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蘭
母親每年都種冬瓜。她說,冬瓜是不會“挑剔”人家的,只要稍加管理,它們就能恣意生長。
清晨,我站在冬瓜架下,淡淡的清香沁人肺腑。頑皮的兒子要去摘一片冬瓜葉戴在頭上,母親連忙叫住他:“孩子,別傷了它!”兒子似乎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問:“冬瓜是不是還要長大,就像我一樣還要長得高高的?!蹦赣H呵呵地笑,彎腰去整理那低垂的藤蔓。
也許是因為好久沒有回老家了,母親特別高興:“我早就知道你們這幾天會回來了。”我很驚詫,我事先并沒有告訴她啊!兒子抓住奶奶的衣角撒嬌,沒完沒了地問:“外婆,您是怎知道的?”母親說:“前些日子吃飯取筷子時,總是掉筷子。我知道,你們快要回來了?!?/p>
在我們老家,“掉筷子”預(yù)示著過幾天可能來客人。對于這一點,母親特別的迷信。母親說:“有一段日子,我特別想你妹妹了,那幾天總是掉筷子,你妹妹果真來了。”說話的時候,母親還是呵呵地笑,手摸著外孫的臉蛋。兒子說,“我才不信呢,外婆又不是神仙!”
“掉筷子”來客人——我們成客人了?“你們越來越像客人了,回趟家還要帶這東西那東西的,住不上幾日又要去忙了,怎不是客人呢?”“我們真成客人了!”我自言自語。
早晨的太陽慢慢升起,母親整理好最后一條藤蔓,轉(zhuǎn)身從我身邊走過。我發(fā)現(xiàn)母親頭上的白發(fā)比以前更多了,就像冬瓜架下的光點,數(shù)也數(shù)不清?!叭死狭?,總會有白發(fā)的,過幾天再陪我去染染吧?!蹦赣H說。
聽母親絮絮地說,我忽然發(fā)現(xiàn),母親不僅白發(fā)增多了,連性子也變了許多。以前,我們姐妹上山下地干活慢了,她會訓(xùn)斥我們;我做事總是比較拖拉,她會數(shù)落我。可現(xiàn)在,她卻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話輕輕柔柔的,從不發(fā)脾氣?!邦^發(fā)都白成這樣了,哪有力氣生氣呢!”母親捋了捋頭發(fā),又自言自語地說,“過幾天再陪我去染發(fā)吧。”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暑假過去一大半了。冬瓜的藤蔓長了一節(jié)又一節(jié),小瓜蒂都長成了大冬瓜。我多次提醒母親去染發(fā),她總是找出各種理由推托。我再次催促時,她說,哪天你妹妹來了,我們一起去吧。我連忙給妹妹打電話。等妹妹趕來,母親卻又后悔了。她從屋里拿出一把剪刀,讓妹妹幫她把長發(fā)剪短一點。妹妹說:“我們?nèi)ソ稚霞舭?。”好說歹說,母親都不肯花那個冤枉錢。剪過頭發(fā)后,母親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顯得十分開心。
打理好頭發(fā)后,母親對我們說,中午吃冬瓜湯。她將冬瓜去皮、去瓤,洗凈,切成小塊,然后放入鍋里加水,快熟時,加一點鹽、味精,湯就做好了。我夾了一塊放在嘴里,淡淡的甘甜,越吃越有味兒。兒子棄了筷子,專找塊大的,用手拿著啃,嘴上沾滿了油水,像偷吃了油的花貓。
幾場夏雨后,兒子也到了開學的日子。母親說,家里沒有什么東西可帶,就帶個冬瓜吧,一邊說,一邊去摘。不一會兒,母親從冬瓜架里鉆了出來,懷里抱著幾個冬瓜,頭發(fā)上沾滿枯枝碎葉。我?guī)湍赣H掃落那些碎屑,發(fā)現(xiàn)她頭上的白發(fā)比一個月前更多了。
我對母親說:“跟我們到城里住幾日吧?!蹦赣H呵呵地笑:“傻孩子,你得把這些長著的冬瓜,還有地上跑的小雞小鴨小狗兒們一起帶走啊!”我?guī)Р涣巳浚荒軒ё吣赣H對我們的思念,或是我們對母親的思念。
短暫的假期,冬瓜由小到大,由短變長,而親情也如冬瓜的藤蔓一樣,越來越牢,越來越長,纏繞著,爬滿每一個日子。
(作者單位:廣水市廣水辦事處武元初級中學)
責任編輯? 姜楚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