腳剛走,又出來幾個人……哎,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每次想到??冢夷X海里就彈出一幀幀似曾相識的老照片。而現(xiàn)在,不過是九月末,愛爾蘭海上這艘Stena Line輪渡活像個早熟的少年,沉默于無端的憂郁。

      這樣也好,甲板是我一個人的了。強風(fēng)又在一陣一陣襲來,我不時扶緊帽檐。這時,我朝海中看去,有什么東西正在波浪里起伏。啊,那是一件袍子。更確切地說,是袍子的一角。只見那灰色衣擺在漠漠海浪中忽隱忽現(xiàn),幽朦的月色下,絲滑緞面閃爍著略透微紫的銀光。就著熠熠光針,我看清緞面上的刺繡:蘋果樹、眾神的酒杯、島嶼、古老的船徽、刻著花紋的十字勛章、飛碟狀的UFO、達格達豎琴、紅珊瑚與軍號……這些圖案以金絲銀線勾勒,以五彩蠶絲填充。它們燦若繁花,讓人挪不開眼睛。

      袍子的主人是誰呢?當(dāng)然是海神!想到這里,我忍不住激動起來。我決定好了:海神一現(xiàn)身,我就大著膽子和他攀談。但我很快就失望了:看上去,海神并沒有浮出海面的打算,至少此刻沒有。他更不是特地來見我的,倒像是一個在海上趕路的行者,連座駕都懶得備,而我們只不過碰巧遇見。他以和輪渡一致的節(jié)奏游著,還順便翻了兩個身。我只看到他袍子的一角沉入波濤,緊接著,另一側(cè)的袍子一角浮出海面。

      失落如小雨般紛揚灑下,想必這次是看不到海神的真面目了。旋即我發(fā)現(xiàn),真正使我失落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盤踞在心頭的迷茫與厭倦。前幾日在蘇格蘭,當(dāng)汽車穿行于杳無人煙的高地時,這種感覺尤為明顯。好像眼見的,眼不見的,都無法激發(fā)起我的興趣了。丟了興趣,也就沒什么可留戀的了。其實高地的景致也別有韻味:云繚霧漫的三姐妹山、毛毯般綠意盎然的草地、田野上空成群的烏鴉……途經(jīng)一個小鎮(zhèn)時,我還看到了當(dāng)?shù)鼐用駵剀跋楹偷狞S昏。但是我想,世界也不過如此啊,要么幸福,要么痛苦,要么痛并快樂著,要么就是麻木。日光之下早就無新事了,再古怪離奇的現(xiàn)象,都可以用一兩句話概括總結(jié)。而我們何苦需要那么多無干的東西呢?人生的疊變速度總是慢于新事物的增長,急急地追求花花世界里的陌生體驗,多多地占有,恐會適得其反,給生命帶來更多騷亂。經(jīng)歷豐富,靈魂荒蕪,是許多人的真實寫照。反過來,靈魂豐富,但知己難尋;何況再豐富的靈魂,也阻礙不了死的腳步。人固有一死,這最淺顯的道理,偏偏又是最易被忽略的。

      死當(dāng)然也令我惶惑過,但是漸漸地,我覺得死只是一個偽命題。既然每個人都要面對死,那么,死就無非是一種共同命運。對個體來說,真正的問題是自我的存在。王爾德有一句話曾讓我贊嘆,“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亡逼近的行程”;如今我想把它改為“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存在的無意義”。個體反抗無意義的方法,是讓存在變得有意義。于是有了追求,有了建立,有了事功,有了這鬧哄哄亂糟糟的美麗與嚴(yán)酷。一直以來,我認(rèn)為自己也是在抗?fàn)幍?。通過寫作,制造一點存在的幻象;寫,好歹是帶來相對的意義。但進一步想,這點可憐的意義也會隨著我的死煙消云散,到那時,還有人閱讀這些文字嗎?生死問題真是不能細(xì)想,尤其是不能放在更大的背景下來較真:相比于時間和宇宙,個體的生命意義又算什么呢?人類不過是地球的萬千物種之一,對地球來說,人類的生存只是彈指一揮間;而在宇宙中,地球多么渺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計。既然如此,寫作的終極意義又是什么?但,如果不寫,我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呢?

      無限的浩瀚嘲笑著人類的無知,無限的厭倦在我心坎上鋪展。我仿佛走出了一個玻璃罩,在罩子外看蕓蕓眾生,看到的是一出啞劇?;秀遍g,潸然淚下,萬事皆空……每當(dāng)我這么想時,就好似全部的力氣都使盡了,對余生不再有期待。

      珙桐是唯一一個向我坦白他也有這種厭倦感的人。他說,有一次坐飛機經(jīng)過瑞士上空,俯瞰蒼茫山脈,倍覺自然浩大,宇宙無垠,而人的愛恨情仇微不足道。“薇,我真的厭倦了?!边@簡直不像他的話,在我意識里,他與夏天是密不可分的。每當(dāng)想起故鄉(xiāng)的男孩們時,我總會想到冬天。昭通的冬天多冷啊,男孩們頭頂針織帽,身穿羽絨大衣,走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天氣清寒,他們用戴手套的手指撥響單車的銅鈴,在霧氣漸散的藍天下穿過堆滿白雪的城市。但珙桐不一樣,他留給我的都是夏天的記憶。比如陽光如水,涼風(fēng)習(xí)習(xí),我穿著粉色的連衣裙和他走過盎然的綠樹。樹葉間漏下的光斑真是太迷離了!比如他總是用一雙溫柔的眼睛看著我,嘴角掛著笑。后來那雙眼睛里有了渴望,再后來有了火。當(dāng)他的眼睛起火時,我就不敢正視了。所以接下來,我們的故事是轟轟烈烈的私奔?不,私奔是搖滾里唱的,我們只是在各自的軌道上蹉跎了許多年。蹉跎也能帶來一丁點慰藉:對于彼此,我們總算有了少年時所缺少的某些品質(zhì)。例如,當(dāng)我們平靜地講述自己的情史時,對方能不動聲色地傾聽,時而感嘆,時而捧腹。

      我沒問過珙桐的厭倦來自何方。我潛意識里認(rèn)為,他的厭倦與我的一樣,是說不出什么具體緣由的。也許就是在一剎那,甚至是最快樂喜慶的瞬間,厭倦突然就來了,化身為颶風(fēng),飛速地席卷你的一切癡妄……想到這里時,那一直泅泳的海神竟開始上浮了!天,我還沒做好準(zhǔn)備,他會帶走我嗎?雖然我并不害怕,但好歹給我一點時間。我緊張地回過頭掃視了一下船艙,透過玻璃窗,只見人們漠然如初,沒有誰注意到那身精美的袍子正在越來越多地露出海面。我又轉(zhuǎn)過頭,正對著一頂鑲滿珠貝的山字形皇冠,皇冠下是海神疲憊憂愁的臉。

      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是驚奇的,至少眉毛會往上抬一抬。我一直以為,海神威嚴(yán)無邊,略帶慍怒,誰知他和我一樣!我不禁想起浪樂隊的歌,差點哼出聲來:“波塞冬啊,快帶我走吧!/啊美人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波塞冬啊,快帶我走吧,/我無法再這樣生活!”最終,我的歌聲被海神的衰老硬生生地堵在喉頭。他凝視著我,灰藍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似乎在詢問我什么,實際上這老頭兒,他什么都知道。

      輪渡所經(jīng)之處,排排浪花被賦予工業(yè)社會的嘈雜。隔著轟鳴波濤,我和海神無聲對望。在漆黑的愛爾蘭海上,我們宛若一對默契的父女,各自消化著心事。海神啊,為何你如此孤獨,你要去往何方?這些問題我并未喊出口(從頭到尾我們都沒講一句話)。我即將抵達陰雨綿綿的貝爾法斯特,在那里憑吊“泰坦尼克號”當(dāng)年的光榮和創(chuàng)痛。我會走過路燈下蕭索潮濕的街道。接下來我將繼續(xù)啟程,前往愛爾蘭,重復(fù)一個異鄉(xiāng)人總是要說再見的旅行生活。而海神早已明了我的厭倦,他會看著我在這空洞幻夢中繼續(xù)掙扎,并不打算對我施以援手。這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海神有他的難處,我也有我的海怪。

      那是一頭怎樣的海怪?它被我豢養(yǎng)在心里,從不見陽光。連我也不知道它的真相。我猜,有時它有成排的尖牙利齒,有時又長出能把一切勒得暈過去的八只長腳;若它有從不飛翔的金色羽翼和美杜莎的目光,也不足為奇。更大的可能是,它并不猙獰,倒像是一個五歲的小姑娘,只顧舉著一瓶肥皂液在夕陽下吹泡泡,太陽消失在山坳的時候,泡泡就越來越薄,直至破滅,在飛舞的金色塵埃里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嘭”的一聲響。那個五歲的小姑娘,一直在等待擁抱,一直不敢索要,仿佛索要會令自己心不安,仿佛得到的都是意外之財,總會失去。

      而有一天,珙桐抱住了這五歲的小姑娘,說:“只要你愿意,我就會和你生活在一起,照顧你。我能接受你那些源源不斷涌來的兄弟,也能接受你愛的人,甚至幫你照顧他?!?/p>

      “你不覺得這很怪異嗎?”我問。

      我其實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我不否認(rèn),人類的生活方式多種多樣,他說的是其中一種可能。但對我來說,這種可能僅僅發(fā)生于理論上,至少我的現(xiàn)實生活無法為它提供存在的土壤。

      他還是給出了一句話:“這不怪異,因為我想,我真正懂得你的需要?!?/p>

      “你并不懂我,”我反駁道,“到目前為止,你只看到了我的優(yōu)點。但我有很多缺點,比如缺乏勇氣;你知道,這就是懦弱的表現(xiàn)……”

      “我也有缺點,人都有缺點?!辩钔┱f。

      “我們的缺點不是一回事。反正,它們沒法兼容?!蔽掖直┑乜偨Y(jié)道,并以此結(jié)束了談話。

      我沒對珙桐說,剛才他真的捉住了我的海怪。當(dāng)他把它抱在懷里時,它徒勞地扭動著身子,在他熱烘烘的體溫里掙扎??窗?,它皮膚上丑陋的褶子,它那雙躲閃的眼睛,還有看上去尖刻其實并無殺傷力的小爪子,都被他一覽無余。這真是一件怪不好意思的事!而且,為什么要通過他,我才進一步看到這頭海怪的模樣!和珙桐在一起時,要么我就什么都不想,即使世界風(fēng)云變幻,也與我無干;要么,萬千問號就在我腦子的跑道上賽跑,好像蟄伏在我生命里的問題一股腦兒都冒出來了。這再明白不過了:珙桐關(guān)心著那些困擾我的問題,所以它們才向他顯現(xiàn);而我呢,身為問題的主人,卻一直在逃避。

      說真的,我總覺得珙桐就是個小男孩兒。與我身邊那些一副見過世面的男士相比,珙桐實在是太稚嫩了!可是,有哪位成熟男士能一眼洞穿我心里的海怪呢?看穿海怪這件事,好像只有小男孩兒能;也只有小男孩兒,在看穿了海怪后,還愿意抱住它不放。一直以來,珙桐的話都不多,他貌似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三句以上連貫的話。可自從捉住過我的海怪后,他的話明顯多了起來,呵,還很連貫:“我知道你要的是絕對的自由,這一點,他們都不懂。他們總以為可以給你自由,其實自由不是他們給的,因為它本來就屬于你。我尊重你的自由,你愛誰,就和誰在一起好了;只要你高興,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勇敢地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做你的奴隸……”

      “奴隸?”我笑著打斷他的話,“你還記得《小王子》里的狐貍呀?”上中學(xué)時,我給珙桐講過圣·??颂K佩里的《小王子》,那只美麗的狐貍對小王子說,“如果你馴養(yǎng)了我,那該多美妙??!金黃的麥子會使我想起你,我也會喜歡上風(fēng)吹麥浪的聲音?!?/p>

      “難道你要做那只狐貍嗎?”我嘲諷地問,順便用鳥先生的目光回?fù)袅怂钔┤ゲ剂兴釙r,曾給我發(fā)過一張海鳥的照片。照片上,那位高傲的鳥先生滿眼蔑視,一臉冷漠,個性得不要不要的。

      我以為我的嘲諷,至少這個眼神能阻止珙桐的話,可他眼里的那團火又向我撲來了,我低下頭,不敢再看?!稗?,我是認(rèn)真的?!彼p輕說。

      “唉。”我只好這樣說。

      海風(fēng)再度吹亂了我的頭發(fā),我從回憶里跳轉(zhuǎn)身來。不知不覺間,我與海神對望好一陣子了。此時,他的臉漸漸下沉,只留下一雙眼睛還露在海面上。仍是那略帶哀傷的、靜默的、深邃的目光!我知道,他在向我告別,過不了多久,船就會靠岸了。

      “謝謝你,再會吧!”我用眼神對海神說。

      他看懂了,微微點了一下頭。慢慢地,那山字形的皇冠浸沒于海水中,那袍子又只剩下一角了。啊,那精密的刺繡,那美麗的沉淪!沉下去了,榮耀的徽章;沉下去了,眾神的夜光杯;最后沉下去的,是仍在奏響的豎琴。

      海面上一片平靜,沒有島,沒有氣泡,也沒有光。

      這時我才注意到,甲板的另一頭,離我很遠(yuǎn)的地方,一個男人正靠在欄桿上抽煙。風(fēng)湮沒了煙卷燃燒的滋滋聲。在燈光下,煙灰像失重的紙花隨風(fēng)飄舞,最后消失不見。

      那次談話后,我并沒有和珙桐走。我總覺得自己要走的是一條孤絕的路,哪怕是現(xiàn)在,滿心徘徊著揮之不去的厭倦感,我也會走下去。

      珙桐是一個人離開的,那是一個燈火濃稠的夏日夜晚。在輝煌的霓虹下,他捧起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說:“薇,我愛你。我是認(rèn)真的,你信嗎?”

      我到底信不信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回答不信的話,他極有可能誤車。此刻,我的臉被他用雙手捧住,我沒法不正視他了。他的眸子還和多年前一樣溫柔,又分明多了兩束讓我窒息的火光。我在絕望的旖旎中只說出一個字:“信?!辩钔┙K于松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你信就好?!?/p>

      我心里想:不信怎樣,信了又能怎樣?我們的人生還不照樣陷入各自的瑣碎,或油鹽柴米,或雞飛狗跳。但轉(zhuǎn)念也想:在這七十億人口的地球上,在那相隔萬水千山的遙遠(yuǎn)地方,被一個人記掛,是何等甜美,我何苦悲傷?況且,我敢否認(rèn)自己也在牽掛他嗎?

      我們在人潮涌動的站臺告別,風(fēng)把遠(yuǎn)處的樹葉翻得沙沙作響。夏天快結(jié)束了。

      再過一會兒,人們就會指著海上亮起來的地方說,“看呀,燈光!快靠岸了!”此刻,海面平靜如初卻又暗濤洶涌。我極力遠(yuǎn)視那條真實得不能再虛幻的直線,對著空氣,對心里的海怪說:“走吧,我們該回船艙了?!?/p>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它順從地點了點頭,還聞到了它翅膀扇起的片片海腥味。一陣心潮激蕩后,海怪飛回我的心里,重新住了進去。

      我?guī)е鴥?nèi)心豢養(yǎng)的海怪走過甲板,想起《春光乍泄》里的一句話:“一九九七年一月,我終于來到世界盡頭,這里是南美洲南面最后一個燈塔,再過去就是南極,突然之間我很想回家?!必悹柗ㄋ固夭⒉皇鞘澜绲谋M頭,我也并不想回家。家,是最遙遠(yuǎn)的距離,遠(yuǎn)到你千辛萬苦,眼看就要追到,它卻又先你一步,跑去了別的地方。要不然,它就對你說,“如果想要有家,你總得放下點什么什么……”吧啦吧啦的。所以,對于家,漂萍者最好還是不要保持期待。不信,就看看我:與我相處最久的,不過是那只既陌生又熟悉、令我又愛又恨的海怪!

      走回頂棚處,又是風(fēng)聲蕭蕭。下一秒,我將推開通往餐廳的門,而海怪一動不動,仿佛累壞了,一旦附著我的心,它就睡著了。

      責(zé)編:周朝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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