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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竊格瓦拉

      2020-11-19 14:32:52趙九八
      長江叢刊 2020年31期
      關(guān)鍵詞:臭水溝格瓦拉翠翠

      ■趙九八

      圓盤在轉(zhuǎn),從這頭轉(zhuǎn)到那頭,再從那頭轉(zhuǎn)了回來,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盛菜的碗碟就變成了小船。客人們現(xiàn)在都懶得動手轉(zhuǎn)桌子了,自動旋轉(zhuǎn)著的餐桌,它轉(zhuǎn)得慢。在這個時代,人的命運也可以變成桌上供人吃的菜。他們把我叫了進來。老板說把客人們伺候好了加工資,我憨憨笑著,眼睛望著桌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菜,心里想著這是不是我的事兒。

      “竊格瓦拉?”

      我沒應聲,還是憨憨笑著,只有笑才能把對方迷惑,他會認為我在默認。不回答,他們的腦海里就會自動鉆出來答案,我就是竊格瓦拉。

      “兄弟,來,來,坐,吃飯沒有?再加副筷子,一起吃,你是網(wǎng)紅?。」?,大網(wǎng)紅,剛剛看你上菜就注意了,一問老板,還真是,網(wǎng)上可火了,竊格瓦拉,哈哈,‘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有什么困難和我說,兄弟我義不容辭?!?/p>

      說到這他開始掏衣兜兒,我以為他要掏錢包,結(jié)果掏出來手機。

      “來,兄弟,過來,照張相,對,合個影,留個紀念?!?/p>

      他看了看手機,挺滿意,黑了屏,把手機放在桌面上,見我站著,伸手拉我坐下。

      “坐??!坐坐,吃點東西,喝點酒!”

      “還,還在上班呢!”

      “上班?喊你們老板來,批準你喝酒,上班怎么了?飯店就是吃飯喝酒的地方?!?/p>

      見他那倒酒架勢,我屁股還沒坐熱就站起了身。他見我站了起來,愣住,抬頭瞪我,仿佛要從眼里射出閃電。我還是憨笑著。他可能是個領(lǐng)導,要么是公司里的老總,白襯衣塞在褲腰中,袖子也卷起來了,戴著副眼鏡,手腕處有一塊亮閃閃的機械手表。

      “不給面子?”

      “真喝不了?!?/p>

      我逃一般從包房退出,老板恰逢其時地出現(xiàn)在門口,和我擦肩而過,進入了屋內(nèi)。

      “把他給我喊回來!”

      “他不能喝酒,真不能喝酒,一喝就醉……”

      后面的話我聽不見了,我三拐四轉(zhuǎn)的,進入到了后廚。洗滌池里的一堆臟盤子還沒洗呢!那是我的工作,洗到一半兒就被老板喊去見了客人,沒想到讓喝酒。我真的一沾酒就倒,喝不得,不喝酒的時候還能和他叨叨,不就是當個竊格瓦拉嘛!

      不銹鋼洗滌池里泡起了白色泡沫兒,飄起了洗滌劑檸檬香味兒和臟盤子上的油污味兒。一個人洗盤子自在,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哪怕他們是客人,哪怕老板要加工資我也不喜歡。心里的想法總是和現(xiàn)實充滿了矛盾,為了那些錢,我得把自己當成竊格瓦拉。

      “康超,康超啊!”

      還沒洗兩個盤子呢!老板叫我,我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手,向著后廚門口的老板走去。老板精瘦,像根麻桿兒一樣杵在后廚門口,兩只眼睛賊有光,看我就像在看錢,讓我一怔。

      “你得說點好聽的,說漂亮的話兒,讓人家一聽就覺得你是那個誰,多學習,回家看視頻了沒有?學人家的語氣,神態(tài),骨子里的氣質(zhì),來,讓我看看,再看看……”

      老板圍著我轉(zhuǎn),仔仔細細地打量我。

      “像,真他媽像!”

      如果說我是竊格瓦拉也說得過去,反正沒人去探究我到底是誰,經(jīng)常會有客人把我當成他,我懶得去解釋,漸漸地我就成為了他,也成了飯店里招攬客人的招牌。

      “只不過,又有哪里不一樣?!?/p>

      老板還在看我,他要找出我和他的不同,反倒提醒了我,我并不是他,我到底是誰呢?

      “氣質(zhì),氣質(zhì),眼神,眼神,你的眼里都有些啥???金錢?美女?哈哈,我咋只看到了我呢?你的眼沒有光澤,不像他那么自信,狂妄,自得其樂,得好好培養(yǎng)??!”

      老板依然沒走,盯著我看,我在他的眼里找到了我,小小的我,拘禁在他眼球中。

      “多學,酒也要喝點,這幾天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好幾家直播公司,到時候帶你去試鏡,我給你運作,哈哈,就你和他一個模子出來的模樣兒,帶貨準賺!”

      我在老板眼睛里看到了錢,一摞摞的錢,他把小小的我放在了錢堆里。

      “兄弟,三七開,撈一把,夠你干好幾年!”

      這天夜里下班后,我還在想老板的話,是他三我七呢,還是我七他三?沒明說,只說有得賺。他還說羅浩永直播一次帶貨賺了兩千四百多萬。按說竊格瓦拉名氣和羅浩永比不差,羅浩永不就是個講故事賣鉗子手機的人嘛!哪有竊格瓦拉成為新生代精神領(lǐng)袖來勁?帶貨真能賺那么多錢嗎?想到那一摞摞錢用卡車拉我就打了個冷戰(zhàn),外面的風冷我的心卻是熱的,熱到打冷戰(zhàn)。

      回到家后,已經(jīng)夜里十點半了。想起給翠翠打個電話,說說羅浩永帶貨的事情,順便也說說我馬上要開直播了,讓她有個念想,我,康超,終于有了今天,要發(fā)達了。

      結(jié)果電話打過去一直沒人接聽,我按了好幾次重撥健,手機里才出現(xiàn)了她的喊話。

      “我叫你別打來了你還打?”

      “翠翠,好事。”

      “好個屁事!”

      翠翠把電話掛了。

      我愣住了,想要再按重撥鍵,想了想,算了。翠翠沒有把我拉進黑名單就很不錯了,電話還能通,沒完全的斷,還有著念想。她這人平常挺溫和的,咋就屁事兒屁事兒地從嘴巴里冒出來了呢?等過年回村,她媽問我,要怎么說她的變化?當年出來她媽千囑咐萬交待,讓我在這南方城市里多照顧照顧她。漸漸地我們疏遠了,她去了另外一座城,也不太遠,坐車一個多小時,但也是到了另外一座城。

      從小就有的那股情緒,淡了,變淡的情緒才是最傷人的。想起翠翠小時候扎著羊角辮笑嘻嘻地村頭村尾康哥康哥地叫,心也就軟了,想長大后娶她當媳婦。

      以前她進電子廠打工有委屈還會跟我打電話聊天,后來她不在電子廠干了,談了男朋友,又談了男朋友,做過化妝品售貨員什么的,也開過小店做美容,聽說是個大老板給她的啟動資金,圈子不一樣聯(lián)系也就沒那么緊密了。前年過年回村發(fā)現(xiàn)她還單著,想著大家都年齡大了,就一天好幾個電話打給她,談著餐館里的瑣碎事兒,談一天的情緒。

      念想也只是我的念想,倒不是她念想著我。

      竊格瓦拉?;蛟S真成了竊格瓦拉,一切才能有變化。

      我在鏡子里看著自個兒,老天眷顧,讓我這張臉長得像竊格瓦拉。想想可笑,竊格瓦拉是盜竊的竊,不是南美洲那位革命者切格瓦拉。竊格瓦拉偷電瓶車,會說好聽話。我們都有著大胡子,這胡子是什么時候留的呢?上次放假無聊跑去那座城找翠翠,她電話里說在談生意,推杯換盞中,聽到了好幾個男人爽朗的笑聲?;貋砗蠛泳蛻械霉瘟?。翠翠她做啥子生意呢?做美容的那家小店早就關(guān)了,再進廠是不可能的事兒,現(xiàn)在也沒個正經(jīng)工作。她身邊的朋友都是大老板吧。

      “竊格瓦拉,我他媽就應該是竊格瓦拉!”

      我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竊格瓦拉偷電瓶車被抓起來了,老板想打個時間差,直播的時候讓廣大的網(wǎng)友把我當成他。我要說那些漂亮的話兒,對,漂亮話。

      “咳咳,你們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生意又不會做,只好在這里帶貨,我就是竊格瓦拉,對,出來了,進看守所感覺就像回家一樣,但我也出來了,電瓶車沒得偷了,友仔友女們多支持我,你們看著這,這貨……”

      我不知道我要賣些啥,盯著鏡子里空空的手,想著直播介紹的貨都是直播公司聯(lián)系好的,就更不知道說些啥了。說不出來也要說,我再一次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這貨,這他媽的貨……”

      我又說不來了,鏡子就是直播用的手機,看著它我莫名緊張。這貨,我這貨咋就不能成為竊格瓦拉呢?說話像了,但還是不是他,我要怎么才能成為他?對,老板說了氣質(zhì),說了我的眼睛,我得仔仔細細地看看我的眼睛里到底有些啥?有金錢?有美女?

      一位社工負責全職照看結(jié)核病人的工作,在結(jié)核病房工作的其他社工負責把所有的結(jié)核病人都轉(zhuǎn)介給她。她參加結(jié)核病門診,查看所有由醫(yī)生轉(zhuǎn)介的結(jié)核病人,并盡力安排他們?nèi)ラT診治療,或是住院,或是住療養(yǎng)院,或是回家休養(yǎng)。無論如何,治療都是合理的。結(jié)核病人所需的治療方式,是醫(yī)生和社工根據(jù)對患者的病情、社會和經(jīng)濟狀況的慎重考慮而共同決定的。服務重點是照顧處于早期階段的結(jié)核病患者,以及有足夠收入以完成整個治療過程的病人。

      我睜大了眼睛看鏡子,此時此刻我把它當成了直播用的手機,說實話它既不是手機也不是鏡子,因為里面有著我的眼,我那真實的眼睛??!我不是竊格瓦拉,也不是切格瓦拉,但我就是想要成為他。

      我懵了,也就不去看鏡子了,想到了童話故事里的魔鏡,魔鏡啊魔鏡,我怎么就不能成為竊格瓦拉?又想到了希臘神話里頭發(fā)全是蛇的女妖,鏡子里的眼仿佛成了它的眼,看一眼我就石化了。

      老板說了,三七開,羅浩永帶一次貨賺兩千多萬,我要是成為了竊格瓦拉,搞不好一輩子不用打工。

      想到這我爽了,得洗洗睡了,也不石化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像往常一樣洗漱完后我躺在床上刷抖音,漸漸地瞌睡蟲鉆進了腦子,眼皮子重了,那些成為竊格瓦拉的想法不停地鉆來鉆去,和瞌睡蟲一起讓我睡了過去。

      “當大老板,把錢賺的一墩一墩的,我當大老板,用錢也是一墩一墩的……”

      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陣鈴聲吵醒,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翠翠,半夜1點17分,忙接聽電話。這時候她打電話來干什么?

      “喂!”

      電話里沉默,好半天也不見翠翠說話。

      “翠翠,翠翠,是你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翠翠細細哭聲。

      是她,就是她,這聲音從小聽到大。她吸鼻子了,呼吸重,鼻翼也在顫動,隔著手機都感受得到。

      “翠翠,翠翠……”

      她一直哭,不說話,我也不喊她了,她把哭的情緒傳染給了我。她雖沒在我身旁,我卻懂得了一些事兒,就讓她哭好了,我這么靜靜地聽著她哭也是一種安慰。

      我不說話任思緒翻飛。什么事兒讓翠翠哭呢?同時也有小小喜悅,她給我打電話了,她念想了我,我覺得我的機會來了。她卻忽然又把電話掛了。

      “喂!翠翠,翠翠!”

      整個晚上我都睡不著了,翠翠干嘛這樣?

      我給她回撥了過去,占線。

      我的腦子里想東想西,再回撥了過去,關(guān)機。

      翠翠手機關(guān)機了,她把我對她的念想放大了無數(shù)倍,她對我的那點念想?yún)s硬生生斷了。我有些惱,打電話過來卻不說話,就只是哭,沒哭完還掛了。她怎么了?她把我當成什么了?從小翠翠喊我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在腦海,康哥,康哥?。∫婚W而過,就這么沒了。

      我把手機里存著的竊格瓦拉當年偷電瓶車被抓,被手銬銬著說話的視頻放了又放,放到我迷迷糊糊又困了,再次睡了下去。最后閉眼時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凌晨3點21分。

      第二天起來我已經(jīng)不是我了,我是竊格瓦拉,哪怕我內(nèi)心深處還有著康超這個名字,我也不是康超。

      從城中村出租屋回到飯店后,我又遇到了老板。自從我變成竊格瓦拉后,我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康超,康超??!”

      “我是竊格瓦拉!”

      我一下子把老板吼懵了。

      老板的眼睛里有著我,他把我拘禁在小小的眼球里。我憋了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像團火焰一樣在燃燒。

      “竊格瓦拉?好,很好,是這個狀態(tài)。”

      老板和昨天一樣仔仔細細地看著我,他還是圍著我轉(zhuǎn)。

      “一夜的工夫你有些不一樣,不錯,你這叫?叫狂妄,對,多了些狂妄的感覺,不錯,很不錯,多找點感覺,那邊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后天就帶你去試鏡?!?/p>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空對鏡子練習帶貨的樣子,想要問直播的時候帶些什么貨,忽然又想到這樣問不夠狂,也就不問了。要狂就狂妄到底,狂就像喝酒后的那股勁,沒了那股勁我就又要變回我了,我現(xiàn)在是竊格瓦拉,不是康超。

      我進了后廚,把門關(guān)得“咚”地一響,大家都看著我。后廚里做菜的師傅是老大,他看我的眼神也很不一樣,以往他的眼也是監(jiān)牢,會把我關(guān)進去,今天那監(jiān)牢地面還冒出了刺兒。我不能示弱,直勾勾地也盯看著他,拿出了竊格瓦拉的狂妄勁。他看了看,眼里就沒冒刺兒了,也不再看我了。

      老板隨后跟進了后廚:“都尊重點,從現(xiàn)在起他不是康超了,是竊格瓦拉!哈哈,不錯不錯,但還少了點感覺,少了點自信和自得其樂?!?/p>

      老板是個雞蛋里面挑骨頭的人,狂妄有了,難道還不是竊格瓦拉?或許老板看到了我眼里冒出的火,他憨憨笑著,話鋒就這么變了。

      “竊格瓦拉,竊格瓦拉,哈哈,有了有了,自信好像也有了!自得其樂呢?那股目空一切的感覺呢?就算是被抓住了也無所謂的表情?!?/p>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得其樂,無所謂倒是知道,于是不理會老板了,無所謂嘛!無所謂。

      我來到了不銹鋼洗漱池旁,盯著空空的池底,心里忽然有些觸動,下意識地回頭看了老板一眼。老板依然還在盯著我看,眼里的光更盛了,他的眼里沒有我,只有耀眼的金光,仿佛要把我映照成個金人兒。

      老板走后我還在想他那眼神,到底我在他眼里算個啥呢?他的眼里沒有他也沒有我,只有著熱切的期待。無所謂了,這一票做得好的話,得了錢,一切都無所謂了。對廣大網(wǎng)友而言,這也不叫欺騙,因為那個竊格瓦拉還在牢里,他也不知道他成了竊格瓦拉,這是網(wǎng)上的人給他起的尊稱,我拿來用倒也不存在真和假。

      不銹鋼洗漱池旁有今晨買的一大堆蔬菜,按照以往工作流程得淘洗了。我把水龍頭擰開,水嘩嘩地流,我盯著水看,手里捧起一把芹菜。池底下水口堵著,水已經(jīng)漸漸地漫起來了,我還是捧著那把綠油油的芹菜,芹菜味兒飄進了我的鼻孔。

      “洗他媽洗!”

      我把那芹菜扔進了不銹鋼洗漱池中。

      心里爽了,這可比想著賺幾百萬還爽,兩件爽爽的事情讓心里更爽了。一后廚的人都在看我,他們的眼里有著驚訝,都有著他們自個兒,可憐的自個兒。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备`格瓦拉的經(jīng)典語錄忽然出現(xiàn)在腦海,有關(guān)康超的事兒也隨后涌了出來,如果直播效果不好,沒賺到錢,還當不當這竊格瓦拉?我不知道,我覺得出現(xiàn)這樣猶豫很要不得,我得把那些想法從心底剔除。

      老板在柜臺旁數(shù)錢,見我出來,迅速把錢放進了抽屜中。他上個月工資還沒發(fā)我呢!說是也不晚這幾天,又快到月底了,咋還不發(fā)?

      有了錢以后去找翠翠,告訴她別打工了,離開大城市,回家。萬一直播沒賺到錢怎么辦?萬一失敗了,現(xiàn)在我這么狂,老板會不會把我開除?這個想法深深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我不能露出半點馬腳,就得狂妄,自信,就得無所謂。老板眼里沒有我,金錢的味道更濃了。

      “放你兩天假,好好準備準備,手機要時刻開著,后天,后天??!竊格瓦拉,竊格瓦拉的你要和我去試鏡直播帶貨!”

      我點點頭,正要走出飯店,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頭,向著柜臺后走去。

      “你干什么?”

      老板很納悶,見我不回話,更加地困惑。他的身子緊緊地挨著抽屜,就是那剛剛放錢的抽屜。老板忽然把抽屜打開了,拿出幾百塊錢,遞給我。

      “拿著,拿去用?!?/p>

      老板把錢塞進了我的褲兜兒。

      這些錢定然會從工資里面扣除,老板從來沒有額外地給過我錢,他現(xiàn)在需要我?guī)退辈ж浫ベ嶅X,這些錢能生崽。

      我依然向柜臺后走著,老板慌了,裝錢的抽屜關(guān)了,他的身子挨得更緊了。

      我無所謂地笑著,伸手從柜臺后的貨柜墻上拿了一瓶子酒。

      老板的眼睛馬上亮了:“對,喝點酒,好好休息,這不都上午十點半了嘛!過一會兒就中午了,我讓后廚炒幾個菜,中午我們喝兩杯,一起商討些后天試鏡的事情?!?/p>

      我提著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飯店。

      走出了飯店后我就有些后悔,老板說了,中午炒幾個菜一起吃,后廚老大師傅的手藝不錯,特別是他那道剁椒魚頭很不錯,干嘛不留下呢?因為那樣就不夠狂了,要狂,不狂我就不是竊格瓦拉了。

      我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剛剛沒注意,順手拿的,一瓶三四十塊錢的綿柔尖莊。老板的好酒都有紙殼兒外包裝,比如說那天之藍海之藍,柜臺上放得比較高,拿的話要踮腳,不狂。

      “竊格瓦拉!”不知何時老板跟了出來,他眼里有著惡心的討好,“你沒事吧?什么都別想,后天的直播才重要,哈哈,直播好了想要啥子都要得到?!?/p>

      那些錢隔著褲兜兒里的布,燙著我大腿上的肉。

      “沒事,我沒事?!?/p>

      我憨憨笑著,看著老板,老板眼中的討好鑲嵌了一層金光。

      老板他眼里的光讓我慎得慌,熱切的想要把我整個融化掉,變成滾燙的金水,我不是個人了,凝固后成為金塊,一塊塊碼起來金光閃閃的金塊。

      我怎么就不能堅持我是竊格瓦拉呢?被老板眼中的熱切融化了,變回了康超。我惱火我不夠狂妄,還有著康超的影子,我得擺脫掉康超的影子,成為竊格瓦拉。

      我把綿柔尖莊提著,不想回城中村的出租屋,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不想回出租屋要去哪里呢?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在城市中,迷路,去到了陌生的街道,不停地走。

      路過的一家家飯店里都有人,三五成群,一桌桌的客人坐著,自個兒進去吃飯很有些不好意思,一個人喝酒更沒有意思,不知怎么我轉(zhuǎn)到了熟悉的城中村里,進了菜市場,掏出老板給的錢買了叉燒肉和涼拌菜,提著口袋就回家了。

      家是一個人住的小小出租屋,快七八年了吧!

      當年幻想著翠翠能住進來,不,應該是搬離這里,一起去大房子里住?;卮?,村里地方大,一間廁所都比這擺張床的出租屋大,和翠翠生一堆娃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地,收獲,自得其樂。老板說要像竊格瓦拉那樣狂妄,自信,安得其樂,老板所謂的自得其樂和我剛剛想的不一樣吧!內(nèi)涵應該是一樣的,都應該是那種美好的感覺。除去老板外,竊格瓦拉真正的自得其樂又是什么呢?他說了不想回家,就連過年都不想回去,去看守所卻像回家一樣。實際上去年飯店忙,我也沒回家。他是不想回,我是不能回,都是沒有回。也回不去了,爹娘不在了,也沒了田地,我們又有什么不一樣的呢?

      我把那綿柔尖莊打開,就著叉燒肉和涼菜喝酒,叉燒肉是甜的,才來南方時吃不慣,漸漸地也習慣了。才來南方城那兩年還想過努力擺脫現(xiàn)在的生活,漸漸地想法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混了七八年,依然在飯店里做著幫廚。

      兩三杯酒下肚兒,有點醉意了,我看到了桌面上的鏡子。昨天晚上我試著把它當成是直播用的手機,現(xiàn)在我在里面又看到了我。是因為我矮?長得不好看?沒事老喜歡打牌?打牌還老輸錢?懶?窮?還是因為別的什么,總之我現(xiàn)在還在飯店里幫廚。

      我喝醉了,我給翠翠打了個電話,她關(guān)機。

      以前哪怕不接我電話,電話也打得通的,她會不會永遠對我關(guān)機呢?我不知道。就像她昨晚上忽然打電話來,不說話,就只是哭,哭著哭著硬生生把電話掛斷了一樣。生活中只有自個兒能夠知曉自個兒發(fā)生過什么,別人的事情永遠都是個謎,哪怕自個兒明白自個兒發(fā)生過什么,也不能改變什么,未來的生活對自個兒來說更是謎。

      我喝多了!機會不是來了嗎?竊格瓦拉,只要當了竊格瓦拉,我就不是我了,我將是真正的我,直播帶貨賺了大錢后,一切都好起來的,會好的。

      我暈暈乎乎的,叉燒肉還沒吃完呢!就趴在桌面上睡了,夢見了藍天白云,村頭那片高地上建起了一座屋,也不大,兩層樓,普普通通的樓房。初夏的風輕輕地吹拂著,麥子青一陣黃一陣的,還沒有完全的成熟,空氣中到是飄滿了麥香。

      醒來后頭痛,搖一搖,鉛一樣的重。這小小的屋子不怎么通風,窗外到是飄進來了淡淡的臭水溝味兒。

      我覺得我不能在屋里呆了,綿柔尖莊還剩三分之一,我喝了七八兩,該去哪里呢?我得是竊格瓦拉,后天的直播試鏡我必須萬無一失。

      狂妄和自信對我而言是個很矛盾的東西,它們都不真,就像給自己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雞蛋殼兒,一碰就碎。我得把這層殼兒變成堅硬的,石頭一樣的外殼兒。

      我得成為竊格瓦拉,對,真正的竊格瓦拉!

      我又開始在街上散漫地走著,這里是城中村狹小的道路,和城市寬敞明亮的街道很不一樣,道路彎彎曲曲,樓與樓之間的空隙處布滿了密密麻麻蜘蛛網(wǎng)一樣的電線,這里永遠都飄著一股子臭水溝味兒。

      一輛電動三輪車從我身邊開過,我一愣,為何不能像竊格瓦拉一樣偷輛電動車呢?這個想法讓我顫抖,讓我興奮,不是為了賣錢,后天就要直播了,賺的可是大錢,是為了忘掉自個兒,真正地成為竊格瓦拉。

      我半醉半醒地盯著那輛電動三輪車看,直到它彎彎曲曲消失在了城中村道路深處。

      腦海里一旦鉆進了想法,它就像種子一樣發(fā)芽,長出了苗,長大,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要怎么去偷電動三輪車呢?這也不是偷,是借,借到手后騎上一圈,再把那車停放在原處。不不,就是偷,竊格瓦拉是真偷了的,如果是借的話,我不還是我嗎?

      我要真正地忘掉自個兒,我要真正地成為竊格瓦拉,和過去的我決裂。

      錢!錢?。∫晦腻X!錢!錢!

      有個老頭騎著電動三輪車經(jīng)過,車上坐著一個女娃娃,那小女娃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我,算了,這個恐怕不行,一個老人家和小孩子,不能偷車。

      有個大叔騎著裝著潲水桶的電動三輪車經(jīng)過,太臭,比城中村道路里臭水溝味兒還臭,走吧走吧,這個也不能偷。

      有個快遞小哥身穿明黃色的外賣服,騎著電動車很快過了去,太快了,追不上。

      電動車咋個偷法呢?

      就在我困惑之時,眼前一亮,又有一個快遞小哥騎著電動車出現(xiàn)。車停下了,距離我不過十米,快遞小哥進入到了路旁的一家旅店里。機會不容錯過,我跑了過去,一看電動車上的鎖匙插著,二話不說騎了上去。

      騎電動車沒什么大不了,摩托車我都騎過。我有輛摩托車,沒出來打工那兩年經(jīng)常騎著它在鄉(xiāng)道上飛奔,我喜歡風吹在臉頰上的感覺。

      我仿佛回到了家鄉(xiāng),迎面而來的臭水溝味兒像極了淡淡的麥香,臭和香不都是個味兒嘛!我得是竊格瓦拉,偷了電動車接下來該怎么辦?拿去賣錢嗎?要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賣,就只是純粹地偷上一偷,騎上一騎,竊格瓦拉必須要知曉偷竊是怎么感覺。

      身后忽然有人大喊,我拿眼一瞅,快遞小哥從旅店里奔出來了。他在看我,大叫著有人偷車!這城中村狹小而又彎曲的道路不好開快,人又那么多,咋辦?

      我從后視鏡中看見快遞小哥追過來了,一失神猛扭車把,電動車箭一樣向前沖去。還好沒人,但有條臭水溝,我連人帶車摔到了臭水溝里。

      我被人從水里拉起來后還有些發(fā)懵,電動車完完全全地泡在了污水里,只留下車后座方方正正外賣箱的一角。外賣小哥蹲在臭水溝旁哭。我的心一軟,想要上前說我這不是偷,就是想騎騎電動車,找找成為竊格瓦拉的感覺。我想讓他看看我,我是竊格瓦拉。那快遞小哥扭過頭來看我,眼角還掛著淚呢!他的眼里沒有他就只有我,我是那個讓他悲傷的人,他的車恐怕泡水報廢了吧!

      算了,無所謂,反正后天就要賺大錢了,等直播成功后,分了錢,還他一輛電動車,不,除去還他一輛電動車外,還得再給他一輛車的錢,精神損失費嘛!

      我想走,他們卻不讓我走,很快警車來了,狹小的城中村道路里居然能開進來警車,那警車一進來就把道路給占滿了,車前車后周圍密密麻麻的人全在看我。

      我糊里糊涂的坐著警車去了警局,身上的臭水溝味兒在發(fā)餿兒,我又想到了麥香,來南方城這么多年,我連香臭都分不清了,不都是個味兒嘛!那淡淡的臭水溝味兒變濃烈了。

      警察把我?guī)У搅艘婚g屋子里,要對我做筆錄問話。

      “名字?”

      我還有些懵,沒聽明白。

      “你叫什么?”

      叫啥?我,我是竊格瓦拉??!我那不是偷,是借,不,不不,也不是借,要怎么說清楚呢?表面上是偷,實際上并不是偷?。【炷苊靼讍??我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些啥,亂糟糟的,沒說話。

      警察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等著我的答復。

      我剛想說我叫竊格瓦拉,忽然意識到不對,我并不是他,偏偏要成為他,后天我就要試鏡直播帶貨了,我得是他,現(xiàn)在我卻被帶到了警察局里。

      “警察同志,我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后天我……”

      “名字?”

      “真的很重要,真的很重要?!?/p>

      “名字,我問你叫什么名字?”

      就我這模樣,沒看見嗎?警察還是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是竊格瓦拉啊!

      “我,我叫……”

      我想說我叫竊格瓦拉,但是我說不出來。

      警察也發(fā)覺了我的古怪,說個名字都吞吞吐吐,他的臉上有了疑惑。

      “我叫,叫……”

      竊格瓦拉這個名字一直在我心里面繞,就是說不出來。我把我忘了,我沒得自個兒了,竊格瓦拉不是我的名字,我想要說我叫康超也說不出來,我他媽的到底是誰呢?我不知道我叫啥了。

      “快說,叫什么?”

      警察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

      這節(jié)骨眼的關(guān)頭,我想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那個夢,我和翠翠結(jié)婚了,房子建在高坡上,生了四個娃娃,兩男兩女,下面的麥香是真的很香很香。

      手機忽然響了,也不知道是老板打來的還是翠翠打的,也只有他們兩人會給我打電話。

      “當大老板,把錢賺的一墩一墩的,我當大老板,用錢也是一墩一墩的……”

      警察站起來了,拿眼瞪我,他的眼里有著一個冷酷的布滿了寒霜的世界。

      我在鈴聲中顫抖著,打著冷戰(zhàn),不由自主地大喊:“我叫康超!”

      趙九八,原名趙凱,1983年出生于湖北南漳。中共黨員、湖北省作協(xié)會員。沒上過大學,十八歲外出打工,在《長江叢刊》發(fā)表短篇小說處女作《PLANET》。獲2019年襄陽市“光化特”杯年度中短篇小說獎?,F(xiàn)為生產(chǎn)企業(yè)管理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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