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田 盛
(南陽師范學院 南水北調精神研究院,河南 南陽 473061)
任何社會科學研究皆有賴于方法論的確立,因此,南水北調精神研究也應提倡方法論的反思與自覺。高度的方法論自覺,是推進南水北調精神研究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目前,在南水北調精神研究中,存在著一些較為明顯的方法論偏頗,這些偏頗直接影響著相關研究的深入開展。因此,有必要堅持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的高度自覺,對這些偏頗的方法予以澄清和匡正。
提煉和展示南水北調精神,有助于豐富和完善中國精神譜系;提煉南水北調精神,有助于回應各種對南水北調工程的質疑;深刻挖掘、全面詮釋南水北調精神,在國民經濟社會各領域繼承并發(fā)揚南水北調精神,事關國家未來和民族復興大計。當前學者們從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展開了對南水北調精神的研究和挖掘,形成專著2部,論文近百篇。研究者主要對南水北調精神的提煉、科學內涵、現實意義和作用,如何繼承與發(fā)展等方面進行了探討。例如,有些學者對南水北調精神進行了初步提煉(劉道興2017,呂挺琳2018),尤其重點討論了其中所包含的南水北調移民精神(劉富偉2012,朱東愷2012,劉道興2014,黃榮杰2017),還有學者對南水北調精神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關系進行闡述(孔國慶2019,黃耀麗2019)。研究者們對南水北調精神不同的提煉,不同程度反映了南水北調精神的內涵,均有一定的合理性,為進一步的研究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毋庸諱言,當前相關研究也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方法論問題。
南水北調精神應該是對工程總體精神的概括和反映,但是在一些研究者那里存在著地方本位主義的前提預設。這種地方本位主義既有較為明顯的直接表現,也有隱而不彰的立場預設。研究者地方本位主義的明顯表現,就是直接將南水北調移民精神地域化,理解成特定的地域性精神。比如將南水北調精神局限于“淅川移民精神”[1]、或“焦作精神”[2]、或“鄧州渠首精神”[3]、或“河南移民精神”[4]等。正如有學者指出:“部分學者將南水北調移民精神過度地域化, 將南水北調移民精神局限于某一區(qū)某一縣的狹小范圍之中……紛紛強調本地區(qū)為該工程所做出的巨大貢獻和犧牲,實際上這樣的研究不免帶有急功近利的心理, 是為本地‘爭榮譽’……諸如地域性‘爭榮譽’的研究不利于系統完整地理解南水北調移民精神,它更大的不利之處還在于難以進一步提升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的地位,難以使南水北調移民精神上升為整個國家民族精神的一部分,得到全社會范圍內的廣泛認可和弘揚?!盵5]
南水北調精神研究的前提預設除了上述明顯的地方本位主義外,還有一種隱性的地方本位主義—— “中線中心主義”,這是一種基于南水北調中線為中心的立場來探討的南水北調精神。例如,把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研究僅僅局限于中線工程丹江口庫區(qū)移民工作方面,無視東線建設過程同樣存在的移民工作,其結果是把僅僅基于南水北調中線工程實踐的理論概括,推而廣之于整個南水北調工程,進而產生明顯的以偏概全的邏輯錯誤。
研究者所存在的地方本位主義及“中線中心主義”的學術立場,究其本質,是迎合地方利益的體現,背離了社會科學研究應該遵循的基本的客觀性原則,故而其研究結論就不具有普遍性,不足以成為中國精神的一部分,也很難得到全社會范圍內的廣泛認同。要使南水北調移民精神在國內學界達成共識,在國家層面得以倡揚,很顯然需要時間的積淀,其中摒棄地方本位主義是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具有前提性的一步。
研究南水北調精神從概念屬種關系方面要理清其與上位概念民族精神、時代精神的關系,即南水北調精神概念究竟屬于民族精神范疇還是屬于時代精神范疇。此外,還要理清南水北調精神與其上位概念的社會心理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概念的關系,即南水北調精神概念究竟屬于社會心理范疇還是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范疇。搞清楚南水北調精神的屬種關系對于準確提煉南水北調精神具有基礎性的規(guī)范作用,否則會出現提煉結果越界的問題。
遺憾的是,南水北調精神的這兩種屬種概念關系在許多相關研究者那里都是模糊不清的。
首先,南水北調精神概念究竟屬于民族精神范疇還是屬于時代精神范疇。一些學者提出南水北調精神,既是對民族精神的傳承,也是對時代精神的熔鑄,既屬于民族精神,也屬于時代精神。這種觀點似是而非,經不起推敲。黨的十七大中民族精神被表述為: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團結統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而時代精神則是民族精神的時代性體現,是民族精神在不同時期的體現。顯然,南水北調精神屬于時代精神范疇,是民族精神在新時代的體現,而不屬于傳統的民族精神層面。就南水北調精神和中國精神的關系而言,中國精神涵蓋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因此,南水北調精神既然屬于時代精神范疇,就自然屬于中國精神范疇。
其次,南水北調精神概念究竟屬于社會心理范疇還是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范疇問題。要搞清楚這一問題,則需要先搞清楚民族精神與其上位概念社會意識范疇的關系。
根據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社會意識有社會心理與社會意識形態(tài)之分,社會意識形態(tài)又有意識形態(tài)與非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之分。其中,社會心理是一種低層次的社會意識,是社會存在最直接的反映,是社會意識形態(tài)產生的思想前提,是支配人們行為的動因之一,是連接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中介。作為一個歷史范疇,社會心理的生成受到生產方式、物質利益等多種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又使社會心理在現實社會生活中具體表現為時代精神、民族心理、階級或階層心理、職業(yè)心理和社會思潮等諸多類型,而在社會心理諸形態(tài)中,民族精神是一種最穩(wěn)固、最持久、最強烈的社會心理。社會心理和意識形態(tài)的區(qū)分在于前者是自發(fā)的淺層次的感性認識,后者則是自覺的系統化的理論概括。社會存在,如生產力、生產關系等,并不首先反映并形成社會意識形態(tài),而是首先反映為社會心理,凡是社會意識形態(tài)都是在社會心理的基礎上總結和升華而成為一種思想體系和理論體系的。所以普列漢諾夫指出:“一切思想體系都有一個共同的根源,即某一時代的心理?!盵6]
那么依據歷史唯物主義的上述原理,顯然民族精神屬于社會意識的低層次社會心理層面,而不屬于其高層次的意識形態(tài)。作為民族精神的時代體現的時代精神,由此也屬于低層次的社會心理層面。如前所述,南水北調精神屬于時代精神層面,所以,南水北調精神當然也屬于社會心理范疇,而不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范疇。這意味著南水北調精神所反映的是南水北調工程建設實踐中相關群體自發(fā)的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而不是系統化的、成型的、主流的意識形態(tài)理論。
簡言之,就概念的屬種關系而論,南水北調精神屬于時代精神范疇,屬于低層次的社會心理范疇,不屬于傳統的民族精神范疇,也不屬于系統化、理論化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范疇。明乎此,就可以匡正一些研究者將南水北調精神既歸于民族精神,又歸于時代精神的不準確結論,還可以檢視一些研究者關于南水北調精神的不準確提煉,如將關于南水北調精神中河南移民工作精神概括為“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忠誠奉獻,大愛報國”,這一提煉顯然是從意識形態(tài)角度而不是社會心理角度進行的,其方法論問題就在于沒有搞清楚南水北調精神概念與社會心理概念的屬種關系。
當前關于南水北調精神的內涵提煉方面大致有三種代表性觀點,這些觀點均程度不一地存在著提煉不準確的問題,究其原因仍在于提煉的方法論謬誤。
第一種觀點是2012年《南水北調精神大家談》一書中提出的八個字的南水北調精神“負責、務實、求精、創(chuàng)新”。第二種觀點是河南省社科院原院長劉道興在《南水北調精神初探》中所提出的 “大國統籌,人民至上,創(chuàng)新求精,奉獻擔當”。第三種觀點是呂挺琳提出的,他將南水北調精神的內涵概括為“人民至上、協作共享的國家精神,艱苦奮斗、創(chuàng)新求精的工程建設精神,顧全大局、愛國奉獻的移民精神,忠誠擔當、攻堅克難的移民工作精神”[7]。
第一種提煉的問題在于較為片面,僅僅體現了南水北調工程的建設精神,沒有將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等其他維度涵蓋在內。第二種和第三種提煉觀點則相對比較全面,既涵蓋了工程決策,又包括工程建設和移民工作過程。然而從方法論角度,后兩種觀點還是有一些不容回避的問題,具體表現如下。
第一,缺乏特色。任何一種精神的表述,都有其鮮明的特色。所謂特色鮮明,就是要提煉出南水北調精神的最本質特征,不能與紅旗渠精神、三峽精神等雷同。譬如有學者把“大國統籌”作為南水北調精神,就缺乏鮮明特色。因為舉國體制是一個重要的中國傳統和特色,治水是中國歷代政府的一件大事。曾經有國外學者稱古代中國社會為“水利社會”,認為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中,水利卻必須由政府來組織建設;不搞水利,政府的作用就會丟失大半,合法性也將喪失。當下中國,興建水利也仍然是政府的重要職責之一。三峽工程、青藏鐵路等任何一個超大型工程都是大國統籌,所以大國統籌顯然不能體現南水北調精神獨具的特征。再如,對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的提煉未能與三峽移民精神等其他精神區(qū)別開來。當前對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的概括有“顧全大局、愛國奉獻”或“大愛報國、無私奉獻”等大致相同的表述,很難與已經概括出來的三峽移民精神“顧全大局的愛國精神、舍己為公的奉獻精神、萬眾一心的協作精神、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拼搏精神”等區(qū)別開來。因此,如何體現南水北調所突出表現出來的精神,是南水北調精神提煉的核心問題。
第二,精神與機制不分。把大國統籌作為南水北調精神從邏輯上也說不通。大國統籌、舉國體制更是一種體制、機制,屬于社會存在層面,精神屬于社會意識層面,盡管體制、機制蘊含著社會意識但不等于社會意識本身,把大國統籌作為南水北調精神則是錯把機制當作精神。另外,即使用大國統籌指稱我國的政治體制機制仍不準確,因為我國一直實行的是黨政合一體制,并且黨領導一切。而大國統籌一詞則不足以體現我國的黨政合一的政治特色??傊?,對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的提煉是一項十分嚴謹細致的工作,其表述需要經得起推敲,不容許有明顯的邏輯不自洽問題。
第三,關于南水北調精神的外延不清。就概念的外延而言,南水北調精神具體包括哪些精神,仍未達成共識。所謂論從史出,要準確把握南水北調精神,必須確定南水北調精神形成的時空。就時間而論,南水北調工程從何時算起:是從決策之日開始,從論證之日開始,還是從破土動工之日開始算起。如果從決策之日算起,那么領導人的理性決策、眾多專家學者的長達50年的民主、科學論證與爭鳴等過程都應被納入南水北調精神概括范圍,而不僅僅只強調實踐層面的水資源調配工程建設過程。就空間而言,南水北調包括東、中、西三線,盡管南水北調包括東、中、西三線,但西線早已被擱置,未能開工建設,故而應主要包括東線和中線的工程建設實踐,此外還包括東線和中線移民工作、水質保護工作、生態(tài)涵養(yǎng)工作等。而上述第一種觀點即把南水北調精神概括為“負責、務實、求精、創(chuàng)新”,雖然表述精簡,但失之于片面,其方法論問題就在于時空界定不清,空間涵蓋方面過于狹隘。同樣,有部分研究者之所以把南水北調移民精神等同于南水北調精神,同樣是因為對南水北調精神概念的外延不清,對南水北調精神概念形成的時空沒有進行明確界定所致。
總之,由于方法論層面的問題,直接造成研究者對南水北調精神的內涵提煉存在著缺乏特色、不夠嚴謹、外延不清等問題,因此,對南水北調精神的內涵提煉工作尚未大功告成,仍需集思廣益,反復推敲。
綜上所述,當前南水北調精神提煉中尚存在一些方法論偏頗問題,這些方法論方面的問題嚴重影響了對南水北調精神的科學提煉和倡揚,要推進南水北調精神的研究就必須正視上述問題,進行方法論的反思,增強方法論的自覺。具體要做到如下“三個自覺”,即自覺摒棄地方本位主義和中線中心主義的立場,自覺厘清南水北調精神概念屬種關系,在具體提煉方面自覺堅持特色鮮明、表述嚴謹、外延清晰等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