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宋代詩僧的蓮荷意象書寫與人格寄托

      2021-01-15 08:23:22張鈺婧
      平頂山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蓮荷白蓮蓮花

      張鈺婧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300071)

      蓮與荷自古以來為文人墨客情之所鐘,白蓮清新脫俗、紅荷殊異群芳,皆是文人于詩作中大書特書的意象,周敦頤《愛蓮說》稱“蓮,花之君子者也”(1)詳見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四十九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版,第279頁。,更是賦予蓮荷以君子人格,引起了廣泛的共鳴。但君子形象并非蓮荷的唯一特征,其“出淤泥而不染”更不是理學所獨創(chuàng),在詩僧筆下,呈現(xiàn)出與“君子蓮”相映的“禪者蓮”形象,二者既有相似之處,又互為補益。蓮荷有著深厚的佛教淵源,是詩僧題詠蓮荷的宗教基礎(chǔ),然而詩僧并未滿足于以蓮荷作為偈頌詩的意象,宋代詩僧多與文人交游,并大量唱和、效仿文人蓮荷詩。宋代禪宗盛行,僧詩多是禪詩,而禪詩不同于一般文人詩的特點為高度的自我意識與主觀世界的外化,因此,僧詩中的蓮荷未必是實景,而是觀心寫境的體現(xiàn),這正是詩僧在融合禪法、吸收詩法之后的創(chuàng)造。本文擬從詩僧對蓮荷意象用語的選擇偏好入手,分析詩僧在蓮荷意象書寫中存在的不同階段的特征,進而探究其文化思想與宗教背景以及與文人之間的雙向互動。

      一、宋代詩僧的蓮荷用語偏好

      宋代詩僧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作品,根據(jù)北京大學《全宋詩》檢索系統(tǒng)統(tǒng)計,在眾多的僧詩之中,包含蓮荷意象的詩作有571首。由于“蓮荷”在文學作品中有許多同義詞以及衍生物與別稱,比如芙蓉、菡萏、藕、芬陀利,所指均是蓮與荷,但其背后蘊含的文化背景卻不盡相同,并且詩僧由于僧人的身份所限,在面對不同的蓮荷用語時有所取舍,著意選取能夠體現(xiàn)詩禪風貌的用語。同時,《全宋詩》收錄的蓮荷詩作數(shù)量甚眾,為了避免僅分析僧詩流于片面,筆者分析了僧詩與文人詩中的蓮荷用語情況,將二者進行對比,分類統(tǒng)計見表1:

      表1 僧詩與文人詩中的蓮荷用語情況

      從表1中可以看出,在所有包含蓮荷意象的詩作中,無論是詩僧還是文人,“蓮”是最具代表性且運用最多的用語。不同于“蓮”獲得了詩僧與文人的普遍認同,詩僧使用“荷”的頻率明顯低于文人,這是由于在傳統(tǒng)觀念中“荷”常與荷葉搭配,“荷花”為“紅荷翠蓋”,并不像“蓮花”那樣與佛教關(guān)系密切。從數(shù)據(jù)上看,詩僧與文人在使用“芙蓉”一詞上差別較小,但對比詩作題材,可發(fā)現(xiàn)二者的區(qū)別主要在于使用語境的差異。詩僧使用“芙蓉”一詞多用于模仿文人作《采蓮曲》,如釋文珦《采蓮曲·其一》“紅白芙蓉花,何如妾顏色”[1]39645,“芙蓉”諧音“夫容”,多見于戀歌,詩僧在效法文人時也常用此義。此外,“芙蓉”還用于指山峰、燈漏等,從整體上看,僧詩中“芙蓉”用語與佛理的相關(guān)度極低。文人喜愛使用“芙蓉”一詞,并不僅僅是用于描寫蓮與荷,在梳理用詞的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文人常將“水芙蓉”與“木芙蓉”混為一談,將蓮與荷稱作“水拒霜”,有時在同一首詩中將二者并舉,難以分辨。

      “藕”包含“藕花”與“蓮藕”兩種意象,詩僧與文人對此的態(tài)度差別頗大。在詩僧筆下,“藕”并非實指,詩僧著意表現(xiàn)的是藕的花、實、絲與孔竅都蘊含著佛理,如釋了惠《趙山臺蓮花方丈》“一芙蕖是一毗耶,一葉香風一室開。三萬二千師子座,藕絲竅里涌將來”[1]38110,這與以孔竅喻人心的禪宗公案相關(guān)[2],而文人大多傾向于描寫實景,詩作中對“藕”的使用頻率顯然要低得多。至于“菡萏”與“紅蕖”,無論在僧詩還是文人詩中出現(xiàn)頻率都很低,二者并不是常用的蓮荷意象用語,尤其是“菡萏”,多用以協(xié)調(diào)平仄。不過有趣的是,“芬陀利”雖是最能體現(xiàn)蓮花的佛教內(nèi)蘊的用語,但在詩作中極少出現(xiàn),這固然與五言或七言詩中不便采用三字詞語有關(guān),但為何詩僧使用“芬陀”與“芬陀利”的頻率低于文人?筆者推測,詩僧眼前所見的紅白蓮花不同于凈土之中的芬陀利華,他們親近蓮荷,卻并未將其視為圣物,而是寄寓了自身的人格理想。

      二、宋代詩僧筆下蓮荷意象的人格寫照

      (一)傳燈化俗:“欲界行禪理,人中芬陀華”

      “詩僧”一詞具有僧侶與詩人的雙重特征,孫昌武先生將詩僧界定為以作詩為業(yè)的僧人,或者稱作“披著袈裟的詩人”[3]。無論是以詩為業(yè)還是身披袈裟,詩僧這一稱謂包含的雙重身份顯然有著主次之分,盡管詩僧以擅長詩文揚名,但為僧是其本業(yè),作詩只是余事。僧人身負化俗濟世的重任,詩僧也不例外,因而宣講佛理的詩作占據(jù)相當大的比重,這是僧詩區(qū)別于文人詩的顯著特征。在這一類詩作中,無論是實景的蓮花還是虛指的象征,均顯著表現(xiàn)為佛教意象,其旨在闡明佛理。在詩作中,詩僧仿佛超脫于世俗之外,一語道破玄機,傳達的是具有普世意義的佛理,因而詩僧很少在此類詩中流露自己的創(chuàng)作個性,而將詩作視為頌揚佛法的工具。例如“君看蓮出水,萬物安堪比。居塵不染塵,欲界行禪理”[1]23180,蓮花出水,生于淤泥而不染纖塵,一如身處世間,在欲行禪;“蓮花荷葉的須分,無限清香付與君。彈指若知霄漢路,便能平地起煙云”[1]14512,蓮花、荷葉與蓮實的無限清香,何嘗不是佛法遍布,正是引人開悟的契機所在;“海燕坐間談實相,泥人夢里獲真如。空中種黍長年飽,陸地栽蓮永不枯”[1]20617,陸地栽蓮本是虛妄,空中種黍更是荒謬,正是以不可為可,意在破除法執(zhí);“臘月蓮花菡萏香,三回賞手不尋常。直饒會得須眉落,早是龜毛數(shù)丈長”[1]23598,臘月何來蓮花?“須眉落”與“龜毛數(shù)丈”更是語奇,“龜毛”出自《楞嚴經(jīng)》“無則同于龜毛兔角,云何不著”(2)本文所引佛經(jīng)底本均來自于中華電子佛典協(xié)會(CBETA)《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指有名無實之物,闡空觀之理。

      此外,這一類詩中另有少量為題詠、唱和的詠蓮之作,這些詩并不像上述所列的偈頌與頌古詩直白地闡釋佛理,而是將佛理與寫景渾融一體,并流露出詩僧超脫與悲憫的胸懷。如“神物何由測,芬陀陸地興。素芳呈玉雪,梵剎肇丘陵。換額從偏霸,懸碑自老僧。殷勤勸來者,期使續(xù)千燈”[1]45087,由眼見白蓮花聯(lián)想到神物芬陀利華,今見花盛,引為佛瑞,進而勉勵后來者延續(xù)佛燈;“初從蓮社泛池塘,攝入群賢鼻觀香。粉露已隨云雨去,冰姿留得小殘妝”[1]21742,“粉露”與“冰姿”以形容白蓮的脫俗,看起來似是尋常的游賞唱和之作,而“鼻觀香”則暗合六根圓通之旨,為點睛之筆;“一卷百千萬億卷,普使幽冥趨凈方。越水東邊明月夜,白蓮朵朵晉時香”[1]42347,以佛經(jīng)度化孤魂,由眼前的月下白蓮想到蓮邦凈土,再憶及蓮社遺風,虛實渾融。整體觀之,以蓮為佛教象征的詩作中,蓮雖為獨立意象,是詩僧著力塑造的意象,不過限于宣揚佛法的主題,詩僧并未表現(xiàn)出自身的個性,更多的是體現(xiàn)詩僧群體以濟世化俗為己任的共性特征。

      (二)徘徊兩端:“除卻緇衣在,其余何是僧”

      詩僧雖兼有“僧侶”與“詩人”雙重身份,但在傳統(tǒng)觀念中僧人以奉佛禪誦為本業(yè),吟哦賦詩只是外學罷了,因此僧人不以傳法、解經(jīng)之名聞世,反而冠之以詩名,在賞識其才學的同時便有了些許戲謔的成分。更何況,宋代的詩僧并未滿足于以詩說理化俗,在統(tǒng)治者對佛教既鼓勵又限制的政策之下,僧人意識到自身地位起落不定,不得不入世結(jié)交權(quán)貴,詩僧們便以詩文干謁文人士大夫,以求賞識??梢?,作詩雖是雅事,但對僧侶而言卻仍屬于俗緣[4]。既然是以詩文為名帖,詩僧便不再局限于宣講佛理,而是有意地效法文人詩,寫作文人喜聞樂見的題材,在這一類詩作中的蓮荷已然走出了禪院凈土,成了游樂所見之景與采蓮女的紅妝。例如“波面盈盈照影紅,月寒露重怨房空。鷺鷥目趁魚行急,驚得殘妝散曉風”[1]36920,雖是寫秋蓮,但“照影紅”“怨房空”與“驚得殘妝”,以蓮房空無一子暗喻獨守空房,以鷺鷥、魚行成雙成對反襯形單影只,儼然是一位相思滿懷的女子;“圓綠風翻翡翠云,嬌紅露淡石榴裙。采蓮聲隔花深處,應(yīng)有鴛鴦夢里聞”[1]41363,風卷荷葉如翡翠云,露濕紅蓮似石榴裙,畫面濃艷富麗,藕花深處的蓮歌入了鴛鴦的睡夢,好一幅美妙的江南采蓮圖;“水中仙子并紅腮,一點芳心兩處開。想是鴛鴦頭白死,雙魂化作好花來”[1]9720,將并蒂而開的紅荷花比喻為放心,并聯(lián)想是白頭鴛鴦雙魂幻化,與鴛鴦象征恩愛、蓮諧音“戀”暗合。此外,宋代詩僧也效仿文人作《采蓮曲》,釋文珦為其中代表,如“蕩槳入平湖,湖波渺無極。紅白芙蓉花,何如妾顏色”“荷葉似儂鬢,荷花似儂妝。夫婿常別離,羞見雙鴛鴦”[1]39645??梢?,詩僧并不回避作戀情詩,其所作游樂詩和采蓮曲與文人并無二致。

      當然,并非所有的詩僧都以作詩求干謁為事,相反,一些詩僧選擇避世獨居,但在宋代佛教世俗化的世風之下,他們的隱居非但不能安于禪坐,反而顯露出幾許焦慮與不安。例如“一池荷葉衣無盡,數(shù)樹松花食有余。卻被世人知去處,更移茅舍作深居”[1]18308,以荷葉為衣,以松花為食,隱居何等清凈逍遙!然而一旦被世人知曉去處,便要匆忙移居向深山,這種刻意避世的態(tài)度不僅與當時流行的心隱世風格格不入,而且也是禪宗予以否認的“離世覓菩提”之舉。何況,無論移居還是隱居,皆是心不得安的體現(xiàn),例如釋永頤的兩首山居詩:

      雨后對月

      清夜不復(fù)寐,蕭然據(jù)胡床。

      對此九天上,陰魄含虛光。

      光飛激洞戶,彩瑩棲云塘。

      芙蓉雜羽蓋,暗水流瑤芳。

      景異沈昔夢,心定聞空香。

      不知孤寂身,尚此山水鄉(xiāng)。[1]35984

      西峰日暮

      手攜一束書,秋風獨來此。

      松深夜月清,水冷芙蓉死。

      懶于檐下讀,兩眼懸秋水。

      時看澗鼠來,食我山茶子。[1]35988

      《雨后對月》寫清夜難寐,蕭然獨處,僧人本應(yīng)心性清凈,夜寢無夢,此時卻在難眠之下玩賞起月影與流云,見翠蓋與蓮香似是感到片刻的心定,然而結(jié)句一轉(zhuǎn),孑然一身居此山水鄉(xiāng),可見隱居并非樂事?!段鞣迦漳骸分小笆謹y一束書”,是書而非經(jīng)卷,且“懶于檐下讀”,松林滿山,夜深月明,本是無限清凈,下聯(lián)卻筆鋒一轉(zhuǎn)“水冷芙蓉死”,何其蕭索凄涼!死去的豈止是芙蓉,恐怕還有一顆活潑潑的禪心。實際上,詩僧無論是作世俗游樂詩還是隱居詩,都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模仿文人的姿態(tài),他們隱藏起個性與禪心,詩中的蓮荷不再是佛理與禪境的象征,或為世俗游樂之景,或為隱居的點綴,風格的迥異恰從側(cè)面體現(xiàn)了詩僧躊躇于入世與出世兩端的矛盾。

      (三)安禪寫心:“清風明月在,禪心本絕瑕”

      對于詩僧而言,說法化俗本是職責所在,以詩求名是不得已之舉,但無論是偈頌詩與化俗詩中體現(xiàn)的詩僧群體特征,還是世俗詩與隱逸詩中的曲意逢迎與焦慮不安,皆是詩僧創(chuàng)作中的階段性特征。作詩如悟禪,將證悟的禪理轉(zhuǎn)換為吟詠之詩境,即是將心境投射于外境,以自然萬物為禪心所化。作詩亦是寫心,心物不二,詩僧筆下的蓮荷自然也就掙脫了世俗點綴之用,從佛理公案中脫胎而出,成為詩僧的禪心寫照。在這一類詩中,雖為題詠蓮花,卻不刻意用典,雖近于文人詠物,實則是詩僧內(nèi)心世界的外化,因而在詩中常常將潔白無瑕的蓮花作為心性的象征。如“雪態(tài)自堪憐翡翠,玉苞終恥近蒹葭。閑來倚檻看無厭,為似禪心本絕瑕”[1]1569,白蓮的冰雪姿態(tài)勝過翡翠美玉,又不似“摧折不自守”(3)杜甫《蒹葭》:“摧折不自守,秋風吹若何。暫時花戴雪,幾處葉沉波。體弱春風早,叢長夜露多。江湖后搖落,亦恐歲蹉跎。”見張溍:《讀書堂杜工部詩文集注解》卷五,濟南:齊魯書社,2014年版,第344頁。的蒹葭,白蓮的純潔正如禪心清凈;“心如蓮花不著水,身似孤云行太虛”[1]39673,“心如蓮花不著水”為經(jīng)偈中常見,蓮花生于水中而不著水,出于淤泥而不為泥所污,正如修行之人處于世間,著而不染;“石頭城里屋三椽,滿屋清香是白蓮。皎潔一心何所似,夜深淮水月初圓”[1]42347,禪心皎潔,如初圓之月一般清凈圓滿,圓月可朗照八方,蓮香可遍布一室,蓮與月既蘊含著修行的圓滿無礙,又喻托心性的明凈通透。

      詩僧以蓮喻禪心,兼有圓滿與覺悟之義。由蓮荷的潔凈無瑕而證得禪心的澄澈明凈,蓮荷并非單純等同禪心的程式化意象,而是在詩僧的開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興寄超然八方內(nèi),身在水流香世界。綠云冉冉撥不開,樂地可中能許大。中通外直真絕奇,一語能覺千古迷”[1]41170,由蓮荷“中通外直”而能著而不染,悟得內(nèi)心清凈通達方能入于世而不流于俗,可謂解千古謎;“生死到來何抵當,月明靜夜共商量。荷華荷葉通消息,一陣風來一陣香”[1]33828,于靜夜月明中談?wù)撋乐?,將生死無常比作蓮荷的花與葉,風來香散,生死如一,皆是自然而然。此外,在這一類詩中,詩僧借蓮荷以明心跡,蓮荷不再是僅供遠觀的景物,詩僧常親手種蓮,與蓮荷意象的距離更加緊密,蓮荷也成了可以親近的禪友,而非觀賞的玩物。如“不惑年猶欠四年,道情高趣恥前賢。清風明月知多少,漫學廬山種白蓮”[1]1534,學廬山種蓮,表層之意是追思東晉慧遠法師種蓮結(jié)社之舉,而前句表明自身“道情高趣”愧對前賢,因此種蓮之舉不僅在于追憶,更是修養(yǎng)性情的體現(xiàn);“誰將白蓮子,固向峰頂栽。非學遠公社,兼無陶令來。去世跡何曠,誅茅心已灰。不知歲月改,但見此花開”[1]7904,峰頂栽白蓮并非效仿慧遠結(jié)蓮社,而是超然于俗世之外的象征,歲月更迭,白蓮如故,如同道心永不退轉(zhuǎn);“一從識得性分明,懶作春池皷吹聲。閑把六門深鎖斷,白蓮香散水風清”[1]40751,識得自性分明之后,風過春水不聞于耳,六根棄絕塵俗,唯獨不拒蓮香,蓮荷的清香正是禪趣所在。詩僧作詩以安禪,正是借由蓮荷的著而不染覓得了入世與出世的平衡節(jié)點,由此在化俗說理的層面更進一步,以詩自明心志,展現(xiàn)詩僧超逸通達的人格與風貌。

      三、宋代詩僧以蓮荷為人格寄托的成因

      (一)蓮花的佛教意蘊與歷史淵源

      詩僧將蓮荷作為禪心道情的化身來寄托自身的理想人格,源于蓮花獨特而豐富的佛教意蘊。蓮花是佛教中的常見花卉,頻繁出現(xiàn)于佛經(jīng)的意象與法器的造型之中。據(jù)筆者統(tǒng)計,《大正藏》中“蓮”出現(xiàn)的頻次為13029次(4)本數(shù)據(jù)根據(jù)中華電子佛典協(xié)會(CBETA)提供的《大正藏》檢索系統(tǒng)進行統(tǒng)計。,在譯經(jīng)時間上唐宋兩朝經(jīng)文中“蓮”出現(xiàn)的數(shù)量為最多,這與宋代禪宗與凈土宗盛行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在佛教中,蓮花象征佛國凈土與圣物祥瑞,在名稱各異的凈土世界中,“七寶蓮池”“大如車輪的四色蓮華”幾乎是固定出現(xiàn)的范式,但這些蓮花已經(jīng)超越了植物的觀賞性,令人神往膜拜,難以親近賞玩,多作為固定的神圣化意象出現(xiàn)于詩僧的偈頌詩與化俗詩中。真正與詩僧自明心志的詩作關(guān)系緊密的是蓮花的譬喻意義,即以蓮花為喻體,將蓮花的生長過程與環(huán)境比作清凈本心與修行次第。這一類蓮花意象取材于現(xiàn)實中常見的水生蓮,因其“出淤泥而不染”,兼有“皮身清凈”與“內(nèi)心無染”之意,例如:

      是人雖在五欲塵中,不為貪欲諸過所染,譬如蓮華雖在淤泥非泥所著。(《實相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一)

      譬如青蓮芙蓉蘅華生于污泥,長養(yǎng)水中,雖在水中,其根葉華實,在水無著,亦無所污。比丘如是,于是身與三昧,安隱歡喜。(《寂志果經(jīng)》卷一)

      諸佛如來,雖處眾惡,無所染污,猶如蓮花。(《大般涅槃經(jīng)》卷十五)

      菩薩心凈,猶明月珠而無瑕疵,如日初出照于天下,猶如蓮華在于泥水而無所著。(《普曜經(jīng)》卷六)

      無論是得成正覺的諸佛菩薩還是世間修行的比丘居士,其清凈本心都與不染塵垢的蓮花有著相似之處,這使得蓮花的佛教寓意有了廣泛的受眾基礎(chǔ),因而成了詩僧自比為蓮花的源頭。相比作為凈土與圣物的象征,蓮花的清凈無瑕更易引人欣賞親近,自然也就常見于詩作中。

      此外,在僧詩中,“白蓮社”與“種蓮”也時常被提及,這些用語來源于東晉以來的白蓮結(jié)社傳說。相傳東晉慧遠曾與僧俗十八人于廬山結(jié)社種白蓮,立誓念佛三昧,期生西方凈土,而這一傳說的定型恰恰是在宋代。假托晉人所作的《蓮社高賢傳》成書于宋代,提出了“白蓮結(jié)社”這一名詞;宋人陳舜俞作《廬山記》,確定了“蓮社十八賢”的名目,以白蓮為結(jié)社之名,所取正是白蓮“清凈無染”之意,如“白蓮生清地,至潔塵不行。當時取我社,亦以清凈故”[1]44783和“平生白蓮社,不受一塵觸”[1]12692。白蓮結(jié)社之說在詩文中廣為流傳,并不僅限于贊頌僧俗結(jié)社之舉,更在于肯定蓮荷意象調(diào)和出世與入世矛盾的思想內(nèi)蘊。因此,詩僧寄情于白蓮,既是對蓮社先賢的追慕,更是對蓮荷禪理意蘊的喜愛。

      (二)宋代的宗教政策與社會環(huán)境

      與佛教的歷史淵源為蓮荷的禪意化提供了宗教基礎(chǔ),而宋代的宗教政策與社會環(huán)境則是“禪者蓮”的生存土壤。宋代統(tǒng)治者對待佛教的態(tài)度十分微妙,在宋真宗一朝,寺院與僧尼數(shù)量達到了宋代歷史的頂峰,統(tǒng)治者鼓勵佛教發(fā)展,然而其推崇佛教的原因并非關(guān)乎信仰,而是看重佛教的教化意義,如宋真宗《崇釋論》:“釋氏戒律之書,與周孔荀孟跡異道同,大指勸人之善,禁人之惡……奉乃十力,輔茲五常。上法之以愛民,下遵之以遷善。誠可以庇黎庶而登仁壽也。”[5]將佛教作為儒家思想的補充,而非肯定其實際宗教價值,宋代的統(tǒng)治者幾乎都在提倡其勸人向善的一面,同時又嚴格控制僧尼數(shù)量,將佛教發(fā)展控制在適度的范圍內(nèi),“不使其大盛耳”[6]。何況,宋代重文輕武,統(tǒng)治者以儒學治國,因此宋代的儒釋道合流,實際上是佛教依附于儒家。佛教向儒家靠攏是宋代佛教世俗化的典型特征,首先體現(xiàn)在佛教吸收儒家的君臣觀念與倫理綱常,宋代禪師在開堂上香之時,其祝詞往往“先祝當今皇帝‘圣壽無疆’,次愿地方長官‘常居祿位’,最后才得酬謝祖師‘法乳之恩’”[7],甚至在《建中靖國續(xù)燈錄》中多次出現(xiàn)“只將一滴曹溪水,四海為霖報我皇”“皇恩佛恩一時報足”等語,佛法不再是濟世度人的工具,而成了報答皇恩的手段,并且皇恩居于佛恩之上。除“拈香頌圣”與“報皇恩”的形式之外,宋僧多熱衷于儒學,契嵩將佛教與儒學相提并論:“儒者,圣人之大有為者也;佛者,圣人之大無為者也。有為者以治世,無為者以治心”,并作有《中庸解》;天臺宗名僧智圓自號“中庸子”,主張“修身以儒,治心以釋”。

      宋代佛教在形式與理論上的世俗化傾向,影響了詩僧積極入世的情懷。唐代詩僧在結(jié)交權(quán)貴、游于公卿門時,尚有幾分不甘與無奈,而宋代詩僧則灑脫得多,將入世視為修行,這與他們從佛經(jīng)中挖掘的蓮花意象不無關(guān)聯(lián),如臨濟宗名僧印肅的兩首詩中的“火中蓮”意象:“火里生蓮終不壞,念念勞生不自在。彼既丈夫我亦然,舍短從長無罣礙?!盵1]23141“將喻紅爐火里蓮,精金百煅轉(zhuǎn)光鮮。居塵不染隨宜用,始覺松風解說禪?!盵1]23152佛經(jīng)中以“火中生蓮”譬喻“在欲行禪”由來已久,但僧詩中使用這一獨特的蓮花意象,在宋代之前則罕見。結(jié)合宋代的宗教與社會環(huán)境,詩僧筆下的“火中蓮”可謂是應(yīng)俗而生,這何嘗不是詩僧入世之心的象征?

      (三)詩僧與文士的交游與人格建構(gòu)

      如果說宋代佛教世俗化整體趨勢尚屬外力,不過是催生了僧詩中獨特的蓮荷用語,那么詩僧與文人交游的行為則是蓮荷人格化形象得以確立的內(nèi)在動因。天水一朝,詩僧干謁求舉之風盛行,不同于文人干謁以求取功名實現(xiàn)濟世之志,詩僧干謁王侯以求取名利為主。宋代延續(xù)了中唐以來的僧官考核制度,寺院住持上任由地方政府決定,而非由其法嗣繼承,因而宋代佛教與世俗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愈加密切,其直接影響是造成了寺院叢林制度的等級化,在僧團中產(chǎn)生了階級分化。如一寺山長、大德,多能得到權(quán)貴賞識,如大覺懷璉禪師曾與宋仁宗為法喜游,并且宋代君主對名僧常有賜紫、賜號或御筆題寫匾額之舉,受賜僧人的待遇與尋常釋子顯著不同。尋常僧人并無門徑得見王侯,而有才學的僧人則能以詩文見賞,因此,詩僧向文人投詩贈答,無異于終南捷徑。

      以詩作求名雖然是詩僧在當時環(huán)境中的生存需求,但詩僧與文人的唱和詩不同于文人之間的酬唱贈答,而體現(xiàn)為具有“建構(gòu)性”的生存心態(tài),既有個人定位、群體認同的特色,同時兼具“明道”性質(zhì)的宗教向度[8],而并非一味迎合文人的創(chuàng)作趣味。偈頌題材與頌古的內(nèi)容固然是僧詩區(qū)別于文人詩的顯著特征,但卻顯得說理有余而韻味不足,而如何在相同的詩體中體現(xiàn)釋子之情志?于是,詩僧便著眼于禪理意象的選取。文人常用松、竹、梅、蘭、菊象征君子,但這些缺少佛教底蘊的意象卻不適用于詩僧,而蓮荷既有佛教意蘊,又為文人所樂見,自然也就成了詩僧寄托理想人格的“名片”。值得注意的是,詩僧以蓮荷作為自我人格的寄托,并非單向的身份建構(gòu),文人不但肯定了蓮荷的禪理意蘊,還將其吸收為君子人格的象征。周敦頤于廬山結(jié)廬而居,作《愛蓮說》,盛贊其“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其援佛入儒,暗合蓮之佛說因緣[9],詩僧也多有附和之詩,如“出自淤泥元不染,開于玉井舊知名。暑天勝似涼天好,葉氣過于花氣清。何事濂溪偏愛此,為他枝蔓不曾生”[1]39634以及“濂溪愛花我愛葉,難將此意輕語人”[1]41170。由此可見,詩僧以蓮荷作為自身人格的象征,其意義與影響已然滲透到文人群體,最終經(jīng)由文人之手,確立了宋代蓮荷的君子人格。

      宋代詩僧對蓮荷意象的書寫存在于化俗詩、世俗詩與禪悅詩三種類型之中,三者雖在個體創(chuàng)作中皆有體現(xiàn),然而縱觀詩僧群體的創(chuàng)作,其中存在著蓮荷意象的演變規(guī)律?;自娨再薯灋橹?,蓮荷雖為獨立意象,但大多直接取材于佛經(jīng),以說理見長,呈現(xiàn)出較為單一、程式化的用法;世俗詩為詩僧與文人交游唱和所作,取法于文人詩的觀賞視角與意境構(gòu)建,蓮荷退居為附屬意象;禪悅詩為詩僧直抒己心,蓮荷為其中的核心意象,盡管有時筆墨不多,但卻是詩中點睛之筆,最能體現(xiàn)詩僧的情志與人格。對比三種詩體,由化用佛經(jīng)到效仿文人,再到寫心言志,在思想層面,是詩僧在出世與入世之間建構(gòu)自身理想人格的探尋;而在詩藝層面,則是詩禪互濟,最終達到詩境禪境圓融無礙的過程。

      猜你喜歡
      蓮荷白蓮蓮花
      李家平
      《捧白蓮紅衣仕女》
      絲綢之路(2024年1期)2024-04-26 09:38:17
      非遺視域下唐宋元明清瓷器之蓮荷裝飾研究
      池上
      云蓮花燈
      青年歌聲(2021年3期)2021-03-22 10:00:26
      蓮花湖『變身』
      小讀者(2019年24期)2020-01-19 01:52:06
      蓮花燈盛開“致富花”
      蓮花島:清凈與歡喜
      中國三峽(2016年11期)2017-01-15 14:00:16
      不生二胎就自殺
      方圓(2016年3期)2016-02-25 20:47:33
      蓮荷原型的文化蘊涵及造物流變
      雷波县| 永德县| 金山区| 清丰县| 枣强县| 泾源县| 扎囊县| 晴隆县| 清流县| 乌拉特中旗| 九江市| 宿迁市| 清徐县| 黄浦区| 北流市| 新民市| 宿州市| 北碚区| 行唐县| 镇平县| 保康县| 冷水江市| 青浦区| 高青县| 久治县| 海宁市| 育儿| 崇礼县| 苏尼特左旗| 九台市| 大关县| 巴青县| 宁海县| 邵阳县| 平顺县| 财经| 班戈县| 枣阳市| 孝感市| 西畴县| 通山县|