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本刊記者 莫爾佳
“記者同志,你好呀?!崩顣隽朔鲅坨R,伸手示意,“快坐下,快坐下。”他的語調和緩,既親切又自然,人與人初次見面時的些微不自然瞬間被消融。
格子襯衫搭配套頭毛線衣,外面罩上一件帶毛領的厚絨呢大衣,深色的西褲。上了年紀之后,李書超的心血管不太好,冬日里手腳會有些畏寒。除此之外,年過古稀的他,看上去精神矍鑠,身體硬朗。
這天清晨,因為有“受訪任務”,李書超沒像平日那樣陪老伴到菜市場買菜,而是早早地到了簡陽市關工委辦公室。
“關工委的事兒呀,只要身體允許,我就干。工作起來,日子還更充實些。”他說。
李書超生于1949年,是新中國的同齡人。他曾在西藏地區(qū)度過了24年的軍旅生涯,后轉業(yè)回到家鄉(xiāng)簡陽。2011年,退休后不久的他,加入了簡陽市關工委擔任常務副主任,這一干,就是九個年頭。
“有時候回憶往事,我覺得我這一生到現(xiàn)在吧,還是過得很充實的?!崩顣蛄丝诓?,又笑道,“我很幸運,生活在一個好的時代,一個越來越好的時代?!?/p>
李書超在辦公室接受本刊記者采訪
李書超出生在簡陽縣(今簡陽市)的一個貧苦農(nóng)村家庭,家中除了父母,還有五個兄弟姊妹?!皬奈矣杏洃浧?,家中日子就過得很清苦?!被貞浧鹜?,李書超笑得有些無奈。那時候,父親在“大集體”性質的餐館當廚師,每個月的工資有8元;母親在家務農(nóng),也喂養(yǎng)一些小牲畜補貼家用,一家八口,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李書超的初?。ㄗⅲ撼跣∈浅跫壭W的簡稱。舊制小學為六年制。一至四年級為初小,五至六年級為高小。隨著時代發(fā)展,初小高小之分在上世紀80年代已經(jīng)不存在了。)是在村里讀的?!爱敃r學校只有兩個老師、四個班。學校沒有課桌椅,我們讀書的自己帶小木凳去。書包則是母親自己縫制的,染上色,每天提著去學校?!崩顣f,隨著自己年齡的增長,“家里窮”的感覺在高小的時候更明顯了。
在鎮(zhèn)里讀高小時,當時班里的男生大多穿中山裝,只有李書超和另一個同學穿的是手工縫制的長衫?!邦I口這附近有一個圓紐扣,”他舉起手,演示起六十年前穿長衫的動作來,“那時候我倆還被同學嘲笑‘你們像道士一樣’。”說到這里,李書超面容上露出一絲壞笑,“我倆身形高,還在放學后把嘲笑我們的同學揍了一頓!”那時候,學生每天需要向學校繳納2毛錢的伙食費,“我家這點錢都交不起啊,為這事,我就在家里哭?!焙髞?,母親將家里喂養(yǎng)的老母雞下的蛋拿去賣了,勉強湊足了李書超的伙食費。
餓肚子的時候也是有的?!疤貏e是三年特殊困難時期,”李書超說,那時候,家里甚至把枕頭里谷糠取出來,“磨來吃了”?!氨緛砟脕砦关i的干的紅苕藤、花生苗,都磨了用水揉成‘坨坨’吃?!崩顣f,“那時候過得真苦?!?/p>
1963年,李書超考入初中,到了離家10公里的賈家中學就讀?!斑@么長的距離,都是走路。”怕磨損鞋,來去途中,他都把鞋放在書包里,一路打著赤腳走。
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沒有影響李書超的學習,他的成績在班里“一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初中畢業(yè)時,原本想繼續(xù)讀書的他,因“文革”中斷了求學生涯?!澳菚r候到處都挺亂的,沒辦法,我就決定去當兵了?!?968年,李書超進了部隊。
參軍后,因為“文化水平高”,李書超被分到了西藏軍區(qū)的后勤部門?!拔覄側r,我們新兵連170多號人,就只有兩個初中生。我也算是個‘小知識分子’了。”李書超說,自己當時“腦子很簡單,無憂無慮的,就想著怎樣把上級安排的工作完成就是了?!彼貞洠菚r候為部隊準備軍需糧食,“把大米從倉庫弄到汽車上,全靠肩扛?!币婚_始,自己連50斤大米都扛不動,到后來,一次能扛300斤。
兩年后,李書超調到一個營級單位擔任營部書記。營部書記是排級干部,一個月有72元工資??鄢?8元伙食費后,還能有54元?!爱敃r一下子補了我半年的工資,300多元,”李書超略微提高了一點聲調,“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錢,硬是高興慘了!”拿到這筆錢,李書超給父母和曾資助過自家的親戚都寄了些去。“這之后,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逐漸寬裕了些?!?/p>
1971年上半年,營長安排李書超寫一篇匯報材料,總結營里共青團的工作情況。這篇材料九易其稿?!昂髞韴笊先ズ螅仁菆F政治處全團轉發(fā),后來西藏軍區(qū)政治部又摘錄部分轉發(fā)到全區(qū)?!焙芸?,李書超被調到團政治處當宣傳干事?!斑@一當就是8年?!崩顣f。
這8年里,有一年令他記憶猶新。那是在1976年,李書超被安排到一個生產(chǎn)公社當支農(nóng)隊隊長。“給我的主要任務,就是協(xié)助群眾,把糧食產(chǎn)量抓起來?!苯拥竭@個任務,李書超的壓力很大?!霸谵r(nóng)業(yè)方面我就是外行嘛,所以很緊張?!蹦且荒?,李書超定期找生產(chǎn)隊長開會,又邀請有經(jīng)驗的公社書記“常來看一看,做指導”。那時候,西藏的農(nóng)產(chǎn)品主要是青稞。李書超帶領藏民把牛羊糞便收集起來做底肥,糧食收割曬后,又嚴格督促每一個生產(chǎn)小組做到“顆粒歸倉”?!白詈筮^稱,產(chǎn)量比上一年增加了幾千斤,”李書超長舒一口氣,“任務可算圓滿完成了,沒有辜負組織的期望。”
1979年,李書超升任營教導員。第二年,又被調到西藏軍區(qū)后勤部政治部宣傳科當副科長。“一開始我還不敢去呢,”李書超接到調令后打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科里其他同事,“文化程度最低的,也是高中畢業(yè)。”他說,“我心里打鼓了,就給組織說我不去。后來呀,政委找我談話,說命令都下了,讓我必須去?!吀蛇厡W?!庇谑牵顣恪坝仓^皮去了”。這一干倒也順手,4年后,又被調到某團級單位擔任政委,1992年轉業(yè)回地方。后來的18年里,他歷任簡陽市武裝部政委、簡陽市委政研室主任等職,后又調至簡陽市人大常委會,直至2010年退休。
回憶起自己在部隊的那些年,李書超將自己早年在西藏的生活概括為三句話:自然環(huán)境極其惡劣,物質生活極其匱乏,文化生活極其枯燥。
“當時交通不便,去很多地方都得靠步行。西藏的風沙又大,風沙吹起來,大伙兒滿臉滿身灰塵,又沒有地方洗澡。就用冷水把臉洗一洗,用毛巾把身上的灰‘噼里啪啦’拍下來?!?/p>
“雖然米飯管夠,一個星期能吃一次肉,但蔬菜極度缺乏。尤其是冬天,都是干菜。把脫水壓縮后的青菜、紅蘿卜之類,用水泡發(fā)煮來吃。新鮮蔬菜幾乎見不到。”
改革開放之后,一切都漸漸地好了起來?!帮嬍场⒔煌?、業(yè)余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崩顣χf,“這些都得益于黨的好政策啊。”末了,他總結道,“我這一生走到現(xiàn)在,無論是自己本人還是祖國的發(fā)展,都是一條向上發(fā)展的線條?!?/p>
他也羨慕現(xiàn)在的青少年,生長在了一個“更好的時代”?!暗玫奈镔|生活條件,也使得這些孩子在精神層面缺失了不少我們那個年代有的好品質?!崩顣f,在這方面,自己還是希望能繼續(xù)為祖國的下一代做些什么?!半m然我已年過古稀,但仍可以去幫助更多的后來者——關愛和發(fā)展,都是綿延不絕的?!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